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指挥,当真是六弟撺掇你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对方定定看他片刻,语气坚定:
“是。”
“他竟不济至此,着实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大失所望。”
琥珀眼瞳倒映出男人胸腹间微微收缩的伤痕,两人距离实在近得令人发慌,这声责问内容虽是恨铁不成钢,脱口的语气却犹如情人间调情的吐息,带着不可言说的暧昧,与檀香余味一齐洒在对方面颊上,使男人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渴了吧。”他拇指擦过这人干燥的唇,终于松开捏住对方下颔的手,“来人,拿水来。”
刑讯官尚未明白这是哪一出,便见那位白指挥使先于小吏去案上寻来一只干净的碗,倒水以后就双手奉上,这位殿下接过碗的刹那,两人有个短暂的对视,期间内容不为外人所表,不过一触即散。
矜贵的皇子两指扣碗,将那方形玉片单指挟在掌心,扶着男人的脸侧,极有耐心地将水喂尽,又让人拿来巾帕,仔细擦去对方脸颊血污——刑讯官一见此景,当下冷汗浃背,恍然间想起同僚提过的一桩旧事,却是关于这四皇子与前指挥使的。
听闻四殿下曾因母妃落罪,幼时并不受宠,唯有当时被选为太子伴读的吴家儿郎肯与之相交……这位吴家儿郎,正是这位罚罪入狱的前五城兵马指挥使,吴谢。
关于这两人的羁绊,流言甚多,但自四皇子腾达以后,作为太子幕僚的吴谢,就甚少与其往来,甚至朝堂庙外,都知此二人向来争锋相对。
他最初敢肆意用刑,一则是此事关系重大,二则便是想讨主审欢心……如今看来,这位四皇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心胸狭义,竟似还念着往昔旧情,对这已是阶下囚的罪人尚有怜悯之心,他这一步,显然是走错了!
“既然已经招了,人就放下来吧。”就着擦过男人脸颊的巾帕拭手,踩着污黑血迹的皇子轻描淡写道,“寻个干净点的地方放着,此事还未尘埃落定,他还有用,不要怠慢了。”
刑讯官哪敢说个不字,连忙遣人去安排,正心惊胆战地怕被秋后算账,却见样貌俊美的青年人将巾帕丢回盆中,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
“是个聪明人。”
刑讯官只赔笑几声,肩膀却被这位殿下象征性地点了点,当即犹如受到莫大鼓励般小步紧跟过去,在对方让他找嘴严的狱医来时,他便识相地将一堆闲杂人等带离此处,只站在拐角静候那两人出来。
……
吴谢来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周了。
睁眼发现自己在牢狱里时,他略有懵逼,但很快,这个世界的剧本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故事背景为大于皇朝彦氏的宫斗大戏,四皇子彦松通过一系列手段引太子逼宫,最终以看似平叛,实则篡位的操作实现了自己的登基大业。
其中,辅助实施这一切计划的人,就是曾经的太子幕僚,手握五城兵马指挥使,吴谢。
或许是因年少情谊,再加上篡位时培养出的革命友谊,彦松在登基以后,很快将这位指挥使封为一字并肩王,并遣其去镇压各路起事的藩王,“吴谢”领命而去,在出征前与正在尘清观“修身养性”的心上人,也就是彦松姐姐,这篇故事的女主彦凌薇互表心意——不料“吴谢”前脚刚走,心上人后脚就被掳进皇宫,成了皇后。
彦凌薇不爱彦松,却迫于压力不得不从,“吴谢”得知后十分震怒,领军半途返程,决定带心上人私奔,然而事情很快败露,“吴谢”被捕下狱,彦凌薇则被顺理成章地囚禁。
“吴谢”下属在他被处死前竭力将他从狱中劫出,他欲入宫再救彦凌薇,却最终被彦松杀死——失去一员大将的彦松就此达成“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成就,再加上他娶彦凌薇已落“乱五伦,违纲常”之实,藩王们借这更加强有力的理由大肆兴兵,造反之事愈演愈烈。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凡亲缘所属,头顶封王的诸侯们都恨不得能在这浑水中多掺上几脚,为分割利益,已然动摇国本。
深恨彦松的彦凌薇便在这等乱局中,借助各方势力,通过“吴谢”死前留给她的军队推翻了自己的丈夫,成功扶持儿子上位,血洗诸王,终成大于朝第一位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这也是个剧情跌宕起伏的故事,还增添了绿与被绿的元素在里面,可以说是非常刺激了,只是吴谢在看到彦松娶妻的部分时,总有种不快郁结心中,这种感觉异常清晰,完全无法忽略。
这大概就是一般性上被称为“吃醋”的心情……吧。
任务道具:皇后的凤簪(未完成)
宿主需要完成重要事件:
1、助彦松登基(0%)
2、成为一字并肩王(0%)
3、未解锁(0/3)
他的目光久久定格在任务道具那一栏,正在揣测未解锁事件中的隐藏信息,那个长着吊梢眼的刑讯官便带着几个狱卒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先是按例威逼利诱几句,见他不语,便粗鲁地将他带往别处,预备用其它的手段来让人“招供”——吴谢是不怕这个的,毕竟系统有全身麻醉,况且现在这个局面,其实也不似旁人看起来的那样……致命。
朝中诸臣俱称四皇子与五城兵马指挥使不合,却不知这两人年少时有过些许交情,也因这点,原主虽为太子幕僚,但在彦松起势后,太子便与他日渐疏远,原主心中明了,待彦松暗中朝他抛出橄榄枝,几番考虑辗转,还是接受下来。
此次围猎场上皇帝所乘座驾被惊,他身为京畿防卫之首,自然被革职查办,众人都道他鬼迷心窍,却无人知晓这是个针对太子所造的局。
政斗至今,其余皇子皆已出局,唯剩太子护着东宫宝座摇摇欲坠,与六皇子在朝堂上龙争虎斗,唯有四皇子空领将衔,又闲居在家,反倒成为陛下最为信赖的帮手,在这阵营纷争中,成了能够左右大小局势的裁决人之一。
原本皇帝对皇子间的争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围猎一事却大大超出他的底线,争权夺利便罢,现在却敢拿自家老子的命来做赌注,此事绝不可姑息!思来想去,便遣了看似与此事并无利益相关的第四子负责秘密审讯,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是秘密审讯,皇家内斗就算有再多不堪,给天下人看的,也只会是他这个指挥使胆大包天,欲犯尊驾而已。
传说中的鞭刑比想象中还要狠辣数倍,鞭是泡软的牛皮制作,极有韧性,上嵌铁勾,一鞭就足够将皮肉刮得稀烂,更别说上刑前还特意把人泼得湿透,层层叠叠十几鞭下去,就是体质再强的人,也基本失去言语能力——纵使开启了全身麻醉,还是有禁不住的痛感从伤处钻出,直传递到他几不可动的指尖,让人下意识揪紧周围一切可抓的东西。
他就这样在这里吊了三天。
每日刑讯完自有狱卒来为他上药,甚至喂饭,估计是怕他撑不住死了,只是药效虽然显著,但在毫不留情的鞭打下,稍微愈合的疤口又很快会裂开,出血,刮烂,以至于后来他只让系统开局部麻醉,怕真伤到什么关键部位,连求救都来不及14" 快穿之无懈可击13" > 上一页 16 页, 就莫名其妙挂了。
就这样撑过几日,他松动的样子已不似作假,供出六皇子也就顺理成章,算是满足了刑讯官对原主的硬汉想象,没崩OOC值。
可是在彦松靠近的霎那,他险些没能忍住。
骤然拉近的距离,令人敏锐觉察到的暧昧话语,让他产生心悸感的同时,也不由向系统发出质疑:
“他平时跟原主讲话都离这么近?”
“不知道。”系统如实回答,“原文没写,可能吧。”
“……”吴谢沉默片刻后,说,“我好生气。”
“不过原主是大家世子,男主是天潢贵胄,再加上日常还要装不对盘,公开场合也没什么机会讲话。”系统效率极高地调出客室对坐的图片,“就算是私下,也是隔着桌子老老实实这样对坐的,况且这两人还是情敌关系,宿主不用心烦。”
“对,我忘了。”吴谢说,“他还喜欢彦凌薇。”
系统:“……”
吴谢:“我好生气。”
系统觉得完全无法跟浑身洋溢着酸味的宿主交流。
吴谢:“隐藏事件很大概率是要帮彦凌薇成为皇后。”
系统:“……”
吴谢:“我好生气。”
系统惴惴不安,已然遣退左右的男主却开始为它家宿主上药。紧随其后的白指挥使先用奇怪的目光盯了一下这个屈尊降贵的皇子,转而对遍体鳞伤的男人露出心痛表情,一副恨不能代为受过的样子。
彦松只当身后的白指挥使不存在,轻柔地抚摸着男人因禁锢过久而留下捆绑痕迹的手腕,低语道:
“再过几日,自有转机。”
靠在墙边欲点头应答的吴谢忽然掩面咳出一口血来,彦松并未嫌弃,而是抽出腰间手帕,细细擦净他因习武而生出厚茧的掌心。
将染血帕布收回怀中,这人临走时冲他微微浅笑,其笑意却不达眼底,黄瞳中涌动着的,分明是不准备隐藏的露骨兴味。
“……”系统有点不安,“怎么感觉这个世界的男主有点蔫坏?”
“你的感觉没错。”吴谢平静道,“现在我不生气了,我想。”
系统:“你想……?”
吴谢:“我想睡他。”
系统:“……但宿主现在并没有没这个功能。”
男人表情麻木地选择了闭嘴。
崩坏系统从一开始,就有个看似合理的设定。
——因宿主本体残缺,所以在异世界中,他所操作的每一具身体,都将会有某种缺陷。
迄今为止,他已经经历过目盲、跛脚、毁容等操作,但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变成,一个天阉。
很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吴谢:尴尬无助甚至想捶爆系统
第41章 part.41
六皇子借前京畿兵马指挥使之权,设局围猎场的事很快在廷臣中炸了锅。
吴谢下狱以后,朝中众人皆对围猎惊驾一案有诸多猜测,不知是不是这位指挥使忠于太子的形象甚笃,在供词出来以前,的确有人暗中揣测,认为此事或是太子铤而走险;但更多人认为,这件事应该另有蹊跷——虽然太子这几年颇为荒唐,但却不至于愚笨到为了跟自家弟弟争位,在这种节骨眼上做出弑君继位的蠢事。
结果却大大出人意料。
原本是秘密审讯的案件,却忽然流出六皇子乃真凶的传言,太子看似借此摆脱嫌疑,稳定人心,实则让众臣心中的天平杠逐渐倾斜,也让多疑的老皇帝产生了不必要的猜测。
被卷入进去的六皇子更是为自己叫屈,不仅要求重审吴谢,还状告太子,称前年被压下去的行宫溃塌案另有隐情,列数证据,反咬一口。
以上,就是大部分外人所看到的“真相”。
这满城风雨刮不进森严的天牢中,因几句供词就引起这场腥风血雨的导火线,此刻正悠哉躺在牢房里养伤,甚至还能边嚼黄豆,边与脑内的系统聊天。
“彦松这步棋走得妙啊。”指节在碗碟旁敲击,吴谢说,“一句供词,几道流言,就借六皇子之手捅了太子的肺,他自己作为主审摘得干干净净,等把太子脏事抖干净,再由我去补刀,以老皇帝性格,太子不能留,必废;以太子性格,身陷囹圄却手握兵臣,必反。”
“这波操作皇帝应该看得出来,废太子几率不大。”系统说,“只会关禁闭吓唬他。”
“吓?”丢了颗黄豆进嘴里,男人单手撑着下颔,“老皇帝或许只是想做场假戏,给天下和朝堂一个交代,同时也想给这个儿子一个教训,但太子不知道。”
又捻起一枚黄豆,他叹了口气:
“就算知道,太子也不敢肯定老皇帝的真正想法。设身处地,若有朝一日他被人猎场设局,就算是自己亲儿子,以太子平素行事,恐怕也不会原谅——况且,想要把废太子这件事假戏真做的人难道还少?至少,彦松就是其中之一。”
“……人心果然可怕。”电子音微微放低。
“缺乏信任而已。”疤痕处传来隐约痛意,吴谢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子想要利用原主的权势去攻击对手,又不舍得给对方多一点信任,原来的吴谢也不是傻子,顶头老板这样犹犹豫豫反复无常,员工怎么可能不给自己找退路。”
“那,宿主信任彦松吗?”系统问,“以现在的案情发展,宿主肯定会被判刑,万一男主只是利用您,最后关头不捞反踩,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男人端起碟子灌了小半碗黄豆,在嘴里咬得嘎吱响:
“我当然相信他了。”
系统梳理着数据流,看宿主剑眉微舒,笑容温和,情绪插件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古怪寒意。
“但以防万一,有些苗头还是掐掉比较好。”吴谢说。
系统沉默几秒后,小心询问:
“比如?”
“比如……彦凌薇?”男人薄唇轻启,瞳深如潭,“这个变量X的具体情况,还是早点定下来才让人安心,对吧。”
对吧你个头,这语气完全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啊!
默默过滤掉还未具现为语音的内容,系统默然以对,没有声张。
……
行宫溃塌案暴露以后,太子再度被推向风口浪尖,六皇子的委屈很快得到重视,或许是怕这两个儿子互扒下去永无止境,皇帝立刻命人再度提审吴谢,务必要问出实情。
当刑讯官表情复杂地出现在牢狱外时,倚壁而坐的男人只是微微抬眼,他面色如常,连一丝惊讶也无,似乎早已料见会有这样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