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河捂着脸,隐约可见羞涩。
“丢死人了。正儿不在我自己瞎道歉了。最让人羞羞脸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宁日说完,转头,正主在身后。宁正刚练拳回来。
宁日心想这是全听到了吧?本来就是说给你听的。可没打算见你啊。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宁正一拳划开架势。“爸爸,来打一架吧!”
于是乎,宁日的老骨头都散架了。
回到房间又被偷袭。好一轮对付结果是西瓜。宁日一脚把人踹下床,骂道:“瓜娃子你怎么回事儿?”
“额,给正出头。”
“我刚跟他打完。你要跟我练拳,找别的时间行不行?”
“好。”
“我他妈是人肉靶子吗我?去去去!”
“慢着!”
宁日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他,冲他招招手,“瓜娃子过来。抱抱抱抱。今晚你在爸这儿睡。正来了呢你就应付应付。动静小一点。我去睡个安稳觉。”
“爸爸,说好的夜袭,我来了。”宁正果然来了。
“哎呦我去!这么光明正大的夜袭啊!”西瓜踢着拖鞋从宁日屋里出来了。
杨河从回忆中醒来。“瓜娃子比我想象中凶狠,奸诈。他找正儿学习拳法,又来偷袭我提高技能。还让蝎子给做了两个铁块绑腿上练功夫。我后来捉摸捉摸,正儿那种笨蛋,凉了才知道添衣服,哪里会晓得定期打野食存粮呢?肯定是瓜娃子怂恿的。后来我跟正儿坦白了。正儿也乖乖不去打野食了。
可见,好孩子还是正儿,坏孩子才是瓜娃子。
管他的呢!那个大寿分猪手的善人说什么正是小恶魔!做的事缺德。早晚遭报应。还诅咒我正儿六十都活不到。
井说得对。“老头子你还嘚瑟了?活到一千岁都是一个人。”
为了保护家族,为家族杀人,总比毫无理由打人家一顿要好。
跟着正儿,他有一口饭不会短他们一顿粥。
正儿不对。但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去释放正儿与生俱来的暴戾。
罢了。该教的拳脚功夫我教完了。该讲的理我也说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路怎么走是他们的事情。难得有闲情,我不如看看星星,题个字,拍一张全家福。”
旭见过这些全家福。
宁家上一代全家福照片正是宁家进门玄关处那几张。其中几张连着来。
第一张,宁日依在电线杆上抽着烟。脑袋快要顶到灯泡。目测有一米九。
第二张,看到有小孩子来立马憋气把烟藏在身后。后背烟雾缭绕挡不住。等看清是偷拍。迅速反应过来。
第三张,嘴里吐出烟圈,弯腰,想把闭上的左眼放进眼圈里。无奈睫毛太长,把眼圈从中截开成了一条彩虹横在上面。下面的半圆白得跟肤色太相似,加上太阳光在背后招进来,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旭想如果不是后来一道伤疤从右边眼睛到左下巴,爷爷也是一个大美人。
全家福有两张。区别在于排位。
第一张,宁日抱着团团跟圆圆坐在草地,其他人站着。宁正因为宁日抱团团圆圆所以主动去拿相机,避免孤零零一个。西瓜看懂他这点小心思,仗着个子高抢了相机。井,圆圆,蝎子,宁日抱团团圆圆,兔子,田鸡,张鸡蛋站作一排,被兔子像老板撒娇得到的拍立得咔擦一声定格下来。
第二张全家福,拍摄过程有点艰难。本来,井扶着圆圆,圆圆靠蝎子伸下来的手站着,蝎子在西瓜背上,宁日抱团团圆圆。张鸡蛋作死去摸兔子脑袋。兔子躲开往宁日怀里钻。田鸡打开张鸡蛋猥琐的手。西瓜在这一刻按下了快门。于是拍到田鸡跟张鸡蛋打起来了。
“嗯。”旭点点头接下去自己记得的宁日。
1981,宁安生通过保镖渠道找到宁日并且发布任务。其实是要他暗杀二分堂首领温九。以孩子为要挟。
宁安生以为这样就和从前一样日受升控制。
宁日接到任务想完成任务救出孩子们走人。单枪匹马进敌营。拉铁闸关门,扔钥匙。破釜沉舟关门打狗。
很久之后有人听到铁皮被砍的声音,开门一看,一个一米九的高个子拿着斧子一身血徒手掰卷了砍开口子的铁闸门,灵活地钻出来,旁若无人地离去。所到之处斧子流下一行血线,他留下一行血脚印。
那个目击者不知道这是黑社会火拼。好奇心探头进去。脑袋还在里面,身子在外面抖着就开始大哭起来。吓尿了。一地的人,一地的血。
安居岛最大的堂会,全灭,没有活口。听说死的人之中还有二分堂当家的弟弟还是叔叔。二分堂更名一分堂,那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
宁日一个人,堪称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任务完成得很成功。九间房孩子们被劫持上巴士带走在荒野。宁正和众人自救。巴士里,宁正咬断拇指,挣脱手铐之后马上给西瓜和其他孩子解开绳索。这是战斗力。最大的就是这几个。兔子按计划装病痛□□。手下来察看被门上的宁正一脚踹趴下。来了几个他们觉得不对劲儿。一拥而上,结果孩子们已经全都解开绳索了。
宁安生的人指着宁正骂。
“你就是第一个跟着日哥哥的孩子?”
“那眼睛跟他娘一样。”
“就为了一个狗娘养的。把自己前半辈子建立的功绩全都不要了。哪里值得?等日哥哥灭了二分堂,还得回来救你们这群小笨蛋。是不是傻?”
宁正一时冲动冲出去打他们,引发巴士□□。
群殴。混乱。手下开枪。全部人停下。对峙。无名扑上去堵枪口。其余前赴后继打死手下们。
宁正在飞溅的鲜血中穿梭,抓到一个活口。
西瓜闻到汽油味,大喊跑出去!子弹射穿了油箱!巴士要爆炸了!
大火之中的人无能为力。宁正只能眼看着西瓜推开抱着蝎子兔子的自己。回头,西瓜已经被火海吞没了身影。
宁正在外面质问活口宁日在哪里。团团圆圆还有很多孩子都在火中失散了。好端端一个家,就此分崩离析。
宁日归来。两父子连同剩下的孩子,协力创造出日升会。一边血斗,一边寻找失去的孩子们。扫荡一分堂救回圆圆,铲平东山带回团团。秉承着兄友弟恭的教义,坚持每年发糖派米笼络人心,一步一步成为安居岛道上让所有人敬畏的存在。
第157章 杨河眼中的宁日
“不对哦。”杨河纠正他。“当时正儿来到血淋淋的总部。看到我依在电线杆,一手提着人头。”
宁日当时全身浴血,大小伤口太多,血流不止走不动。斜靠在路灯下歇息。乏力的手怎么也摸不准打火轮。
远处那团胖乎乎的肉要上去扶。宁正拦着他。自己走上来。“哟,厉害了。一个人灭了一个堂会。”
宁日笑了。“好久没有杀人。手有点生。”
拿着砍刀一直在砍人。于身体还是心理都承受不了。尤其是要一个立地成佛的人再次拿起屠刀。
“手生还能一个人灭一个二分堂。不手生的时候那还了得哟!”
接过给他点烟。宁日抽了一口。眼神迷离。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烟真的那么让他着迷。宁日喜欢抽烟。一口口慢慢品。好像享受盛宴。
“回家吧。”宁正低声。
宁日没说话。宁正上前,嵌到他腋窝下,肩膀一抬,把他扛了起来。他的身子倚在宁正身上。高大,压住矮小。宁正依然站得很稳。
宁日夸他:“下盘功夫练得不错。”
“你教的所有东西,我都有用心学。我有好好教他们。孤儿院的开支有兔子算。谁要是半夜哭着找妈妈,我把他丢给西瓜。我们都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听人家把话说完再去死啊!混蛋老爸!”
“我死了。”杨河说着,拿出一个银色小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空气里弥漫着白酒的香气,混合在柴火熄灭之后扬起的小烟灰中。
“你又喝酒!”杨留气得眼眶有点红。这个了不起的小贼!什么时候偷的?
“让我喝一口。就这一口。”杨河说着,果然盖好,把酒壶塞回杨留口袋里。
杨河喝过酒,眼神有点迷离。躺在杨留怀里继续说。“小排骨人还是不错的。我说想看看孩子们。他陪着我,跟着去了。正儿背着我回家。把我火葬。”
火苗背后,太阳升起。宁正第一次,抽了西瓜递过来的烟。把自己呛到了。一直哭。
“正儿总算哭出来了,我松了一口气。
瓜娃子给他拍着背,卸下绑脚的铁块。自从输给他,瓜娃子不曾放弃过锻炼自己。瓜娃子一团肉把他这个小个子完完全全裹在怀里,害他差点窒息。正儿输了。
瓜娃子叫正儿乖儿子,要他叫爸爸。
正儿死活不叫。还扬言早晚有一天要亲手打败瓜娃子。
那也得先活着不是?正儿,活下来了。
有瓜娃子在,正儿不会出事。我知道。
那之后我没有遗憾,就跟着那小排骨离去了。迷迷糊糊睡了好些年。再睁开眼就是被我儿子捡到了。
当时我的瓜娃子还活着。他藏起来了。
话说,难道你就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死胖子?
好色。心地不坏。抽着水烟枪,很会做下酒菜。蒜泥白菜堆宝塔,一坛子家酿白米酒往嘴里倒,啜一口紫苏炒田螺就是满嘴的肉和油。看见漂亮姐姐那眼睛睁老大了。
死瓜娃子还有个坏习惯,爱穿人字拖,走起路来外八字,整一大爷儿似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哄得那些个大姐姐小姐姐,那个,你懂得。
这么显眼的大块头怎么可能藏得起来?瓜娃子绝对很有出息!”
旭想了想。“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大金链子是给外人看的。菩提手链是家传的。祖传一对四座楼。花衬衫沙滩裤人字拖。一个大笑全身肌肉都在颤抖。明明贼年轻却染上老中年的坏习惯。广东牌台湾牌样样精通。偏偏天天输给兔子爷、温婉这些个长辈。长情,有情。”
旭说的是三当家,西寅。
绵绵不断的青山一十八峰。峰峰各不同。高者参天入云,头顶雪帽,谓之青天。极东之处不高,托起日出霞光万丈,人言青明。星点棋盘者不计其数,各地异名。中有一峰曰青木,白天是一十八峰人气最鼎盛之处。同时也是晚上鬼气最旺的夜游地。
山上有墓园。铁栏大门关起多少碎骨。墓园大门砌成一祥云锦绣的大牌坊。左书秀字:青山有幸埋忠骨,右写良言:木金齐心诛奸臣。横批:堂堂正正。
字是前朝书法名家,皇族后裔七王爷的秀字。一字千金。牌坊是汉白玉质地。尚且配得上这一手好字。
墓园山脚下,井家,居给远道而来的三当家做晚饭。
团子给西寅盛了一碗旭精心熬制的杂菌汤。“青木山现采的杂菌。新鲜。”
西寅尝了一口,“居做的汤,好喝。”
“哪里。三当家这饺子才叫绝!”居这不是随口夸。西寅带来的饺子皮薄到近乎透明,韧劲儿在也不粘牙。可见和面的功夫深厚。
西寅笑了。“我要有这手艺早娶媳妇儿了。这是霍做的冬菇水饺。你爱吃再尝一个。”
“火山口还有这手艺?看不出来啊。早知道我就不让爸爸做饺子了,”居直呼从前在家总让爸爸做饺子,忽略了小霍霍这一手真是吃亏。
“小霍霍是谁?”
“火山口啊!我一直叫他小霍霍来着。”
“是霍山扣!”
西寅气得勺子都搁下来。指着他鼻子骂:“你不叫我堂主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介意你叫我贼当家。可你这乱给别人起花名实在是太没有教养了!
什么火山口?是霍山扣!
秋水幽幽愁,青山两岸扣。两岸山水情,一带扣三方。诗名,兄弟。
也是寓意清河源起大陆,延绵安居岛东西中三处,像母亲的一双手抱起了婴儿。
多美好的含义!多好听的名字!被你说成什么鬼!”
“三当家,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自己说的。”
搅动粘稠的汤汁,淅淅沥沥拉了一线。放下勺子低下头咕噜噜大口大口地喝。
“初中没辍学之前,我跟他是同班同学。虽然说一起辍的学,他在校那就是一个奇迹。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回家帮爸妈串珠子没有半点儿时间复习,功课一门都没有落下,门门拿满分。纪念中学校长室的荣誉墙你们看过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汤三口就喝完了。西寅喝汤的头还没有抬起来。大概是感伤那段没能正常上学的青葱岁月。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身边吵吵闹闹的小崽子都意外安静了。他抬起头一看,莫逆一脸难以置信,居摇头,团子啧啧啧不下十次。
“怎么了?我没吃干净?”西寅舔舔唇问。
三人面面相觑没敢说。还是居问。“你,今年不是三四十?”
西寅大喘气,呼噜噜喝干一碗杂菌汤下了火,把碗往桌上一砸。怒吼道:“我只比他大两年!”
指着居骂他没记性。“你们这群崽子!还有你!你一年级的时候还一脚把我膝盖踢流血!你还以为我这个荣誉校友是初中生来着!”
“因为我一看你这么老的样子就不是六年级的。还老师待在学校,那我就以为你留级。再留级。再……”
西寅气得站起来又坐回去。“臭崽子!我不去谁陪你打球?给你留着力气去打架呢?给我好好记住!胖爷爷今年芳龄24!”
居摸摸鼻子提醒他:“三当家,芳龄是形容女孩子的。”
“那男孩子呢?”
“你也已经不是男孩子了呀。”
“你还说!”
团子拉住他。“宁二哥,住嘴吧。”
居马上改口。“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呀。”
西寅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
“就是还没娶媳妇,没有成为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