“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是什么?”有一点点的好奇,却又不是那么的好奇。
“闭上眼睛。”
在他说完了那句话后,他明显的看到自己的妹妹愣了一下,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
那是在犹豫。
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而已。
——不,西瑟,你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要求的。
阿佳妮或许以为是什么暗示
思绪转到了此处,西瑟心中像是被锤了一下,悄无声息的叹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什么都不顾了,直接的问出来,可是下一刻,理智就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想闭眼那就不闭吧”西瑟说,“把手伸出来。”
阿佳妮还没有动。
“这也不可以?”
一只漂亮的手递到了他身前,洁白,纤细。
西瑟曾经无数次握着这只手,带着手的主人走过广场、湖畔、花园,从小到大,一贯如此。
他叹了一口气,另一只手终于从袖中伸了出来。
蔷薇花栩栩如生,秘银在月下闪闪发光,仿佛有水波在其中流淌荡漾。
.
楚歌刹那间就愣住了。
那是蔷薇花戒指!
他刚刚回到翡冷翠的第一天、还处在昏迷中时,西瑟从他的手上褪下的戒指!
楚歌一度以为自己彻底的失去了,不可能再见到,却没有想到,西瑟竟然在这个时候,拿了出来。
握着戒指的那只手比他宽大了很多,几乎能将他的一只手完全包裹在内。
西瑟轻轻地捧起了他的手,将蔷薇花戒指凑到了他的指尖。
夜风从窗外吹来。
时光仿佛都静止。
那一刻西瑟无声的凝视着蔷薇花戒,碧蓝色的眼瞳中升起了庄严与虔诚,他将戒指捏在指间,小心翼翼的对准了楚歌的食指,缓慢的推了上去。
直至指根。
他依旧抓着楚歌的手,无声的凝视着那枚戒指,看上去就像是下一刻就会落下一个亲吻,可最终不过是放开了手。
楚歌悄然抬头,正巧对上了西瑟复杂的眼神。
那里面的情绪太多让人难以读懂,可最终,被悉数掩盖。
西瑟轻声道:“还喜欢吗?”
.
——啪!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声音,就像是重物落到了地面。
西瑟霍然回头:“谁!”
不知道是谁藏在了那里,偷听了他与阿佳妮的对话,完整的想法在心中浮现出的刹那,西瑟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把那只卑劣的臭虫抓出来!
他立刻就朝着声源地冲过去,那一瞬间速度快到了极致,可那个人影根本没有躲,连逃离的意思都没有。
空气里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声音,呕哑嘲哳,刺耳难听。
西瑟来到了那个人身前,猛地拧住了对方的胳膊,掐住了对方的下巴。
与之同时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那是他的妹妹随之跟了过来,有一些吃惊。
“墨菲?”
灯光在那一刻悉数亮起,西瑟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
枝形吊灯照亮了整个寝宫。
西瑟一只手手掐着孩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孩子的下巴,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被禁锢的那个人会有多么的难受,可是墨菲一声都不吭。
“哥哥,快放开,他伤还没有好。”
楚歌催促着,但是西瑟并未立刻放开,他冷冷的盯了墨菲好一会儿。
“你就这样纵容你的奴隶?什么规矩都不教他?甚至都不追究他在这里偷听?”
“他只是想过来找我而已。”
迎着西瑟怒意未退的目光,楚歌叹了一口气:“墨菲的嗓子被毁了,他已经说不了话了。”
第175章 Act3·裂魂
——哒哒。
——哒哒。
——哒哒。
轻快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不断响起, 一列车队在大道上如长蛇般排开, 两旁跟随的高头大马与装备精良的骑士,无不昭示着这一行队伍来头不简单。瞧那描金绘银的车厢、闪闪发亮的铠甲、沉重庞大的货物,这应当是哪个贵族出行。
而如果有人稍微细心一些, 仔细观察, 看到车厢上蔓生的荆棘徽章,便能够猜得出来,坐在里面的应当是王室的成员。
而只要联系一下最近的大事, 观察一下车队行驶的方向,那马车中的人究竟是谁,几乎不作他想。
那是帝国的小公主, 阿佳妮索恩,应着魔王使者的要求,前往遥远的北方去。
皇帝对外宣称, 小公主即将去和亲,当她成为憎恶之王的新娘后, 北方的战事自然而然就会消弭。
姑且不论这信誓旦旦的保证到底有几分真实性,但谁不知道, 从此等待小公主的,是艰难莫测的前途呢?
名为新娘,实为礼物,就这样被皇帝毫不留情的抛弃。
.
楚歌交叉着手坐在马车中|央, 在不久之前的中|央广场, 皇帝为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尊贵绝伦的陛下含着泪水将自己的小女儿送离, 尽管他的眼底并没有一丝真心实意,碧蓝色的眼睛里飘着浑浊的飞絮,恰恰与一旁的金发青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西瑟索恩看上去就像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打断皇帝的演讲,可最终他却无能为力,皇帝连召了几名技艺惊人的大剑师守在王储殿下左右,就预防着出现这样的意外。
皇帝终于念完了他的演讲词,对于四周激动、感慨、赞扬的目光十分满意,他昭告了所有的贵族、所有的平民、所有的士兵,公主殿下为了解决这场灾祸,自愿到北方去。
他巧妙地捏造了一个信息,那就是魔族入侵这一场祸事,其实是因为公主殿下而起。
非常棒的方法,把所有的目光都引到了小公主的身上去。
从此以后,如果在前往北方的路途上出了什么意外,那恐怕楚歌自己都会被人们骂死。
“您满意了吗?”楚歌轻声问他。
在皇帝臃肿的脸庞上挤出了笑容、如慈父般伸手要抚摸过他长发的时候,微微的笑了一下: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你的王权了。”
他轻轻地扭转了身体,巧妙的避开了皇帝的手,他看到纳塞索恩整张脸都抽搐在了一起,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疑。
于是也含着泪水,就像是不想要再看到这令人心碎的一幕,旋身离去。
.
楚歌知道自己没有错,皇帝的震惊证明了那个猜测——
他知道阿佳妮索恩的真实身份。
他害怕阿佳妮索恩的存在会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的王权、威胁到西瑟继承人的身份,所以决意要把他送到北方去。
而皇帝内心中所畏惧的
他低下了头去,拇指轻轻抚过了食指上的蔷薇花戒,在昨夜的月色里、当西瑟给他戴上了这枚戒指之后,有关于他自己的文字,就悄然变化——
人物仍然是阿佳妮索恩,身份仍然是皇帝的公主、帝国的玫瑰。
然而在那之后,曾经的问号里,又多出来了新的一个头衔:
索恩家族的继承人。
——而这个头衔,他从来都没有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
楚歌甚至下意识的朝着西瑟确认,然而直到他离开,也没有见着西瑟发生变化。
索菲娅告诉他,这枚蔷薇花戒指,是蔷薇家族的信物。
可为什么,当他戴在了食指上之后,却成为了荆棘家族的继承人?
如此的奇怪,令人困惑不解。
楚歌再一次调出了相关的文字,他已经看过了一次:
物品蔷薇花戒
类型首饰
使用条件索恩家族的继承人
备注蔷薇家族的信物,经过教皇圣格里高列陛下的加持,堪以敌国的财富与世间最尊贵的身份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吗?
.
前言不接后语,如此的荒谬。
这枚戒指最后一次现世是在蔷薇公爵的手上,洛兰家族最后的传人在断头台上被砍下了头颅。
那个时候正是旧帝国与新纪元相接的时候,执掌帝国的正是屠夫。
在那之后这枚戒指就彻底的失去了下落,仿佛被掩埋在了历史重重地阴霾与尘埃里。
那么,阿佳妮索恩,一个迄今为止都还未成|人的少年,他甚至还没有满十五岁,如何得知这枚数千年前戒指的下落?
更何况,明明是洛兰家族的信物,却成为了索恩家族的继承人。
又究竟是谁的孩子?
.
楚歌百思不得其解,他完全不明白,这枚戒指告诉他的信息是什么。
索菲娅说是因为他的蔷薇花戒被取走了,所以他才没有想的起来,可如今已经回到了他的手里,他却依旧一无所知。
衣袖仿佛被扯了扯,他侧过了头去,是墨菲正看着他。
没有让这个孩子继续待在侍女们的马车,楚歌直接将他带在了自己身边,当车队离开了翡冷翠之后,他就让墨菲来到了自己的车厢里。
马车沿着宽阔的大道,不疾不徐的行驶,四周吹来了清爽的河风,带着略略湿润的水汽。
墨菲拿起了鹅毛笔,小心的写着:
——为什么我们不乘船呢?
他撩起了纱幔窗帘,正好露出了外界的景色,一片青青郁郁,满眼翠绿。
这个时候,顺着大道,他们已经来到了日涅河边,再往前走上一些时候,就会到达海德格尔山下、日涅河畔的码头。
船帆往来,络绎不绝。
楚歌曾经来过这里,尽管他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印象,当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在那个码头,格伦夏尔将他从船上带下,交给了西瑟。
而眼下,马车外守着的骑士,又变成了格伦夏尔。
他从恍惚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耽搁了太久,于是微笑着,摸了摸墨菲的脑袋:“你想坐船吗?”
墨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写道:
——我只是想,坐船更好一些。
表达的语焉不详,但楚歌大概还是明白他的意思,或许墨菲认为,坐船会受更少的颠簸。
他叹了一口气,说:“因为我们是去北方啊。”
墨菲咬唇。
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楚歌笑了起来:“如果乘船从日涅河到北方,是逆流而上的日涅河的源头就在北方的斯坎迪拉维拉山脉,一路流经而下,我们是在中游,而要去的地方在上游。”
拜那些被禁足的日子所赐,楚歌看了不少的书,尽管走马观花,但多多少少也记下来了一些。
鹅毛笔动了动,羊皮纸上再度浮现一行字:
——船开不上去?
应,应该能的吧?
还没有等他答话,墨菲就又写道:
——可是您夏日里从洛兰归来的时候,也是乘船的啊?
洛兰在翡冷翠更南边的地方。
楚歌语塞。
那个时候,格伦夏尔就是带着阿佳妮乘船逆流而上。
没有借口解释为什么他们不乘船。
墨菲满眼疑惑,锲而不舍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另外还有一个潜藏的答案,楚歌是知道的,可是这个答案他却没有办法对墨菲说。
乘船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性与更多出意外的可能,假如楚歌不管不顾寻觅时机朝着河中一跳,悄悄潜水,顺流而下,只要小心些,恐怕骑士们直到第二天船都开远了才会发现公主殿下的消失,这个时候,想要找起来就很困难了。
格伦夏尔带着他返程的时候照顾着他的身体,选择了坐船,但是在皇帝这里,显然要扼杀掉任何楚歌偷跑的可能性。
他却不想跟墨菲说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正是冥思苦想、找个什么借口的时候,系统踢了他一脚:“你傻了吗楚三岁,上游的河道更窄,船开不上去啊。”
楚歌:“”
是,是的呢!
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刚好可以完美糊弄过去墨菲,反正他也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
于是楚歌就这么解释了一番,在墨菲勉强终于接受了的目光中,松了一口气。他心想着墨菲这么问,说不定是看见了日涅河上的船只感到好奇,视线却不经意的扫过了羊皮纸上的一个词。
倏尔,一顿。
楚歌心中狐疑:“你知道我去了洛兰?”
而整个翡冷翠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皇帝对外公布的消息,是小公主重病、在殿内休养、久闭不出。
根本就不应该为他人所知晓!
车厢内,一片寂静。
墨菲咬住了嘴唇。
漆黑的眼瞳中出现了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渐渐转的黯然,他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儿的不安,就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鹅毛笔。
——我听见子爵提起来的。
第176章 Act3·裂魂
楚歌很快就明白了墨菲话语中的意思。
在阿佳妮索恩去往洛兰的那段时间, 皇帝依旧与他的宠臣在宫中寻欢作乐。尊贵的陛下勒令歌者毫无间歇的歌唱, 而他在那样一刻不停的美妙歌声中,享受与情|人的欢愉。
而在意乱情迷的时候,难免就会说出一些不该说出口的话语。
那个时候, 墨菲的性命捏在席塞尔诺维奇的手里, 他只不过是诺维奇的一个卑贱奴隶,棕发蓝眸的子爵从来不将他放在心上,在他的认知里, 根本不觉得墨菲有可能会说出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墨菲竟然被人带走,不再是他的奴隶。
“都过去了。”楚歌说, “以后不要再想了。”
墨菲点了点头,把脑袋低了下去,楚歌思索着自己是否还要说一些安慰的话语, 便在这时,他听到了外界的喧哗。
车队仍然在行驶, 然而与刚才只有马蹄、车轮声不同,他听到了响起的人声, 甚至是一个陌生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