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慕嘉看得入神,他从来未见过这样的皮影表演,只觉得很是新奇,秦文玉从上方飘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问:“好看吗?”
陶慕嘉一愣,遂点头。
秦文玉弯了弯嘴角,“确实还不错,今天晚上我也给你表演一场如何?”
陶慕嘉惊诧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今天晚上我们再来这里,我给你说个故事。”秦文玉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又飘到了屋顶上。
一场皮影戏看下来已经到了中午,两人准备去觅食,没想到竟碰见了联盟的人。袁庆生,正是那日在会议室说话的袁老,陶慕嘉并没有见过他的真面貌,因此当袁老站在博物馆门前守株待兔招他过来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袁老拿着拐杖抽了他一棍子他才反应过来。
袁庆生满头花白,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他拍了下陶慕嘉地后脑勺,大笑着说:“小梁,几日不见就把我这个老骨头忘得一干二净了?”
陶慕嘉尴尬地笑笑,“袁老怎么来了?”
“当然是有事,知道你是个大闲人,平日里怎么都不会找你,不过这事嘛……”袁老的面色变得有些为难,“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三人在茶馆落座,袁庆生叹了口气,看了陶慕嘉半晌,等茶上完终于开口道:“还真的挺像的。”
陶慕嘉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什么挺像?”
“怀源君,天师联盟的第一任首领,要不是他,联盟也不会那么早注意到鬼牙的行动,那个时候全国到处都乱,谁有心思管他啊?要不是怀源君,我们现在可能连鬼牙的影子都捉不到,不过说来也惭愧,国泰民安,联盟也渐渐没了以前的作用,连怀源君的嘱托都没能完成。”
陶慕嘉不明所以地啜了口茶。
袁庆生也好似察觉到自己说得多了,马上摆摆手,“嗐,我跟你说这些个有什么用,我这次来是跟你说关于鬼牙的事。你也知道工地那事有了了解,但是那个保安被带到联盟提审的第二天就魂飞魄散了,我们在他身上留下的一道追踪气息追了一个多星期突然消失不见,所以这才来找你。”
陶慕嘉眉头一皱,“为什么魂飞魄散这么久了才来?”
袁老面色惭愧,“还不是上面不想太多的人知道,结果今天上午线索完全断了,这不就来找你了嘛。”
陶慕嘉心里很是不悦,但碍于上面是保险起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奇怪:“为什么王总没跟我说?”
“这个……”袁老的面色更加犹豫了,“王璐她,正昏迷不醒,我们也请了范谢两位来看,两位也说她生魂还在体内,身体也并无大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醒不来。”
“可,袁老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若是你们都束手无策,晚辈更是无能为力。”
“欸,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听范谢二位说,你家地下有个被封印的地下室,是你师父怀清真人封印而成的,里面说不定有法子。”
地下室的事情秦文玉也大致说了一下,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谈何把地下室打开救人,更何况联盟的人又如何得知那地下室里的东西可以救人?退一万步讲,那地下室里面有救人的东西,那也是他的私人财产,联盟也无权让他直接交出来。
陶慕嘉思考一下,觉得这事十分可疑,再联想联盟里有内鬼的猜测,他总觉得面前这个笑眯眯的老头有很大的嫌疑,他沉吟片刻便有了答案:“袁老,并非我不想开地下室救人,只是那时我师尊所封,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信你问范谢二位,定然也是一样的答案。”
袁庆生有些着急:“那王总她怎么办?整个h市一下子没了主心骨,鬼牙的案子也没查完,这也不好向上面交差啊!”
陶慕嘉微蹙着眉摇头,地下室里怕是有鬼牙想要的东西,那他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
袁老悻悻然离开了,他们的行程被这么一打断,实在有些不好受,陶慕嘉付了账,带着秦文玉在街上逛了逛,他本以为提到鬼牙的事秦文玉的心情肯定不好受,没想到秦文玉今天还算淡然。
陶慕嘉试着叫了一声:“玉玉?”
“嗯?”秦文玉温柔的目光扫过来,“都是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没想到秦文玉还来安慰他,他也放松了心情感叹:“他才说给我们放两个月的假,这才过了一天就开始搞小动作,真是一刻不得闲。”
秦文玉无奈地笑笑,“他不动作倒还好,他一动作我大概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希望值+10,目前希望值+40。
如此闲逛了一下午,等到晚上博物馆闭馆,大门紧锁,秦文玉带着陶慕嘉一同进入了馆内。
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
第117章 鬼神将近来
陶慕嘉用符纸做了个传送,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白天的小剧场,里面黑灯瞎火的,他低声叫了两下秦文玉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
他慌了一瞬,但又想着秦文玉不至于丢下他一个人不管便安心下来,熟悉了一下黑暗就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
不算大的台上倏忽亮起了灯,把那白色幕布照的亮晃晃的,整个小剧院不大,但就着这方寸之光来看也显得空荡荡的,台上渐渐传出了锣鼓声,大概是怕惊扰到外面的保安,声音不大,很是空灵。
陶慕嘉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一弯,寻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坐下。
几个人物渐渐登场,还是白天那出白蛇传,不过,又不大一样,只是用了这几个人物,至于故事,则不尽相同。
秦文玉压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说那许仙百年前救了一条白蛇,那白蛇修炼成人形之后欲报救命之恩,而恩人已经转世,白蛇便设计嫁给他。后来自然是一番波折,许仙被化成原形的白蛇吓死,白蛇上天庭抢药,救活了许仙,却被法海收入雷峰塔,许仙也自然被法海骗入金山寺软禁。
然后,许仙说自己愿意等,等雷峰塔倒西湖水干,法海说他执迷不悟,罚他日日在雷峰塔下扫塔。
陶慕嘉有些奇怪,刚想说这里顺序错了,却听秦文玉音调一变。
时光已过百年,许仙花白了头发,每日勤勤恳恳地在雷峰塔下扫地,他经常在塔外自言自语,没有人给他回答,他不知道的是,塔里的人是听得到的,白蛇日日都听他讲话,突然有一天,许仙的声音再没响起。
陶慕嘉的心收紧了,这幕四不像的剧看得叫他难受。
过了很多年之后,雷峰塔倒了,白蛇重见天日,可惜她的爱人已经轮回,前尘尽忘,记不得他的样子,她就化作一条蛇,悄悄地跟在他身边,看他度过平淡的一生。
戏剧落幕,人物下场,光影收束,白色幕布只留了一小块还亮着,秦文玉从后面走出来,看见陶慕嘉愣愣的,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脑门上一弹,“戏唱完了,回家吧。”
陶慕嘉回过神,眼睛从前方往上转,看见秦文玉温润的眉目,心里一颤一颤的,陡然问道:“她真的看他过完了平淡的一生吗?”
秦文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只回了个“嗯”。
陶慕嘉看着他总是有些忧郁的脸,失神了片刻,等到想通了,才缓缓叹息:“好一出《白蛇传》,可惜写的不是白蛇。”
希望值+10,目前希望值+50。
秦文玉攥紧了拳头,他今天也是看到皮影戏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若是面前的人真能想起来什么就好了。
说来他这人也真的矛盾,一边不想亲自说出口让梁安想起往事,只愿梁安平安顺遂一生,一边又希望梁安还记得些过往,哪怕还记得一点,他都忍不住脱口。
可惜陶慕嘉到底没再说下去,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大街上已是冷冷清清一片,保安在保安室里看着电视,并没有人知道他们进去过,还看了一出戏。
夜还漫长,陶慕嘉看了戏也睡不着,心里沉甸甸的,随着秦文玉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秦文玉看他魂不守舍地,到底是于心不忍,只好开口:“不过一个故事而已,哪至于心心念念不忘,何况还是我记不住词胡诌的。”
陶慕嘉茫然地摇头,“我也没有多念念不忘,只是觉得熟悉,总觉得许仙守在雷峰塔外天天自言自语的场景非常熟悉。”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索性把这件事抛过去,“说起来,你怎么还会玩这个?”
“什么?”秦文玉一想,回答道,“哦,皮影戏也是街边常有的了,只不过后来城里大乱,我们一路向西边逃难,中途碰见了个戏班子,也算是做了半个月的朋友,后来……我们出去觅食,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土匪杀了,箱子里就留下一套影子,每次他觉得不开心了,我也拿出来装模作样地摆弄,权当是惦记着朋友,顺便逗他开心。”
那时候山野里遍地土匪,秦文玉刚刚被逐出秦家,又带着梁遣逃难,梁遣除了会捉鬼,逃跑可是一点也不厉害,再加上给秦文玉布结界防止鬼牙追踪的缘故,梁遣竟在中途病倒了。
秦文玉还记得梁遣故意说自己只是出去打点水,让他快走,要不是他心里觉得不对,梁遣就要被野狗撕碎了。
梁遣跟他说:“你先走,我有法术,怎么都能保命,但是鬼牙快追上来了,你要是再不走就晚了!”秦文玉二话不说背起他向前走,梁遣叹了一口气,说他冥顽不灵。
他们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听闻里面已经变成土匪窝,见人就杀,只好走了小路,没想到竟遇到了狼群,不过他们命好,碰上了一支走南闯北的戏班,这支戏班子看他们文弱,竟也好心地把他们收留。
这个年代人人自顾不暇,都说戏子无情,这几位也算得上善人了。
可惜,好人不长命。
秦文玉还记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地上淌满了血,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皆是瞪着眼,死不瞑目,还有一个死死地护着箱子,背上横过一刀,直接斩断了脊骨,看姿势,他被人从箱子上掀翻,连带着盖子在他怀中,而里面躺着的几个皮影也被尖刀挑得破破烂烂了。
那是秦文玉第一次看梁遣超度亡灵,那人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眼中充满了悲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也快完结啦
第118章 鬼神将近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梁遣能做的不多,仅此而已,他一生兢兢业业捉鬼除妖,只是为了护一方太平,可惜这世道从未如他所愿。他也有一些私心的,毕竟他也是个人,他超度完这些亡灵后看向秦文玉,轻声说道:“把他们找个地方埋了吧,也算入土为安。”
两人做了五座坟垒,用石块搭了五个无名碑才匆匆上路。
一路上又碰到过不少土匪,还有跟在他们后面的气息,总是若隐若现,摸不清状况。
他们在山林里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秦文玉也确实常常研究皮影,给寂寥的夜晚添上一些趣味,那时和现在一样,只有一个观众,只有一个演员,乱世也好,盛世也罢,他们只有彼此。
他们带着戏班的箱子一路进了山城,找到了班主的老家人,把箱子交还给了他们,也算把这件事做完。
秦文玉还记得交还箱子的那天,梁遣拉着他说:“若是有一天你死了,我真怕我舍不得给你超度。”
想来那时梁遣就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事情。
夜风寒冷,眼见着就快入冬了,晚上气温只会更低,秦文玉见陶慕嘉毫无睡意,索性提议去故居看看。
那故居也在附近,总归是这片老城区的一角,陶慕嘉心想也好,反正心里揣着事,回去闷坐也难受。
只是两人到了所谓的故居,发现竟然也变成了旅游景点,陶慕嘉不解地看向秦文玉,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多优待。
秦文玉难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以前钟爱收藏字画,后来我们……我和他准备离开,就把这里转让给了我的好友,他是有名的文人,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保留下来。”
陶慕嘉听完莫名有些失落,“那里面的东西肯定都没了,估计没什么看得了。”
“谁知道呢。”秦文玉也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还是上去看看吧。”
陶慕嘉当然没意见,只是门口有门卫守着,要是翻墙……陶慕嘉自认为四肢不太发达,那围墙足有一人半高,他定然是爬不上去的。
秦文玉把怀表拿了出来,调好时间牵住陶慕嘉的手,按下按钮,陶慕嘉感到身体一轻,便悠悠往上飘去,直飘到三楼窗口。
他俯瞰下方,秦文玉淡然地笑着朝他挥手,示意他先进去,自己一会就来。
陶慕嘉点了点头,点到一半突然顿住,觉得这个场景甚是熟悉,他捏紧了手指,转身进入黑乎乎的房间。
没过一会他的身体变得沉重,秦文玉也从窗户飘进来。
屋子里果然很黑,而且杂乱不堪,看来已经被当成了杂物间,不过里面竟然还有些值得看的东西,有几个柜子还上着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