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走在前面,帮他挑起马车的帷布请他上车。凌彦真心实意地说:“劳烦公公今日跟我跑一趟。”
黄公公机警地回答:“娘娘不必担心,老奴必将一路所见如实汇报,不叫娘娘受委屈。”
凌彦笑着摇头,坐进马车。
皇家的马车就是好,软和,一点都不担心颠簸,面前的小几上还放着茶点。凌彦一边长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边开心地吃着甜点。
回宫的路上下起了小雨。古代自然有诸多的不方便,但他也渐渐体会到了一些古人生活的乐趣。譬如留得残荷听雨声,他那宫殿后头正好是一小块荷塘,每晚下雨时,滴答滴答,意外的和谐。
只是他不免会想起那些慈善堂的幼童,屋舍潮湿,不知被褥是否足以取暖。
凌彦早令太监将他的家当都换成了金银存放,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要略尽一份心意。
凌彦刚回到宫里,就被通知:“许妃娘娘等您许久了。”
凌彦还在奇怪,许妃与他时常来往,但大都是谈论书本学问,来了见他不在也就回去了,如今等着他,定是有要事,可是有时什么事呢?
凌彦纳闷地入内,与许妃互相行礼。“今日我归家,劳你等待许久,可有什么事?”
许妃看了看周围的宫女,表情有些焦急。
凌彦更奇怪了。他们一男一女,为了避嫌,每次交谈都有宫女在,可方才许妃的意思却明明是叫他屏退左右。
虽然纳闷,凌彦还是照办了,只留下许妃身边人。
“宁辰,你要小心。”许妃直呼其名以示郑重,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我听说你为陛下参详政事,何况你近日得宠,万妃对你记恨已久,我今日见她往陈妃宫里去……哎,总之,你千万要提防。”
许妃说得含糊其辞,凌彦却听出了阴谋的意味。他先是郑重其事地应下,又再三感激她前来报信。
说起来,凌彦从没清过他宫里的下人。主要是为着皇帝便于监督他的一举一动。不过现在看,他无心宫斗,却不代表别人不把他当作目标。
凌彦低下头喝了一口茶,神情淡淡。
凌彦的心里咯噔一下。
凌彦放下茶碗,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过了一天,皇上才在晚间来了。“朕已经听说了宁大人的所为,”皇上一到,先按住凌彦的胳膊制止他行礼。“你在宁府待着,可受了委屈?”
委屈不委屈,那也是宁辰说的。凌彦低眉顺眼,看不出一丝委屈。“臣为子,不可言父之过。”
说着不言,却字字诛心。
皇帝却轻松地笑了。“朕实在是庆幸当初选你入宫。”
凌彦又被提醒了一次自己已经是妃嫔的事实,还没来得及问皇帝这话是何意,就听他又说:“朝中已经提出了选皇商了,虽然还得撕上一阵子,不过第一座蒙馆已经可以开始议起来了。”
“自然,这有你的功劳。”
凌彦一面唏嘘这位的执行力超强,动作太快,一面感慨抱上皇帝的大腿就是快活,做任务都不用自己想到头秃怎么实行,说服皇帝一个人就行了。“臣不敢居功,能为陛下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一万银两……宁大人也真是舍得。”皇上嘴上说的一本正经,眼里却有一丝调皮。
看来宁大人也是能屈能伸的典范。凌彦悄悄偷笑。“自然是被陛下的仁德打动了。”
他们俩惺惺相惜,互相吹捧一番后,皇帝拿起工部的地图,给他看选址。“第一座蒙馆先建在京城。”
“我们先办个实验班,啊不对,这应该叫做实验小学。”凌彦摸了摸下巴,另外摊开一张纸,写下希望小学四字。“不必多好的地段,毕竟有许多寒门子弟,关键是要清净,要敞亮。”
“希望小学,何解?”皇帝问。“难不成是要他们专学经文训诂么?”
“这里的小学与大学相对,指的不是训诂音韵,而是《大戴礼记·保傅篇》中的‘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小学,小者所学之宫也。……古者八岁而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凌彦的普通话语调轻快,咬字清晰,念起古文更是让人感到韵律十足。
周代的贵族子弟从八岁入小学,十五岁束发入大学。只是后来这两个词的意思渐渐发生了变化,至近代才回归原本的意思。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似乎颇为信服。“那希望呢?”
“心有希望,常怀不足。”凌彦不知道最开始题写这个名字的领/导/人是怎么想的,但他觉得这八个字就是他心中最佳的注解。
这一次听到回答后,皇帝屈指,似微微有些不满。凌彦倒也理解,此处希望应释义为欲/望,如朱熹言债负既足,则又生希望,愈肆诛求。欲/望从古至今都不是什么好词。
“陛下能予他们衣食屋舍,然而却不能照拂他们一生,究竟能否读书识字,习得一技之长,要看他们自己是否有心。”
“臣愿他们常怀希望,常有不足,时时记得上进。”
皇帝终于展颜。“这名字听着虽然没那么雅致,可是意思到底是好的。也亏你有心想出这么一个名字。”
皇帝刚夸完,系统又出来与他商业互吹了。
凌彦与许妃讲学,读了不少书。他可是为了这个名字提前下过功夫的。
皇帝又停顿了一下,才咳嗽一声,说道:“不过那些个天竺国佛教的书,还是少读为妙。”
凌彦这才明白过来,他刚刚所说的那句释义希望的话是出自天竺的《百喻经》。原来皇帝刚刚的凝重不快是因为他看了这书。他只好辩解道:“臣不过见它有趣,便随手翻一翻,并没有认真看过。”
凌彦怕皇帝又想起把他扔到国子监接受教育这件事,赶紧说道:“陛下可否说说这第一座希望小学该如何建设?”
“朕还没下旨,你倒是把这名字叫起来了。”皇帝嘴上这么说,唇角却翘着,凌彦也就心灵神会,推波助澜。
蒙馆怎么建设,皇帝自然会和户部、工部的官员商量。而凌彦还有一大堆意见要提:
“老师是最重要的,臣看那些个举人,不参加进士,在吏部候选选官,也有一等几年的,不如动员他们去。反正只要肯出钱,不愁请不到人。”
“改一日两餐为一日三餐如何?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加一餐,每餐少食,更为健康。”不仅是孩子们,凌彦被饿的早就有话要说了。
“每日要有豆浆鸡蛋,补充蛋白质……哦就是补充体力的意思,臣咨询过御膳房调理之法。”牛奶在这个时代太过奢侈,豆浆却易得,至于口感……就凑合一下了。
“臣以为最好为他们定制相同的衣裳,如国子监的儒衫那般,不过可以贴身简便一些。既避免那些自己送进来的孩子衣衫褴褛心中自卑,也可使他们对彼此更有集体感。”凌彦早就摩拳擦掌,想欣赏孩子们穿校服戴红领巾了,后者有点勉强,前者倒是容易实现。
“广播体操!哦,臣编制了一套长拳,名为广播体操,叫他们可以对照练习,强身健体。日后说不准就有人要去做劳力,或者为军士,为陛下杀敌立功。再说就算是读书人,太过瘦弱,在贡院里也不知能否受得住。”凌彦睁眼说瞎话没带怕的。怕什么,雏鹰起飞舞动青春他都是练过的,再不济第一个世界的广场舞直接搬出来!
“操场……最好除了房舍,还有一块地方能让他们舒展筋骨,打一打长拳,跑一跑步。”
“图书角,书籍还是最难得的。臣提议馆内设一室专为藏书,孩子们皆可借阅抄写。臣曾借阅陛下御书房的书,劳宫女抄写,这些典籍若能流入平常人家,也可造福千万人。”
皇帝的表情变幻莫测,“宁卿啊宁卿,你是早有准备吧?”
凌彦只能挠头装作傻笑。
“朕看你心思细,法子多,不拘一格,倒是比六部那些个官员更体贴。不过,慈善堂你虽去过,国子监却是没见过的,改日便准你去参观国子监,既了了你一桩心愿,又可为办学积累一些经验,如何?”
凌彦……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只有点头了。
眼看天色不早,太监又要来催促回宫,两人却都有些意犹未尽,皇帝便干脆地说:“今日留宿宁妃这里,你们不必催了!”
凌彦,和随行的宫女太监一起石化了。
这就,留宿?留……宿?
第25章 安利希望小学
凌彦借着喝茶在心中疯狂呼叫系统。
凌彦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这件事仍然超出了他的预知,一时连话都说的没那么利索了。
皇帝倒是没觉察出什么异样,只是嘴角含笑地继续先前的话题。凌彦勉勉强强应付了几句,场面就冷了下来。还主动提出要监督他念书。
“朕监督你读书如何?”皇帝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皇帝的提议,又岂能拒绝。凌彦心中有一百句不好,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一本《大学》摊开来,从第一页指着叫凌彦读。
古书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看着费眼,好在凌彦还背过《大学》的开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到了后面,越来越生疏,就难免有一些断句错误的地方,皇帝抱着手不看书,只坐在一边听,听出有什么问题就出声纠正,十分耐心。他显然是对《大学》倒背如流,连凌彦不仔细读漏了一句,或是读了个白字,他也立刻指出。
这样磨磨蹭蹭读了半个时辰的书,皇帝无奈摇头,“看来果然是不能让你去国子监念书,否则你非把先生气死了。也是在丢朕的脸。”
凌彦也是干笑了几声,没有反驳。四书五经想来就是蒙童入门后的基础读物,他连断句这种基本功都不达标,还是老老实实歇着吧。
皇帝倒像是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头。“你从前不是也准备过科举吗?宁大人是怎么教你读书的?”
这个问题,只能问原身了。凌彦痛定思痛,觉得以后还是从一开始就拒绝的好。他正准备轻描淡写地编出一个少年心性不懂事之类的谎话,皇帝就好像明白了什么,鼻子哼了一声,目露不屑,“你不必说了,朕心中都有数,呵,宁大人啊……”
凌彦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不过自己是不打算澄清了。
皇帝似乎怕他难过,转而说起了自己。“朕刚回宫时,课业也十分差劲,常常受先生训斥。”
凌彦心道就算差劲他俩也不是一个层次的啊。不过他还蛮好奇这个流落在外的皇子的故事,便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
皇帝的嗓音带着磁性,不紧不慢讲着故事,不知不觉摄人心魄。
即使贵为皇子,由于是一段先皇还是太子时云游的风流韵事的产物,流落在外,与寻常孤儿无异。他在慈善堂里自然学不会什么经史子集。而先皇在接连夭折了几个孩子痛失继承人后终于辗转找回流落的骨肉。然而这个孩子孤僻,自卑,鄙俗,不堪。
小太子顶着满宫人光明正大的打量和背地的窃窃私语,只是抿紧了嘴唇,夜里抄书抄到手指痉挛。
皇帝突然停下了。“怎么了?吓哭了?朕又不会罚你抄书。”
凌彦“啊”了一声,手摸了摸脸,才发现面颊上有泪水。
他尴尬地擦了擦脸。恰好宫女又来更换将要燃尽的蜡烛。皇帝说:“是时候就寝了。”
皇帝叫宫女们退下,目光投向凌彦。凌彦下意识啊了一声,坐在那儿没有动弹。皇帝忍笑道:“怎么,还要朕为你宽衣解带?”
凌彦这才站起身,犹犹7" 疯狂安利员[快穿]6" > 上一页 9 页, 豫豫地走过去,为皇帝脱下外袍。
凌彦只能庆幸因为他不适应被人伺候,自己学会了怎么穿脱男子的服饰。不过给自己脱衣服又跟给别人不一样,解开盘扣时难免有些笨手笨脚。
他们两人离得很近,皇帝的气息几乎喷到他脸上,凌彦哆哆嗦嗦,摘下腰带,解下佩饰,总算把里里外外繁复的衣饰脱下了。
皇帝示意他放开手,往架子床走了过去,拨开帐子先躺了上去。
“过来。”
凌彦揉了揉脸,假模假样地咳嗽了几声。看着那床上躺着的人,却无论如何下不定决心。
“磨蹭什么,快过来。”皇帝招了招手,有些不耐烦了。
凌彦只好自己解开了外袍,只余下白色里衣,坐到了床边。他看到屋子里四处点着的红烛,稍稍迟疑了一下。
“快过来。”皇帝第三次催促。
凌彦只好不管不顾,躺上架子床,拉上了帐子。
皇帝看着帐子外影影绰绰的烛光,忍不住笑了,“入宫时学的侍寝的礼仪你都忘光了吧?”
凌彦打小就没有跟他人同床共枕的经历,何况又是一个男人。他心里正紧张,被对方一句调侃,心中也有些恼怒,想都不想就反击回去:“在陛下的后宫又用不上!”
“谁说用不上,这不是用上了么?”
凌彦感觉到了对方的手臂触到自己的脖颈,凌彦心中一紧。然而皇帝只是长臂一揽,将他拖到身边,便松开了他。
皇帝声音闷闷地说:“很晚了,早点睡。”
凌彦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会精心,然而却迟迟无法进入睡梦。在帐子的遮挡下,外面的烛光原本不该干扰到他的睡眠的。所以还是身侧的这个人,这挥之不去的热源。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睡没睡着,所以不敢乱动,一个姿势保持久了,就觉得腰酸背疼起来。
凌彦苦笑,
系统说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体验被拉灯的感觉,就像每次离开一个世界一样,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