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华非答道,“药物作用导致时间循环,这个猜想我也是有过的,但在第十次循环的时候就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性。而且我仔细查过了,就目前来看,根本就没有任何魔药或者灵药能导致这种情况——甚至连法术都没有!”
他又激动起来了,透过他,女友仿佛看到了一只正摇头摆尾兴奋无比的柯基:“你说奇怪不奇怪?任何法术都不能导致的时间循环,偏偏就被我给撞上了!而且我很确定,这就是发生在现实里的循环,不是幻境,也不是梦。你们,这里的所有人——”
他用手指在身周画了一圈:“你们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我在第八次和第九次的循环里就已经证实了……你懂我的意思吗?这里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唯一的不正常就是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正常,我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循环并保留有之前每一次循环的记忆,试了几十次都走不出去,而你们却对此毫无所觉……”
女孩错愕地看着他,嘴巴微张,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我现在非常确定你已经吃药了……你,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半妖也不能随便嗑药的吧?”
“我没嗑药,也没有吃药,你相信我。”华非顿了顿道,“我也没疯,也不是在恶作剧,更不是中了诅咒或者别的什么。你现在看到的我,就是一个正常的我,只是我发现了你们没发现、也不愿去承认和相信的东西而已。不管你信不信,同样的日子我已经经历了不下三十次,在这三十次里,我自杀过暴走过也试着接受过,但都没有用,一旦到了某个微妙的时间点,一切又会重来一遍——就是这么魔性。”
他停了一下,又道:“顺便一提,在这三十次循环里,有十六次,你被我烦得不行,把桌子一掀就走了,其中又有十三次,你干脆把我给甩了——这还不是最悲剧的,你知道最悲剧的是什么吗?在那十三次里,你还杀了我两次。一次是你来找我复合结果不小心把我推下了楼,另一次是你是喝多了酒来找我啪啪啪,我没同意,结果被你咬死了——你自己算算,我这心理阴影面积得多大……”
他话未说完便被女孩打断,愤怒的女孩义无反顾地跑偏了重点:“等等!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复合还有啪啪啪!”
“不是不想复合啪啪啪,主要是因为这个没意义,好吗?不管第一天处得怎么样,第二天我起床还是要来和你约会,然后惹你生气被你甩,这点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华非说到这儿,顿了下,问,“所以你这是算是接受了吗?就我说的那些?”
“接受个鬼。”女孩忿忿地戳着蛋糕,华非便道:“还是不信?行,那你转头。看到那个猪头胖子没?”
女孩闻言回头,耳后传来华非的声音:“亲爱的你别急,我回去就和那婆娘离婚。”
“嗯?!”女孩一听这话,登时跟被针扎了一样,刚要回头,便听哐啷一声,一个生着火红狐尾的漂亮女人从胖子的对面猛然站了起来,尾巴一甩,连椅子都被推翻在地。“混账!怂包!!”她冲胖子怒吼一声,拎起包就往外走,胖子忙起身拉住她,口中急得哼哼直叫,不住哄道:“亲爱的你别急,我回去就和那婆娘离婚……”
狼耳女孩:“……”
她震惊地回头,又听华非往旁边一努嘴,小声道:“BAACDAC。”
她一头雾水地看过去,只见两个头发里夹着羽毛的少年正坐在一桌,其中一个正举着一张草稿纸,对另一名拿着手机的同伴道:“快把答案传过去,BAACDAC!”
女孩:“……”
“算,别擦。我走。”华非说着,偏头往左边望去,“不过这个我倒不敢确定,因为那男的不一定会被泼……哈,他果然又被泼了。好衰。”
他们的左边,咖啡厅的另一头,一个瘦高的男子正安静坐着,浅色的卫衣与裤子上一片咖啡渍,旁边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少年拿着纸杯不停道歉,看样子是少年不小心把咖啡打翻了。
那少年一脸无措,正慌慌张张地掏着纸巾。男人盯着自己湿透的裤裆看了会儿,叹了口气,说道:“算,别擦,我走。”
说完他就站起身,真的走了。
狼耳女孩被震住了。
不会吧,这么巧?
内心开始动摇,她将信将疑地回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男友正怔怔地望着外面,目不转睛。
女孩:“???”
她顺着华非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男人离开的背影上。窄腰翘臀,身材匀称,不得不说,看着不错。
女孩不高兴了:“喂,你看什么?”
“他走的方向不对啊。”华非答道,眼睛仍是直直盯着男人的背影,“他以前都是往右边走的,怎么这次走左边了?”
说话间,男人的侧影刚好从店外掠过。女孩透过玻璃往外望,只觉男人的鼻梁高挺,轮廓很深,从侧面瞧也是极好看的。
她更不高兴了:“看看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真这么好奇,那你怎么不追上去啊。”
“好主意。”华非恍然大悟地一点头,拿起挎包就冲了出去,徒留女孩坐在原地,一脸日狗。
——#相恋一周年,男票在约会时突然发了通神经,然后跟着一个男人跑了,怎么办?挺急的,在线——#
等鬼啊不分留着过年吗!
女孩咬牙,猛地一拍桌子,正待起身去追,一道温和清爽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
“请问你还好吗?”
她闻声抬头,看到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少年正站在桌边——脸庞消瘦,面容清秀,正是方才不小心洒了咖啡的那个。
女孩勉强动了动唇角,不太想理人,却见少年自说自话地坐到了她的对面。温和的声音又起,只是这一回,那令人舒适的清爽下面,却似又带上了淡淡的蛊惑意味。
“如果不开心的话,可以和我聊聊哦——咨询阶段,完全免费。当然,后面的内容,那可就不一定了。”
第3章 西西弗斯(2)
离开咖啡店不过一会儿,华非就把人给追丢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错,主要是运气问题——那咖啡店是专门为人类术士和像他这样的半妖服务的,为防止普通人类误入,门口的结界张得十分厚,穿过来先得花三秒钟。而就是这三秒钟,成功地让华非错过了十字路口的绿灯,干等了半分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走远;而不过一个错眼的工夫,前面人都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红灯终于过了,华非追过马路,远远望了下,离下一个路口起码还有几百米,估摸着人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在半分钟赶过去,便向马路两边的店铺里望,指望着能在哪家店里找到那抹身影。找着找着,发现条窄窄的小巷,往里看了眼,走进两步,探头探脑,打不定主意还要不要进去。
就在此时,他的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整个人都被拽得转过身去,“哇啊”一声,正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只见抓着自己的那人高个窄腰,鼻梁高挺,剑眉薄唇,眼梢尾稍,正是自己在找的那个男人,没错了。
摸了摸鼻子,华非感到尴尬了。
偷偷摸摸地跟踪却被抓了个现行,这可有点搞笑了。华非眼帘一垂,打定主意不管男人怎么问,自己就咬死不承认,再一细看,男人身上的米色卫衣清爽干净,半点污渍都没有,登时大感奇怪:“咦,你衣服换这么快?”
男人没说话,依旧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腕不放。男人的手劲很大,大到华非都感到有些痛了,他蹙了蹙眉,抓着他的劲力这才稍稍松了一些,男人的五指却仍是不肯松开。华非只道自己要挨揍,心虚地抬眼,与男人的目光再度撞上,却见他目光闪动,眼睛里似是藏了许多东西,自己却看不懂。
“诶。”他跟冲男人摆了摆手,“你没事吧?”
男人似这才回过神来,用力眨了眨眼,脸部线条紧紧地绷着,仿佛稍一松懈,就会有什么东西在刹那宣泄出来。
他回答说:“没事。”
“哦……”华非愣愣地应了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如果可以,他是蛮想抓着对方的领子狠狠摇的,想直接问他为啥在走了三十次右边之后突发奇想改左拐了,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绝对不行,会被当神经病的;另一方面他也确实问不出口——撇开跟踪被抓现行的事儿不谈,人家这会儿明摆着情绪不对呢。
“我说,你确实没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还未雨绸缪地掏出包餐巾纸拿在手里,他这可不是矫情,是真担心男人一言不合就要哭出来。男人却只摇了摇头,又盯着华非看了片刻,忽而一笑,表情却是比哭还难看:“我一直在猜,跟过来的人到底是谁,现在终于知道了。”
华非:“???”
男人抿了抿唇,不再言语,伸手抚向华非的脸颊。华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脸上显出几分警惕;男人见状一怔,眸中掠过一抹黯然,跟着便收回了手。
“对不起。”他对华非道,“我认错了人。”
华非:“……啊?”
那男人脸长得挺好,声音也不错,声线里有淡淡的沙哑,就是口音有点奇怪。华非没听懂他的话,也不敢多问;见他似乎并没有要揍自己的意思,便也懒得再玩什么“死不承认”,摸了下鼻子,直接道:“那啥,我跟过来,是有些事想问你,你看你现在有没有……”
他话未说完,忽见男人脸色一变,抬手就把他往后一推。华非一时不察,被他推得摔倒在地,尾椎骨磕上了石子,顿时痛得生无可恋。又听一声巨响,一个花盆落在了他们刚才所站的地方,粉身碎骨,紧跟着一抹艳红从天而降,却是一名穿着红裙高跟鞋的妙龄女子气势惊人地落下,高跟鞋重重踏在地面上,发出一击利落的声响。
华非被这空降的姑娘吓了一跳,待要细看,视线却被男人给挡住。他不死心地再一抬头,正见那红衣女子站起身来,挺着傲人的胸脯,跨过一地碎片与泥土,大步朝他们走来。又听得身后亦有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只见几个混混模样的小年轻正从巷子的另一头缓步靠近,看着吊儿郎当,眼里满是杀气。
“怎,怎么了这是?”华非一头雾水。男人“啧”了一声,答道:“来争取时间。”
华非:“啊?”
“那个时候没见着,原来是在这里。”男人意味不明地咕哝了一句,将华非拉起拖到身后。他的手掌冰冷,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枚戒指,触感更是冰一样。华非抽空瞟了一眼,觉着像个银的,环上刻着没见过的图案,像是流云纹,线条却更曲折,层层叠在一起,叠出一个近似于菱形的东西。说不清好不好看,但就是让人觉得古怪,又有点熟悉。
心中蓦地一动,像是蛰伏于冬雪之中的动物,忽然在雪堆里翻了个身,抖下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华非将视线黏在了那枚戒指上,盯着看了一会儿,突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跟着他的眼睛便是一痛,像是有什么在一瞬间刺进了双瞳。华非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呼,甩开男人的手,使劲捂着眼睛,又揉又按,身体摇晃了两下,又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摸向旁边,想给自己找些能倚靠的东西。意料之中的墙壁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冰冷的大手,再度将他的手牢牢包住。
耳边传来女子嗲嗲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有节奏的敲击:“付毁约师,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认识的?——华非一下子明白过来,人家多半是过来寻仇的,自己被连累了!
眼里的疼痛渐渐淡了,他试着睁开眼,却只看到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男人扶着他坐下,用手掌抚了下他的眼睛,将他的眼皮合上,安慰了一句“别怕”。华非不安地摇头,男人又按了按他的肩,厚实的手掌从他稍显单薄的肩头划过,揽住他的身体,用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没事,等会儿就好”之类的话。华非下意识反抓住了他的手,依旧是那样冰冷到让人不适的温度,对于一个如堕冰窟的人来讲,却像是依靠和救赎。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直到确定他确实平静下来了,被称作“付毁约师”这才转头对那女人道:“不好。”
华非:“???”
“我过得不好。”男人操着那口古怪的腔调继续道,“我最重要的人不在了。所以我过得很不好。”
华非:“……”
他明白了,男人这是在回答女子的话——“别来无恙”,翻译成大白话可不就是问人过得好不好吗。
问题是人家也就顺便这么一提啊,搁在打架前这话的本质就是个“操你老母”,谁会真的来关心一下你私生活啊?
华非无语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为男人默哀,还是该为他的智商。
女子显然也被男人的这个回答给弄懵了,呆呆地“嗯”了一下,半天没蹦出句话。还是巷子另一头的几个小混混反应得快些,其中一个朗声道:“既然不好,那就去陪他好了!——老铁,动手吧!搞不死他,我们谁也别想过得舒坦!”
“老你妈逼铁!老子现在的名字叫艾琳娜!”女子怒吼一声,转向男人,声音又恢复成了那副嗲嗲的样子,“付厉先生,您说您这样图什么呢?一次次地用时间困住我们,您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和我们一样,被困在同样的循环里出不去罢了。”
“……”捕捉到关键词,华非默不作声地侧过了耳朵,屏息细听。
“契约。”男人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这回华非没有懵了——根据之前的经验,他猜测 2 页, 男人这又是在正面回复女人的问题——很显然,他把反问句和疑问句搞混了。只是不知道他这句“契约”针对的是哪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