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前堂后院一共有六个小厮,加上李老御医身边的冷叔和冬儿,还有后厨负责煮饭和打扫的两个男仆,一共十个人。每个月光月例就超过十两银子。再加上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八十两银子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
冬儿见医馆还会继续开下去,面上就是一喜,可是,随即又□□脸来,少爷的医术他是知道的,要是治不好病人的病,该咋办啊。
冬儿脸上的表情太生动,陆睿朗不用问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也不解释,转过头继续查看药材。
有些事,讲破嘴皮也没用,只有亲眼看见才会相信。
“少爷,不好了,我们对面的杂货铺被人买了,听说要开一家医馆。”买菜回来的冬儿,慌慌张张地跑进制药房。
正在教导三个内堂小厮炮制药材的陆睿朗,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奈地看向冲进来的冬儿:“别人要开医馆,就让他们开嘛。这又不是开饭馆,还担心抢生意不成?”
“可是,可是如果病人都跑去对面医馆了,咋办?”冬儿只要一想到自家少爷那三脚猫的医术,就忍不住地犯愁。
“那只说明一件事,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咋办的,继续研读医书,专研医理,努力提高医术呗。”陆睿朗不甚在意地摆手。说罢,拿起工具和药材,继续给三个小厮示范讲解。
冬儿都急得嘴上长泡了,可见少爷还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心里是又气又急,大步走上前,正想再说几句,眼睛就瞪直了。
少爷这是在炮制药材?可是少爷不是向来不爱学这些的吗?每次老爷要教,他都躲得远远的。还振振有词地说,他是个大夫,又不是药师,学这些有何用处?
“生地黄性寒,养阴清热,凉血生津……熟地黄经蒸制,药性由寒转温,味由苦转甜。功能由清转补。熟地黄炮制有‘九制九晒’之说……酒制的效果好,可借酒力行散,起到行药势、通血脉的作用。”陆睿朗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温润,语速平缓地讲解炮制熟地黄的方法。
冬儿的嘴越张越大,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惊吓来形容。少爷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不会是在胡编乱造吧?
可是,看三名内堂小厮认真聆听的模样,冬儿觉得他一定是错过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早上,陆睿朗在查看药材的时候,发现有好几样药材的炮制方法不正确,另有几样药材的炮制方法不够好。比如熟地黄。熟地黄需要蒸制,但是用水蒸还是用酒蒸,在功效上却有很大的差别。
陆睿朗发现医馆里的熟地黄都是用水蒸制,不是说不对,而是不够好。
他拿着熟地黄来找专门炮制药材的内堂小厮,起初三个小厮无一人理睬他,只管低着头炮制手中的药材。
记忆中,原身不爱炮制药材,也同样看不上炮制药材的小厮,平时看见他们,也多是一脸鄙夷。
原身在看不起别人的同时,别人也一样看不上他。学了十几年医术,还只学了个皮毛。还整天嫌这嫌那的,一会儿嫌外伤病人血肉模糊看着恶心;一会儿又嫌肠胃病人又吐又拉脏的要死。这哪里像个大夫,简直比个普通人还不如。
原身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陆睿朗也不恼,就站在一旁看他们炮制药材。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小厮在用微火烘焙天冬,便开口道:“天冬不能用微火烘焙,要用中火……”
“少爷,您在这里会打扰到我们,您不如去前堂喝杯茶,休息一会儿。”还没等他说完,其中一个小厮就不耐烦的赶他离开。
反正老爷已经不在了,他们对少爷也不用像以前那么恭敬了。虽然,以前也没真心恭敬过。
“天冬含有粘性液质,不易干燥、极易发粘,如用微火烘焙,原汁不断外渗,会降低质量,故宜用中火烘焙,促使外皮迅速硬结,内部所含原汁不向外渗……”陆睿朗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不疾不徐的管自己往下说。
随着他的叙述,小厮的耳朵渐渐地竖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可停了下来。陆睿朗极其自然地接过他手上烘焙了一半的天冬,行云流水地示范起来。
身为地级炼药师的陆睿朗,在中草药上的学识别说在这个世界,就是在本源世界也是无人能与之比拟的。
李老御医当年在一众小厮中选中这三人,也是因为这三人聪慧好学,品行尚佳。
陆睿朗自信沉稳地讲解,很快引得其余二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情专注的认真听起来。
冬儿冲进来的时候,陆睿朗正在给三人讲解熟地黄的酒蒸制作法。冬儿没看见之前发生的事,乍一看见这一教一听,其乐融融的情景,也难怪会被惊吓到。
一天下来,三个小厮对少爷可谓是刮目相看。他们三人受老爷的悉心教导,制药水平自是不低,少爷说的东西,他们一听就知道对不对。
以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经少爷一讲解,立刻有茅塞顿开之感。
就连老爷收进来,却不甚了解的草药,少爷都能讲得头头是道,从炮制、功效到应用都说得清清楚楚。
吃过晚饭,陆睿朗坐在后院的石桌旁,听着风吹竹叶的飒飒声,端着一杯清茶小口轻抿。
关于任务,一点头绪也没有,又在热孝期间,不宜出去乱跑,还是先在医馆安心待上一个月。
现在比任务更重要的是赚钱。这么一大家子等着养,八十两银子,想想就心慌。不赶快想办法赚钱,难不成等着一个月后喝西北风吗?
对于一家医馆来说,最赚钱的肯定不是给人看病,而是卖药。师傅当年就是靠卖丹药,赚来了创派资金。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陆睿朗就带着三个内堂小厮青蒿、川乌和厚朴,投入到制作中成药的大业中。
“少爷,少爷,不好了,对面的医馆开了,你,你知道,知道是谁家开的吗?”冬儿跑地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陆睿朗头也不回的回答。
“廖家,那个廖家!坐堂大夫是那个贱人,还在那里厚着脸皮说他是老爷的亲传弟子,医术比你这个少爷还高明。”冬儿双手低着膝盖,一脸的愤慨。
“哦。”陆睿朗毫不在意地应了声。
倒是三个小厮听见冬儿的话,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担心地看向少爷。
“干活,别偷懒!”陆睿朗扫了三人一眼,催促。
终于喘匀了气的冬儿,见少爷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急得直跺脚:“少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呀,难道就让他在那里胡说八道?”
“我爹有没有收徒弟,别人会不知道?他这么说只是想激我出去和他吵,到时候他再借着踩低我,给他的医馆造声势。毕竟我医术不如他也是众所周知的事。”陆睿朗心平气和地解释。
虽说少爷的话有道理,可是冬儿还是气不过,眼珠子一转,扭身跑了出去。
陆睿朗朝他的背影看了眼,摇头,果然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孩。
冬儿从后门出去,一溜烟窜进了隔壁茶馆的后门。
“回春堂”里,黄芪端坐在诊桌后,正一脸肃穆的为病人诊脉,但他的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留意对街的那道紧闭的大门。
“这位大夫真是李老御医的徒弟?”一个穿着粗布短衫中年男子将信将疑地问。
“当然,黄大夫可是李老御医的亲传弟子,医术是这个。”穿着文人长衫的年轻人竖起大拇指。
门口围观的百姓中自然也有认识黄芪的,有人点头附和说他的医术确实不错,以前经常见他跟在李老御医身边给人看病。也有人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李老御医收了徒弟。
“我记得这人是李少爷身边的药童吧?什么时候成李老御医的徒弟了?”说话的是李老御医的老友胡夫子,在京城开了一家私塾,教一些小孩子启蒙。
“我儿子的病就是黄大夫医好的,还没收诊费,黄大夫不但医术好,人品也好。”人群中突然有人扯着嗓门喊,立刻把胡夫子的话压了下去。
正在这时,一名“回春堂”的伙计走到门口,大声喊:“‘回春堂’新开业,头三天免费看诊,抓药一律半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当即就有不少百姓涌了进去。
第51章 男多女少怎么破
“杏林医馆”因为李老御医去世,已经关了好些天,说实在的以后还开不开,没人知道。毕竟很多人都在传,李老御医的独子李少爷,学了十年的医术,连个伤风咳嗽都医不好。
也有不少人说李少爷受了丧父和退婚的双重打击,很可能一蹶不振,别说给人看病,自己极有可能已经病得下不了床。
胡夫子虽说看不上李亦尘,但好歹是老友的独子,被大家如此数落,也甚是气恼,正想为李亦尘说几句好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黄大夫,听说你嫁人了,嫁的还是李少爷之前的未婚妻。”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瞬间就炸开了锅。
黄芪还没反应过来,成亲的事很隐秘,外人怎么会知道,就听胡夫子已经吹胡子瞪眼地骂起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李老御医的徒弟,师傅尸骨未寒,你不但不守孝,还跑去成亲,简直是欺师灭祖!”
“听说黄大夫原本是乞儿,被李少爷带回家,养在身边当药童。可是你不但不感恩,还在他丧父之际抢了他的未婚妻,你这根本就是恩将仇报嘛。”仍然是之前那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胡夫子这回听出来了,这是对面茶馆老板的女儿。
“还有这事,那这人可真是个白眼狼!”人群中立刻有人鄙夷的骂道。
“就这人品,医术能好到哪里去?”有人不屑地冷哼。
“也许是别人污蔑……”
“如果是污蔑,他早就出来澄清了,你看他,躲在里面不敢出来,摆明就是心虚。”一个年轻的书生义愤填膺道。
读书人最看不上这种恩将仇报、欺师灭祖的人。
黄芪一看情况不妙,赶紧给边上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快步走到门口,大声道:“黄大夫在给病人诊脉,需要安静,烦请各位不要挤在门口。”
司乐见目的达到,趁着人群还未散,肩膀一缩钻了出来。一踏进茶馆就看见了柜台旁的冬儿,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司乐笑着走到冬儿身边,刮刮他的鼻子。这可是她看中的小丈夫,只等他满了十六岁就娶进门。
冬儿红着脸躲开,真是的,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看着:“别动手动脚的。”
“我们早就订婚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她就喜欢看冬儿害羞的模样,忍不住地伸出手又想去摸他的脸。
冬儿一下拍开她的手,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转身就跑,跑出老远还能听见身后司乐的笑声。
“咦,脸怎么这么红,是身体不舒服吗?”陆睿朗见她回来,故意打趣道。
“还不是那司乐……”刚说到一半就看少爷一脸促狭地看着他,赶紧捂着脸跑了。
“少爷,我们这药丸真的能卖出去吗?”笑完后,青蒿看着桌上的一大堆丹药担忧地问。
“当然,不但能卖出去,还能卖出大价钱。”陆睿朗信心满满地回答。
“美颜丹”和“玉肌凝露丸”是师傅卖得最好的两种丹药。特别是“玉肌凝露丸”,即可以内服,又可以外搽,只用三天就可以使肌肤变得莹白如玉。当然,想要保持,自然是要日日坚持使用的。
爱美是人之天性,无论男女都一样。就算凤玺国男多女少,也不愁没钱赚。
“美颜丹”是抗衰老的皇牌丹药,想当年可是以一瓶千元的价格卖断货,一瓶里面只有十粒。
三个小厮对少爷的豪言壮志嗤之以鼻,还大价钱,不亏本就不错了。
唉,少爷虽然在制药方面比以前长进了,可这好高骛远的毛病还是一点没改。
突然,医馆后门被人敲响。
“少爷,少爷,‘清风阁’请您去看诊。”跑去开门的。
“清风阁”是京城有名的小官馆,里面各种类型的男子一应俱全,专供女子,或者有钱的男子取乐。
在凤玺国小官馆虽合法,但依然属于低贱行业,受人唾弃和鄙视。因此,小官们如果生病了,也不会有大夫愿意上门诊治。就是来了医馆,也会被拒之门外。
但李老御医却从不在意这些,只要有人上门求医,都会接诊。因此,“清风阁”一有人生病,就会第一时间来“杏林医馆”求医。
以往李老御医出诊身边都会跟着冷叔,但冬儿是有婚约的年轻男子,委实不适合进出小官馆这种地方。
陆睿朗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背上药箱就跟着龟公上了停在后巷的一辆青布马车。
这还是陆睿朗穿来后,第一次出门。马车拐了一个弯后,上了主道。可并排行驶四辆马车的街道,干净平坦。道路两边是排列整齐的二层或三层小楼。从酒楼食肆到银楼当铺,吃穿用度,样样齐全,可见凤玺国经济繁荣,国力强盛。
马车一路行驶到“清风阁”的后门,一路进去,冷冷清清,想来这些地方白天是不营业的。途经后院时,突然听到左侧厢房里传出极其压抑痛哼声。
陆睿朗一时好奇,神识望那里扫了眼。竟然是一间挂满了各种刑具的刑房。刑架上绑着一个体型高大的男子,皮肤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肋骨却断了三根,还有非常严重的内伤。想来是行刑的人不想在他的身上留下疤痕。
男子长相俊伟,眉宇间有一股不屈的刚毅。在他半合的双眼中,陆睿朗看到了宁死不屈的坚韧。这样的人就应该驰骋沙场,即便马革裹尸还,也不能屈辱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