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聂嘉现在传旨下去昭告天下司空寒的死因,想必朝臣和百姓也是不愿意相信的,或者说他们就算知道司空寒因谋逆未遂而死,他也依然是百姓心中的战神,为民而死,死于暴君的独裁之下,是值得载入史册的英雄。
翌日清早,聂嘉传人来问话:“昨夜可有人偷偷在城墙下祭拜司空逆贼?”
侍卫跪地道:“回大王,未发现任何痕迹。”
聂嘉便慵懒地一挥手,翻身睡去,侍卫忙不迭退了出去。
“民。”聂嘉讽刺地勾唇一笑。
你们的英雄被挂在城门上,受风吹日晒鹰鸟啄食之辱,涿鹿城数十万的百姓却连祭拜其生魂的胆子都没有,挂在嘴上和藏在心里的尊重惋惜有个屁用。
聂嘉满心戾气,躺着又浑浑噩噩睡了一会。
今日雪停了,尚未融雪的晴天稍微暖和了些,聂嘉的腿总算没那么疼了。寝殿的所有银铃都被撤了下去,整个内殿顿时只剩一张床了,空旷冰冷得连说话都有回音又冷得出奇,聂嘉半夜被双膝痛醒忍不住叫人多抬了两座火炉来摆在床边,这才堪堪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缩在床上好一会,没睡,也不起来,听着炉中噼啪的燃烧声静静地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一会老太监进了来,跪地道:“启禀大王,静王殿下求见。”
聂嘉冷漠地转动眼眸看过去,“他不是要自戕殉情,还没死呢?”
老太监一时怔忡,没想到平日里对静王殿下这唯一的弟弟出奇偏爱的小国君这次连静王的生死都漠不关心了。
“让他滚。”聂嘉不耐烦地一皱眉。
老太监不敢有他,一见主子的神情不悦,登时一句都不敢劝连忙退出了寝殿。
聂嘉心烦得很,骨碌一翻,背对着殿门发起了呆。外头已经日晒三竿了,他也不起来更不用早膳,就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上午,微微皱起的长眉就没有松开过。
没多久,聂嘉似乎想到了什么,咬牙道:“来人。”
他这一声唤得极轻,侍立在殿外的人根本就听不到,此时却有数道黑影倏地从梁上掠下,一字排开地单膝跪在床前,卑躬屈膝的听命之姿也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一看就知是五个杀胚。
“大王有什么吩咐?”其中一个黑影道。
聂嘉撑起身体,目光依次扫过眼前五名玄甲的脸,随后轻轻叹了口气。玄甲身穿漆黑武衣,腰佩冷兵,面上带着遮住口鼻的黑甲,看不清模样但只透过他们的双眼聂嘉就能辨别出某一个人是否具有时谌的灵魂。
眼前的五个人并没有。
聂嘉失望之余,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一分。
“洗漱吧。”聂嘉轻声说。
他想了半天,觉得时谌很有可能就是玄甲中的某一个。玄甲共二十一人,其中五人留在王宫保卫他的安全,其余十六人则散在各边关严守燕国疆土。朝中其他武将和司空寒一比都是泛泛之辈,司空寒一死能镇住他麾下军队的也就只有玄甲了。
聂嘉此时是不好把其他玄甲召回来的,便在五个人笨手笨脚地给他穿上衣袍后吩咐道:“你们去边关,将其他人替回来,越快越好。”
五名玄甲一愣,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窘迫。大王这是嫌他们五个伺候不周?可他们对剥皮抽筋倒是在行,如此近身的伺候这么一个孱弱的孩子还是头一遭,这就被嫌弃了……
“是。”五人应声,随后又笨手笨脚地伺候小国君用过午膳才留下一人,其他四人往边关散去。
“大王,静王殿下宫里的掌事来了,说是有事禀告。”饭后聂嘉在廊下晒太阳,老太监匆匆过来附耳通传道。
聂嘉睁开眼睛,阳光照进他眸心深处的寒意中,折射出森然的戾气。
老太监顿时惊得满额冷汗,往后退了一步款款下拜。
聂嘉沉默了一会,淡淡道:“见。”
老太监赶忙去通传,没多久一个掌事太监低着头进来,拜在廊下道:“禀大王,静王殿下昨日着凉患了风寒,此时高热不退,差奴才前来请大王前去看望。”
“患了风寒就去请医官,来请本王做什么,本王会看病吗!”聂嘉怒斥一声。
那太监跪着一直没起身,此时却瑟瑟发起抖来。
“他出宫了?”聂嘉冷笑一声。
太监筛糠似的抖,不敢欺瞒,“是。”
“看见挂在城墙上的司空寒了?”聂嘉接着问。
太监哆嗦地应声:“是。”
聂嘉接过宫人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氤氲的雾气,一双眸子顿时温和许多,“如此,便去看看吧。”
宫人抬着步撵往君长悦所居住的赤阳宫走去。早上君长悦求见的时候聂嘉就猜到了,那时他满心戾气没去理会,没想到君长悦反而不依不饶了。
刚进赤阳宫的门,便听见里头传来的哀伤哭泣声。
宫人通传后君长悦马上就泪流满面地冲了出来,他看着聂嘉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不满、嫌恶,却还是扑通跪下,磕头道:“王兄,您杀也杀了,能否容臣弟将他好生安葬?”
聂嘉抱着手炉缩在步撵上压根没理他,让宫人抬着直接进了内殿。
君长悦赶紧提着衣摆站起来跑进去,他从昨天哭到昏厥醒来又继续哭,期间滴水未进,整个人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毙命。
“不是病了吗?”聂嘉面无表情地两指轻轻一划。
被他带过来的医官立刻上前一步要给君长悦诊看病情,君长悦一把将医官推开跪到聂嘉面前,伏在他膝头可怜地恳求:“王兄,臣弟唯有这一个要求,您答应我好吗?日后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也不出宫建府,一直陪在您身边哪都不去了好吗?”
他祈求得恳切,赤阳宫的下人都默默垂泪,同情主子的遭遇。聂嘉却神情毫无波澜地伸手覆在他额上轻轻一试,挑眉道:“没发热,你没病?”
君长悦自己就是再世神医,平日十分注重健康养生,别看只是个身量纤瘦的少年,体质却比君长生健壮数倍,昨日随便在雪地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怎么可能轻易就风寒了。
医官也趁着君长悦愣神的功夫探脉一试,随后对聂嘉作揖道:“禀大王,静王殿下只是悲伤过度精神不振,身体是无碍的。”
“王兄……?”君长悦愣愣地看着聂嘉,王兄还在意他的身体那自然是关心他的,可怎会一直对自己置之不理呢。
聂嘉觉得冷,忍不住抱紧了手炉,语气就像是从寒潭中捞出来的一样冰冷慑人,“方才是谁来向本王通传静王殿下风寒了的?”
赤阳宫的掌事太监顿时哆嗦地扑通跪下,哆哆嗦嗦地应道:“是、是奴才。”
“谎报静王病情,戏耍本王,拖出去剁了。”聂嘉话音刚落,随行的侍卫立刻把目露绝望的太监叉了出去。
“不、不要!”君长悦急了,那可是从小便照顾他起居的心腹,形同亲友,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君长悦稍稍干涸些的眼泪顿时又涌了出来,急切地摇着聂嘉的手痛哭求情道:“王兄不要,是我让他说谎去请你过来的,不关他的事啊!”
外面传来一声急促的惨叫,君长悦猛地僵住了。
聂嘉两指捏着他的下巴,阴测测道:“记着,戏弄君王是死罪,日后你若是再敢惹我不爽,我连你也杀!”
君长悦猛地跌坐在地上,目光恐惧地看着步撵上的国君。
第58章 主角必须死
聂嘉把有些凉了的手炉交给侍立在一旁的下人去添炭, 君长悦满面泪痕地跪坐在地,还仰着头,仿佛不认识般的看着自己的王兄。
他还是跟自己印象中一模一样, 病弱阴郁, 明明年长他一岁,却因身体虚弱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不论春夏秋冬都常常如此缩瑟在步撵上的一堆裘皮中, 尤其是冬日里, 他孱弱得几乎让人怀疑是否会夭折在风雪中。
可现在再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王兄……连对臣弟都要如此绝情吗?”君长悦失望地低喃着。
下人添了炭回来, 聂嘉伸手抱住温暖的手炉,眼眸意味冰冷地看着君长悦,“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君长悦擦了一把眼泪,连忙跪地深拜, 颤抖的哭腔从底下传来:“臣弟恳求王兄安葬司空寒,他逆朝谋反的确是死罪,如今王兄杀也杀了,能不能念在司空寒昔日为您立下无数战功的份上让他入土为安?”
一想到清晨看到挂在城墙上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君长悦便心痛难忍,几乎要晕死当场。他万万没想到国君会如此狠绝,竟然要他死后也不得安生, 像对待砧板上的死肉一样就那么挂着……
那可是燕国的战神!
君长悦额头贴在手背上,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栗。
“我若是不答应就是绝情了?”聂嘉声色淡淡地反问, 君长悦心中一凛,听见国君威严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君长悦慢慢挺直了脊梁骨,抬头充满怨气地看着聂嘉,“王兄可知敌国听说您把他斩了举国拍手称快?若西梁再次进犯您打算让谁去前线应战?司空寒镇守西北多年,西梁数次进犯都未能踏足燕国一步,燕国有今日安宁全靠他。便是他造反……也只是为民请愿,如今他已经付?9" 反派打脸主角光环[快穿]0 ">首页 21 页, 隽舜郏训浪ブ种止停共蛔阋匀盟篮蟀蚕⒙穑俊彼档酱舜ぴ枚倭艘幌拢屯芬ё叛啦桓实溃骸翱銮彝跣纸以诔乔缴鲜局冢痪褪俏苏鹕宄及傩章穑空饩褪悄狈吹南鲁。肜赐跣忠彩侵赖模究蘸我狈础?br /> 说及此处君长悦似乎也察觉到这番话太过大逆不道,便缓缓停了下来,步撵上的国君未有反应,他忍不住抬头看去,只瞧见国君戏谑的目光,让他心头一跳。
“司空寒是武将,保卫燕国是他的职责所在,怎么到你这儿,他反倒成了整个燕国的恩人?夸他一句战神,他便飘飘然把自己当成了主子,不安守本分侍奉本王,反倒替愚民打起了王位的主意。”聂嘉不屑地冷笑一声,弯下腰捏着君长悦的下颌,嘲讽道:“你堂堂静王,为他司空寒哭闹求情仪态尽失,死前为他磕破了头,死后又为他冒死顶撞君王。而他司空寒呢?他若真的爱你,又怎会谋反?不管成与不成都没有你静王的立足之地,他将你置于如此不义不悌的境地之中,不过是在利用你这个蠢货。”
聂嘉一撒手,把愣住的君长悦扔在地上。
君长悦尚且还未回过神,眼神呆滞地跌坐在地上,随后又很快回过神来,目光充满了倔强。
聂嘉心中冷笑,他不指望一两句话就敲醒君长悦。司空寒现在已经在西北军营重生,如此点拨两句也就完了,等日后他和司空寒重逢,这棵种子就该发芽了。聂嘉乏了,淡淡打了个手势起驾回宫。
唯剩下君长悦还跪坐在地上咬牙切齿,旋即那老太监又折了回来,语重心长地对君长悦道:“殿下,您千万莫要忘记,大王才是您唯一的亲人。”
说罢便走了。
君长悦眼眸赤红的咬着牙,狠狠道:“他才不是!”
回寝宫的路上,老太监在一旁劝道:“静王殿下从小便让您宠坏了,如今还没缓过来这股劲儿,大王您莫要往心里去。”
聂嘉支着额闭目假寐,没有言语,仿佛没听到。
忽然前面抬着步撵的小太监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了下去,幸好随行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抬着步撵,否则晚上那么一瞬便把聂嘉摔出去了。
“大、大王饶命!”小太监摔得不轻,膝盖都流血了也顾不上看,吓得魂都要飞了赶忙跪地磕头告饶。
聂嘉被晃了这么一下才睁开眼。
昨日雪势极大处处都是厚重的积雪,王宫萧条没有几位主子,君长生又是个不爱走动的,如此严冬宫人也怕冷,便只有赤阳宫和赤云宫扫了雪,小太监走在一路积雪上,这才不小心摔了。
在场的宫人侍卫都暗暗可怜起这个小太监,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却没曾想小国君并未动怒,只是重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轻轻摆手道:“下去休息吧。”
小太监愣了愣,直到国君的步撵走远了,他才热泪盈眶地跪着远远磕两下头。
回到空旷寂寥的寝宫,聂嘉又开始半死不活提不起劲了,成摞的奏本也无心打理,满脑子都是对时谌是否来到这个世界的不安猜测。他把自己关在寝宫一下午,晚上给老太监递了一张奇怪的设计图命人冶炼,又拿了一堆钢铁零件叮叮当当地敲打了半个晚上。
这个世界太乱了,燕国这种弹丸小国指不定哪天说亡就亡了,聂嘉一直担心时谌,总想着趁还未找到他的空闲为他做点什么防身的兵器。毕竟世界水平就摆在这里,聂嘉空有一脑袋各种武器的设计图,但并没有在这个世界制造出来的条件,只能搞点冷兵器玩了。
且说司空寒一死,朝臣和百姓皆惧于国君的残暴,但聂嘉把司空寒的尸首挂在城墙上无疑也激怒了朝臣,尤其是司空寒的旧部属,在君长悦的煽动下接连往茶朝堂递奏本,恳请大王安葬司空寒。
朝堂如此重口一致,简直是在啪啪打国君的脸。
聂嘉本就心情躁郁不堪,在朝堂上被东怼一句西怼一句,整个人都被激怒了。
他将所有为司空寒请命的奏本都摔在朝臣面前,怒道:“再敢有人为司空逆贼求情,便一块陪他挂着去吧!”
说罢便拂袖退朝。在司空寒死后,朝臣敢如此一致恳求国君下旨安葬战神,除了有君长悦在背后的游说,更重要的是第一天往上递的奏本并没有激怒小国君,见大王未生气,便有更多的人提出请求,只以为小国君是要给自己找台阶下。没想到这日他却当朝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