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周的心里逐渐泛起了疼来:“这才四年了,要是四十年可怎么办?”
燕擎低下头,喃喃道:“那对寡人来说,可真是煎熬。”
陈周不再说话了,也不敢再说。
正当此时,江面忽然翻涌起了一阵惊涛,从底下飞出穿着黑衣的死士。他们等燕擎放松警惕已经许久了,现在抓住机会,更是下手狠厉。
燕擎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朝其中一个刺了过去。
因为剧烈的打斗,孤舟开始摆动起来。
陈周连站也站不稳,脸色苍白极了,生怕自己的命就交代在今日了。
而燕擎刺向那些人的时候毫不手软,短短的一盏茶功夫,就有三人被他刺穿了胸口,有血飞溅到了燕擎的脸上。
他就像是个冰冷的机器,全然没有害怕。
等解决完死士后,那些尸体就这么漂浮在了江面上,鲜血逐渐染红了江面。
陈周哆嗦的朝燕擎看去,他此刻身上的衣衫也全被沾染了血,手上更加不能幸免。
燕擎这个样子,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陈周看得心头一颤,止不住的发抖起来。
“王、王上……”
“跟在寡人身边这么久了,竟然还如此胆小?”
陈周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惹得燕擎不快了,王上万一嫌他是废物,自己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是王上太勇猛,奴一时看得愣神了。”
燕擎低垂着眼眸问:“你说……若是安儿看见寡人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他会不会嫌我?”
陈周违心的喊:“公子能为王上拼命,怎么会嫌王上呢!”
燕擎灰白的眼眸里,逐渐有了些亮色:“真的?”
“自、自然。”
燕擎笑了起来,像个孩子。
陈周觉得更加可怖了,王上你刚才才杀了人啊!
最后孤舟被陈周划到了岸边,燕擎回到了别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后,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说吧,把齐国王宫的事情都说一遍。”
渭江位于丽山之下,如此烟雨的天气,让远处的丽山看上去白云出岫,山岚袅袅。
燕擎就坐在凉亭里饮茶,丝毫看不出方才杀人时可怖的样子。
陈周是不敢不恭敬的,小心翼翼的将那边发生的事情说出了口。
“据峦回报,说是齐国国君苏醒过来了,在里面同齐国的太王后详谈了一个时辰。”
“他们谈了什么?”燕擎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关心,就像是问天气那样,随口问了一句罢了。
陈周回忆起来:“齐国国君说……以前能用自己那张同公子相似的脸保护齐国王室,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想利用那张脸来对付那些小人。”
燕擎听了这话,第一时间是反感的。
若不是他想看着那张脸的时候,还能想想叶霖,齐湛早就被他杀了。
现在六国不是说,他就是个疯子吗?
那他就疯给他们看。
“他以为自己有这个本事?”燕擎不由嗤笑了一声。
陈周没能说话,却是心事重重。
燕擎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奴倒是……倒是想起了公子,齐湛同公子当初的处境何其相似。”
“根本不一样!”燕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梦到过叶霖的记忆,同他感同身受,没人比他更明白叶霖的痛苦。
齐湛现在能出卖自己那张脸,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就是身体了。
陈周跪了下去:“是奴糊涂了,齐国国君怎比得了公子?”
燕擎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
“峦还查出……当日并非齐国那些王室灌醉了齐国国君,送他到了王上的床上,而是三卿之一的蔺文荆这么做了。”
燕擎虽然不喜齐湛,但那个蔺文荆的做法显然更让他厌恶。
外面的雨还下个不断,掉落到外面的芭蕉叶上,在上面积累成晶莹的水珠,又轻柔的滑落至地下。
燕擎看着外面这情形,俨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燕擎自那日打伤齐湛以83" 可惜我貌美如花[快穿]82" > 上一页 85 页, 后,就出了齐国王宫。既然齐湛没有死,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那好歹也算是齐国君主。
“准备马车,回一趟齐国都城。”燕擎垂下眼眸,敛去自己过于冰冷的神情,“蔺文荆定然有什么阴谋。”
“诺。”
—
楚宴睡了一整日,总算是恢复了点儿力气。
他唤来止烟给他束发,借助铜镜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如今的长相。
虽说之前在时光镜里瞥过,到底没能仔细的看。
大致轮廓的确同叶霖那张脸相似,虽然这次没有美貌增幅,不过叶霖那张脸可是增幅过的,能和叶霖差不多的话,这张脸也不会差多少。
止烟为他梳好了头发,脸色微红的站到了一旁。
楚宴从沉思中苏醒,原本想好生在齐王宫转转的,却偏看见了止烟这副样子。
“止烟,你跟了我多少年?”
“奴在大王是王子的时候就已经伺候了,约莫有十年了。”
楚宴看向了她:“你该知我的脾气。”
止烟已经明白了楚宴的言外之意,脸色苍白的说:“大王才刚刚登基,就因为燕擎那贼子的缘故,使得齐国城破。现在又是这般田地,不能充填后宫,我……我可以为大王……”
说着,她紧闭了眼,哆嗦的解着自己的衣衫。
因为两人离得太近,楚宴有些发懵,硬着心肠:“你想我赐死你吗?”
止烟眼底泛着泪:“太王后已经默许了此事,请大王成全。”
楚宴:“……”
他看不像是母后默许,这样子反倒是像被她威胁了。
不过止烟对他的情谊不假,所以害怕又愿意。
这件事情可真是难办。
“止烟,给你半盏茶时间将衣裳穿好,否则就别怪我下令了。”
止烟看他真的像是发怒了,手指哆嗦的穿着自己的衣裳,只是方才她都已经脱了,现在又因为害怕而动作变缓。
楚宴似要开口,正当此时外面的宫人喊了起来:“燕王,你不能进去啊,大王生了重病需要静养!”
“让开。”
当燕擎走进来的时候,却看到了止烟衣衫不整的这一幕。
他原是想跟楚宴说事,却站在了门侧:“齐王好有兴致,一大早就如此。”
这是楚宴这么久之后第一次见他,楚宴看着他的脸,还有些失神。
一旁的止烟却不一样,她冷汗涔涔,仿佛燕王就是洪水猛兽,让她害怕得双腿直哆嗦。
“下去吧。”
听到这几个字,止烟才如释重负一般的,连忙离开了这里。
她甚至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好。
燕擎一步步朝里面走来,有着极强的压迫感。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似乎想和楚宴保持这样的距离:“你也算大难不死。”
楚宴皮笑肉不笑:“托燕王之福。”
谁都知道楚宴的伤是他弄出来的,这么说话不是明晃晃的刺他吗?
燕擎面上仍旧不变:“那宫人,你可知是谁的人?”
楚宴可不管是谁的人,听到燕擎问止烟的事,他就觉得兴奋。
哟,这算捉奸现场吗?
不过楚宴又转念一想,他干嘛这么兴奋?
第140章
这念头一起, 就被楚宴给否决了。
他兴奋个什么劲儿?
“止烟很早之前就一直照料着我, 她是谁的人我能不知道?”
燕擎紧盯着他,然后嗤笑着:“你要这么想,旁人也拉不回来。”
“你!”
“你想一辈子躲在安乐窝里做美梦,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本就与我无关。提点一两句,冥顽不灵就算了。”
楚宴涨红了脸:“我不是这样……”
“呵, 自欺欺人。”
燕擎话说到一半,又给闭了回去。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这世上有的是这样的人, 他没资格去说他。
两人之间的交谈便到此为止了,楚宴有些疑惑的望向了燕擎, 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阳光从花树间透过来, 正好落于燕擎所站的地方。分明是轻柔的景色, 可燕擎整个人沉重、弥漫着黑暗, 再柔和的光都没照进他的心里。
触之即伤,他给楚宴这种感觉。
这把利刃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霜雪,就算是将他捂热, 也会在冰雪融化的时候刺伤自己的手。
要么冻伤,要么刺伤,只可其一。
重新见到燕擎,楚宴原本是高兴的。可这高兴没能持续多长时间, 又转而被愧疚所吞没。
不是他的话, 燕擎也不会变成这样。
楚宴叹了一声, 态度也变得柔和:“止烟的事情我会细查的。”
燕擎回过了神来, 眯起眼:“此事倒与寡人无干,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就算被利用、被欺骗,你若不在意,大可以就此沉溺下去。”
沉溺个鬼!这话到底是在说谁?
楚宴轻咳了一声:“多谢燕王提点,只是我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是不能接受止烟的身份,还是这事情是寡人提出来的?”
楚宴的笑容有些虚弱:“……燕王让人觉得害怕。”
燕擎哼了一声,心道齐湛果然是个胆小鬼,倒是浪费了这张与安儿相似的脸了。
不过他拿这张脸这么说的时候,燕擎心里莫名浮现些疼痛来。
就像是安儿这么对他说的一样。
“有一个人就不会……”燕擎轻声的低昵了一声,小得让楚宴根本没有听清。
“燕王方才说什么?”
燕擎立马回过了神,皱紧了眉:“这不是你该问的。”
楚宴:“……”
[我要憋不住了!]
等楚宴在心里说出这句话后,系统和他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主人你冷静点,别暴露了自己!]
[-v-好好玩,我绝对不能暴露了自己!]
系统的表情从懵逼变成了嫌弃:[……]
亏它还担心了一波,因为暴露会有处罚,结果这家伙玩儿得正起劲!!
“燕王今日来找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楚宴心知肚明,现在的燕擎绝对不会没事还跑来见他。
“蔺文荆,你认得这个人吧?”
“……你想对文荆做什么?”
他拿这张脸戒备的看着自己,燕擎心底越发难受。他很明白这是为什么,大约是那个人走得太久,让他最近都产生了错觉。
“蔺文荆派了死士刺杀寡人。”
听到这个消息,楚宴错愕的望向了他。
“不过那些死士,全被寡人诛于丽山渭江之中。”燕擎的语气里带上警告,“还有一具被寡人大卸八块,送到了蔺文荆府上。他以为我查不出来?还当真会被他误导,以为是齐询动的手?”
齐询,便是齐湛的那位王叔。
之前灌醉齐湛的事情,也是蔺文荆要诬陷给齐询。
楚宴把这两件事情联想之后,不由觉得奇怪。
为何蔺文荆要嫁祸给齐询?
蔺文荆纵使再不喜欢齐湛,他也是齐国的大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蔺文荆要这么害齐湛?
楚宴收敛了心神,没再想这个。
他假装苍白着脸朝燕擎说道:“大卸八块……那又不是什么动物,那可是人啊,就算是尸体,燕王也太……”
“太什么?太残忍?”燕擎表情冷漠而乖戾,“挑衅本王的,就要付出代价。”
楚宴深深的看着他,紧紧的抿着唇不发一言。
“你现在可是在心里骂我是杀人狂?”
“我……我并未这么想。”楚宴虚弱的笑了笑。
燕擎眼神微冷:“哼,尽管骂,寡人不在乎。”
他径直的离开了此处,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楚宴一人。
外面的微风吹动了春柳,吹散了草木上的露珠,也吹来一身葳蕤凉意。
和燕擎交谈之后,楚宴才彻彻底底的感觉到自己是回来了。
他低垂下眼眸,落下一个落寞的笑容。
燕擎变了些,更乖戾了,像是生出了刺的藤蔓,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刺伤。
等燕擎走后,止烟这才回来了。
在看见楚宴苍白的脸色时,她忍不住心疼的说:“大王好歹是齐国之君,怎被燕王这般轻待。”
“噤声,莫让外人听到。”
止烟扔是愤愤不平,只能先走过来为楚宴梳发。
楚宴心事重重,那墨色的发丝逶迤披散,风姿澹然,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宛若一朵寂静而开的莲。
止烟看了好几眼,几乎要看入神。
许多人都说大王生得好,但她在大王身边服侍了接近十年,再加上大王生性懦弱,一直都低着头走路,止烟几乎已经不再留意。
她帮楚宴梳着发,檀木梳穿插在他的发丝间,手上的触感更是柔和得如绸缎那般,止烟才慢慢注意到了这些。
——今日的大王很不一样。
楚宴撇过头去:“偷看我作甚?”
止烟的脸色骤然间红了一圈:“奴总觉……大王这次大难不死,变了许多。”
楚宴收敛了笑容:“你都说我是大难不死了,再不改变还等着大难来临吗?”
止烟知道自己的话勾起了他的心事,连忙低垂下了头。
“行了,我亦不是有意说你,只是死门关游走了一道,我许多事情想通了罢了。”
止烟静静为楚宴梳着发,由于他并未加冠,止烟只用一根发带将他的头发绑好。她又将一件繁复华丽的衣衫拿了过来,让楚宴穿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楚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竟真的觉得自己是穿回叶霖的身体,而不是齐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