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襄抬眼:“您说,曲凌心是不是故意的呢?”
蓝珏一愣,表情变得微妙,却和谢知微的脑回路高度重合,得出推断:“难道他妒忌那女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君上,曲凌心这个人有心机,也有野心,但是有心不代表有力,他的才华支撑不起他的宏图,他不懂政治,不通军事,更不知道如何匡扶社稷、安天下民心;想必最近的这些事下来,您也看得出来;甚至您要说他忠诚于皇权,他却不像很多真正忠于皇权礼法的老臣子那样,对长公主干政的事情大为光火,他甚至不闻不问——只要,没有威胁到皇帝的宝座,他什么都可以不问。”
蓝珏冷笑:“只可惜,皇帝身边,真正有才干者已经凋零殆尽,东唐国的景荣翰也已经年过七旬,就算用等的,我都能把他等死。”
“但我们这一回,已经触动了曲凌心的死线。”褚襄笑道,“他没有在路上拦下我们,那现在他只剩下最后一招。”
最后一招,蓝珏立刻领悟到了褚襄的意思,眼神变得锐利,他甚至有些猖狂地笑起来:“你说,他会让皇帝,下勤王诏书?”
“如果曲凌心的真心不在天下,不在社稷,而仅仅只是为了皇位上那个人安乐无忧,他一定会这么做的,他不在乎天下乱成什么鬼样子,甚至越乱越好,诸侯忙于厮杀,那么天子的实权无形之中就被增强,甚至这乱世如果一发不可收拾,都能持续几代人,他和他的皇帝自然也就高枕无忧……没有人规定站得高,格局就必须大,过去我们或许想错了,从一开始曲凌心就没有什么安天下的抱负,他的眼里没有天下。”
“勤王诏书。”蓝珏冷笑,话里话外,甚至带有跃跃欲试的锋芒,“就算他真的能说动那个沉迷女色的皇帝,我倒要看看,西唐就在这儿,我蓝珏就在这儿,谁敢来。”
西唐国的战斗力是最不让褚襄担心的地方,但看银鹰就知道,他们军纪严明,骁勇善战,并且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和帝都那些喝着软绵绵花酒、只会在泡女人时自诩勇猛的兵截然不同。
于是西唐的国主,他敢在这个时候,也能在这个时候,手握银枪,面对天地纷乱,桀骜疏狂,笑一声,我看他们谁敢来。
但是一切并不只关乎战斗力,哪怕是星空里,双方开战都会有些名号,无缘无故就发动战争的,会被所有高等文明标记为“掠夺者文明”,当掠夺者出现的时候,往往会引发其他文明的联手攻击,毕竟谁也不会想看到一个无理由无差别四处攻击别人的对手。
星空尚且如此,何况这种封建古代,所以褚襄说:“君上,师出要有名,若是曲凌心说服皇帝下诏书,那么就等于是给了其他人正?4" 国师曲速归来13" > 上一页 16 页, 蠊饷髀佣嵛椅魈莆锊拇蠛媒杩冢还芩侵页嫌诨实刍故切橛胛撸桃槐屎么ψ苁遣荒芫芫摹K阅庖淮危唤鼋鲆孟露疲挂谜庖淮蔚恼郊ǎ晌桓龆芘啤!?br /> 曲凌心想以君臣道义为要挟,借助天下诸侯的力量对付西唐的话,也得先找一个名头,单凭星象之说的确可以成为借口,但更多中立国家一定会逡巡不前,玄学不足以成为打动他们的借口。
“若君上此行,占领东唐,曲凌心就可以说您藐视皇权,无视皇帝对东唐的封赏,给您一个大不敬之罪。但如果……”褚襄莞尔一笑,“眼下东唐为了对抗‘异族’,已经自顾不暇,我们西唐只是迫于压力出手相助,拯救东唐万民于水火呢?”
说罢,他们相视而笑,若非他们是在检阅银鹰的时候发生的上述谈话,谢知微怕是要当场关机下线。
按道理说,谢知微身为母舰中央控制的时候,那一艘大母舰,上上下下形形色色上千人,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对职场眷侣,母舰上的监控没有死角,谢知微也不是每次都能很及时切断,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28世纪那样大声喊着我爱你并且用舌头互相狂甩嘴唇的谈恋爱,在闪耀程度上,根本比不了褚襄和蓝珏。
这两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偏生谁都没张嘴表过白,但谢知微就是在他俩的眉目传情里吃狗粮吃到撑。
#今天也是AI没有获得人权的一天#——谢知微在系统档案里悲愤地写道。
随后蓝珏召集苏靳、杨丰、李术以及银鹰的队长们,一场露天的战术会议就在羊肉汤的腥味里开了起来。
等行军路线安排得差不多了,肉汤的味道也到了顶峰,这种东西实在是褚襄两辈子都没接触过的,于是高强度作战、承受空间压力以及心理压力都没有过不良反应的褚襄,因为一锅羊汤,忍了好半天的恶心。
“苏靳,下次不要做这种味道很冲的东西了。”蓝珏说着,旁若无人地又掏出一盒糕点,递给还一脸嫌弃的褚襄。
然后谢知微欢天喜地地收获了几枚小伙伴。
蓝珏对褚襄的心意已经到了长眼睛就能看穿的程度,但与谢知微担忧的不一样,没有人对此有什么异议,或许是因为蓝珏威望太高,在场都是他的亲信,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一名义子,而帝都最近这些年也南风盛行,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龙雀妖星之名,但总之,一群都不算太听话的人凑在一起,心怀烈火,要和整个时代抗争。
“今晚扎营,明日一早开拔。”蓝珏说,然后他摸出一枚陈金色的印,“褚襄,你带着这个,领一百银鹰,明日出发去潮州府调潮州营三万兵马,回都城栎城,我把西唐,还有我儿子蓝念,都交给你。”
褚襄一惊,双手接过那枚王印——
杨丰似乎张了张嘴,目光追着那象征西唐权力的印章,但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
递出这枚王印的人对此恍若无觉,他随手把这东西交过来,相比之下,好像他才是那个28世纪穿过来,受过开放先进思想洗礼的灵魂,他就这样轻轻地把家和国交付,云淡风轻。
于是褚襄接过来了,他将那枚王印拢在手心,然后贴着心口藏好。
他给出他的承诺:“当,不负所托。”
愿以龙雀为名,护你一世安好,家国无恙。
第44章
等第二天开拔之时, 褚襄忽然觉得,这是他有生之年、三辈子加在一起、史无前例、最难的一次任务了。
当年也是能单枪匹马闯星际黑市、孤身一人深空追击、敌军母舰登陆战一马当先的特种兵,褚襄扪心自问, 什么高难度的任务他都能应对,但眼下……
褚襄指着那辆马车,脸上如同套着一个微笑的面具, 但实则游走在崩溃边缘。
“君上……臣能自己骑马吗?”
没等蓝珏说话,那边苏靳已经第一个反对:先生体质不比银鹰,若是骑马奔袭,肯定要承受不住,再说西唐局势并不急迫, 先生不必快马行军, 重点在于沿途立威,促使国内小部分不安势力归顺,所以乘坐马车最合适不过。
“但是这马车……”
褚襄难以想象, 这不下来还不知道呢,他居然在这个玩意儿里睡了好几天还不自知……
偏偏谢知微特别不给他留面子,一针见血地指出:“哇,这个配置真是绝了, 古代也能刷这么耀眼的白漆啊, 那个图案,那个跟皇后仪仗一样的赤色图腾那画的是龙雀对吧对吧?你国主这审美真骚包, 而且舰长, 你知足吧, 那马车镶边啊雕花啊都是金的,那吊坠不是鎏金哦是纯金的耶!你国主真下血本,这是掏光了单身二十年积攒的老婆本吧?”
褚襄崩溃中:“你也知道这是老婆本,我去打仗的我不是大婚!”
谢知微冷静道:“不,舰长,按照这个世界的礼仪风俗,你这个马车的规格已经超过诸侯国王妃该有的规格了,所以你不是大婚,你国主这是提前封皇后呢吧。”
“……我可以屏蔽你吗亲爱的知微。”
“由于你们将开展两线作战,所以,我不建议舰长你屏蔽我。”
褚襄:“……”
偏偏蓝珏像是没有感受到褚襄内心的挣扎,他自己欣赏了一下那辆马车,点头:“我看很好,难道你发现哪里不妥吗?”
哪里都很不妥!褚襄咬了咬嘴唇,顶着蓝珏期待的视线,硬生生昧着良心摇头。
蓝珏见状,点头道:“我知道帝都那边流行什么样,要雅,要素,要阳春白雪,方显得与我们这些低一等的有所区别,那好,我有一天就要灿烂而耀眼地杀回去,我要让他们看看,他们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是典雅的素白,还是一样的红!”
山火一旦被点燃,不烧光一切枯木,是不会停下来的,打从帝都雨夜之后,蓝珏就把他压抑了这二十几年的所有情绪尽情地释放,要么踏平这天下,要么被这天下碾碎,在此之前,他不会停下。
只是他说完,顿了片刻,才说:“况且我觉得,这个颜色很衬你。”
褚襄微笑:“那便谢过君上赏赐。”
谢知微:“舰长,你的原则去哪了?穿越的时候落在黑洞里了?”
……
潮州府大营是由皇帝亲设的营盘,用以抵抗南境沙漠地区部落袭扰,以及常年隐匿于山林的各个异族,其驻军原有两万,但在蓝珏成为西唐国主之后,这个兵营实际上已经是西唐的主力军队,人数也慢慢由两万扩编到了五万上下,由于西唐在国主影响下,风气尚武,报名参军的人数是越来越多。
一路上,银鹰已经把整个潮州大营的情况讲解了一遍,褚襄对这个时代的军队制度不是很熟悉,一来是因为各国、各地制度都不尽相同,再加上银鹰是蓝珏亲随,自己培植的、可以交付性命的那种精锐,常年不安朝廷编制办事,本身也搞不明白官职。
所以褚襄认为,这非常不专业,在古代这种一打仗就全民皆兵四处拉壮丁的习俗由来已久,并且现在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但实际上,褚襄认为这是对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这些征壮丁征来的新兵,基本放下锄头就拿刀,在家连鸡都不一定杀过,直接上战场,根本就是肉盾活靶子。这时代如此漠视人命,自然不会有军事化的训练,每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士都可以算作幸存者,他们是自己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但褚襄并不打算入乡随俗,以他在星际舰队的经历,他深知,打仗也应该交给职业军人,而不是像两伙在菜市场吵起来的小贩一样,你喊一帮人,我喊一帮人,军事国防必须尽快专业化。
或许,潮州营可以当做一个开端。
银鹰也提到了一个问题:先生,国主之所以只命您调潮州营三万士兵,是因为还有两万左右的兵,并不是我们西唐本土的士兵,他们没什么战斗力的。
褚襄问:“怎么,出生在哪,还决定战力了?”
银鹰回答:先生不知,朝廷派来的兵马多养尊处优,也疏于训练,平日就不太和我们西唐士兵来往,而且军官很多是京畿的世家贵族子弟,到这边来不过是为了日后更好升迁,几年便回去了。过去国主一向做出忠君爱国的形象,从未与这些帝都兵发生过龃龉,但真要用的话,怕是烂泥糊不上墙的。
“那我若调走三万西唐军,他们不会惹事?”
银鹰说:他们没那个胆子,帝都的人软绵绵的,连血都没见过,哪有犯事的胆子,况且,帝都不是还没下旨勤王么。
褚襄笑:“那倒是,我并不觉得一个沉迷后宫的皇帝会果断决绝地下勤王诏书,在曲凌心得手之前,我们还会有相当长一段周璇时间,但……再看看吧,若是那两万人真是能看不能用,我并不打算把不属于我们的势力留在西唐境内。”
他们说着话,褚河星正在车里睡得酣畅淋漓,四个女刺客换了裙装,手里还拿上扇子,南境气候比都城湿热,褚河星睡着睡着满头大汗,于是这四个刺客开始轮流给他们扇扇子,一开始褚襄还极其别扭,但白家这几个姐妹坚持,说什么“先生就该是这种格调”;也不知道她们几个这是什么爱好,打扮完褚河星就折腾褚襄,也没办法,褚襄只能随她们瞎折腾玩了。
马车一路招摇地前进,但走着走着忽然一个急停,褚河星咕噜噜滚了出去,白宁及时伸手一抱,不然头都得磕个大包。
银鹰停下比划的动作,撩起车帘子,连连打手势询问发生了什么。
在行军途中,一百多银鹰没有穿着雪白雪白的制服,褚襄见过他们半夜哭丧着脸洗衣服,一度乐不可支,所以在平时,也准他们换上耐脏的衣服。
前方迅速汇报:先生无需担忧,遇到了拦路山匪。
“山匪?”褚襄微微怔住了,“什么山匪,居然敢对我们一百多人的队列动手?”
与褚襄汇报情况的这名银鹰军官想来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皱起眉,对褚襄施了礼,便跳下马车,赶往队列前方,褚襄撩起帘子,一看也着实惊了一下,一条笔直山道,忽然间前后左右,褚襄粗略估算,足有五百多人,怪不得有胆子对一百多人的队列动手。
没等那名银鹰到达阵前,便听到前方传来大喊:“交出你们的钱财,还有车里的女人,爷爷们还能放你们过去!”
车里的褚襄:“……”
他干脆从车里走了出来,此时只听到那位银鹰回答:“各位,我们队列里没有你们要的。”
褚襄一笑……那名银鹰竟然是会说话的,只是一开口时声调古怪,显然是长期不怎么说话,刚才在车里全是用的手语,这会儿和山匪交涉,语音语调也是怪怪的。
那山匪的领头一指车边:“他妈的睁着眼睛骗你爷爷,那边那不是女人?看你们这阵仗,是哪来的贵族小姐出行?不过不管你们哪来的,今天过爷爷这地界,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