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轩在安浮村不杀死他,就是想让他这样痛苦的活着。
“可这不都是事实?”
沈青阳的嘴里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捂住自己的头:“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他!我找了他这么久,怎会加害于他?”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就能让一切抵消?”
沈青阳心痛到极致,深深的懊悔了起来。
他做了无法饶恕的事情,而且这一次还亲手带他来了仙盟?
“青阳,你觉得该怎么做才能救出他?”
夏轩的话萦绕在耳边,沈青阳呼吸发颤:“我自私自利惯了,这次却不想这样下去。”
“可你无可奈何,现在仙盟太多人想置师叔于死地了。”
沈青阳坚定的说:“不,还有一个办法。”
夏轩仍旧微笑着,静静等待着沈青阳接下来的话。
“那就是……将八十年前的事情全都公布出来。”沈青阳眼眶微红,想起楚宴进仙盟时说的那句话,“我欠他,我想还。”
夏轩心底终于痛快了。
如果沈青阳真的那样做了,那受人唾骂的,将会是他。
他捅了师叔一剑,就还他两样东西。
一个是那半副灵骨,一个便是沈青阳主动去澄清当年的事,洗刷师叔当年的冤屈。
—
当那些仙盟弟子带着楚宴走到了里面,刚一踏进这个地方,楚宴就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沈青阳悔恨值80.]
他还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却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这边。
楚宴站在里面,仙盟之上坐着许多人,全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没想到因为他,这些人竟然聚在了一起。
“下面可是云仙宗弃徒林清寒?”
同坐在上方的苏墨垣不开心了,他冷哼了一声:“现在是本尊的弟子。”
他们虽然都是元婴后期,可无奈苏墨垣已经化神,他们这边的老祖又总是闭关,自然要输魔宫一筹。
那个人尴尬的改了称呼:“下面的人可是林清寒?”
“正是。”
因为中间隔了一层薄纱,上方坐着的人的容貌只是隐隐呈现。
楚宴望向了苏墨垣,同他对视一眼,只要有苏墨垣在这里,他的心就感到了温暖和安宁。
“今日仙盟会审,你可还有什么辩解的吗?”
楚宴轻笑了一声:“辩解?这么说仙盟的会审不是想真的查明真相,而是已经在心里判定了我有罪,需要我辩解一二。倘若我不辩解的话,你们是不是直接就定罪了?”
他们听得脸色铁青,八十年过去了,觉得楚宴的嘴皮子竟也这般厉害了。
分明八十年前,他站在下方一言不发,接受着所有的一切。
“那你如何解释除了你以外,谁都不知道安浮村下竟然有一只千面蛛?别告诉我是你历练时发现的!”
楚宴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被千面蛛吞噬了家人朋友的人几乎都来了,带着仇恨和愤怒看着他。
“可笑,我的立场同他们一样,为何我被抓来会审,而他们却要将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
众人微怔:“什么一样?”
“自然是也被那千面蛛害死了家人!”楚宴紧紧捏着手,身体微微发颤,“我父母兄弟,皆丧命于千面蛛之口。你问我如何知晓那只千面蛛所在?是因为当年就是我亲手将它封印起来的!”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竟然觉得楚宴所言也有可能。
“你如何证明?”
楚宴便将当年发生在安浮村的事情全盘托出,听到他的话以后,云仙宗宗主顾言不由睁大了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徒儿怎会突然间屠杀渔村。”
这样一想,竟然全都解释通了。
顾言十分痛心:“那你当年为何不说!?”
楚宴眼底泛冷:“我把当年参与这件事情的魔修统统都和千面蛛一起关起来了,我废掉了他们的修为,只剩下灵根。八十年,这只千面蛛倒也争气,连同主人一起吃了。”
那些人因为楚宴的话而浑身发冷,就算是千面蛛吃了他的父母和弟弟,他的做法未免也太过阴狠了些。
“你不告诉我们,难道是因为想让千面蛛将那些人吃光?”
楚宴抿着唇不肯说话,这个模样已经是默认。
顾言才发现,当年的自己完全怪错了楚宴。
他此刻慌乱无比,又因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悔恨羞耻。
他是楚宴的师尊,怎不多信任他一些?自己的大弟子,难道不该多给他一些信任吗?
“当年我对你寄予厚望……就是觉得你做了那件事太让我失望,所以为师才……”
楚宴打断了他的话,朝他深深的望去:“今日清寒的师尊,就唯有苏墨垣一人,请宗主别再说这些话了。”
顾言的心口泛起疼痛,嘴唇动了两下,最终只是无力的低垂下头。
然而楚宴虽然说出了实情,却不是每一个人都信他的:“你说的这些,可有证人?”
“……没有。”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四周那些被千面蛛吃了人的亲属更是议论起来。
“林清寒没有证人,那之前的话我们该信么?”
“我不信,别忘了他八十年前做过什么!”
“如今林清寒已经成了魔修,我们怎么能相信一个魔修说的话呢?”
这些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而楚宴也只是挺直了脊梁,并未给自己解释一句。
他早就心冷了,从八十年前起,就对这些人失望透顶。
他拼命想保护的,却第一个起来置他于死地。
“既然没有证人,我们就不能相信你说的话,先把林清寒关下去,等查明真相再……”
“等等!”
会审再一次被打断,众人朝门口望了过去,才发现来人是江淮。
江淮一步步朝里面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位老者。
“江淮,你来做什么?”
江淮深吸一口气:“你们要证人,我就是证人!”
“什么?!”
就连楚宴也诧异的看向了他:“你恢复记忆了?”
江淮点了点头,眼底闪过坚定。
他一定要救师叔出来,不能让八十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
“劳烦紫霄剑派几位师叔为我结阵,如今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你说你是证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你们就不好奇,为何我是紫霄剑派江劲秋之子,却自小长在云仙宗?”江淮朝他们扫视了一眼,“这些都是因为我幼时一直跟我娘住在一起,却因为娘重伤去世被魔修带到了安浮村!那些魔修想拿我喂千面蛛!若非师叔相救,我早就已经死了!”
顾言也站起了身体:“江淮,快快将当年的事情道来!”
“你们要的证人,一直站在你们面前,这次是仙盟的人误会了师叔,请还师叔一个清白!”
众人回过了神,想起之前楚宴在沈青阳和江淮双修大典上抢亲,江淮竟然主动跟楚宴走,原来是这种原因。
“可你们之前就相熟,万一包庇……”
江淮的眼神彻底的冷了下去,比之前成熟了不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我带了个人过来。”
他指着身旁的这位老者,“他叫冯成志,八十年前同我一起被抓到了安浮村,之后安浮村被灭,是师叔善心将他们安置。”
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冯成志看上去已经很老了,眼神却算清明。
这样还算是修真者吗?
他们都在看冯成志,而冯成志却在看楚宴,他饱含热泪的走了过去:“恩人,请受老夫一拜。”
找了多年的恩人,也惦记了多年。
他当时年幼,又被吓坏了,完全不知道说一句谢谢。
如今看见楚宴,心愿总算是能了了。
这画面看着极为滑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竟向一个青年男子弯下了腰。
可望着这一幕谁也笑不出来。
楚宴看见他的容颜,不由微怔:“炼气三层?我不是留下了功法供你们修炼,为何……”
“恩人有所不知,我只是个五灵根,能修到炼气三层已经是上天恩赐。而且自从经历过安浮村的事情后,我就对修炼没什么兴趣,所幸在凡尘做一个凡人,如今我也已经儿孙满堂了。”
楚宴眼神柔和了下去:“那其他人呢?”
他嘴里满是苦涩:“其他人……除了我,他们都死了。”
楚宴的眼神黯淡下去,原来他们全都死了?
叙旧到这里,冯成志朝上方望去:“不过因缘巧合,八十年前您对我们的恩情,如今终于可以报达了。我冯成志已经不能再修炼,不能再用心魔起誓。那便改为轮回起誓,我冯成志今日所说之言全都是真话,否则就让我永远无法投胎轮回!”
这些话铿锵有力的砸在了他们的心上,一时之间大殿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说话。
轮回起誓,谁担得起?
就在今日,他的冤屈和罪名,全都要被洗刷干净!
第89章
冯成志的话, 无疑让这些相信因果的修真者不敢吭声。
光是拿一个心魔发誓, 力度就已经够重。更别谈冯成志可是拿了轮回来发的誓,谁还敢质疑他的话?
楚宴也觉得颇为不妥:“你怎可为了我, 堵上这样重要的东西?”
冯成志已然年迈, 他佝偻着身体,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仙盟大名我一介散修早就听说过,我冯成志此生有幸遇到恩人,得了恩人的帮主也只能修到炼气三层,哪里还有心魔?用轮回发誓……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来的。”
楚宴心头酸胀, 朝江淮和冯成志二人道谢。
看着这一切, 江淮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在他用傅云萧的身份欺骗楚宴的时候,他就想用这样的方式补偿。
今日,总算实现。
冯成志的话在众人心里砸下一道惊雷, 他们不由的感叹:“没想到这千面蛛,竟然还牵连了八十年前的往事。”
那现在这么说,是他们在八十年前冤枉了楚宴?
仙盟的人纷纷垂下了头,觉得羞愧极了。
就因为楚宴在八十年前不争不辩,他们就觉得是他默认,还让他背负了这么久的罪名。
不过安浮村和千面蛛的事情算是解释清楚了,倒还有一件:“那东林山的事怎么说?你引仙盟众多弟子去那里,这其中莫不是也有隐情?”
再说下去, 恐怕就要把自己身上带着艳骨的事情揭露出来。
艳骨虽说没有千面蛛骇人, 可也是仙盟所禁止之事。
楚宴作为一个男人, 也同样不喜自己身上的艳骨。
“东林山的事, 其实我也没弄清。”
众人心口一跳,疑惑的看向了楚宴:“你也没弄清?你当时可是在东林山!”
楚宴抬起头看向他:“我当年不过金丹修为,晕过去之后,再次醒来就看到满地的尸体,全是同门和仙宗的人。这一桩桩的事,环环相扣,难道不是要逼我去死么?”
的确……
先是安浮村的事情做引,让云仙宗的宗主顾言以为楚宴入魔,下令要剥了他的灵骨。
又有东林山的事情,让仙盟的人会审楚宴,下令将他打入凛冰崖,还是沈青阳亲手执行的这项命令。
若单单一样扯出来,也不至于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两件事情连续发生,便让他们忍不住去联想,觉得他早已入魔,做出的惩罚也格外重。
仙盟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到底是谁拿我们当刀使?”
他们竟然愚笨至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除了东林山的事情外,千面蛛的事情再同楚宴无关,他们该释放楚宴,毕竟他无罪。
可仙盟的盟主郝长乐却亲自站起身,从高处一步步朝楚宴走来。
他身着蓝青道袍,头戴玉冠,带着几分飘逸仙气。
和方才的质问不同,郝长乐朝楚宴拱手弯腰:“仙盟之中出了个阴险狡诈之人,须得将他揪出来,否则夜长梦多。恕我得罪,今日却是不能放你了。”
楚宴明白了他的意思:“盟主想对外宣称我有罪,然后引出当年在东林山让众多同门遇害之人?”
郝长乐心中感叹楚宴的聪明,只单凭他一句话就能这样快速的反应过来。
“正是。”
仙盟盟主郝长乐都亲自对楚宴这样礼待,方才还对楚宴怒目相视的人,现在全都收回了自己的成见。
楚宴杀了千面蛛,不仅仅是为他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报了仇,也是为他们的亲朋报了仇。
他们错把恩人作仇人,脸上就像被谁给打了几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着。
“之前都是我们眼瞎,还望清寒你不要计较。”
“盟主之言不无道理,东林山杀了咱们同门的人,很有可能同这次的事件有关,也请你答应下来吧。若要怪罪,我们愿意随你处置!”
他们个个涨红了脸,羞愧难当的看向了楚宴。
楚宴脸上倒还如往常一般,没什么太多的表情。
可江淮和冯成志却是眼眶红透,特别是冯成志,一副老泪横纵的样子。
楚宴皱紧了眉头,递了一方帕子过去:“擦擦吧。”
“人一老就容易多愁善感,让恩人笑话了。”冯成志说着说着又要哭了起来,“我来这里之前,曾听江淮提起过,恩人到底受了多少苦。倘若我八十年前就来这儿就好了,那样的话恩人也不会受那么多磋磨。”
八十年前?他还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恐怕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楚宴眼底满是落寞:“有人要害我,就算你们帮我渡过了这件事,那下一件怎么办?”
冯成志想,那个时候楚宴应当是心死了,所以才会这个样子吧。
包括现在,他也极担心楚宴。
他大限将至,一辈子未能对楚宴说一句谢谢。如今走之前能了却遗憾,也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