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喝的汤药,这么天天喝也受不了。
“坏心眼子。”楚歌小声嘟哝。
陆之南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
.
两人说说闹闹,过了那个中午,大半钵小龙虾都进了陆之南的肚腹。
楚歌伤心,无助,又委屈的三连,最后决定何以解忧,唯有睡觉。
刚好,也到了他午睡的时候了。
陆之南贴在他的身旁,楚歌靠着身后的胸膛,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身后的人守了他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起来,替他掖好背角,轻手轻脚的下床。
陆之南关上了房门。
楚歌睁开了眼睛。
他侧卧在床上,视线定格在前方,那像是在凝视着什么,而当细细看去时,又是没有焦距的。
他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缓缓地坐了起来。
轻纱飞舞,薄幔飘摇,他赤脚下了床,无声无息的走到了窗边。
海风透过了窗户的缝隙吹拂过来,带来了湿润的气息,也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仿佛皮肤都变得冰冷潮湿。
入目所及是碧海金沙,隐隐能听到涛声流卷,顺着海岸线朝一侧望去,在天际的尽头,隐隐可以看得见一片高崖。
海水拍打过嶙峋的巨石,激起一蓬又一蓬雪白的浪花。
楚歌以前曾经听说过,有一些在海边长大的人,就靠表演高崖跳水为生。
当有游客来的时候,他们就从高崖边上跳下去,再潜水从海里浮起来,依靠这样刺激紧张的表演,来获取报酬,养家糊口。
有很多的表演者,依靠这样一份算不上工作的工作,获得微薄的报酬,然而有更多的,身体撞上了崖底的巨石,遭受重创,再也不可能醒来。
.
晚上的生日过得异常的简单,陆之南遵循传统,煮了一碗长寿面。
青菜,豆腐,荷包蛋,一根从头到尾、连续未断的面条,许下他虔诚的心愿。
祈求他所心爱的人无灾无病,身体康健。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除此以外,陆之南还准备了一个蛋糕,依旧是不变的大理石乳酪冰激凌,芒果口味,但是这一次,蛋糕的尺寸就十分可怜了。
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几口就能够吃的精光。
中午的麻辣小龙虾只不过尝了一个味道,本来还满心的期待着晚上呢。
楚歌看着那个他一只手就能够捧起来的蛋糕许久,终于确定过来,这就是自己的生日蛋糕。
他瞅瞅陆之南,又瞅瞅蛋糕,简直没有办法相信。
一年一度的日子,就只有这么小的一丁点儿?
大概是从他的神情里捕捉到了不满,陆之南莞尔,柔声说道:“奶油太腻了。”
楚歌十分不开心:“……我就只吃这么一次而已。”
陆之南说:“真的吗?那冰箱里少了的是什么。”
楚歌心虚的低头。
冰箱里仅有的那么几个……都进了他的肚子。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对劲,抬起头,理直气壮:“等等,怎么,你蛋糕都不让我吃的啊。”
陆之南道:“不是不让你吃,是要有节制,佣人说你每次吃起来就停不住。”
因为,真的很甜呀。
丝滑细腻的奶油,馥郁香甜的水果,仿佛可以把心底那一丝丝苦意驱散。
楚歌说:“……不管,生日一年就这么一次。”
一次也就这么一个蛋糕。
陆之南无奈的摊手:“那也没办法,其他的都没了,我也就只准备了这一个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陆之南的态度无比坚决。
但是楚歌比他更坚决。
最终还是陆之南败下了阵来:“好吧,好吧,明年做一个大一点儿的,可以吧?”
“明年?”楚歌重复了一句,咬住这两个字。
以为他是在抗议这漫长的等待时期,陆之南点头道:“我保证。”
楚歌听到了,似乎唇边翘了翘,笑了一下,然而那一丝笑意转瞬间就逝去了。
他低下了头。
芒果散发着馥郁的香气,看上去无比的可口。
明年吗?
.
听上去似乎并不遥远,只要他等得到下一个新年。
然而那其实又是相当遥远的,意味着他要等待足足三百六十五天。
而楚歌,连一天……都等不了了。
.
“到时候早就过期了。”
“我保证,做一个大一号的,可以吧?”
陆之南点亮了生日蜡烛,关上了灯,一时间,室内只有蜡烛摇动的火苗,熏出了两人的面庞。
一个人含着笑,而另一个人半垂下了头,却是微微沉默着的。
“该许愿了。”
视线的尽头掠过了陆之南眉梢眼角的笑,楚歌轻轻抿起了唇,合上了双掌。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下了愿望,尔后吹灭了蜡烛。
咔哒一声后,白光大亮。
黑暗被驱散,陆之南坐在另一侧,含着笑道:“许了什么心愿呀,哥。”
楚歌看着他的眉眼,也摇了摇头,笑了一瞬:“说出来就不灵了。”
于是陆之南不再追问,递给了他蛋糕刀,只有巴掌大小的蛋糕被切成了两爿,看上去个头更加的可怜。
不过,尺寸虽小,味道还是不错的。
.
夜幕终于完全笼罩了大地。
楚歌与陆之南并肩站在露台上,遥遥眺望远处无垠大海。
微风吹拂,凉意渐起。
陆之南揽着他,这时候,正想要带着楚歌回屋内,却听着他缓缓开口。
“……我想看日出。”
第222章 Act4·囚鸟
日出。
陆之南闻言, 微微怔愣,随即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冷的天,又是半夜, 如果要去, 不知道有多遭罪。
楚歌靠在他怀中,轻声道:“可是, 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啊。”
他大把大把的时间, 都消磨在了海边的别墅内, 日日夜夜, 困倦不堪, 昏昏欲睡。
这一点,陆之南比他知道的更加清楚。
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便是温暖如春的天堂,也会呆腻了。
更何况,这里,有远远算不上是天堂呢?
楚歌短促的笑了一下,含糊的语音,在风声中被他咽回了喉咙里。
.
陆之南心中并不太赞同, 低声劝说道:“……太冷了, 哥, 你不知道早上的海边有多冻人, 跟平时完全都不一样的。风特别大,露水也重,你现在身体也受不了。”
他一声声温柔的劝说着, 只为着打消楚歌的这一个念头。
当然可以强行的拒绝,可今天是楚歌的生日,他并不想要拂了楚歌的意愿。
楚歌头半垂着,从栅栏缝隙里,看往远处的沙滩。
没有光亮,那样的黑……
他微微挽了挽唇角,慢吞吞的说:“……这不是还有你的么。”
陆之南心中一烫。
他原本还酝酿了一大堆劝说的话语,此起彼伏翻滚在喉咙里,此刻,被楚歌这么一句,登时如冰雪消融般化去,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
就像冰雪在骄阳下化作了春水,潺潺的流入了他的心底。
一时间,早忘了刚才琢磨组织的那些理由。
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回荡的,皆是那一句话。
“哥……”
他情不自禁低下颔首,将下巴轻轻地靠在楚歌的头顶。
“……嗯?”
“真的这么想看么?”
“你陪我吗?”
这样的话都问出来了,还叫他能够如何拒绝。
不过小半会儿功夫,陆九原本还坚定的立场就溃散的彻彻底底。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听你的,我陪你去。”
.
两人相拥,立在夜色的露台之上。
楚歌听到了低低的笑声,又是无奈,又是妥协。
身后的胸膛是温暖的,颊边的呼吸是温热的,耳侧的浅笑是温柔的。
教人只想要沉醉在其中,永生永世都不要醒。
只可惜,再绮丽绚烂的幻梦,也会有破碎的那一天。
他已经沉醉了那么久。
是时候醒。
.
楚歌微微的翘了翘唇角,转瞬间,勾起的弧度便逝去。
如果仔细看,便能看到,那双眼睛里,只有平静而又苍凉的笑意。
目光掠过了遥远的沙屿。
他侧了侧头,道:“我要去那座山上看。”
顺着他的手臂所知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陆之南立刻便拒绝:“那不是山,是海边的悬崖。”
夜色深处几乎万物都被吞噬的地方,隐隐然可以看见一座高崖,无声的伫立在海浪里。
“又有什么分别呢?”楚歌问道。
陆之南回答:“那里太高了,本来就冷,风比海滩边上还要大……”
楚歌道:“……没关系,我可以多穿一点儿。”
陆之南头痛不已,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打消楚歌的这个念头。
如果一开始他就不曾答应去看日出的那个要求就好了,可偏偏他不舍得楚歌失望,已然答应。
怀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是楚歌回转过了身。
呼吸相贴,彼此相闻。
两人对视了那么一阵子,迎着楚歌微微发亮的眼神,最终还是陆之南败下阵来,没法不答应的答应。
“哥……”陆之南苦笑。
楚歌哼了一声:“别想我我心软。”
——现在,这个时候,到底是谁让谁心软呀?
陆之南十分头痛。
“成,听你的,就去哪儿,山上看。”
.
所谓底线,就是用来让步的。
退了一步还不止,还要一退再退,最后没得一点儿坚持。
陆之南心中叹气。
他还能够怎么办呢?
总归都已经退了一步,也不差再退一步,多退一步……
楚歌微微弯了弯唇角,语气甚至有一点儿轻快:“谁叫我是寿星呢?”
陆之南一脸无奈:“……是是是,天大地大,寿星最大。”
.
如果当真要去山上看日出,那么提早就得做好准备。
就这么大剌剌的直接去,那可不行,一准会被海风给吹成傻子,往下掉着冰渣子。
陆之南一点儿被吹成冰棍的想法都没有,更不想要楚歌受凉。
那么收拾的任务,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劳心的是他,劳力的,还是他。
楚歌优哉游哉,就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一样。陆之南在紧斟细酌要带哪些东西,他就拥着毯子在旁边看,时不时还捣一会儿乱。
一会儿不要这个,一会儿不要那个,一会儿嫌弃沉,一会儿嫌弃重。
气的陆之南差点没有把他逮住镇压一番,覆着他亲的喘不过气来,手脚发软,可总算是老实了。
.
夜深时分。
层层叠叠的海浪激烈的拍打着礁石,激起了一层又一层雪白的浪花。
清澈的海水在夜幕中几乎要融入深不可见的黑暗里,然而浩大的声势昭告着它们的存在,前仆后继,铺天盖地,永不知疲倦的拍打着礁石。
连风声都变得微弱,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乱石穿空,拍岸惊涛。
寒意渐重,风露沾衣。
那不知道等待了有多久,仿佛全身都被冷风寒露浸透。
无边黑暗的尽头,遥不可及的海天相接处,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薄薄红晕。
浅金色的光芒像金鳞一样在红光下飘荡,如被水波推拂浅浅摇曳,荡出一蓬又一蓬碎光。
天边将要亮了。
楚歌低低地的咳嗽了一声,牵动了身旁人的神经,陆之南拥着他,连忙问道,冷不冷。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想喝水。”
陆之南伸手便要去拿,不知是碰着了哪儿,一个没有注意,保温杯晃了一下,打着圈儿滚下了高崖。
“……掉了。”
陆九懊恼的打了自己一下。
随身就只带了这么一个保温杯。
这山上这么高,车子开不过来,被他停在了后边儿,只能够下去,起身去拿了。
.
窸窣动静之后,陆之南起身。
一旁的热源骤然离开,没有了熨帖的温度,那原本就凛冽的海风,仿佛猛烈了十倍都不止,狰狞咆哮。
一下下,一声声,如刀锋破面,如凶手嘶嚎。
而楚歌如若未觉,任凭绒毯滑落在地,悄无声息在风声中站起。
多好呀,楚歌想。
他终于能够一个人去看日出了呢。
.
那一声咳嗽让人悬肠挂肚,陆之南顾念着,匆匆的折身去取车上的水壶。
他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丝懊恼,为什么当时他脑子一抽,就同意了这么个荒谬的要求,日出在哪里不能看呢?
海边的清晨啊,风大露重,连他都觉得有些冷,更不要说是楚歌,怎么吃得消。
夜风掩盖了窸窣声、碎石声、脚步声,他匆匆的倒水,匆匆的转身,怀着关心与急切,入目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毛毯,顿时脸色大变。
那里的人影已经不见了,楚歌不知走到了哪里去。
浑身仿佛被冻僵了一般,那一刻陆之南甚至头脑一片空白,他蓦地朝前搜寻,在薄薄的金光里,终于看见了人影。
却站在危险的悬崖边上。
晨曦划破了夜色,映出来了那张脸庞,正朝着他,温温柔柔的笑。
一如过往的许多时日那样。
悬起的心脏终于放下了一分,却依然有一些不安,微颤着,紧绷着。
“哥,快回来,那里太危险了。”
“好呀。”
陆之南满心想着的都是赶紧将楚歌给拉回来,不要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得到了应答,以为楚歌要回来了,害怕楚歌在悬崖边上踏不稳,连忙上前。
然而他上前一步,便眼睁睁的看着,崖边的那个人,也朝着后边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