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上呢?”临画反问道。
兰渊玉笑了一声:“算不上精通。”虽说如此,但语气里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不消说也知道,调查这些早该堙没的信息他花了很大精力。
“八玄最早是一上古巫族创造,其为‘梅氏’。梅氏避世而居,代代衰落,最终覆灭,现今有梅氏血统的后人散落人界各地,早已不解其意。梅氏覆灭前,最后一代家主曾将家学赠予了一人……而我们要去的那个‘八玄宫’,也是那人设立的。”
这些与临画梦境中看到的基本吻合,兰渊玉继续说了下去,笑容微妙,“八门环环相扣,每扇门内各具天地,总体却又浑然一体。世人以为它的作用只在于每扇门,而不知八玄最精妙在,它是一个整体。”
临画听得云里雾里:“那它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贯通天地万象,镇风压水。”兰渊玉道。
“……”临画心说这又是什么玄学,听这个说法,八玄阵似乎是个有正面作用的阵法?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妙的联想,“那,我们要去的八玄宫……镇的是哪里的风水?”
兰渊玉手中的草茎已碎成数截,一松手就被风吹散分离。他微笑道:“自然是天地万象的风水。”
临画心里一悚,看兰渊玉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这些日子两界大乱,各种天灾人祸,乱的不就是玄之又玄的“风水”么!
按照他所知道的世界观来理解,“风水”指的应当就是魔气和灵气,而八玄阵能调动二气。魔气横生,自然易生戾气和灾祸,也更易使人心扰乱。
他推测,越是庞大和精妙的八玄阵,所贯通的魔灵二气就越多。大药谷之下的八玄宫,便能贯通两界魔气灵气,镇两界山水。
那么梅氏必须守护梅山、必须避世隐居的理由也就好理解了——梅氏生来就是为了守护八玄宫而存在,生生世世受其制约。接替了他使命的,就是兰真和兰家。
“每隔千年,八玄宫会有一夜阵法熄灭,原本的梅氏族人会在这一天进入八玄宫将坏损的阵修复。这一夜,称之为‘流火’。”兰渊玉道。
推测的流火之夜就在明晚,二人才来到了玄武地边界处。边走边谈向大药谷进发。
临画应了一声,心说两界灾祸,风水大乱,必然是八玄宫出了问题,原本梅家的任务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修补阵法。
而兰渊玉……青菜炖灵芝可是大手一挥,拍板兰渊玉要去毁灭世界的!
临画正心神烦乱,就感觉有雨点打到脸上。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天地间狂风骤起,卷起遍地衰草。
现在两界都天象异常,干涸了四个月,豆大的雨滴却是说落就落。
兰渊玉风轻云淡地透露了这些令人悚然的信息后就闭了口,转而看向天际:“天暗了。”
临画:……天凉了,让世界破产吧?
“我们就在此地歇下。”兰渊玉半蹲下来,张开五指,灵火自掌下流曳而出,构成了一个半圆的结界,随后又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帐篷。
“……”临画眼睁睁地看着帐篷把二人笼罩在内,黑火逐渐构成了床铺。雨点的声音噼里啪啦地打在头顶的帐顶上。
大药谷入口已经能望见了。说来也奇,在所有草木都凋零的时候,大药谷处竟还是郁郁葱葱。兰渊玉凝望了片刻那苍翠的入口和远处漫山遍野的碑林,而后闭上眼。再睁开之时,情绪已经全都收敛。
能躲雨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现在进去也不是不可。兰渊玉在这光秃秃地立了个大帐不愿进药谷,颇有些鸵鸟心态。
临画不着边际地想:兰渊玉现在是如何看兰家的?
不如说,兰家会如何看待兰渊玉的做法?
必然是不同意,若兰芙在天有灵,必会跳下来把兰渊玉暴揍一顿。
兰渊玉心中肯定也清楚这一点。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做法诡异,生硬道:“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原身的半妖可听不懂,兰渊玉更像在自言自语。他沉默了一会儿,坐到床边,望着账外的雨幕。
这一幕,让临画好笑中生出几分荒凉和心疼来。
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近乡情怯,怕家人已不要他了。
临画突然想起,现实世界里阿朔是没有冠姓氏的。“朔”这个名,指的是朔月,与兰渊玉的“望”字望月是同辈人。按理说收养了她的兰渊玉也应该给她起名为“兰朔”。
兰家收养了兰望,他收养了兰朔,本该如此。兰君或许曾经想的是,在为族人报仇后堂堂正正给她兰的姓氏。
但在这个世界,他在血洗世家报仇后已叛离了兰家家训了,最终给了阿朔的也只是个欲盖弥彰的“岚”姓。
帐中只有荒凉的雨声。临画有些不堪忍受这样的寂静,也坐到兰渊玉身边,“王上去八玄宫,是为了做什么?”
他已有猜测,还是没话找话道。
兰渊玉好笑地勾起嘴角道:“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去……毁阵。”
临画得到了意料之中答案,不知作何反应。
“原来如此啊。”半晌后,他慢慢道。他不是反社会人格,好端端的不会期望世界毁灭,哪怕是个数据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天也有些感情了,赞同的话说不出口。
兰渊玉道:“你不反对?”
临画道:“我反对可没有用。”
兰渊玉轻哼了一声,对他这种消极的态度不太满意,道:“毁阵之后,天地会变成什么样,你不会猜不到吧?”
二人谈论“世界毁灭”这件事,轻轻巧巧得像在论什么家常,叫外人听了非得噎个半死。临画看着兰渊玉,道:“我知道。”
这一瞬间,他几乎有些叹息的冲动。他是个上帝视角的读者,自然知道,世界最后一定不会被毁灭;别说毁阵会不会成功,哪怕天都破了主角也必须补个天。世界总能起死回生,反派的计划一定不会成功——
可兰渊玉不知道。
临画道:“我也确实是不希望王上那么做的。”
这句轻飘飘的劝诫,偏执成魔的人是听不进的。甚至就算兰渊玉忽然得了预言知道他会失败,他也只会一意孤行。
他已经痛苦了太久。坐拥无渊,也只有千万孤独。他沾染的血腥太多,背负的债太多,剩下的情却太少,早就厌倦了,不管如何,总该求个结果了。
因此兰渊玉只是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夜色渐渐浓郁起来,雨势仍不见小。铺天盖地的雨声雷声里,天地间好似只剩一账双人。
兰渊玉轻轻搂住临画的腰,挨着他脖子道:“有些冷。”
临画一惊,覆上他的手,却没有感觉到寒毒的阴寒,体温是正常的。但他也未松开手,静了一会儿,五指交错进兰渊玉的指缝里。
雷电隆隆,黑色的帐篷变成了一个孤岛。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有些旖旎的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临画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毛乎乎圆滚滚的,不安分地动弹。
他拉出神识面板看了一眼,上头的还是灰色。临画也知道现在结束是最好的时机——探知到了真相,而且,之后的剧情他难道猜不到么?
他要看着兰渊玉一步一步落入深渊啊。
临画承认自己也有些鸵鸟心态,可是踏出这一步后……这个数据组成的世界就会崩塌,这个原著里兰渊玉的残象就会消失。想到这一点,他心里的兔子又开始呜呜咽咽起来。
“你很暖。”兰渊玉捏了捏他的手指,声音近得连吐息都听得一清二楚,热气全喷在临画脖子上。就算“气若吐兰”这个词用在这里怪怪的,这一瞬间临画也只能想起这个词,脑子里“轰”地乱成一团。
不要管了。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你想……你想用滚烫的心贴一贴他冰冷的胸膛。
他要离开了,另一个人也早打算要走向毁灭了。两艘快要沉没的船行到同一座孤岛上,又能做什么呢?
临画转过身一把揪住兰渊玉的衣襟,深吸一口气,缓缓笑道:“王上,我想教你一件事。”
兰渊玉挑眉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他也是正常男人,就算对此一知半解,也绝对能感知到气氛的暧昧和古怪。
又是一声雷电。
“王上不是怕冷么?”临画扯着他的衣襟,稍一用力,二人就双双滚倒在黑色的床上,他居高临下道,“我保证……这会很暖和,也很好玩。”
少年像个妖精——他本来就是妖精,海藻似的黑发落下几缕,衬得肌肤雪白,眼角的泪痣轻佻又冶丽,黑眸逐渐变成了兴奋的银色,雪亮如电。
两面相对,兰渊玉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黑眸中隐有流金闪烁,愈来愈亮。他注视了临画半晌,手伸到临画脑后一拉,少年的黑发连同面具就都散下来了。
临画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想捂住,却被兰渊玉制止了。
塌陷的眼窝肯定不能说美,在这种时候,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不愿展现出丑态。兰渊玉手指碰了一下他的眼角,轻声道:“疼吗?”
是他自己剜的,现在倒是温声发问起来了。临画摸到面具重新戴上,道:“王上觉得呢?”
兰渊玉眉头微蹙,刚想说话,临画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煞风景。”
真是胆子肥了。
临画跨坐在兰渊玉腰上,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轻吻又转为舔咬,兰渊玉揽住他,一翻身,上下颠倒。
“我来教你。”临画闷笑一声,敬语也懒得用了,只觉得火从血管里燃烧起来,又传到肌肤相贴的人身上去。
……
雨势未歇。
风雨声掩盖了所有莺颠燕狂的声音,一阵一阵蓄势爆发,大雨全倾泻在草地上,水花飞溅,大地不堪承受,一片湿漉漉的泥泞。
泥土里早就该发芽的花种子,等来了这场迟了四个月的雨。这些带着灵气或是魔气的花飞速地生长、开放,在风雨中飘飘摇摇、我见犹怜,但也半推半就地在雨里承泽起来了。
暴雨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而死亡之上的欢谑,如同末日来临之前最后的狂欢。
作者有话要说: 不代表真实的奇门遁甲,全是我胡诌。
中秋快乐呀~
看到评论有天使纠结的问题才发现我之前有个点忘了说……我回去修改:
这段记忆是会作为梦境的形式加给现实世界的兰兰的。
第68章 天伐其一
……
临画最后累得动都不想动弹, 被尝到甜头的人反复拉起来折腾了几次彻底动不了了, 不觉愤愤后悔起来。
身体里的火渐渐熄灭, 账外的雨声也逐渐变得淅淅沥沥, 草木的芳香自地面腾升起来。
但天地间仍旧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像有花香和流水, 潺潺温和。爆发之后的静谧格外使人沉迷, 不醉也醉了。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兰渊玉问了一句话:
“……报仇……滋味如何?……”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低得像梦呓,临画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什么?好困……快睡吧。”那边就没了声。
他眼皮似有千钧, 但躺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兰渊玉问的是什么了。
报仇的滋味如何?
他问的是临画,还是自己?
痛苦大于快意, 孤独大于充实,他满手血腥却两手空空, 他知道这比不上春宵一度, 比不上这雨后万籁俱寂的黑甜——但他还是没有回头,孤注一掷。
临画似有所觉, 困意全都飞走, 挣扎着起来想看一看兰渊玉的表情, 但耳畔的雨声转瞬间就被尖锐的嗡鸣淹没,眼前神识面板逐一亮起,数据在临画眼前飞速地游动,又飞速地崩裂。
时隔三月,系统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神识面板泛黄的图卷上出现了返回的标志, 临画整个灵体都腾空起来,他内心抓狂地骂道:“什么人工智障,就不能等一等!——”
系统并不理他:
眼前的景象被噪点取代,复又清晰。
与雨夜截然不同的阳光倾泻而下,临画懵懵地一翻身坐起来,眼睛被一缕光线灼了一下,睡前的水汽和草木味仿佛一场幻觉。
“小同志一次就过了,了不起啧啧,为你鼓掌!”系统三月多没和临画说话,还是一样的欠扁,“感觉怎么样?看到这小屋是不是特别亲切?需不需要我来提供前情提要?”
“……”临画道,“不了谢谢!”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双目都是完好无损,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回来了。
“现在现实世界过了多久?”临画问道。
系统道:“你放心,我调了流速,不过才一夜罢了。”
“25" 嫁给反派之后24" > 上一页 27 页, 是假的啊……还好,是假的。”临画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感慨,闭上眼睛呼吸了一会儿含着谷薇香的空气。
虚拟世界中的三个月余不过一夜之间,现实的他仍旧在囚禁之中。临画晃了晃手脚上的银环,嘀咕道:“不管在哪个世家都是一样的霸道。”
系统道:“霸道兰王爱上你?”
临画:“……”
他被这一恶寒彻底清醒了,随即肚子饿起来。临画迫于不可抗力吃了三个多月的素,现在只想与鸡腿相亲相爱,急急跳下床推开屋门。谷薇花苞淡淡的甜香扑面而来。
“公子这么早就起了呀。”绿姬在正在谷薇海里折花玩,见临画走出来急忙把花丢掉,“要用早膳吗?我去准备!”
自从知道临画就是朱雀主,绿姬对他一直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叫他放松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