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惜颜走后不久,几位长老便踏进了这处院子。他坐在石凳上愣得久了,竟然未曾察觉,慌忙起身迎接时,还是披散着头发。他匆匆回去整理了一下仪容,换了套正式的衣物,才又出门见长老。
玉麟长老和蔼地说:“你是病人,还平白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不要担心,我们只是路过,顺便随口问些事情。”
徐悯言吩咐书歌给几位长老上茶,一边暗自思忖你们四个平常打麻将都难得凑齐全,今天我这小破院子究竟是何等荣幸才让你们“路过”都能凑一块。这番问话,要是真“随口”问些日常琐事,那才叫有鬼了。
他手心里端着茶碗,尽量露出一个温平得体的笑容:“众位长老想问些什么?”
玉麟说:“你捡那个秦函川回灵犀门的时候,知道他体内有魔血吗?”
这不算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徐悯言心想捡到秦函川的毕竟是原身,原身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于是他回答说:“不知道。”
宇虚说:“听闻你们师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朝夕相处三年,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该不会你早就发现他有魔族血统,私心瞒下来了吧?”
徐悯言强笑道:“长老这是说笑了,魔族中人在狂化前与常人无异,我可没有神通广大的本事早早发现。”
宇虚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撇得干净。”
眼见宇虚话说得刻薄,风轩长老说话了:“那么,依悯言小友的意思来看,灵犀门应该怎么处置秦函川?”
徐悯言的笑容差点要绷不住了,脸上的皮死撑着微笑的面具,内心里却陡然一凉:他就知道最不好对付的就是这风轩长老,平常看着没精打采的,其实最擅长没防备生疼疼捅你一刀。这话问得貌似尊重他的意见,其实已经把最难的题交给了他,不管怎么回答,都是死路一条。
说往重了处置,他们很可能就顺坡下了,没准把秦函川狠狠往死里折磨。说往轻了处置,他们会怀疑你是不是在包庇他,接着转手又施加更重的刑罚。
徐悯言心里很慌。
不得已,他顶着压力回答道:“函川平日的为人,同门中人都看在眼里,门里上下,谁不说他恭谦知礼,温良亲善。纵然体内有魔血,也不是他能选择的,悯言以为,应当先帮他平息体内暴动,便可正常生活。”
宇虚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待他不公,他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徐悯言不敢轻举妄动,他权衡再三还是变相求情了一把,如今看宇虚仍然不肯退让,心中打鼓,垂下眼睛强作镇定:“晚生岂敢。”
玉麟说:“我看徐小友说得不无道理。不如这样,先让秦函川休眠三年压抑魔血,三年后如果恢复,则从轻处理,如果仍无好转,便杀而掩之,如何?”
徐悯言看着玉麟一脸和蔼地说出“杀而掩之”四字,不由为玉麟的心狠手黑心惊不已。
他转念一想,原作中是“徐悯言”负责审讯,现在他争取一下这个职务也未尝不可,至少三年后等秦函川醒了他还有机会动动手脚。
“长老,直接杀灭未免草率,真相尚未查明,咱们还需谨慎为好。”
玉麟眯着眼睛打量了徐悯言两眼,只见徐悯言面上虽然毫无血色,容色却沉稳镇定,不露丝毫破绽,便说:“那这审讯的任务,就交给徐小友了,如何?”
破化从头到尾没说半个字,听到这话才抬起眼睛扫了一眼,也许是为了避嫌。毕竟他之前把长老符令给徐悯言就是因为欣赏秦函川出色的才能,现在秦函川出了这种事,没准他一开口,就有人想起他和徐悯言的错处拎出来不放,逼着他收回长老符令。
现在徐悯言有符令傍身,旁人的闲言碎语倒不好拿他怎样,若是破化收回,不知道境况该怎样雪上加霜,思来想去,纵使破化心里再不乐意,也只好有话不说。
徐悯言起身,向玉麟恭敬行了一礼:“晚生领命。”说完直起身子,背脊挺拔似松柏,面色温冷如玉,淡淡道,“书歌,送客。”
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下视线,似乎讶异于徐悯言突如其来的无礼举措,他们沉默地交流几秒,决定还是不要和一个伤病在身的人计较太多,便纷纷离去了。徐悯言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垂在身侧的两手渐渐紧握成拳,心中的怒意几乎要燃上眉梢。
只不过是一个恰好有魔族血统的年轻人,竟然险些就要被强行沉眠三年后直接杀死?徐悯言温8" 请杀死变态男主7" > 上一页 10 页, 默地忍下了这股怒意,反思自己刚刚终究还是让这份愤怒泄露了出去,将四位长老直接请出去的鲁莽行为怎么看都有泄愤的嫌疑,只是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不久后刘楷庭也来看望他,紧皱眉头:“老徐,你的那个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悯言只是摇头:“你不要管。”
刘楷庭看他这副样子,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想法:“你不会是想把他……私自给放了吧?”
徐悯言垂眸抿了一口温水:“是又如何。”
刘楷庭大惊失色。
“如果你要到长老那里告发我,请便。”徐悯言指尖拢进袖口,“大不了我也关进去陪他。”
刘楷庭急了:“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你想救你师弟出来,我也可以帮忙啊!”
徐悯言一掀眼皮看向他:“怎么帮?”
刘楷庭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想了半天,终于豁出去似的:“你到时候有什么事,直接叫我一声就行,我能办的一定办!救我妹妹的人情,我不能一直欠着你。”
徐悯言脸色这才松动了些,说了声:“谢谢。”
刘楷庭又压低说:“今早我跟着宇虚长老,去地牢里看见他了。”
徐悯言问:“他怎么样?”
刘楷庭说:“身上的伤已经给治好了,你放心吧。”
徐悯言叹了一口气,半晌,无奈地摇摇头:“好吧,还是谢谢你。”
他当然知道刘楷庭没有说实话。
秦函川的日子怎么可能会好过,况且,他还记得原作中秦函川到底是如何被关押的。
“地牢灰黑的空间里悬浮着九根交错的锁链,在结尾处交围成一道球状结界,里面灌满了无波而粘稠的透明液体,秦函川孤零零地悬在液体团的中央,好似被封成了一个圆润而巨大的无色琥珀。
他的断翅无声地张在身后,漆黑的落羽落下的速度远远慢于空气中的落叶,似乎液体球中的时间也被放慢了无数倍。他头朝下,依然呈坠落的姿态,他的呼吸早已停止,体温早已冰凉,仿佛死去多时。”
思及此,徐悯言心间又是一痛,拂袖起身,不忍再谈,请书歌送走了刘楷庭。
然而,谁都没有发现的是,秦函川还能活动。最初连看守都没有察觉,因为他动得太过缓慢,十天旋转一度。第一年结束的时候,看守们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才以为他换了个方向。第二年结束的时候,看守门认为应该是液体内部流动的缘故,才带动他的身体缓慢旋转了起来。
然而,又一个半年之后,任凭看守们如何观察,他都没有再旋转了,只是睁着眼睛望着一个方向,继续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看守们莫名有点慌,心说这人难道都假死了还能有自己的意志?有细心的人闲来无事想过去,发现秦函川目光的方向竟赫然指向徐悯言的院落,不由骇然,大惊说这魔族混种怕是余怨未了,要是真的死在灵犀门,怕是要化为怨鬼挨个索命。
流言传得多了,落入洛惜颜的耳里,这位彼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神色竟宛如老尼看破,飘飘说了一句:“还不就痴在一个情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一时也没人懂她说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我觉得还是提前说一声比较好
这文是我的黑历史,虽然有修过但是大纲主线情节没法动刀……到后期可能有深黑残剧情出没(捂脸
因此提前预警!!!
小黑屋操作有虐心虐身有
提前打个预防针,如果咳、有朋友受不了弃文的话就悄悄地弃……不要说出来
我我我我很脆弱qaq
抱膝盖蹲墙角.jpg
抱抱所有点击收藏评论地雷过的小可爱我爱死你们啦
第28章 流言
三年期满,长老们唤醒了秦函川。
秦函川整个人如同矢矛,缓缓降落,刺穿了球状的液体团。他被拉扯着在空中旋转了半圈,脚尖终于点到地面,又被拉着悬空了起来。锁骨被刺穿的一刻,他的眼睫忽而抖动一下,睁着的双眼闭上了。
长老转身出门,对恭立在外面的徐悯言说:“进去吧。”
徐悯言温默地点一点头,侧身走过去了。
玉麟在他背后叹气:“徐悯言这孩子,话越来越少了。从前还爱说笑的。”
风轩闻言,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破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往前走,一如既往地脸色铁青,忙抬脚跟上去,也什么话都没留下。
三年来,徐悯言照常主持破化座各项事宜,事必躬亲,无一处不周到妥帖,众人却鲜少看见他的笑容。新来的弟子无不以为他们的大师兄冷酷严厉,纷纷不敢与他亲近。偶尔洛惜颜会送他一些手工做的小玩意,或者邀他一起去下山散心,才会见到他神色柔和一二。
于是不经意间,他们俩的关系越传越脱离原型,就连书歌都忍不住多嘴,问徐悯言是不是喜欢洛小姐,结果迎来了一通出乎意料的怒火。书歌从未见过徐悯言真正发怒的样子,平时温和的人生起气来比生性暴躁的人可怕十倍,当徐悯言铁青着脸呵斥他“住口”的时候,书歌吓得差点钻桌子底下。
书歌经历了这番惊心动魄,不免又和洛惜颜身边的小丫鬟开始了新一轮深扒:“我们家徐公子好像很反感别人传他和惜颜小姐的关系。”小丫鬟附和道:“我们家洛小姐也很不喜欢。明明两个人都这么亲密了,真搞不懂。”
书歌说:“难道世间真的有纯洁的男女友谊?”
小丫鬟直摇头:“这我不知道。但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你我家那两位。”
两人正凑在一起说话,忽然洛惜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在说什么呢。”他们一回头,见到洛惜颜笑眯眯的脸,胆都吓破了,连话都不敢回一句便呈鸟兽散跑开了。
洛惜颜端庄地攥着手帕,微笑地看着他们逃窜的身影,并没有上前追问的打算。她当然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她当然也为此感到愤怒,但她已经练就了一份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虽然远达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骗过这些下人还是绰绰有余。
她正微笑着愤怒。
她和徐悯言被误会的关系,大概就是秦函川魔血暴动的□□,因此这些人每嚼一次舌根,就等于揭一次徐悯言心尖上的伤疤。
也许那次和书歌生气已经耗尽了徐悯言所有的愤怒,以后他再怎么撞见别人闲言碎语,也只是冷漠地走开,连多余的眼神都不会捎去一瞥。
洛惜颜转手就差人割了那个丫鬟的舌头。
反正现在徐悯言正忙,没空注意她是否心狠手黑。偶尔按贵家的惩戒办法稍稍处理一个下人,没什么不妥。
丫鬟被人死死押着跪在地上,口里呕出一条鲜血淋漓的舌头,眼里惊恐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流。
洛惜颜和婉悠然地走过去,葱管似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声音依然是素日的柔美:
“洛羽,我这是为你好,现在遣送你出去,至少没有人家会担心你乱传主子的是非,好歹还能有人收留。不割了你的舌头,还逼我非杀了你不可?我来这也有段日子了,杀人什么的倒不是不敢做,只怕让我那菩萨心肠的师兄知道了,惹他心里不痛快。你是沾了我师兄的光,明白了?”
丫鬟拼命挣扎着点头,被拖下去了。那时书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说好和自己一起八卦的伙伴就莫名不见了踪影,后来有人和他解释说洛羽被洛家本家召回去成亲了,书歌还觉得有些遗憾。
这些事,一如洛惜颜所料,徐悯言根本不关心。似乎他每天生活的意义,就是朝三年后秦函川醒来的那天更靠近了一些。
如今他终于能走向那间牢房,手扶在门上,竟然使不上力气。
他颤抖得几乎不敢开门了。
三年来,他不是没有办法买通看守去看上一眼,他只是害怕自己会在看到秦函川的第一眼就失态不已,溃不成军。他低头,死死咬了咬牙,手上勉强发力,吱呀一声,推开了沉重的门。
秦函川被吊在一个架子上,锋利的钩子刺穿了他的锁骨,双脚悬空离地,衣物染上斑斑驳驳的血迹,空气中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他双目紧闭,发丝湿漉漉地凌乱披散,脸色苍白,脑袋歪在一边,似是困倦已久,正在补眠。青年的身体没有停止生长,似乎被那团液体提供了充足的养分,生得肌体匀称,四肢修长,完美如雕塑,却唯独缺乏真正的生命,仿佛被强行培植起来的一具死物。
徐悯言鼻子骤然酸了,他眼眶一红,许久没有感受过情绪的身体仿佛骤然被排山倒海的思念冲垮,伸手死死捂住嘴,甚至不敢呼吸,唯恐惊扰了秦函川休息。
他可以等秦函川醒来,长老们并没有规定他必须要在多长时间内完成审讯,也许他在这里静坐十年,就这么看着秦函川,都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事实却是,他开门的那一刻,秦函川就醒了。
不能够再清醒了。
自从魔族血统觉醒之后,他的感官比常人敏锐了上百倍,他渴慕已久的熟悉气息一瞬间被他捕获,生生将他激醒。此刻,他浑身的血液已经沸腾着叫嚣,想将面前的人捕获,只需等那人走得近些、再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