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害怕?”
男人的声音略微低沉,很近,三分玩味,还有一分古怪的温柔。
他又轻轻笑了两声,仿佛一把在耳边轻轻一拨的琴,凑得近了,仿佛心尖都要震得酥麻。
花轿又前行起来,这一回,一点颠簸都没有,轻盈得不可思议。连雷雨声都淡去了。
临画能感觉到年轻男人一直不远不近地在轿旁,他不知作何反应,敲系统:“这是谁?兰渊玉?”
弹出个红框。
自始至终,男子都没有要透露自己身份的意思。
若是临画此时下了轿,就会看到幽幽夜色中,无数纯白的火焰托着鲜红花轿逶迤而去。
雨一点都没有影响燃烧的火焰。白火仿佛凭空生出的花,沿途闪烁,盘旋翻飞。映衬得花轿如神话中的仙人驾车。一白衣男子,立于车旁。
花轿一路如利刃破水般前行,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笑,“醒了么?”
临画不知怎么接话,干脆不出声。只听得叮当脆响,花轿的珠帘被撩开了。浅浅的香气沁入鼻端。
“咦?……是我疏忽了,抱歉。”临画视线被盖头遮挡着,只听见男子的声音。接着一串白火游入,男子放柔了声线,“别怕。”
即刻,临画手脚上的绳子都被白火灼成了残灰。
一只手,连着如雪的袖摆,出现在临画眼前。
仿佛整块玉琢出来的,幽暗中荧荧如雪,只是过分苍白——
“下来吧,我的新娘。”含着笑。
临画指尖微僵,没有动,那只手也就静静地等着他。片刻后,临画搭住了他的手,下了轿。
他瞥到那片白色的衣角,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道:“不是成亲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临画说完就想抽自己。好在少年人的音色也不太辨得出男女。男子偏也懂了他的意思,笑道:“原来不是个哑巴。”
下一刻,白色便如潮水般褪去,红色烈烈如焚,取而代之。一身喜服配了套。
“如你所愿,娘子。”
牵着他的手很稳,保持着一份恰到好处的疏离和暧昧,临画手掌的热度好似传递了过去,交递出细微的灼热感。牵着他走了一段路,便停了。
忽地,临画眼前一亮。盖头被轻轻掀开了。
他盯着地面,心突地一停。
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男人很高,他的视线顺着大红的喜袍缓缓上移,心里做过无数的设想,然而——
“眉目如画。”他听到对方低叹道。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四围被不休的闪电映得白亮,又是一道轰然雷鸣。四目相对,临画一时竟无法呼吸。
何为如玉君子?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如果是一身白衣,那么当真是将“美玉”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但……
只一露脸,临画就确认了。他不是兰渊玉。
临画后退一步,低下头,长睫轻颤,心中说不准是失落还是什么。
这一退,一滴雨水自头冠上滴落,又从睫毛上滚落,恰似一滴泪。
男子上前一步,轻柔地抬起他的下巴,手指轻轻拂过那滴雨水。
临画猛地睁大眼睛,撞进了一双如星的黑眸中。男子微凉的指尖扫过睫毛和眼尾,带来轻微的酥麻。
“别哭。”他的手指自临画脸上掠过,声音又轻又低,对视间,全是温柔的笑意,“别怕我,好不好?我不会害你。”
“没……”没哭……
真是好看。
没有人能抗拒美丽,临画几乎晕眩了一秒。
那双眼睛,一笑起来,就流溢着细碎的光。只是,深深浅浅的黑遮掩了情绪。
男子轻握住临画的手腕。少年手腕纤细苍白,于是绳子留下的红痕便更觉触目惊心。他拇指摩挲过红痕,“是恨吗?想报仇吗?”他眼中如有流金,莫名地蛊惑,“贪心的人,愚蠢的人……”
手腕一阵酥麻,临画猛地挥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道:“与你无关。”
男子看着他,低笑两声,道:“是在下唐突了。不过既然已成亲,也并非完全无关。”
临画想到刚刚自己脑抽问的话,耳尖顿时有点红,道:“才没有。”
“我亦是第一次成亲,我族信奉白首不渝,有难同当。”男子俯身,与临画对视,笑容温润,“既已成亲,便不反悔。姑娘可不能如此绝情。”
临画心道,别一口一个姑娘了,你说话的人根本都不是姑娘。
说他芝兰玉树,偏偏却有几分轻佻邪气;说他温柔款款,那温柔却像一层雾,捉摸不透。
“不信我?”男子轻笑,“也罢,你可唤我兰君。”
连真名都不是。也不知是哪个“Lan”。
“临画。如临画中之意。”临画注视了他片刻,道。
“很好听。”兰君微笑。
临画心里敲系统,“脸都全露了,怎么还不出来?”
系统突兀地跳了出来:
临画:“你逗我?”
这还不是全貌?!
系统提示十分固执。
“轰隆——”一道雷轰然落下,临画一路已听过无数雷鸣,但这道雷仿佛是在他身旁落下的一般,大得令人发指,刚刚片刻的缱绻暧昧顿时荡然无存。
不知是否错觉,临画看到兰君眉心抽搐了一下,眼中仿佛有暗金色一闪而过。
他瞥了眼窗外,脱下外袍,披在临画身上,淡淡笑道:“阿临在此等候片刻,我有些事要去处理。”
他笑意加深,食指扫过临画的唇,揩下一点殷红按在自己唇上:“嘘……待会不要惊叫,不要害怕,答应我。”
临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调戏了一把,男子便已笑着退开了。
临画:“……”怎么长得是个翩翩君子,这么爱耍流氓?
他环视四顾,才发现,这里是座破观。房间里只有几件简单家具,却很整洁。
外头的天上布满闪电,闪电颜色很怪异,是不祥的青紫色。
男子此时一身雪白里衣,白色身影飘至院子中央。一瞬间,雷电仿佛嗅到了猎物的猛兽,全然兴奋起来,数十道紫电向男子劈去。
男子一抬手,熊熊白焰腾空而起,与紫电交相辉映,亮如白昼,鸣声如狂!
临画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是渡劫。这是渡劫的天雷!
而那些白火,是灵火。
所谓灵火,实质是灵力的外化表现,其形态特征根据不同人而各不相同,也就是个刷时髦值的设定。
原著中,主角秋恒的灵火是纯正的金色,灼热。反派兰渊玉是红黑二色,亦是能掀起暴虐热浪。还有其余人五颜六色不等。
苍白的烈焰坠落于地,归于寂灭,又是一道轰然天雷,男子身形一晃,似是不支。
却转身,对临画微笑了下,嘴角有血迹蜿蜒而下。他好似要对临画说“别担心”或是“别过来”,一朵小小的灵火飘到临画手边,临画条件反射地握住。
观之苍白,触之微凉……原著中并没有人物的灵火是这个样子。
如豆火焰安抚似的蹭着他的手指,有种毛茸茸的错觉,像某种小动物。
套路谁不会?临画抬头望去,唇角微勾。
然而,下一秒,那男子的黑眸突兀地转为幽幽金色,身形如玉山顷崩,倏然间,整个身体暴长、扭曲,在空中化为一条白蛇!
临画:“…………”卧槽。
居然显出原型了?
漫天电光与火焰中,只见一条巨大白蛇,蛇吻向天扬起,露出黑色巨口,尖齿森森。狂怒的紫电在它周身刺啦作响,蛇头拼命甩动,两盏金色小灯般的瞳仁在夜幕中忽明忽暗。
蛇身几乎有梁柱粗,在院子里似小山般盘绕起来,压得青石板咯啦作响,就在这时——
一连串机械音清晰地回荡开来。
“……哈?”打脸来的如此快,临画愣住了。
但,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兰渊玉?
且不说别的,他分明还少了一样重要的特征!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苏轼
攻出来了~猜猜这时候是黑兰还是白兰_(:з」∠)_
第3章 蛇嫁其三
原著中兰渊玉的出场,在秋恒一行人的第一站,试仙大会。
他隐瞒了身份,装成新人。在茶楼之上看到了底下路过的秋恒一行。
紧接着,街道上传来一声惨叫,黑火冲天。秋恒正前方的一个新人,整条手臂毫无预兆地炸成了肉泥,血沫横飞。
混乱顿起。一片喧闹中秋恒抬眼望去,看到了兰渊玉。
一身玄衣,长身玉立。端着瓷白茶盏,俯视着底下的闹剧,笑容一派悠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上覆着的半张精美的银色面具,无端给面容增添了三分邪肆。
“阁下何故伤人?”秋恒传声过去。
他笑答:“偷窃之罪。取他一手,不过替天行道。”
这个出场逼装的飞起。但有一点很明确,在原著里,兰渊玉分明是个半瞎!
那张银色面具,覆盖了他的左眼和小部分脸颊,花纹繁复诡谲。他并不避讳地告诉过秋恒,他的眼睛是瞎的。
而这正是兰渊玉最标志性的特征。
只是谁也没见过面具之下是什么样,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瞎的。
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兰渊玉,却是双眼完好。至少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还没有瞎。临画认命地想,看来这个隐藏剧情是应该由他来解开。
院中的巨蛇在不断挣扎,临画生怕他尾巴一扫就把这小破观压塌,但他似乎极为克制,竟是连一片瓦都不曾拂落。
最让临画在意的是,他的能力值怎么只有……27%?就算不如原著,也不会只有这么点吧?
临画看到,那白色的鳞片上有黑红色蜿蜒而下。
是血。
一道狰狞的伤口在其七寸部位,显然并非天雷所伤。
是伤口的原因吗?
雷光渐息,兰渊玉已重化人形,看起来十分狼狈,白衣被血染了半边。尽管这时的兰渊玉黑化值只有40%,临画还是感觉有点发毛。
“你不怕么?”看到临画竟然还真的安静地坐在这里,兰渊玉微讶道。
他漫不经心地在临画身旁坐下,临画闻到他身上惨烈的血腥味。
但并不难闻。这血的味道很奇异,仿佛还掺了点丝丝缕缕的花香。
“这是第二道天劫。还有第三道。”兰渊玉侧头看一眼临画,笑道,“非礼勿视。”
他把里衣脱下,露出肩颈处的伤口。
“绷带掉了。”兰渊玉道。是化形时绷带撑断了。
“……”临画心说你衣服不是没爆吗?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瞄了眼兰渊玉光裸的上身,肤色白皙,肌肉并不夸张,线条流畅优美,蕴含着爆发力。
但美感皆被长长的伤口破坏了。
临画前世学医,大致看了一眼,发觉这伤口似是刀剑所伤,自肩颈劈下。
再偏一分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谁能伤兰渊玉?原著里能近他身的人,几乎都被万鬼吞噬撕咬,魂魄具裂而死。
“我帮你。”临画看不得一个伤患晾在他面前。这么深的伤口,应 2 页, 当是要缝合的,但眼下也只能包扎一下了。
这下兰渊玉是真有些诧异了:“你不怕?”
“胆子还真大。”他笑起来, “不怕我吃了你么?”
临画脸上只有一个“……”的表情,无奈道:“绷带在哪。我去拿。”
“怎能劳烦我的阿临?”兰渊玉笑意温和,瞥他一眼,站起身。他脊背挺直,脚下很稳,一点看不出受了重伤。
兰渊玉绕到后屋端出个托盘,临画接过,开始仔细端详伤口。
发觉那伤口里有些碎砂石,少年轻抿了下唇。兰渊玉靠在墙上注视着他的神色,笑了笑,忽然伸手拔下了临画头上的一支银簪。
他原本头上饰品就不多,这一抽黑发便散了大半,如水般铺满了肩头。
兰渊玉托起一团炽热白焰,将银簪灼了灼,笑道:“替我挑出来吧,劳烦。”
临画脱口而出:“你懂消毒?”
“你们人界是这样说?”兰渊玉倒是没惊讶,“我曾……学习过,这些东西。”
临画尴尬地:“嗯。”只恨自己多嘴。兰渊玉学过也不奇怪,原著中他就会很多莫名其妙的技能,比如说抚琴、作画、书法、吹笛之类的,把伪君子贯彻到底。
“有酒吗?”他刚问,就看到兰渊玉笑了笑,再一看,托盘里有一壶烈酒。
……还真是很懂啊。
临画能感觉到兰渊玉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像是从漫不经心忽然发觉了有趣,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起来。被这种眼神注视着,临画背有点僵,心里狂敲系统:“你怎么不计时了??这绝对有十分钟了!”
临画:“…………”靠!
“你不好奇我是谁?”伤口消毒,兰渊玉神色如常,只额角隐有冷汗。
临画一顿。兰渊玉的态度确实有了微妙的不同,他几乎能看到那几斤重的防备卸下来了一点点。
兰渊玉狎昵地将临画垂下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自顾自说起来,“我是四十年前来到这里的。原形,也是渡劫雷雨天。那些人看到了以为是神明,怕得要死,又要供奉。”
兰渊玉眼尾狭长,眸色看不分明,像是嘲讽一般:“……可笑。”
“伤口,是谁?”临画说话字能少则少,难为兰渊玉与他交流还畅通无阻。
“仇敌。”兰渊玉道,梦呓似的轻声细语,“阴魂不散。追杀……贪心不足……呵,四十年了……我就在这里……真是,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