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连忙擦拭皇帝身上,“奴才伺候皇上去更衣。”
皇帝站起身,小太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偏偏又刚好挡住了皇帝的去路。
皇帝气没消,看他这副样子极不顺眼,伸脚就狠狠踹了他一下,厉声道:“将这不长眼的狗奴才重打一百杖,然后罚去做苦役!”
小太监一听就慌了,连忙求饶:“皇上,求您绕了奴才!奴才愿将功赎罪,求皇上宽恕!”
“将功赎罪?”皇帝冷笑,“你何来的功?”
小太监垂着脑袋回答:“奴才知道一件大秘密,是关于容妃娘娘和林岸大人的……”
苏安一听他提起这二人,心里便猜到了些许,连忙道:“皇上衣裳还湿着,不如先换下,再来听这狗奴才如何辩驳。”
“不!”皇帝挥手阻止了苏安,“让他说!朕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小太监得了令,颤颤巍巍地开口:“那日皇上急匆匆去了玄衣司,留下容妃娘娘和林岸大人,奴才亲眼看见林岸大人对容妃娘娘不轨,娘娘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只能……”
剩余的话哪敢说出口,皇帝瞬间想起那日回上书房,发现容妃竟然衣衫不整妆发凌乱地待在太和殿,当下便觉得可疑,然而容妃顾左右而言他,皇帝一时便信了。
如今听这小太监一说,皇帝立刻想通了前因后果,若非出了事,容妃怎敢留宿太和殿?
好你个林岸!竟然敢……觊觎朕的女人!
皇帝气得脸色发青,提脚狠狠踹了小太监几下,那小太监呜咽地求饶,鼻涕眼泪一齐流下,脸上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
这件事骇得苏安也脸色巨变,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皇上,皇上……这,这恐怕是个误会,林岸大人绝对不会做出那等僭越之事!定然是这小太监胡说八道!没错,这小太监造谣生事,理应杖毙!”
小太监连连求饶,皇帝却往死里踹他,直到那人嘴角吐出了血迹,皇帝也不肯饶恕。
过了好一会儿,小太监不动弹了,皇帝停了手,苏安上去搀扶皇帝,却被皇帝一把甩开,他不曾骂出一个字,转过脸来,苏安却发现皇帝的脸色已经乌青,眼底也一片通红。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皇帝摇晃地走了半步,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颓然往地上倒去。
苏安眼疾手快扯住皇帝半边身体,死死撑住皇帝的力气,高声大喊:“来人,宣太医!”
皇帝按住苏安的胳膊,“将这小太监拖出去,凌迟处死!去……去把容妃叫过来,朕要亲自问她!”
苏安劝道:“皇上,龙体要紧,先看了太医再行处置吧。”
皇帝摇头,“不,这等丑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用叫容妃了,让林岸立刻来见朕!”
苏安将皇帝扶到偏殿休息,又吩咐一个亲信小太监去玄衣司通知林岸,在上书房门口,他小声交代那小太监:“你跟林岸大人说,容妃出手了,让他想好法子小心应对。”
话还没说完,皇帝已在里间怒骂:“苏安,磨蹭什么呢,跟人通风报信不成?”
苏安连忙进了屋,腆着战战兢兢的脸回答:“奴才哪敢啊,不过是让那小崽子警醒些,免得将事情闹大了。”
皇帝冷哼一声,“朕不知道你的德行?多少事都是从你这张嘴里漏出去的,此事要是外头有半点风声,朕摘了你的脑袋!”
苏安连称不敢,又替皇帝换了干净衣裳。
半个时辰后,林岸站到了上书房门口。
他抬起头,看见上书房内正墙上气势恢宏的牌匾,上书“正大光明”四个大字。
今生,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林岸手里拿着顾敏之交给他的东西,跨进了上书房大门,“臣林岸,叩见皇上!”
第 49 章
格乐山北峰荒凉寒冷, 顾醒和卫岭已经待了好几天, 赵演在外围追杀已经显得急躁而不耐烦。
卫岭知道他们出去的机会来了, 经过之前的分析,北狄和赵家一定会对永城出手,但愿他大哥能够躲过此劫。
顾醒这几日休息得很不好,每每睡着又紧皱着眉头, 某天晚上他从睡梦中惊醒,望着黑黢黢的天空,内心充满了恐慌和难以言喻的害怕。
卫岭就躺在他的身边,因为资源有限,两人紧紧靠着,中间围着一堆篝火,彼此取暖。
他看着卫岭的脸,有那么一刻, 他觉得自己好像连累了这个人一样,可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毫无由头, 他知道自己的心魔未除,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
恰在这时卫岭动了动,掀开眼皮醒转过来,顾醒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可是卫岭一眼就看穿了, 那颤动的眼珠, 分明就是尚未入眠, 他推了一下顾醒, “别装睡了,我都看出来了。”
顾醒这才睁开眼,卫岭冲他笑了笑,轻声问道:“怎么了,你又做噩梦了?”
顾醒叹了口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说不上来,有点害怕。”
卫岭顺势搂住了顾醒的肩膀,“有什么可怕的,天大的事情塌下来,都有卫岭哥哥给你撑腰。”
顾醒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卫岭的怀抱,只好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谁啊,你不也是个凡夫俗子?凭什么替我撑腰?”WWw.aIXs.oRG
卫岭道:“凭我跟你拜了堂成了亲,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啊!”
顾醒切了一声,“得了吧,我可没认,再说了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有夫妻之分,凭什么我不是夫君啊?”
卫岭辩解道:“你之前不都答应我了吗?现在想反悔可不成!”
“我没答应你。”顾醒翻了个身,背对着卫岭,一点都不想承认当初在顾家祠堂外说的话。
卫岭却不肯了,“顾小七,你可不能赖账啊,准确地来说,你现在可是卫顾氏,你是我卫家的人,我卫岭的人!”
“谁他娘的是你的人?嘴巴放干净点儿!”顾醒回头瞪了卫岭一眼,卫岭反倒笑了,“不害怕了?”
顾醒骤然醒悟,原来卫岭不过是逗他玩,缓解他的压力罢了。
但这样的话,未免太恶心人了,顾醒记着仇,不想搭理卫岭。
卫岭却不在意,望着漫天星辰,忽然感慨道:“顾小七,我不想像从前一样跟你争来争去了,既然你不喜欢赵韵,我也不喜欢赵韵,那我们重新开始,做个好兄弟如何?”
顾醒没说话,这么久以来他对卫岭的印象已经发生了变化,早就把人当做了最亲密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从小长大知根知底的关系,更多的在于这些日子卫岭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多少个夜晚,他从噩梦中醒过来,卫岭都陪在他的身边,同他说话,即便话不中听,但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对他这么好了吧。
这个人看起来粗枝大叶,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可实际上内心比谁都细腻柔软,他的好意真心,顾醒如何感觉不到?
更何况顾醒原本也不曾厌恶过卫岭,一个胸襟开阔、心怀天下、为人坦荡的人,本就是个值得深交的君子。
只是说到做兄弟,顾醒心里不知怎么觉得有些膈应,那是一种非常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说不清楚,也不愿多想。
“我们有婚约在身,如何做兄弟?”顾醒淡淡回复,“除非我死,这辈子你都不可能有机会去喜欢别人了,当个苦行僧的日子好玩吗?”
卫岭道:“那为何非要喜欢别人,不能一心一意对你呢?”
顾醒噎了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女人。”
卫岭叹了口气,亦沉默下来。
不知何时,顾醒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卫岭已经不在他身边,好像跟人商量事去了。
顾醒索性一个人到处走走,待在山里面,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心宁静许多,可伴随着宁静而来的,是无限的恐慌。那种恐慌非常可怕,让顾醒魂不守舍不堪重负,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会想为什么上天会让他重来一次,既然死去了就永远死去吧,他不想成为一个先知预言家,更不想面对现实做无能为力的挣扎。
走着走着,顾醒就走出了安全的驻扎区域,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山区。
顾醒知道一个人流落在外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于是他赶紧往回走,走了没两步,突然觉得脚腕上一疼,有什么咬了他一口。
他低下头查看,却没发现任何问题,只是脚腕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顾醒不太在意,匆匆赶回驻扎地,可没想到这一趟他却走得头昏眼花,等他扶着旁边干枯的树干,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卫……卫四!”顾醒冲着卫岭的背影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发出声音没有,只记得眼前愈发朦胧,像是遮掩了一层薄雾,卫岭的身影始终摇曳在其中,看不清楚。
“顾世子!”旁人的惊叫声,终于惊动了卫岭。
卫岭第一时间冲到了顾醒的旁边,“怎么回事?”
随行医药兵查看了顾醒,还未等他得出结论,顾醒的嘴唇立时变得乌黑,卫岭怔怔道:“中毒了?”
医药兵点点头,“恐怕是非常罕见的虫毒,现在条件有限,恐怕没有办法救治顾世子……”
卫岭道:“不行,这毒凶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眼睁睁看着顾七死!”
卫之一道:“但现在没有解决的办法,依属下之见,我们在格乐山待了这么久,一直未曾见过毒虫,更何况此处气候不适宜毒虫的生长存活,想来应该是有人特意带过来的。”
卫岭盯着顾醒的脸,声音阴沉,“不过是赵演的新伎俩,这种毒虫应该生长于西南边境,像是西域来的。卫之一,你带人迅速做好防范,咱们得赶紧撤离,寻找新的驻扎地!”
卫之一领命而去,卫岭将顾醒抱在怀里,问医药兵,“当真没有办法?”
医药兵摇摇头,“除非有人将顾世子体内的毒完全清除掉,但少将军你现在也看到了,此类毒虫之凶猛,恐怕不足一刻钟,顾世子便会……”
“不行!”卫岭决不答应,“他是我卫岭三书六礼聘进门的人,我不能让他死在这荒郊野岭!”
说着卫岭就从身上撕掉一根布条,挑开顾醒的衣物,发现他腿上有一条黑线,已经延伸至膝盖处。
卫岭当机立断,将那布条紧紧缠在顾醒的大腿上,死死打了一个结。
医药兵拦住卫岭,“少将军,你要干什么?”
卫岭推开那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情况危急,我得帮他把毒吸出来!”
“少将军,那毒虫可能还在顾世子体内,你不可做这等危险之事!”
卫岭勾起嘴角笑了笑,“所以我更要救他!”
半个时辰后,卫岭脸色发白,猛然从口中喷出一口黑血,他擦了擦嘴角,将自己的仪容整理好,拒绝了医药兵为他查看身体,指了指顾醒。
“一定得将他医治好。”
医药兵点点头,将随身的药箱打开,拿出了平日里不舍得用的珍贵药材,仔细找人煎熬。
卫岭靠在顾醒的身边,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朝顾醒的睡脸笑了笑。
不足四千人的卫家军迁移换了地方,他们小心谨慎,确实发现了一些特殊的毒虫,幸而有顾醒的前车之鉴,其他人并没有受伤。
滴答答的水声响在耳侧,卫岭他们找到一处天然溶洞,洞中里有一汪清潭,内部沉浸着一股寒冷的潮湿之气,如果不点火取暖,人根本无法在里面久待。
医药兵端来一碗黑糊糊的汤药,“顾世子的毒素已经清除许多,这药虽没有解毒之功效,但却可以帮顾世子养好身体,只是少将军,你若感到不适,及早提醒我。”
卫岭点点头,亲手端过顾醒得药碗,将那滚烫的汤药吹了吹,晾至温凉才递到顾醒的嘴边。
“顾世子如今不省人事,这药怕喂不下去啊。”医药兵担忧道。
卫岭想了想,突然自己猛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却没有咽下去,在医药兵的惊诧之中,他吻上了顾醒的唇。
顾醒的唇是柔软的,但汤药是苦涩的。
喂了一口之后,卫岭发现这种方式起了作用,顾醒将汤药吞进了肚子里,他眼神一亮,干脆一直这么喂药。
顾醒在做梦,梦见光怪陆离的场景,还老梦见有人偷偷亲他,可是他却看不清那人的脸,眼皮沉重极了,怎么也张不开。
混蛋!谁趁他睡着居然敢占他便宜,真是不想活了!
为了自己的清白,顾醒将全身的劲儿都卯在了眼皮上,非要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登徒子!
又是一次亲吻,顾醒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张硕大的脸庞。
剑眉星目,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住了。
顾醒哪里不认识这个人?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做出这等小人行径,耍流氓耍到他头上来了!
“卫四!你干什么偷亲我?”顾醒推开卫岭,发出了咆哮般的质问。
卫岭也愣了,他万万没想到顾醒会突然醒过来,刚才那嘴对嘴的行为,恐怕被瞧了个真切,可是他该怎么解释?
“那个,顾小七,我就是……就是给你喂点儿水。”
“喂水?”顾醒看了一眼卫岭手里的碗,“笑话!我连水都喝不了了吗?”
卫岭其实知道,也就前两天顾醒被虫毒麻木不懂吞咽,可治疗了几天应当已经全好了,但他自己却忍不住依旧用嘴喂顾醒。
他有些迷恋顾醒唇上的感觉,那种柔软的从未感受过的温润的感觉。
卫岭硬声硬气道:“那个,就算是亲你,那又怎么了?反正我们俩是夫妻,亲一亲也是应该的。”
顾醒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正要一拳头挥过去,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半点劲儿都没有,对卫岭而言仿佛就是挠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