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把莫生凉彻底拉过来,就要先摧毁他现有的居住地,而且是个危机四伏的居住地——他怎么可能让莫生凉在逐云盟那种地方久待?
无辜的盟主莫生凉面如死灰。
☆、第二十六章
“教主说你最近要好生歇着,哪里也不许走动。”高宇吹了吹手边冒着热气的汤药,推给莫生凉,“趁热喝,这是教主亲自给你熬的。”
莫生凉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替我谢谢教主。”
高宇抿了抿嘴,像是笑了一下,“还好此次教主没有怪罪,否则我怕是要被罚了。”
“……”莫生凉有点想哭。他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间,从魏骁戎说攻打逐云盟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天了,按照魔教大部队的移动速度,再有几个时辰便能堵住逐云盟大门口,逐云盟却丝毫不知情,而他这个盟主还在魔教喝着药,根本回不去。
莫生凉心力交瘁,“高宇哥,实不相瞒,我家人病重,这次非得回去探亲不可……”
这个理由用的他自己都不信了。
但高宇依旧眨巴眨巴眼睛,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可是——”
“你家在哪里?”屋门突然被推开,魏骁戎逆着光站在门口,声音微沉,“我派人去问候一番,你好好留在这里。”
莫生凉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嘴皮子一时都不利索了。
不过魏骁戎只撂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他,对高宇道,“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屋门,莫生凉便猫着腰凑到门边,就听见魏骁戎的声音忽远忽近,被微风裹挟着传过来。
“江湖盛会期间,各门派被袭,不少人指责是魔教所为,最近战事吃紧,一定要备好物资……”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散了去,莫生凉也没心思再听下去——按魏骁戎的说法,难道那次袭击真的与魔教无关?
罢罢罢,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莫生凉轻手轻脚地溜到窗边,本想就这么翻出去逃走,却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高宇方才带些羡艳的话——这是教主亲自给你熬的。
鬼使神差的,他又走回桌边,将药一股脑喝了下去。
温热入肚,莫生凉才惊醒,随即苦笑一声,嘟囔一句“我只是渴了”,小心翼翼撑开窗子,一翻身便出了屋,悄无声息地往后山溜去。
……
一枚冷镖直取乌铭双眼,却被一柄长剑险险挑开,陆殷之眯起眼睛,本来瘦弱的身形挡在乌铭面前,却像一尊巍巍高山,不可动摇。
一刻钟前,逐云盟突然遭袭,连锦月宫也遭了魔教毒手,若不是陆不正及时带人赶到,只凭陆殷之和其他侍卫,怕是极有可能战死在这里。
饶是如此,陆殷之仍旧全身浴血,打得十分艰难。
挡在前线的长老们已经下了死命令,若是莫生凉再不现身,就集体罢免了他。
陆殷之只是一个小侍卫,没有什么话语权,他也想挺身出去,睥睨众生般倨傲地说一句谁敢动他,可现在只能将所有怨怒化作长剑上的锋芒,杀敌泄愤。
盟主现在身在何方?
他再度挥剑隔开一枚暗器,本以为乌铭会被吓哭,可那张小脸上还是颇为镇静,在陆殷之的护持下朝后退着。
陆殷之微惑,却来不及细细思考,只能挣扎着一身鲜血奋勇拼命,为莫生凉护着锦月宫的安危。
眼前一花,陆殷之本能地抬剑格挡,却被硬生生震退几步,定睛看去,竟是那日偷袭锦月宫的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手持一柄长矛,轻佻地朝陆殷之身后的乌铭吹了声口哨,“许久不见。”
陆殷之瞥了乌铭一眼,后者的小脸终于被吓白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手指,将剑柄握得更紧,冷冷看着这蒙面男子,后者仿佛才注意到陆殷之似的,歪头一笑,“又见面了。”
陆殷之不与他废话,戳刺挑砍,一连串的剑招便使了出去,那人凭借一身登峰造极的轻功和陆殷之周旋,这一圈下来,陆殷之的剑身竟半点也未近他的身。
蒙面男子拿长矛点了点乌铭,朝陆殷之道,“只要你将那小子交给我,我保证不为难你,怎么样?”
“做梦吧您嘞!”
一道惊雷般的大喝炸响在蒙面男子上方,而后数道凛冽的剑光在其身上掠过,眨眼间便留下几道血痕,乍一看有些触目惊心,实则只伤到了皮肉。
而反观莫生凉,却是落地后连连后退,最后长剑一插,总算稳住了身形,转头一笑,“小陆啊,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陆殷之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呆呆地看着莫生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实在不敢置信面前的人真的是盟主。
“别看了。”莫生凉咧开嘴角,却是趁机深呼吸几次,将体内翻涌的内力平复下来。他一路流星赶月般飞奔,终于是赶上了魔教这次偷袭,只是看这样子,怕是损失惨重。
那蒙面男子也是微怔,显然没料到莫生凉会赶回来,然而这怔愣也只是暂时,回过神来后便挑了挑眉,“盟主,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
莫生凉转过头嫌弃地瞥他一眼,“反派死于话多。”
蒙面男子,“……”
二人的身形顿了一瞬,而后刹那交错而过,眨眼间便剑矛相交,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不间断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莫生凉的回归,一道又一道欣喜的声音大喊出来,最终交织在逐云盟上方,将整个盟里抗敌的热情都调动了起来。
然而如此昭告自己的归来,莫生凉的消耗无疑十分巨大,不过片刻便被那人一矛挥刺过来,将整个人扫向地面,被时刻待命的陆殷之接了个正着。
蒙面男子有些惋惜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其实刚才那一下是可以刺到心脏的,但一想到魏骁戎对莫生凉的重视,他又不敢下重手,生怕遭到报复。
莫生凉一落地便呛咳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陆殷之猛地抓紧他的衣服,“盟主?”
“死不了死不了。”莫生凉照例安慰了陆殷之一句,而后颤巍巍地站直,居然朝那蒙面男子笑了笑,“还挺厉害的嘛。”
“过奖过奖,”蒙面男子谦虚地摆了摆手,“哪有盟主厉害。”
莫生凉眯起眼睛,“你知道就好。”
蒙面男子,“……”
这一瞬间的停顿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乍一转头,陆不正正携着双锤悄无声息地砸了过来,他就地一滚险避开,嘴里仍旧不消停,“盟主,你不地道啊,怎么还偷袭呢。”
莫生凉咳嗽两声,不甚在意地抹了把嘴角的鲜血,“就许你们偷袭?”
见陆不正缠那人缠得紧,莫生凉便也欺身过去,一时将那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得依靠轻功才堪堪脱身,一眨眼的功夫就窜到树上,下了撤退的指令。
莫生凉脸上的笑模样渐渐消失了,盯着那蒙面男子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当日他和路子展在魔教峡谷截杀高宇的事情不可能是假的,也就是说,他也是背叛魏骁戎的其中一员,可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来为魔教当打手?
想不明白的问题,莫生凉就先放在一边,一转头,陆殷之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双乌黑的眼睛竟然开始湿润了。
莫生凉顿时手忙脚乱地过去给他顺了顺毛,“小陆,小陆?”
“……”直到那温热的手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陆殷之才敢确定盟主真的回来了,不由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
“发生什么事了?”莫生凉有些茫然,看向一边朝自己走来的陆不正。
陆不正挠了挠头,“盟主,长老们似乎对你颇有微词……还说,若你此次回不来,就要联名罢免你……”
“逐云盟的长老……”莫生凉费劲地回忆了一下,想起似乎还真有这个职位,便问了一句,“我能管他们吗?”
陆不正被他问得一愣,“盟主……您在说什么?”
“他们归不归我管?”莫生凉朝似乎是长老殿的方向努了努嘴,又问了一遍。
“盟主和长老们权利均分,互相牵制,按常理来说,互相都要敬上三分,但……”陆不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莫生凉,“……我觉得长老们现在不想看见你。”
“那可不行。”莫生凉撇了撇嘴,“叫他们去逐云殿吧,我有事要说。”
“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了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威严无比的声音,莫生凉一转头,就看到几个老头和几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应该便是大长老,白花花的胡子垂到胸前,却是鹤发童颜,想来道行颇深。
但这个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莫生凉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一众长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二十七章
“来,都坐。”
莫生凉咳嗽两声,吩咐陆不正给众长老安排了位置,而后大大方方坐在了锦月宫上座——逐云盟盟主的位置上。
“我呢,最近的确有些消极怠工,我承认,我先认个错。”莫生凉的目光在每位长老脸上转了一圈,“各位要是还有什么事要嘱咐我,我洗耳恭听。”
大长老见莫生凉这副浑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板正的脸上尽是严肃之色,手杖重点地面,“莫盟主好大的口气。自从魔教回来后,你便极少理会教中事务,甚至连江湖盛会也不曾露面。还有那次圣堂拍卖会上你公然谴责白尘背叛魔教的事,早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你却安之若素!”
莫生凉扬起手,换上一副苦恼的表情,“大长老,我都明白,但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一堆老头在底下吹胡子瞪眼,十分气不过莫生凉的说辞,这明明就是推脱。
看见这些老头都露出不信的表情,莫生凉苦笑一声,开始走苦情路线,使劲抽了抽鼻子,颇为委屈道,“那日前往魔教森林附近,我被魏骁戎所伤,伤处至今未愈,时不时便会发病,实在不是故意当这甩手掌柜。”
说着,他一撩下摆,指尖锋芒一闪,直接将衣衫划开个大口子,露出腹部骇人的伤口,这伤口因方才的争斗又崩开了些许,迟迟愈合不了,视觉冲击十分吓人,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长老们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魔教暗器所伤,其上淬了毒,至今未解。”莫生凉呲牙咧嘴博同情,“我被魔教那恶人伤到如此地步,又怎会与他勾结!”
“……”老头们互相对视,窃窃私语了几句,最后还是大长老一拱手,“原是我们错怪了盟主。”
“没关系没关系。”莫生凉大度地一挥手。
“不过……盟主还是要多注意盟内事务,总不能都交给不正来打理。”又一个老头拱了拱手,善意劝道。
莫生凉瞥了身边陆不正一眼,笑呵呵地点头,“那是自然。”
陆不正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如此,盟主便好生养伤吧。”又一个老头关心地客套着。
莫生凉和蔼地笑,笑容背后却全都是冷意。
“正巧齐聚一堂,老朽有一事禀报。”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突然有个老头沉声道。
莫生凉眯着眼看去,是方才落后大长老一步的一个老头,估计地位也不低,于是顿时笑容满面,“请讲。”
“盟主可还记得江湖盛会时偷袭风门三派的势力吗?”那老头说话不疾不徐,沉稳非常。
“记得一些。”莫生凉摸了摸下巴,“怎么?”
“当时江湖盛传是魔教所为,但后来老朽走访了遭到袭击的三大势力,并未发现魔教行事留下的痕迹。”那老头缓缓站了起来,深邃的目光扫过莫生凉身边的乌铭,一拱手,“反而发现了鬼族人活动的痕迹。”
鬼族,又是鬼族。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顺着这位长老的目光看了乌铭一眼,后者正睁大眼睛挂在莫生凉一条胳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微微一叹,“您是想说,偷袭三大势力的人,来自鬼族?”
那长老重重一点头。
“可这鬼族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吗?”莫生凉挑眉,“您是如何得知鬼族痕迹的?”
“盟主,不瞒您说,老朽云游四方时,曾救过一个真实存在的鬼族人,他们所修的妖术十分诡邪,一旦出手,必会留下痕迹。”那老头凝重道,“老朽虽然不知为何这鬼族会突然以这种方式面世,但以他们的手段,必会在江湖上掀起波澜,不得不防。”
“妖术?”莫生凉颇感兴趣地微微侧头,“乌铭,变个法术来看看。”
然而乌铭只是歪了歪脑袋,有些鄙夷地看着莫生凉,小脸上有些嫌弃。
那个长老的脸色有些难看,“老朽并未说过所有鬼族人都会这妖术,盟主切不可钻牛角尖,而且这少年实在太过年轻,难以看出是否来自鬼族。”
莫生凉摸了摸乌铭的脑袋,对那位长老点了个头,“知道了。”
“盟主……”那老头似乎还有话说,上前一步,拱了手却迟迟不言。
“但说无妨。”莫生凉好奇。
“……但愿是老朽认错了……盟主您中的,可是鬼族的血毒?”
“……”莫生凉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吓了乌铭一跳。
他紧紧盯着那拱手的长老,手心攥出了汗也不自知,脑海里跳出一幕幕自己采集□□的场景,却始终回忆不起来透心锥的毒是取自何物。
然而现在这个长老问,自己身中的,可是鬼族的血毒。
“这血毒……是什么来历?”莫生凉一字一顿地问。
“鬼族实在太过神秘,老朽也知之甚少,据传这血毒是鬼族人自身的鲜血,一旦给普通人服下,便会潜伏多日毒发,唯一的解毒方法便是再饮鬼族人的血液,以毒攻毒,长此以往,便会慢慢逼出其中毒性。”长老回答,却未注意到莫生凉身边的乌铭有些变了脸色,缩在盟主座椅边一动不动,大眼睛却灵动地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