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孩子出生几天之后,王家又办了一场丧事,死的是那位王公子的一个庶出的弟弟。据说是因为之前出去游玩,不小心落水,连尸首都没捞上来。现在给盖的还是个衣冠冢。
陆恒找来那人的生辰八字,八字全阴,正方便妖物用来修炼。
“这个国师光收钱不干活啊。”陆恒感慨,“现在看,应该是当时王免听了我那番话去找国师,确定我说的是真的后就向国师求助,代价是他那个八字全阴的弟弟。之后他又来找我要说法,说我那是胡说八道,我当时那事是在街上说的,听到的人不少,他估计太心虚,才想在众人面前证明我是错的,好给他那个‘健康出生的儿子’找个说法。”
事情和陆恒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国师比陆恒还要危言耸听一点。陆恒当时说两个人里可以保一个,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不过按照王公子那个换老婆如同换衣服的性格,估计毫不犹豫就保了“儿子”,所以话到仲言那里,直接变成了他那个孩子必死,想要活下来只能让另外一个人以命相替。
仲言自然没说他那弟弟是留给自己享用的,只说他那弟弟的命格正好可以用来救他孩子,把人交给自己就可以帮他孩子续命。
只不过王公子没想到国师收了人,却一点忙没帮,还给他弄了一个死掉的傀儡让他养着。只是这事王免不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知道。
现在基本能确定国师就是那个他之前感受到的妖,而且身上还可能有血债,陆恒手里捉妖的东西也算齐全,只需要设一个法阵,把人引进来,确保他不会逃跑,再杀了他。现在的问题在于怎么把人引进来。还有在之前祭天时发现的另一个大问题,这个城里有两个妖,另一个是谁?现在贸然行动很可能放跑另一个。
当时在他周围一起的,除了简亦临就是一些大臣,皇帝和他那些侍卫,以及跟在身边的太监。那些他能不着痕迹的接近的他已经一一试过,排除了其中那些大臣。至于其他人,太监也就算了,那些侍卫竟然也有这么久都没出过宫的。
陆恒可以随意带着简亦临去王家不被发现。可是皇宫周围却被下了阵法,让他没办法轻易闯进去,他也就不能再去里面一一调查。而在那之后皇帝就没再出过宫。他虽然怀疑皇帝,可总不能因为看人家不顺眼就喊打喊杀的。
而京城除了那位意外身死的王家庶子后再没出现什么别的怪事,也没人把那人的死怀疑到他亲哥的头上,毕竟能看出那孩子的命格的也没几个人,对于孩子的平安降生也不会起疑心。
倒是国师偷偷派人观察过陆恒一段时间,因为这城里很多道士都是个空架子,能看出这事的人不多,现在突然出现一个神机妙算的自然让他警惕。他不知道陆恒是为了骗钱所以瞎猫碰着死耗子,还是真有什么本事。可陆恒很快就被那个不学无术,贪好美色的七王爷带走了,而在那之后,陆恒就一直做七王爷的侍卫,再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也就渐渐把人撤回来。
在众人眼里,有了新欢的七王爷最近变得十分安分,虽然还是照旧带着人到街上闲诳,却没再招惹别人家的姑娘小伙。
两人坐在一处路边摊吃东西,简亦临舀起一个馄饨在嘴边吹凉,然后就迫不及待放进嘴里,“他们家做的特别好吃。”
陆恒笑看着他,微微动了下手指。
简亦临继续舀,刚吹了一下就觉得哪里不对,小心翼翼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馄饨皮,不烫了。他立刻转头看着陆恒,没说话,但眼睛亮亮的。
陆恒给他理了理垂下的发丝,笑道:“吃吧。”
他吃完自己那一碗,又给简亦临叫了一碗,在转头的间隙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中年妇人,竟然还是个熟人。
陆恒给简亦临示意走过来的人:“之前教育孩子离你远一点的那个人。”
简亦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是个貌美的妇人。他困惑的看着陆恒:“嗯?谁啊?”
陆恒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的确不那么容易记住,简亦临也不像他这个身体记忆力那么好,便提醒道:“是小盈的娘,咱们第一天来这里时遇到的那个。”
简亦临接过送来的馄饨,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见陆恒没什么动作,用手指戳戳他,“什么小盈的娘,馄饨。”
陆恒没想到自己都提醒到这个份上简亦临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黑历史,手指微动施了个小法术,又继续道:“她有个五岁左右的女儿,说是怕被你拐跑了,这次好像没带来,不会是怕在街上遇到你吧?”
简亦临舀起一个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翻了个白眼,惊讶的看向陆恒:“五岁?我又不是变态。”他又凑近陆恒耳边暧昧道:“而且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那位妇人正好经过他们身边,陆恒把人拦下,打算治治选择性失忆的简亦临,“请等一下。”
妇人不知道陆恒有什么事,但是看见简亦临还是先行了一个礼,“见过王爷。”只是面色算不上多高兴,似乎生怕没什么好事。
简亦临放下勺子,微一点头:“不必多礼。”他态度十分自然,丝毫没有人见人嫌的尴尬。
反倒是陆恒开始有点不好意思,把人拦下问人家女儿的事,现在想想的确不妥。可是拦都拦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只好干巴巴开口道:“您这次怎么没带女儿出来?”
妇人见他问女儿的事更加紧张,陆恒也在心里叹口气,本来没什么事,现在让他弄得好像简亦临对他女儿感兴趣似的。
妇人虽然紧张,又不敢对着王爷撒谎,“我没带她出来,她这两天生病,在家里养着。”
陆恒:“嗯,小孩子身体不比大人,我也会一点医术,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平白无故把人拦下来,总要客气几句。
那人摆了下手,“不是什么大病,就不牢您了,而且也不小了,明年都要嫁人了。”
好在陆恒现在没吃东西,要不然可能得噎死,赶紧道:“我说的是小盈,您误会了。”
虽说这里成亲早,五岁也太早了。
妇人微微皱眉:“小盈是谁?”
第104章 第七个世界(六)
简亦临第二碗馄饨只吃了一半就被陆恒带回了家。
“你真的不记得那个孩子了?”
简亦临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事, 虽然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月,到底是第一天来时的事, 看什么都新鲜, 记得也就清楚些,就连当时路人说的几句印象深刻的话他都能勉强回忆起来。唯独对那孩子没有一点印象。简亦临能不能想起来其实不重要, 可是那位妇人也对自己的女儿没有印象。
简亦看向陆恒:“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恒皱眉想了一会儿:“我试试。”
简亦临刚要问陆恒试什么, 就见他手掌翻动开始结一个繁复的法印,陆恒手中有金光浮动, 随着光芒渐盛,那道金光已经朝着他冲过来。
简亦临被那金光砸的有点懵, 趴在桌子上晕乎乎的盯着陆恒。
陆恒握住他一只手, 给他输入灵力帮他调理, “觉得怎么样?”
简亦临眨了眨眼,控诉的看着他:“晕。”想了想又补充道:“暖暖的,很舒服。”
陆恒知道他说的是灵力输入后的感觉, 他握着简亦临细瘦的手腕,面色却渐渐有些凝重。
简亦临恢复的差不多, 看着陆恒的样子,困惑道:“怎么了?”
陆恒停下动作,也没瞒着他, 稍微想了一下措辞便道:“一般来讲,普通人的筋脉能承受的灵力十分有限,我的灵力游走一周,就能了解他大致的承受情况。若是一般人, 我输入到现在应当已经足够,再往下可能有爆体而亡的风险,但是你这具身体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刚才输进去的那些只是杯水车薪,而你的身体所能承受的远比这个高的多。”
简亦临抬头看他,总结道:“你是说我不是一般人?”
陆恒沉默一会儿,慎重的开口道:“就算是人族的修士,也很难出现这种情况。”
简亦临眯起眼睛:“你说我不是人。”
陆恒赶紧否认:“我没说,你自己说的。”
简亦临:“……”
他撑着下巴想了想:“如果不是人,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能也是妖吧,这个都城里一下出现这么多妖,开会吗?”
陆恒把人抱过来,“应该不是妖,我那把伏魔剑没有反应。但是不是别的什么我还不能确定。而且依照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管是什么,他现在的力量已经十分微弱,要不然你也不会受禁术的影响。我本来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在给你解完后也能确定了。”
简亦临在他身上挪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什么禁术?”
陆恒现在有点后悔把人抱过来,他用手把简亦临固定住,严肃的看着他:“不许动,都快被你蹭出火了。”
简亦临在他胸口摸了两下:“别激动,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嗯对,清心咒吗,你念念。”
陆恒:“……”
我抱着自己老婆,竟然还要念清心咒。
他把简亦临手也拉过来握住,压下涌动的肝火:“把一个人关在密闭的空间,用他的血在墙的四壁画上咒文,过不了几天就能斩断他与其他所有人的联系,别人也会渐渐忘记这个人存在。一个个清除记忆太困难,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而随着人年龄的增长,术法的难度也会增加,因为那时人们对他的记忆更深刻,想要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也更加困难。”
“可是虽然没了记忆,但是那孩子生活的痕迹还在,他们不会产生怀疑吗?”
陆恒:“动手的人应该会去清除一些太过明显的痕迹,可即便这样违和感还在,但普通人不可能抵挡禁术的效果,即便有怀疑也会在术法的影响下渐渐消退,随着时间过去,会彻底忘记那个人。但在那之前咱们也许还有去调查一下的机会。死掉的孩子如果魂魄还在,应该会下意识的呼唤自己的亲人,每夜子时魂魄的力量最强,咱们可以去小盈家看看。但这种感应只有在她母亲没彻底忘记她之前才有效果,今晚咱们去碰碰运气。还有一件事……”
简亦临:“嗯?”
陆恒:“那种禁术需要魔气催动,所以这个京城里除了一只妖外,另外一个应该是魔修。魔修也是修士,只是修炼方式更加剑走偏锋,现在看来,京城里这个可能还是用人的血肉修炼的。”
简亦临想知道小盈的家在哪里还是很容易的,当晚陆恒又带着人上了那孩子家的屋顶。
现在已经快到半夜,街上除了刚刚走过去的一个打更人,连人影都不见一个。附近人家都已入睡,能望见的几个院子皆是黑漆漆一片。唯二的光源是一个稍微富裕些的人家门口亮起的两盏红灯笼以及天上一轮昏黄的半月。
这次的时间比上次去王公子家还要晚,简亦临虽然本质上可能不是人,但现在的身体也和人类差不多,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陆恒把人搂在怀里,哄他:“你先睡,等有了情况我再叫你。”
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睡得好长得才快。
简亦临靠在他身上迷迷瞪瞪的点了下头便闭上眼睛。
陆恒目光所及之处,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几十户人家,以他的耳力,甚至还能听见数百米外婴儿啼哭的声音,一些人的酣睡声,以及一些临时起夜传来的拖拖踏踏的脚步声。
即便已是深夜,若是陆恒愿意,那些淅淅索索的嘈杂仍能尽入他耳,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动听的声响,只是如今他心有所爱,心中每时每刻都是涌动的热流,看什么都自带了一层柔光的滤镜,便是这些声音也变成了一种更接地气的伴奏。
而陆恒等了半个时辰,伴奏里突兀的插进一声尖锐的声响,这声音其实算不上大,但因为离得太近,才显得格外突出。
陆恒低头往下看去,白天那个妇人仅穿了一件里衣,就开门走出了房间。陆恒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的侧脸,目光有些呆滞,不像是清醒的状态,更像是梦游。她家境一般,院子也算不上大,只走了十几步就到了大门边。陆恒看着她动手打开大门,打横抱起简亦临,越下房顶跟了上去。
简亦临被他的动作弄醒,迷迷糊糊的往前看,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往前移动。险些以为是在看鬼片。使劲眨了下眼让自己清醒些,对着陆恒悄声道:“小盈的娘?”
陆恒应了一声,“应该是去找她女儿的。”
两人一路跟着她穿街越巷,路上没遇到别的人,但走的路也越来越偏僻。就这样走了快一个时辰,那妇人才走向一座院前。她仿佛没看见那里守着的侍卫,就要往里闯。
“唉,干什么的,这里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快离开。”守在门边的是两个年轻侍卫,腰间都配着刀。
他说完这话,身边另一人也低声嘀咕道:“大半夜衣衫不整的,不会是妓院里的人吧。”
“我要找我女儿。”那妇人喃喃道。她声音极低,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只是她把这话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那两人也总算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们用手推搡着死命往里挤的女人,一边嚷道:“这里没你的女儿,快滚,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哪里来的疯子,跑到这儿来撒野。”
妇人眼中滚下泪来,口中仍只是低低重复着“我要找我女儿。”用身体撞向那两名看守。
眼见那两人就要拔刀,陆恒先施法弄晕了她。
“啧,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昏过去了。”其中一人道。
让人躺在院门口也不是个事,其中一个稍矮的侍卫走了两步,拽起女人的两只手,想要把人拖到一个角落。他俯下身刚要使力,先下意识的往前一看,才发现这人的一双脚竟然是光着的。这一路走来,脚上已经磨出血痕。他心里起了点怜悯之心,想了想便把人扛起来,可他这点怜悯之心并不足以给人找个合适的客栈。只是拐到一处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把人放下,又快步走回去值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