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透了。
可他看着戚洌那通红的眼眶和乌青的眼底,努力捋平了气息,开口道:“并无不适,只是有些渴。”
戚洌赶忙跑去为乔易年倒茶。
“——真的全好了?”江蓠那双自带缠绵的桃花眼甚是惊奇地看着他问道。“可我才给你用了两服丹药,方才探查你经脉也是……”
“……让这孩子安心罢了。”乔易年看向他,心说这看起来打扮精致、gay里gay气的男子,怎么心思如此粗糙。
“你还真是操心。”江蓠笑道。
“师弟你也总算是醒了。”那边,柳浮生松了口气,终于展颜,笑着说道。“这俩孩子两日来时刻担心你,师兄也是替你捏了把汗。”
乔易年余光扫到那正在急忙擦眼泪的柳子衿,感觉那阵阵发痛的经脉愈发痛的厉害。
你来干啥!
出去出去,欺负了我徒弟,那就是跟我乔易年世界第一过不去!
“让子衿担心了。”心里烦躁的乔易年温声开口。
“易……易年师叔你……没事就好。”柳子衿哭得抽噎,父亲在身侧便也不敢上前,抹着眼泪应道。
戚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从门外快步跑进来。
过门槛的时候小孩儿没注意,光顾着怕将手里的热茶碰洒,便叫那门槛绊了一跤。
幸好那门口立着个保镖似的祝宸。祝宸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他捞住,顺便一手扶住了他差点洒到地上的茶盏。
“多谢祝师叔。”戚洌站定,连忙规规矩矩地同祝宸道谢,接着便捧着茶跑到乔易年床边,放下茶盏伸手扶乔易年坐起来。
“冒冒失失。”乔易年一边顺着戚洌的力气勉强起身,一边低声斥责道。“可有烫着手?”
“并未,请师尊放心。”戚洌一边挡住被溅出来的茶烫红的拇指,一边伸手去端茶递过来。
乔易年何许人也?
这遮遮掩掩的小动作,乔易年尽数收入眼底。
“分明是烫着了。”乔易年毫不留情道。“伸手,为师看看。”
这十来岁的小少年最是要强。戚洌把那只手背在身后,用另一只手将茶递给乔易年。
“小伎俩。”乔易年也没再多跟他僵持,伸出那双特别使不上劲的手来接过了茶盏。
他慢慢地把茶盏递到唇边,两手颤抖得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他心里自我安慰道,没关系,毕竟我已经是个一千来岁的老妖怪了。
“师尊不也一样。”戚洌站在一边,顶嘴道。
噫??我才昏了两天,这小子是到叛逆期了??
猴小子就是猴小子,就不能惯着,自打收入门中一次都没打过他,看来小树不修不直溜,这温情的法子根本不是教育儿子的方……
“师尊明明重伤未愈,还同我说没事。”这小子眼神里透着股倔劲儿,小眉毛拧在一起,两眼盯着他。
“……。”原本因为这小子突然顶了句嘴而满心想着拾掇他的乔易年顿时理亏词穷,再看着这小孩儿憔悴又担心的模样,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谁同你说的……”乔易年下意识地否认道。
“徒儿方才在门外,自己听到的。”
“……。”行,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你怎么能这么同易年师叔说话!”柳子衿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场面,内心里更加不舒服,又觉得这戚洌是恃宠而骄,便忍不住开口教训道。
“子衿,不可无礼。”柳浮生赶忙喝住她。
方才还像只小斗鸡似的柳子衿顿时被一把薅熄了气焰,小声嘀咕着低下头去。
那边,江蓠又笑了起来:“你们师徒还真是有趣。戚洌你也不必担心,你师尊虽说此番伤得重,但并未伤及根骨,日后不会留下隐患的。”
他顿了顿,又对着乔易年说道:“不过你此番不卧床养上一两个月,是没法儿好全的。丹药需按时吃,经脉也需要静心温养,这阵子你可万不可擅自运动,否则吃亏的还是你。——你既醒了,那我便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乔易年一边应着一边心想,这学了医的恐怕都是这样,不仅学会了治病救人,还学出了一张絮絮叨叨的嘴。
江蓠起身时,又拍了拍戚洌的肩膀:“这一阵子你可要将你师尊盯好了。”
戚洌认认真真地应了下来,又对他一丝不苟地行礼道了谢。
“我都差点忘记了。”江蓠方走,柳浮生便拿出一个盒子来。“那一日我看那终日跟随你的小雀被误杀,你也因此颇为难过……师兄便将这小雀收殓了,今日交还给你。”
乔易年一阵心塞,接过了那个盒子。
“系统?”他心里还存了些希望,便在心里唤道。
接着他眼前便弹出了一个windows 98一般简陋而朴实的小窗口,上头只有两行字。
第二行是一排可以点进去的蓝字,。
乔易年点了进去,选了。
紧接着,他耳边响起了计算器按键音弹出来的两只老虎。
乔易年被吓了一跳,又选了
计算器按键音版再别康桥。
然后,乔易年又陆续欣赏了计算机按键音版的好日子、一剪梅、社会摇。
乔易年:……行了,你赶紧关上吧别丢人了。
他随便勾了一个,匆匆把这破窗口给关掉。
而他这拿着盒子、半天沉默不语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便就是哀戚。
于是自这一日起,戚洌便在师尊的窗口放了个笼子,去林中抓白色的小雀儿来,养在里头。
但这也都是后话。
“赵师叔他……”关上了屏幕,乔易年看向柳浮生,犹豫了片刻,开口问到。
乔易年毕竟不是真的修炼千年、看惯了悲欢离合和生老病死的老祖,纵使这人昨天一句话也不多说,上来就对着自己一顿乱捶,最后还把系统给戳死了。可毕竟他这人也……是个可怜人。
“昨夜着人将他遗体送出宗门了。”柳浮生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那陆容纱身死之地离这儿不过百里,让他俩埋在一处,也算是了赵师叔一桩遗愿。可怜赵师叔他到死都执迷不悟,你说这道魔之间怎可……”
靠在门上的祝宸把剑铛地一声拔出鞘,在手里赏玩起来,剑刃光可鉴人,他手腕一动,便闪得屋里清晖熠熠。
“总之此事万不可叫师尊知道。”柳浮生识趣地话锋一转,说道。
“确是如此。”乔易年心想,辛亏乔老祖是个面瘫,不然自己此刻若是笑成一条傻狗,柳宗主的面子可还往哪里搁。
祝宸慢悠悠地把剑收回鞘中。
“师弟既已醒来,师兄便放心了,就不便再继续叨扰。”柳浮生笑道。“你好好休息,我便带着子衿回去了。”
嚯,被祝宸吓跑了。
“师兄慢走。”乔易年心里偷偷地笑他,温文有礼地回道。
等乔易年心里头乐完,屋里便只剩下跑到一边去收拾丹药的戚洌和立在门口的祝宸。
嗯?这祝宸在这儿干什么呢?
乔易年恰好自那一夜起便有事想求他,于是就打算同他搭个话。
可这一屋子里三个人,两个人都是面瘫,还真不太好开口找话题。
“祝师弟这剑确是一把好剑。”乔易年搭话道。“不知叫什么名字?”
“无名。”祝宸答道。
“名唤无名?”
“……并无名字。”
……这对话显得我我真像个傻子。乔易年心想。
不过这世间的修士,但凡有剑的,没有剑没名字的。这剑便是修士的身份证。
修士以剑为伴,剑的名字便如同修士的字号一般。
“这是为何?”乔易年不禁问道。
“剑趁手便够了。”祝宸说道。“其他皆没有必要。”
哇,这有本事的修士说起话来,随便只言片语,就让人觉得分外厉害。
这个忙我一定要找他帮!乔易年心想。
“你既然醒了,我便也……”
祝宸从门框上起身,转身便要出去。
“且慢!”乔易年出声拦住他。
祝宸转过头来,也不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这人真是世间第一的惜字如金了。
“我有一事相求。”乔易年说道。“我这徒儿虽说天分不佳,但贵在刻苦耐劳,持之以恒。我观他根骨不错,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那边收拾丹药的戚洌听他这话,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他。
祝宸也转过身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皱起了眉头:“方才江蓠说了你性命无虞。”
乔易年:……?
不是,你俩会意错了,我这不是临终托孤。
他看戚洌那紧接着便要红眼眶的模样和祝宸那看智障的神情,连忙解释道:“我这些年来闭关修炼,原本剑法便不精湛,又疏于练习,而今剑法已是退步许多。我想着这孩子如此勤奋好学,担心自己耽误了他。师弟你向来有‘天下第一剑’之称,我想着……”
“什么之称……?”祝宸皱眉。
“……天下第一剑。”敢情你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剑法已经名满天下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如此胡闹。”
踏马关公身上纹,掌声送给社会人。
“怕是已经百余年了,而今世人仍旧这么称呼你。”乔易年揉了揉额角。
“所以。”乔易年不等他开口,接着说。“我便想让戚洌每日去你那里跟你修习剑法,你可愿帮师兄这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乔易年:师弟向来有“天下第一剑”之称……
祝宸:[皱眉]……什么?
乔易年:天下第一剑啊!
祝宸:[拔剑]天下第一什么……?
乔易年:[丝毫没有察觉]剑啊!
☆、冷面仙君霸宠小狼狗(11)
未成年的孩子最大的苦恼之一,就是长辈总是不经自己同意,擅自就替自己做了决定。
也不问问自己是否乐意。
此时,戚洌便就切身体会到了这样的烦恼。
往常他每日修炼都是整日地待在落雁峰的竹林里,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林里读书的师尊。有时抬头看过去时,师尊也在看他,脸上虽无表情,可眼神却是温柔纵容的。
每日一到饭点,师尊便会催促自己吃饭。师尊自己不吃,却依然坐在桌边,时刻都是陪伴着他的。
可如今不同了。
昨日,师尊躺在病榻上,有气无力地将自己托付给了祝师叔。祝师叔原本不愿,可师尊先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又跟祝师叔说自己的身世如何凄惨,说他孤身一人带着徒弟如何不易,又说自己病痛缠身成了全落雁峰的累赘,直念得祝师叔松了口,让戚洌每日下午去他的峰里,由他教导着练两个半时辰的剑。
这样算起来,戚洌午饭后便要过去,天黑了才能回落雁峰。
戚洌在正下午的日头下反复练着方才祝宸教授的第一式基本功时,心里便颇有些孤独和难过。
在这儿练剑,四面都看不着师尊。
他手底下一丝不苟,心里却飘飘忽忽地,一颗心直飞回了落雁峰。
师尊此时在做什么?身上的伤可还依旧难捱?那几个扫洒弟子可能掐得准师尊吃药的时间?师尊会不会想念自……
铛!
那竹林之中直直切出一片竹叶来,戚洌心思飘远了,此刻便躲闪不及。
那竹叶正打在他剑刃上,竟是分毫没有损伤,却震得戚洌虎口一疼,剑便掉在地上。
竹叶飘落在他脚下,不过是寻常竹叶,其中一点玄机都无。
戚洌抬头看过去,便看到那竹林边的屋脊上坐着个少年。
这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他没穿道袍,穿了身干脆利落的深蓝色劲装。
那少年的面孔自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一双剑眉下是双线条利落的眼,远处一看,像是民间画本里行侠仗义的剑客。
且五官中隐约有祝宸的影子。
不过相由心生,两人神态不同,一眼看过去也就难以找出相似之处。
少年看他看过来,挑起一边眉毛冲他吹了个尾音轻浮的口哨,利索地从屋脊上站起来,越了两步便轻飘飘地落在戚洌面前。
“原想着你在这里认真练习呢,没料到你这看似认真,实则也在开小差。”
这少年一笑起来,弯弯的眉眼着实喜人。
“练剑有什么意思?跟我上山里头玩儿去呗!”
戚洌看向这自来熟的少年,开口问道:“你是……”
“啊,我叫祝季。”少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得意洋洋。“论辈分,你该喊我师叔。”
戚洌微微抬头,看着这少年,也不知接什么话好,刚准备开口喊声师叔,却看这少年瞬间变了脸色。
接着,他便听到身后祝宸的声音:“你的开山式两千下,是练完了?”
“练……练完了!”祝季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眨巴了两下眼,看向祝宸。
“明明只练了一千五百八十二下。”祝宸一手握着剑,神情未变,开口道:“加练斩风式两千下,今晚之前完成。”
“哥……!”
“嗯?”祝宸那眼神朝他那里一扫。
祝宸这人虽说和乔易年一样都是脸上没表情的人,可乔易年那看起来就是风度翩翩的高岭之花,而这祝宸就是把又冷又硬的冰刀子。
他这一眼可把祝季吓得够呛。
“待我练完剑,再来找你玩!”祝季脚下踏着风,冲戚洌眨了眨眼,扭头便跑了。
来去无踪,恐怕便就是所谓的“君子如风”了。
祝宸像是方才祝季没来过一般,转过来便对着戚洌开口:“方才你招式仍有错误之处,你且看……”
自这日起,戚洌左右便多了个嘴巴停不下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