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们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本来就不服于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国君,即便他初来乍到就防止了凯旋城免受瘟疫灾祸,但尚且还没有人忘记,他杀了他们的信仰,杀了燕国的战神。
士兵们压根就不知道还有瘟疫这么档子事儿,愤慨起来便更甚了。
聂嘉率人回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伺候在身边的人都是时谌麾下的精锐铁骑,他们倒是没什么表现,但在他出去溜达时路过的西北军都恨不得趴在地上问安,生怕什么地方触怒了他。
在西北军心中,恐怕他就是个以杀人为乐荒虐无道的暴君吧。
尽管不管是君长生还是聂嘉,表现得的确都是一个暴君的样子。
聂嘉不在乎这些,他没有去管军中的流言蜚语,从麒麟河滩回来后就因为天气闷热整日在王帐中不出来。他和时谌之间也不避嫌,打从第一天起就同住王帐,军中有什么大事要拿捏均由时谌过目,小事便递到了姬佳容手中。
一时间,不论是前线还是凯旋城,里里外外都没司空寒这个左先锋什么事了。他听令于姬佳容麾下,但姬佳容是讨厌他的,有事没事都不会找他去做。左先锋本就是个临时官职,姬佳容直接将他给罢免了,登时司空寒从颇有威望的左先锋又变成了一个普通士兵。
司空寒虽然觉得屈辱,但是也未曾焦躁,知道自己在被针对后便收敛了锋芒安心当自己的小兵,一个不悦的眼神都没有。
军中的不满顿时也蓄积到了顶点,大王昏聩,自己秽乱军营还任由一个女子打压人才,这仗到底要怎么打!
不是没有人想过干脆趁此良机刺王杀驾,但别说近大王的身,除了云麾将军和归德将军两人外,旁人连王帐都接近不了,大王的吃食还都是由玄甲一应准备,刺王杀驾简直比攻占鹿台还要难。
天气越来越热,植物葳蕤,军中人心浮躁。
这一晚上聂嘉心有所感,毫无预兆地点兵两百趁夜埋伏在麒麟河滩对面的密林中。
林中蚊虫多,时谌本不愿意让他亲自过来,但见他兴冲冲的模样便也没多说,只是在出来前给他扎紧了袖口。
士兵们埋伏在夜色下,耐心待命,反而是随行的将领有些不耐,实在不知道大王要埋伏为什么要选对岸密林,先不说敌军今晚是否会夜袭,就算是真的也应该在前面的密林里埋伏以便杀出个措手不及……最关键的是,大王只带了两百人出来,两百人顶什么用!
“大王怎知敌军会夜袭?”一满脸胡渣的左将军蹲在树上扯了个树枝挡着自己的脸低声问。
“猜的。”时谌面无表情地替他回答。聂嘉躺在草地上,偎在时谌身边假寐,百人紧张戒备,他反而惬意得快睡着了。
左将军噎住,姬佳容道:“天气热,水位下降,前几日大王领我和宋将军来的时候便发觉麒麟河快干涸了,你若是敌军你会不会趁机摸进来烧大营?”
那左将军点了点头,麒麟河正对西北军粮草大营,正因为有麒麟河横在这儿反而不用太操心,防御薄弱只谴了一个小队守着以防敌军渡河,一旦干涸便是个绝佳的机会,他要是齐锦羽说不定早就摸过来了。
他还想再问为什么确定是今晚,接触到时谌不悦的眼神后,便堪堪闭嘴了。
没多久树林外便传来了隐约马蹄踏水的声音,有几个探子摸进了树林,对方主将似乎是怀疑有人埋伏先派了几个人进地势不明的地方探查,正巧踏进了聂嘉的埋伏圈。
左将军和姬佳容都有些暗叹对方狡猾,今夜怕是要失算了。
结果在几个探子摸进来后,时谌从袖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只身上前,躲在树影中无声无息地把几个敌兵脖子给抹了,随后他打了一道嘹亮的鸟啼,滴血未沾地回来了。
姬佳容和左将军均是眼中惊艳赞叹,没等他们说什么,那边得到暗哨后,马蹄踏水的声音瞬时冗杂了起来,朦胧月色下远远一看,黑影繁多,竟是有千人之多!
两人立刻就想到半月前,被大王下令就地格杀的一百多个染上瘟疫的士兵,齐锦羽派如此数量的人夜袭军营,怕是以为此时凯旋城中瘟疫早已蔓延开了吧。
否则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他们是想擒王吗?
“我们的探子想必也是被杀了。”姬佳容暗暗摁着佩刀,美目泄出虎狼凶光。幸而丹阳郡的瘟疫只有手握兵权的将领们知晓,前线探子也不知凯旋城近况,否则怕是齐锦羽也不敢派这么多人摸进来。
眼见齐军趟过了麒麟河顺着密林往大营摸去,左将军一时情急跳下树就要拔刀,却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一把掐住后颈将他整个脑袋摁进了泥土里。
“慌什么。”聂嘉不疾不徐地松开他,声音还是那么轻描淡写。
姬佳容薅着他的头发把左将军的脑袋从土里扽出来,道:“你看好吧,别冲动。”
眼见敌军尽数进了密林,再往前半里可就是大营了,偏偏大王还埋伏着纹丝不动,左将军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往后看看,士兵们也有些惴惴,毕竟对方粗略估计也有一千人,自己这边只有两百,还要匀出人手保护大王。
左将军正焦头烂额地想对策时,密林中忽然响起了密集又凄厉的惨叫。
“有埋伏!有埋伏!”
“将军中箭了……将军死、将军死了!!!”
密林中的惨叫连绵不绝,却听不出有刀剑相撞的声音,只有惊慌惧怕的嘶嚎。
左将军趴在草丛里听着隐约都有些胆寒,却又十分不解,前头的密林里大王也设了埋伏吗?
“杀!”聂嘉从惨叫声开始响起的时候就站在月光下,目光森冷地盯着河对岸的密林。
在几十个浑身是血被吓破了胆的齐兵从密林深处逃出来时,他一声令下,姬佳容立刻率军围杀而去!
左将军到现在都还是懵的,密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上千人进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竟只有四五十人逃出来!其他人,真的都死绝了吗……
他看着已经安静下来漆黑一片的密林,炎炎夏日竟有些不寒而栗。
逃出来的几十名齐军也受了伤,身上多多少少都中了箭,压根不用聂嘉和时谌出手便被姬佳容围杀了个的干净。在几个颇有身手的士兵策马逃向麒麟河的时候,聂嘉按下了的姬佳容的箭矢。
“大王?”姬佳容不解为何要放人回去报信。
“那是齐国王室的金羽卫,想必齐锦羽就在这附近。”时谌将手中染血的蝉翼刀收回袖中,望着聂嘉温柔道:“大王,追吗?”
“当然要追。”聂嘉笑色中已然带上了一丝嗜血的味道。
“大王,一过麒麟河便凶险无比,焉知是不是齐锦羽的计谋,望大王三思。”左将军忙劝道。
姬佳容也觉得贸然追敌寇很是凶险,也想劝上一句,却见大王一脚蹬在左将军肩上,翻身上马。
他抽出腰间修罗刀,刀锋寒光乍现令人惊惧,那份冷意却不及他声音里的张狂万中之一,“玄甲二十一!”
漆黑的身影从各处现身,就连在他身边的时谌都虔诚地单膝跪了下去。
“微臣等,听令。”
“随本王,杀去鹿台!”
麒麟河道直穿山峡,峡谷中林立铁骑一千二,齐国太子齐锦羽骑马候在前面,望着漆黑的尽头凝眉沉默着。
第75章 主角必须死
玥影横斜, 峡谷中静悄悄的,连马匹打响鼻的声音都没有。
遥远的地方并没有火光,这令在峡谷中等了半个晚上的太子殿下心中不安, 又不耐烦。司空寒已死, 那小暴君又军心尽失,他来了西北前线只会令西北军更加躁动,况且此时瘟疫想必也已经蔓延开了, 凯旋城已是囊中之物, 要拿下,简直是轻而易举。
忽地, 齐锦羽看见马耳动了动,很快有几道人影策马飞奔而来,是金羽卫!齐锦羽心中一喜,却在几名金羽卫靠近时猛地发现他们身上中箭无数, 血迹斑斑。
“太子殿下,前方有、伏兵!”金羽卫凭着最后一口撑到这里,最终摔下马气绝。
齐锦羽正目呲欲裂,忽见前方又追来几十数人。
只有二十二人,皆一身黑衣,铁甲遮面,骑在马上拎着刀, 一身气势磅礴。唯有领头而来的锦衣少年同他们做不同装扮,他青丝高挽,看起来十分年少, 穿着一件轻薄的黑袍,胸前用金线绣着一头绕在云间的龙。
“君长生!”齐锦羽兴奋得眼睛都红了起来,万万没想到今天晚上能等来燕国的国主!
他更想不到这小暴君这么没脑子,竟然就率这区区十几人便敢追过来。
齐锦羽一挥手,身后骑兵立刻将聂嘉等人团团围住,“给我抓活的!”
聂嘉一勒缰绳,唇边笑色冷漠而充满兴致,他先前也没想到齐锦羽这没脑子的东西竟然会亲自率兵袭营。
齐国骑兵已经拔矛围剿过来,他们被一千多名骑兵围住,明明是无力回天的死局,却均是满眼的云淡风轻。尤其是那小国君,只遥遥和齐锦羽对视,两指并在一起往前一挥,声色冰冽,“生擒。”
玄甲二十一伺机而动,狂刀一出,杀人如泼墨,斩首似行书。
这一晚上流血无数,麒麟河滩,左将军脑袋发蒙地跟姬佳容进了密林查看,他本想看看是否还有活口,在进入密林后却让里头的画面震撼得眼前阵阵发黑。
密林中满地碎尸,亦或是被扎成刺猬,根本就不可能有活口。
“这是大王先前率我和宋将军布置的陷阱。”姬佳容声音微颤地解释了一句。她心里是清楚的,但是当初在密林中布置弓弩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竟然能硬生生让上千人惨死当场。
士兵们让眼前的血腥场面震得后脊发寒,心里一片叹谓,他们从军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精密的陷阱,不费一兵一卒,杀敌千百。
左将军从草丛中找到一把箭矢已经放空的十字弩,仔细端详,惊叹道:“这等精密的机关术,以前竟是见所未见。”
“是时统领麾下铁骑所装备的,与你我无缘。”姬佳容一笑置之,她初见的时候也跟左将军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笑了笑,挥手令手下士兵清扫?5" 反派打脸主角光环[快穿]0 ">首页 27 页, 匠』厥占浮?br /> 左将军闻言心里一突,眼神带着畏惧地看着姬佳容。
姬佳容对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西北军躁动不安并不臣服于王权,大王不可能不知道,但你看他在乎过吗?不过是懒得搭理,我等忠于王权听命行事就好,若随反贼左右,倘若大王有朝一日忽然搭理起那些蝼蚁了,你觉得反贼能活?”
左将军的喉咙发紧,尤其是站在这江河般的血泊中,震颤地点头:“属下明白。”
两人率人简单清扫过战场后就回营了,云麾将军先前回了凯旋城没能随行,回来才得知大王率兵去伏击了,他心中忐忑,立刻谴了一支小队查探,坐立不安地在王帐前徘徊。
亲兵来报,“归德将军率兵回来了!”
云麾将军立刻往姬佳容帐中走去。司空寒也紧随其后,他皱着眉,心情有些微妙,君王率兵离营信兵却只报姬佳容名号,可是有玄甲二十一在,他又不太会相信那小国君会轻易死了。
路上云麾将军问及伤亡情况,亲兵也是一脸不可置信,“齐兵一千三百死,归德将军手下……无一人伤亡。”
云麾将军和司空寒都是一怔,随后加快了脚步。
姬佳容战袍染血,正两手撑在沙盘前观察峡谷地势,心中隐约有些担心大王的安危。
云麾将军一到,姬佳容把实情相告,惊得云麾将军连连倒抽冷气,司空寒咬着牙有些不肯相信,云麾将军却毫不怀疑,立刻对亲兵道:“通报全军。”
“大王呢?”云麾将军问。
姬佳容对沙盘上的麒麟河道一指,“追敌寇去了。”
云麾将军脸都白了,“追、追谁?!你们为何不随行保护大王!”
姬佳容在脸颊上一挠,“大王不需要我们保护。”
她想起刚才,在河道上,大王撇下她和左将军号令玄甲二十一随行,她不是不想前去,而是追不到,只能看着君王气势万千的背影远去。让她真正明白君王虽年少,却不需他人担忧其安危的,是当时玄甲二十一的眼神。
充满了虔诚,敬仰,恭顺,忠诚。包括一直跟在她身边,那个目中无人的老九,在当时也满目恭敬地臣服于君王的刀下,仿佛他就是二十一人的信仰。
能让玄甲折服的人,对他来说,他们这些将领只会碍手碍脚。
大王率归德将军在麒麟河滩不费一兵一卒杀敌一千三百三的小胜,立刻旋风般传遍全军,尤其是当时随行的两百士兵和事后前去打扫战场的人,叽叽喳喳把那个血腥无比的场面描述了一遍,虽然他们也未目睹过程,但齐军的惨叫和满地的尸首,足以令他们口水横飞地说上一整夜了。
燕国和齐军对垒,不管是谁领军,大小战役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状态,像这场伏击,自己人连根头发丝都没断的情况,哪怕是戏剧都不敢这么演。
尽管只是小胜,但这奇迹般的胜利天还没亮就被军中传得神乎其神。这些都是大王的部署,便有人说大王是真龙下凡,燕国必定会一统天下。也有人嗤之以鼻,不过就是场小胜,说不定是那昏君故意在大军前做个样子,好挽回他失去的军心。
至少,司空寒就这么觉得。
君长生是什么样的人他太了解了,那昏君如果真的有如此谋略,他当初又怎会揭竿造反!这些都是君长生刻意制造的假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