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七人不约而同来低年级办公室找宝宝。
宝宝正在廖天瑞臂弯里含着廖天瑞修长的食指睡得香甜。旁边霍山扣欢天喜地围着人转。
“他干嘛一定要吃我的手指才肯睡?”
“瑞瑞你上辈子一定是糖果。看他吃得多开心!”
“宝宝,宝宝。噜噜噜……”
“小宝宝……”
“霍老师……”段子阴阳怪气叫着霍老师也凑上去玩小宝宝。
“段子你休想独占!”其他人纷纷上前逗弄小宝宝。
“这宝宝三千宠爱在一身啊。”廖天瑞把宝宝塞到霍山扣怀里。喊道:“子居小旭佳明你们三个过来。”
刘佳明第一个发现不对。“其他老师呢?”
“嘘。”
三人安静跟着廖天瑞离开办公室。依着走廊的墙,廖天瑞说起宝宝到办公室之后陆续有三波人来校想要带走宝宝的事情。
一开始是三个鬼鬼祟祟的小毛贼在门口探头探脑。体育老师一声爆喝,把他们吓跑了。
紧接着,警察局来人来说要带走孙子。因为那三个小毛贼的事情,霍山扣警惕起来,问他们要工作证。他们拿不出来。
最后,是张忌惮的手下成一拿着信物来要孩子。被廖天瑞打回去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所以廖天瑞让老师们没课的就马上回家去。
“这个宝宝不简单。”廖天瑞倚在无人的走廊道。
“是我弟弟跟田心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
刘佳明拿出那张亲子鉴定报告。廖天瑞收入怀中。“我会把这个给田基。小旭,子居。”
廖天瑞轻轻点头。握起旭的手,在他手心比划了一个符号。旭回了一个。廖天瑞再回了一个。
刘佳明推开他们。“你们在干嘛?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得知真相的旭身子撑不住,倒在子居身上。幸亏后者扶稳了他。
旭拉住刘佳明。“佳明,我们回刘家大院看看。看到你就明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弟弟的孩子跟新会的张忌惮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是不要单独行动的好。”霍山扣抱着婴儿过来了。
廖天瑞发了一条信息。瞄一眼一无所知的刘佳明。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等会儿,见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
廖天瑞带路一行人来到刘家大院。许久没来刘家大院。一如既往的安静。
刘佳明推开门,刘家的台阶干干净净。刘家空无一人。这一切安静得太过诡异。
刘宝珠抱过婴儿去厨房喂牛奶。刘佳明上楼找人。一声尖叫声破开刘家璀璨的星空。众人都惊惶不安去厨房查看。
旭也下意识抬步去走。眼前一道黑影倒下来。
“佳明!”尖叫声惊吓之下的刘佳明笔直地朝楼梯下面倒,幸好旭手疾眼快拉住她。
背着刘佳明上楼,经过刘家政房间的时候,众人都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走。
旭闭眼关门。“兄弟,会有人替你报仇。”
那依靠绳索捆绑才能站立的骨架上停留的乌鸦双目圆瞪,警惕地看着他们这群外来客,生怕他们是来抢食的。
刘一手跪在那背影面前,在旁边低垂着头,嘴角眼角都渗出鲜血来。是被活活气到中风而的。
旭把门关上,才看不见那些怨恨的眼神。
面向太阳,朝着东方。这种杀戮方式他太清楚了。
刘宝珠没见过这种开膛破肚的场面,扶着栏杆吐的昏天黑地。一波接一波的,段子团子等人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霍山扣耐着难受安慰他们。
旭强咽下一口顶到上喉咙都酸水,背着不肯闭眼的刘佳明继续前行。走了没两步,背上凉凉一片。旭略一思忖,大喊糟糕。回过头,把刘佳明的脑袋转向刘家政房间的另一面。
旭知道自己应该安慰她。又不知道怎么说。他轻轻柔柔地拍着背上的人儿,哄孩子一般小声叫到“哭吧。哭出来舒服一些。”
刘佳明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又把头扭过去。旭再扭过来。附带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屁股上。凶神恶煞地命令道“哭!”
刘佳明背对着刘家政房门,在旭背上无声地落泪,硬是没有哭泣。
霍山扣请假,跟刘宝珠一起在宁家照顾宝宝,顺便用红花双棍的影响力保护她们。
刘佳明被带回宁家之后,在床上消沉了三天。刘宝珠喂不了饭,只好每天喂流食。就算是这样,还是旭从段子他舅段九斤那里拿了一个填鸭子的漏斗才喂得下去。
那三天,旭跟廖天瑞带着不怕死的日升会旧部,在刘家翻箱倒柜,清理出十三副枪伤致死或者一刀封喉的完整的尸体。
厨房绞肉机外面挂着厨子仅剩的半截身体。
浴缸里血红一汪水浸着一个保险柜。
把水放完,旭发现浴缸底下藏了身体扭曲的刘家光尸体。刘家光的手应是刚伸进保险柜里就被人锁住了,手指卡进了保险箱的缝儿里,骨头已经被挤压粉碎。旭小心挪开保险箱看后面。果不其然,后面被撬开了。可以看到刘家光骨肉聚在一团垂下去的指尖。
“日升会的做法。”廖天瑞说。
旭,“我知道。”
你最重要的,抱着它死去吧,日升会给你幸福的机会。
旭找了两天都找不到刘家三子刘家达。抱着刘家被血洗当晚这个小孩子躲起来了或者刚巧去了外面给他三哥跑腿的美好愿望,旭在第三天傍晚时分听到有狗冲着屋□□院郁郁葱葱的竹笋狂吠不已。
心惊胆颤地拨开茂盛的竹叶,顺着那银铃一样欢声笑语的道场去。道场木板没有人打扫,落了一层竹叶。落日余晖下的竹叶大部分已经枯黄,显然不是一两天积聚下来的。
道场旁边是不允许种竹子的。怕长成一丛淹没了道场。现在,旭想拿笤帚扫一扫,伸手就摸到了竹叶。不知道什么时候,道场旁边新长出两棵一米高的矮矮的新竹子来。
旭看着这鲜嫩翠绿的竹子,跟四周参天而起的截然不同。料定这是一丛新竹分开了两株。应该还是两三天前迁移过来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低头去看竹子的根部。竹子是新种的,根部四周有浇水的痕迹。
竹子是从埋在土里只剩下脑袋的刘家光张开的嘴中长出来的。
泥土被一捧一捧移动,速度越来越快,连那张开的嘴里也进了一些。旭全然不顾,只管面无表情地迅速埋土。
新长的两株绿竹底部很快被堆满了土。它的全貌看起来好像底下挂了一个厚重的花盆。
一个人的重量,很重。
旭沾满泥土的手用力把土压实。一抬头看天,月色当空。额头滑溜过一颗豆大的汗珠。阴风骤起,旭劳动过后汗湿的后背一下子被吹干,冻得他一个激灵。
最开始引他过来的狗不见踪影,只有深夜里呼啸而过的凉风。旭有点害怕。撑着泥地双脚用力蹬,差点因为久蹲的姿势站不起来。
旭一抬步,眼前天旋地转。倒下去之前,他分明看到眼前跳跃着一个小娃娃的背影。
跟刘家达一样大小的年纪,背着手无忧无虑地跳格子,跳着跳着就走远了。
第180章 刘家明
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梅园的榻榻米上。
刘宝珠正拿着湿布要给他换下额头那份,转过身就看见他睁开了眼。
“佳明!他醒了!”刘宝珠惊喜地喊道。
刘佳明坐在门槛上,嘴里不情不愿地嚼着一根韧性十足的条状物。她扭转头,旭看到她浮肿的眼皮跟进食的机械式动作。
“你在吃什么?”旭扶着胀痛的脑袋坐直身子问。
“番薯干。”
“啥?”
“番薯干。”刘佳明又重复了一次。
旭还是不明白。应该说,以他现在的脑力,记住番薯干三个字已经是极限,更别说思考为什么要吃这个。
还是刘宝珠告诉的他,刘佳明吃了三天流食,嘴巴没动过,吃这个正好锻炼锻炼。有没有道理旭也没有多余脑力去想。“我昨天……”
“倒在了道场。”
“嗯。”
“你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晕倒是因为被人袭击还是看见了什么?难道是单纯的病发?”那个说话一针见血的刘佳明又回来了。
旭感觉脑袋好一些了。笑着撒谎说,“没什么。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去的就是道场。有点怀念。”
刘佳明也久违地笑了。她告诉旭一个好消息:张忌惮死了。
前日升会高级干部,维持着一部分埋进女人身体里的香烟姿势死去。旭收起了胡乱报道的报纸。问她有什么打算。
刘佳明往嘴里塞了一块番薯干,嚼得津津有味。“不知道。廖老师说没事了。我就回来梅园了。我初中还有一年。毕业之后用剩下的积蓄买一些笔墨纸砚。这房子也卖了。能在乡下买一套小房子,再买两亩田。农忙的时候插秧放水刈禾。我呼啦啦摇着风箱,宝珠打谷。农闲,我写字,宝珠拿去卖。能卖一分是一分。”
她转过头,眼里闪烁着对自己未来的憧憬。“我字那么好看,能养活自己跟宝珠。”
旭在被子下紧握拳头。“那他们的仇呢?”
刘佳明一脸无辜。“什么仇?田心报了呀。”
“刘氏怎么办?”
“搬出去那天开始,我已经不是刘家人。”
“刘!佳!明!”旭喊得咬牙切齿。
掀开被子挪下床,拒绝了刘宝珠的搀扶,率先大步走在前面。动作流利,丝毫不像操劳过度发烧病倒的人。
刘佳明似有所觉,脸色一变,自觉跟上。
刘宝珠的红布鞋往前一步。
刘佳明怒喝:“宝珠你就站在那儿!”
红布鞋继续往前。刘佳明道一声,“乖。”红布鞋这才停了下来。
旭走得急。刘佳明紧跟。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道场。
停在道场那新栽的竹子面前,旭觉得呼吸有点急促。他按着狂暴叫嚣要罢工的心脏,深呼吸一口气,一咬牙蹲下身子手脚并用,疯狗似得刨开昨天堆好的土。
道场的月亮又一次升到了半空。旭指甲缝里都是黄泥巴。身上脏兮兮的坐在道场边儿喘气。
刘佳明看到竹子根部之后跪下来了,之后站不起来是旭拉她起来,扶到道场边坐好的。现在她膝盖上都是泥巴。乌黑的秀发靠在旭汗湿的大腿上。
旭又问了一次,他们的仇呢。刘佳明聪明了一些。“张全蛋已经死了。剩下的喽啰杀了千百个,我哥哥也不会复活。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旭总算松了一口气。院内一排青梅刚结子。他问:“以后,你,要怎么办?”他本想问你家怎么办,话到嘴边想起一个问题:她还有家吗,那话也就咽下去一半了。
刘佳明沉默。过了一会儿小声尖叫起来。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之后刘佳明的身体开始抽搐。旭慌忙把她扶起。刘佳明上下牙打颤。身子抖得像筛子。连日来埋藏心底的眼泪一瞬之间滚滚而下。“小旭,我我好怕。家光哥哥不成器。家政死了。达仔也死了。”
旭安慰她,鼓励她。“你可以的。相信自己。你能明白我问的不是你,是刘家。说明你懂我的意思。你还是那个聪明绝顶的刘佳明。”
刘佳明伸手咬指甲。这是旭认识她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小习惯。仔细一看,她十根手指头都咬得参差不齐。现在咬着的食指更是偶尔可以从口中看到血色的嫩肉。
旭怕她再自残下去。抓住了她两只手。刘佳明被制住,开始无目的地胡乱摇头。长发甩开像一个疯婆子。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像家政那样为了刘氏放弃自己。你知道吗?本来,我才是刘家继承人。段氏覆灭的时候,我献计汇总三兄弟的股份,逼得董事会退出温泉项目的争夺。我那样做没错。事后也证明我的选择是明智的。但是,让我心寒的是,我们把股份归还那一天,董事会第一时间联名上书禁止我入内。不进刘氏我还是我刘佳明!我不稀罕!哈哈哈!”
嚣张的宣言过后,她突然神经质地狂笑起来。“可是家政不是。他很能忍。降职、撤资,他都不在乎。他还能笑着给那些老混蛋上门赔罪。我犯的错。他替我上门负荆请罪。为了大局着想。我做不到这样。我真的做不到。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认”
刘佳明又哭了。她的头不再无规律乱摆。她开始清醒过来。她开始回归自己的痛苦。
她哽咽着说:“所以我退出了。我放弃了继承刘氏。现在我活得好好的,我成为了一个书法家,像七叔叔那样,在家里自由自在、看星星看日出。
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一遍又一遍问着为什么。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旭松开她的手。刘佳明惊恐地想抓回去。啪一声,惊落一片泛黄的竹叶。
刘佳明被打懵了。瞪大双眼,捂着脸看着他。“你怎么……”
啪。比刚才更加响亮。又一片黄竹叶落下。
这一次,下面藏了绿色的蕾。旭的手火辣辣的疼。肺部像破了洞,在不停漏风。有一些话,他必须抢在这幅身体罢工之前,赶在无端重生之前告诉她。
他怒喝:“刘佳明,我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淡泊明志,你是贪生怕死贪图享乐。你怕再在董事会那群老头子面前摔跟头,所以你逃跑了。逃了这么多年。现在家政死了。刘家除了你再没有谁能担此大任。你又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不去主动承担你应该负的责任。佳明我告诉你。是男人,就要咬紧牙关撑下去。刘家的担子,只有你挑得起!起来!抹干眼泪!回房间,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刘佳明坚定不移转头走。旭往后瘫倒,躺平。休息了好一会儿。门里面没有动静。没有幡然醒悟奋起直追,也没有意志消沉自暴自弃乱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