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
那坠子摔在崖边,一声脆响过后跌落悬崖,跌进迷蒙的雾气中。
——你说,万一我将这坠子弄丢,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会弄丢的。
——万一呢?
——无论它掉落在哪,我都会帮你找回。
梦境里,这段对话如此真实,真实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莫生凉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样貌,越急,越看不清。
蓦地,一个声音搅进他的梦境,直接将这段回忆绞杀了去,莫生凉奋力挣扎,却醒不过来,他徒劳地在苍白一片的梦里大吼大叫,却无力醒来。
“你不能恢复记忆。”
这个声音继续贴在他耳边说着,莫生凉气得发狂,可他听不清这是谁的声音,他只能像只野兽似的大吼,借此掩饰自己的惶急和无助。
“你不能。”
莫生凉崩溃似的跪了下去,双手死死捂住脸,清亮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那种失而不得的痛苦让他几乎想将自己开膛破肚,似乎唯有死才能去弥补他记忆的空白。
我到底为什么会失忆?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歇斯底里中,一道模糊人影隐隐在泪眼前凝聚,莫生凉颤抖着将手从眼前拿开,这个背影,这个他日夜思念的背影,此刻就这么站在了他面前。
他手脚并用向前爬去,仓皇地想抓住这个背影,哪怕只是看见这人的脸也好。
但他愈急,这背影就离他愈远,最后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一团黑影,渐渐湮灭成齑粉,星星点点地洒了一地。
莫生凉颤抖着爬过去,将那一地拢不住的碎末握在掌心,像个丢失玩具的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别走……别走!”
一声大吼,莫生凉蓦地睁开了眼,眼底扯起了血丝,显然睡得十分不安。他倏地起身,脸上却有液体滑下,他抹了把脸,手上全是湿亮的液体。
莫生凉长长叹息一声,将整张脸埋在手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呆了一会儿,而后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本想着找些安慰,却是摸了个空空如也。
仿若一道惊雷劈在脑海,莫生凉受惊一般跳了起来,疯了似的一拉衣服,没有,都没有,哪里也没有!
那根血坠,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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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你们今日打扫一下马厩,仔细清理,尤其是死角地方……”正值清晨,高宇集结众人吩咐今天的事宜,说着说着却看到不远处摇摇晃晃走来一个人影,不由微微诧异,他得到教主指示,近日未给莫生凉安排什么活计,按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去找教主才对,为何朝这边来了?
挥手遣散众人,高宇迎着那人影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竟然连外衣也没穿,赤着脚失着神走过来,看见高宇便一把箍住他肩膀,满是血丝的眼中深埋着痛苦,声音沙哑,“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东西?”
高宇微微一怔,意识到莫生凉精神状态不好,便就势扶着人坐在一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乌铭,你没事吧?什么东西丢了?”
莫生凉乍听见“乌铭”这个名字,眼底的迷茫消散去了一些,他蓦地想起现在身处魔教,处处受限,根本没有余地来失魂落魄。
他想回逐云盟蒙头大睡一觉,好好歇息一下疲惫不堪的身体,可又清楚地记得坠子一定是丢在了魔教。那日他翻进魔教时,坠子可还好好系在颈间。
莫生凉失了魂似的盯着某处,目光涣散,他隐晦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最后继续装出一副游魂的样子抬起头来,喃喃道,“鞋,鞋丢了……”
高宇不禁稍松了口气,低声说,“莫不是睡癔症了……”
莫生凉继续保持一脸迷茫,暗地却心急如焚,只想着尽快支开高宇好去寻找那坠子。
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独独对那根血坠情有独钟,大概是这血坠曾经承载了他失去的记忆,又或者是这血坠于他有十分不凡的意义。
见莫生凉还是一副癞唧唧的样子,高宇叹了口气,却出手如电封了他几处大穴,直接将莫生凉扛上了肩头。
莫生凉,“……”
他从来都不知道高宇这小身板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高宇扛着他往小屋走,结果走至屋外,脚步就是一顿,差点将动弹不得的莫生凉晃下来。
莫生凉视线朝下,不清楚高宇为何突然停住,刚欲开口询问,就听他恭敬叫了一声,“教主。”
魏魏魏骁戎?
莫生凉大脑轰的一下空白了。他一直受梦魇所困,醒来又发现宝贝坠子不见了,匆忙之下都忘记去魏骁戎那里报个道,结果迟迟见不到弟子的魏骁戎就屈尊来这里找他了。
魏骁戎轻飘飘瞥了眼被抗在肩头上的莫生凉,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便隐约猜到与血坠有关。目光却缓缓滑过高宇的面庞,故作不知情般沉声问,“这是何故?”
莫生凉看不见高宇的面部表情,但凭借对他的了解已经足够想到他此刻定是满脸窘迫。果然,片刻后,高宇支支吾吾道,“乌铭说、说他鞋丢了……这地上碎渣多,我怕他伤到,就、就将人带了回来……”
鞋丢了。
魏骁戎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便走上去,一把将高宇肩头的莫生凉拎到自己怀里,偏头说,“他交给我,去忙吧。”
高宇连连点头,担忧地看了莫生凉一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莫生凉此刻被魏骁戎拦腰横抱,整个人都快要沸腾了。他的脑袋正正挨着魏骁戎的胸膛,那沉着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神经,连带着他衣衫上的清香也冲击着莫生凉的大脑,使他像溺水之人一般快要窒息过去。
偏偏之前还被高宇点了穴,动弹不得。
魏骁戎抱着他往屋里走了几步,便察觉到莫生凉心跳加快了不少,他若有似无地扬起一丝笑容,低头看了莫生凉一眼。
恰好莫生凉的脑袋是仰着的。
那一瞬间,莫生凉只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隔着面具落在了自己唇上,当即一个剧颤,大脑轰的一下空白了。
魏骁戎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两人的距离会这么近,不过这种意外之喜他向来都是不拒绝的,甚至心情愉悦地稍稍离开些距离,几乎是鼻子对鼻子地笑了一下,“抱歉。”
“……”莫生凉嘴唇颤了一下,道歉有必要笑得那么开心吗?
他刚才竟然和——
和这个贱人亲上了?
尽管只是二人无意识地摩擦了一下,但那触感还是停留在了莫生凉的唇畔,激得他心跳愈发激烈。
为什么自己会心跳加速……为什么这个人的心跳还是那么平缓?
莫生凉越是心焦,心跳就越是急促,眼前魏骁戎的面容无限地放大,丝毫没有与他保持距离的自觉,甚至微微挑眉,眉宇阴影下深邃的双眼像是要勾魂夺魄一般凝视着他,暧昧非常。
魏骁戎缓慢地眯起了眼睛,微微一偏头,低声问,“高宇点了穴是吧?”
莫生凉上下动了动眼珠,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难怪你这么安静。”魏骁戎若有所思地撂下一句,便紧了紧手臂,抱着莫生凉进了屋,而后将人放在床边,竟然真的蹲下去开始找鞋。
饶是莫生凉脸皮够厚,此刻也禁不住微微发热,方才因不小心触碰而飙升的心跳还未冷静下来,这会又因为堂堂教主亲自给他找鞋而大感窘迫。
倒是先将他穴位解开!
身处魔教,尤其还是在魏骁戎面前,莫生凉根本不敢调动内力冲穴,生怕一步错了便将身份暴露,那和孤身闯泥潭没什么区别。
找到鞋,魏骁戎一抬手抓住莫生凉的脚腕。
莫生凉,“……”
强忍着不适和无奈被教主提上鞋,莫生凉眨巴眨巴眼,努力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蹲在床边的魏骁戎,期盼他能给自己解穴。
于是刚给莫生凉提完鞋的魏骁戎,一抬头就撞进前者蛊惑人心的秋瞳中了。
指甲瞬间抠进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魏骁戎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冷静下来,却是一时不敢再看莫生凉那对楚楚可怜的目光,环视一圈屋内,淡淡问,“不收拾吗?”
莫生凉微惑,不知他指的什么。
魏骁戎知道他口不能言,便贴心地抬手指了指四周,分别是喝剩下的水、呕吐过的墙,和堆成团的被子。
莫生凉的目光一一跟过去,到最后脸都青了——若不是今晨事情发生的太急,他怎么会邋遢成这样?
一想到今天早晨,莫生凉的大脑便隐隐作痛,他根本记不得自己将坠子丢在了哪里。
正陷入纠结中,魏骁戎突然解了他的穴,一只大手扣住他后脑勺,蓦地将自己的下巴贴上他的额头。
莫生凉再受刺激,当下一颤,连话都说不出了。
不过魏骁戎只是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便离开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他,却是微微一叹,“也没发热,怎么脸色不好看?”
这一瞬间,莫生凉有种自己真的是他弟子的错觉。
其实,如果当他弟子能被这么照顾,当当也无妨?
念头一出,莫生凉就被自己骇得一抖,屁股扭了几下,挪到床里边,轻咳一声,“多谢……教主。”
魏骁戎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莫生凉急急抢了话头,“我下午不能去练功!”
魏骁戎心知肚明地装出一副疑惑样。
“我……我心情不好,我得到处散散步……”莫生凉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犹如蚊子哼哼一般结了尾,“心情好了才能继续练功……”
他本以为魏骁戎会义正辞严地拒绝自己,甚至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找借口了,结果没曾想魏骁戎只是一颔首,准了。
莫生凉怔住。
不仅仅是因为他准了自己的无理要求,更是因为——方才他那一颔首的动作,像极了苏文亭。
若将脸一换,怕是跟苏文亭颔首的动作相差无二。
莫生凉被自己这个想法骇出一身冷汗,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温柔笑着的苏文亭和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魏骁戎相提并论。
他出了口气,“多谢教主。”
“有什么烦心事,也可说与我听。”魏骁戎突然补了一句,幽幽的目光直射过来,叫人辨不清他真正的情绪,“若是你愿意的话。”
莫生凉一时被他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所吸引,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盯着他看了半天,当下惶惶将头别开,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着自己曾经的脸发呆。
然后他将头埋低,说了句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我的坠子丢了。”
☆、第二十一章
魏骁戎的眉头不自觉地一跳,他根本没料到莫生凉会跟自己袒露心声,当下就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表情,但听得十分专注。
“……”莫生凉张口结舌,他差点就忘了面前这个人是他要万分提防的魔教教主。
见他缄口不言,魏骁戎反而问了句,“很重要吗?”
很重要吗?
莫生凉咧了咧嘴角,颇为苦涩,这教他如何回答?说重要,可那是从逐云盟找到的,根本不是他的东西;可说不重要,它又的的确确唤醒了一段他的记忆。
所以,不回答。
见莫生凉继续沉默,魏骁戎的心脏微漏一拍,却是硬生生压下心口一点莫名的急躁,淡淡道,“去练功吧。”
莫生凉缓缓闭上眼。
……
天色渐暗,晚霞一点点褪去,缀着稀疏银星的夜幕笼罩下来,将一层极淡的月华披在山顶那道人影身上。
所有地方,他都找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莫生凉一遍遍回忆着昨天发生过的事情,他能确定坠子是在练功之后丢失的。那日下午,魏骁戎可还看见了他颈间的血坠。
他竭力地回忆着,想着是否落在了山路上,亦或是回房间的路上,可怎么都记不起来坠子丢在了哪里。
若说他练功时的动作能够将坠子甩出衣领,那是不是表明也有可能……甩出去?
莫生凉微微眯眼,看着脚下瘴气弥漫的悬崖。如果坠子是甩出去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到底掉哪里去了?
他揪住散乱在身后的长发,活像一个刚睡醒没来得及打理的人一样,掺杂上几分疯狂。
而后他警惕地四下环顾,确定周围无人后,深深吸进一口气,脚尖点地,身轻如燕地掠下悬崖,直冲毒瘴。
直到莫生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瘴气中,悬崖边一束灌木才缓缓摇动,从其中走出一道人影,他慢慢抬起下巴,久久凝望着悬崖之下,几乎窒息。
半晌后,才闻一声低低的呢喃自口中滑出,“执念若此、执念若此……”
莫生凉对于这处悬崖是极为熟悉的,平日里有事没事便遣人来这里历练,其中毒物颇多,是取材的好地方。但眼下他丝毫没有研究毒物的兴趣,直直下到谷底,屏住一口气,朝着峡谷深处找去。
这里的瘴气不算凶险,但也算是毒物,不过片刻,莫生凉便察觉到双眼发涩,泪水一层层漫上双眼,不断模糊着他的视线。他只能一遍遍拿袖口擦去泪水,觑着眼寻觅。
不多时,他就进到了峡谷深处,抬头已看不见夜幕,再深入下去,就通向魔教大殿了。
莫生凉紧紧攥着拳,忽而猛地一拳砸在岩石上,鲜血霎时从伤口流出,底下眼馋许久的毒物顿时一只只扑上,舔食着滴在地上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