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珠子怎的这般透亮?透得像是一点杂质也无。
那里面那个红红的物什是甚啊?这是怎么放进去的?
“这些你先用着,不够我那里还有。”罗用拿起筷子,从桌面上的一个盘子里夹了一块卤鸡肝来吃。
罗二娘昨日与人买了几只鸡,今日一早便都杀了,与羊绒作坊那些小娘子们炖汤喝,鸡心鸡胗鸡肠子便都炒了,给作坊里的管事们加了个菜,唯独留下了这鸡肝。
罗用爱吃鸡肝,在二十一世纪那时候他就很爱吃,奈何那时候的鸡吃多了激素和抗生素,肝脏又是解毒的脏器,他也不大敢吃。
此刻摆在他眼前这一盘,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走地鸡的鸡肝啊……
“……你怎的不说话,我问你这物什哪里来的?”罗二娘问道。
“机缘巧合得来的,阿姊你就莫再问了,就说要不要吧?”罗用说。
“要,怎的不要。”罗二娘连忙就把东西给收起来了。
就这些个珠子,别人想仿还仿不来,用它们作为买卖羊绒毛衣裤的信物,也是放心得很,不过……
“你这珠子,别人没有吧?”罗二娘确认道。
“应是没有的。”还有没有其他穿越者这件事,罗用还真保证不了,不过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应该是很小很小的。
“那我就用它了。”这般稀罕的物什,别人若是果真还能拿出来许多,还到她的羊绒作坊去换了羊绒毛衣裤,那她也认了。
“你说那些人若是昧了我的珠子可如何是好?”万一那些胡商直接拿着这些珠子去了长安城,根本不去凉州城提货呢?
“那你便把这珠子的价钱定高些。”罗用给她出主意:
“这个红色的,就代表五十套羊绒毛衣裤,这个绿色的,便是一百套,还有这个黄色,就是一千双袜子,你看这还有双色的,三色的……”
罗用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中想象,以后这些唐朝人炫富的时候,就可以从腰间摸出一颗玻璃弹珠——
“哇塞!紫色珠子!这可是一千套羊绒毛衣裤!”
“这有什么,你看我的。”
“什么!你手里竟然有双色珠子。”
“哼,少见多怪。”
“天呐!三色!人生在世,得见三色珠一次,真是死而无憾!”
说实话罗用一点都不担心有人昧了珠子不去提货,这种玻璃弹珠他手里头还有的是。
小时候他跟邻居那些小孩玩弹珠,总赢总赢,赢了十几个铁皮饼干盒,叠起来都有半人高,他这个人又恋旧又心疼东西,当初离开老家四处游荡的时候,便都带上了,这会儿都在空间里堆着呢。
第318章 豆子
最后,罗二娘就让那几名胡商先在常乐县这边的羊绒作坊看好货物,下好订单,再把货款给付了,然后罗二娘就给他们各自开具了一张订单明细,一张收款证明,最后再按订单数量给玻璃珠。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交易,罗二娘最终还是安排了一名管事一名护卫,与这些胡商同去凉州城。
顺便再给凉州城那边的羊绒作坊带了一份各色玻璃珠样品过去,写明了每一个颜色的玻璃珠所代表的货物数量。
“你可写明了在何处提货?”这一日二娘又来县衙这边,罗用如此问她。
“自然是要写上。”二娘答道。
这在不同的地方提货,价钱出入可大了去了,同样的货物,在凉州城那边明显就要比常乐县这边卖得贵,若是运去长安城等地,那价钱就更贵了。
那些商贾们付了多少价钱,便要让他们在哪里提货,如若不然,她们的羊绒作坊一个不小心便要亏了本去。
“那你还得留意凉州城那边的库存。”罗用又提醒道。
“你且安心吧,我心里有数。”二娘笑道。
那朔州赵氏在敦煌便有商铺,他们家人在敦煌与凉州城之间常来常往的,家中又有子弟在常乐书院读书,托他寄信,比走驿站还要更加安全快捷几分。
“听闻这两日城中来了不少高昌商贾。”坐下之后,罗二娘对罗用说道。
“也就十几个人。”这事罗用也是清楚的:“乔俊林昨日便已不去书院,改上酒坊那边去了。”
“不知后面还有没有了?”罗二娘道。
“一时应也不会多,待他们这一拨人回到高昌国以后,赶在入冬之前,约莫还能再来一些。”眼下这个年代消息很难流通,高昌国那边的商贾不了解他们常乐县这边的情况,这千里迢迢的,很多高昌商贾这时候大约都还在观望之中。
“待那高昌商贾来得多了,你便也不得闲了,这两日还想吃甚,尽管与我说来。”二娘问他。
“饺子。”罗用当即便说了:“我好些时候都没正经吃过饺子了。”
“不过就是一顿饺子,那有何难,明日我便与你包来。”二娘笑道。
结果罗用这顿饺子还未吃上,县尉郭凤来便先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原因是郭凤来他们这几日收税的一个村子,有几户人家闹事,不肯好好纳税,还想当不课户。郭凤来让里正村正帮忙协调,结果竟是不管用,一通折腾下来,郭县尉这火气一上来,就把带头闹事的人给抓回来了。
“……都是一群刁民,简直愚不可及,就他家那样的情况,如何能被评为不课户……”
郭凤来这两日忙收税,工作繁重压力又大,这会儿被这件事一搅和,火气上来了便不肯轻易消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罗县令往自己嘴里扔了一个开口笑,一边嚼着,一边慢悠悠问了一句。
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那县衙大牢夜里可冻得很。
刚刚那人他也看到了,皮肤黝黑身材健硕,手脚皆是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们常乐县总共才一千二百多个编户,像这样的壮劳力,那可是冻坏一个少一个。
“不知县令可是觉得郭某行事猛撞?”郭凤来问罗用道。
“那倒没有。”罗用说道:“只是此人虽然带头闹事,却未必就是这件事的主谋。”
出头的椽子先烂,聪明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聪明人遇到这种情况,往往都会教唆别人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自己就跟在后面捡便宜。
郭凤来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家伙既然敢跳出来与自己叫板,那郭凤来不抓他还能抓谁。
“依县令之见?”郭凤来问道。
“叫他得些教训便放了吧。”不放难道还要留着过年。
“这……”郭凤来有些为难,他今日大动干戈把人抓回来,若是轻轻又给放了回去,那显得他这个县尉多么没有威严。
“你且去吧,这件事便交给我了。”罗用说道。
罗用当天晚上没有提审这名村人,待到第二天早上,吃过了早饭,众人皆各自去忙碌自己的工作之后,罗用这才令一名差役,把这名村人带到自己平日办公的那间小厅。
“听闻你们村里有几户人家交不上税收,不知可是有什么难处?”待这人来了以后,罗用便如此问他。
“地里粮食欠收,又有妻儿老小要养活,家中既无粮食又无布帛,一时交不上税收,还请县令莫要怪罪。”那人对罗用抱了抱拳,大大咧咧说道。
“不想我常乐百姓竟是艰难至此。”罗用面上露出几分暗淡之色,口中念念有词:
“原本还当以我这一身本事,定能保一方百姓安康,如今看来,竟是害得你们连税收都交不齐,这日子倒是过得比从前还不如了……”
那汉子果然是个实诚的,一听罗用这般说,面上顿时露出几分羞赧为难之色。
自从罗用在他们常乐县当了县令以后,他们平日里担些瓜菜粮食到城里来,比从前多少还是能多换几个铜钱回去,农闲的时候又能担豆腐出去卖,又能去那水泥作坊干活,怎么能说这日子不如从前了呢?
“县令莫要自责,咱这穷乡僻壤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人说道。
“乡下的情况比这城里还艰难几分,我亦知晓,只是如今县中的情况便是这般,今年商道不通,官府亦是不易,你家的税收还差多少,你便与我说来,我私人拿些钱帛,先帮你填上。”
“这……”让县令自己掏腰包帮他们家纳税,这怎么好意思?
“你无需与我见外,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抗税不缴乃是犯法,你若是被拘了去充作苦役,家中的妻儿老小可如何是好?”罗用又道。
“某一时糊涂,还请县令莫要怪罪。”这人听了罗用这一番话,当即伏地与他行了一个大礼,再也不提交不上税的事情了。
其实昨夜在牢里待着,他心里便已是有了几分悔意,不应听了旁人几句好话,便热血上涌大包大揽,他这回若是果真出了什么事,家中的妻儿老小可就无人照料了。
没想到今日见了罗县令,他非但没有怪罪,还与自己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再想想自己先前那一番行径,着实羞愧得紧。
“……你果真能交得上税?”
“能,回去便交。”
“回去以后,与你们村中其他人说清楚,若是想要不课户的,便自己到县衙来说,县中吏员届时会根据各家情况核实判断,不合条件者,闹事亦是无用,此次念你们乃是初犯,不予追究,若是再犯,便要按律处置。”
“喏。”
“你且去吧。”
又两日,那郭凤来从乡下回来,便说先前那些闹事的人都把税收给交齐了,一斤粮食都没落下。
还有上回带头闹事那人,听闻他现在逢人便说罗县令的好,下回再有人想闹事,怕就煽不动他了。
郭凤来也是觉得有几分新奇,他从前便听闻罗用有个棺材板儿的诨号?18" 南北杂货0 ">首页 119 页120 页, 瞧⑵秃帽仁敲┛永锏氖酚殖粲钟玻醯娜缃窨蠢矗瓜袷呛芑岷迦艘话恪?br /> “你作甚这般看我?”罗县令又往自己嘴里放了一个开口笑,前两日二娘与他送了几斤过来,吃着吃着,这便也没剩下多少了。
“无事。”郭凤来摇了摇头,笑道。
“我也是看他不像奸恶无赖之徒,才会如此行事。”换个恶的过来试试,看罗用不好好收拾他。
“是人都有拎不清的时候,你总不能次次都与人较真,该圆滑的时候便要圆滑一些。”罗县令给郭县尉上课。
“你说这明明是可以用更缓和的方法解决的问题,非要与那些人硬碰硬又能有什么好处,这矛盾一旦激化起来,难免就要有一些损伤,咱们这些地方上的小官本就不易,若是再与自己添那许多不自在,那这官还当不当得下去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那吃饭的地方走去。
黄县丞家那个四五岁大的小丫头正在廊间玩耍,罗用经过的时候,她便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于是便迈着小短腿颠颠跟了上去,牵着罗用的衣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软软糯糯地问道:“县令,你口里吃的是甚啊?”
“豆子。”罗县令眨眨眼睛,面不改色道。
第319章 手工外派
那黄小娘子笑嘻嘻地看着罗用,口里却道:“我也要吃豆子。”
罗用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几个开口笑,放在小丫头肉呼呼的小手中:“剩下这几个豆子就都给你,可收好了,再来就没有了。”
黄小娘子高高兴兴将那几个开口笑揣进怀里,蹦跶着找她娘亲去了。
他们县衙里的这些小孩到底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平日里穿得干干净净的,还挺有礼貌,虽然也有淘气泼皮的时候,但是比外头街面上的孩子,多少还是要斯文一点。
各家耶娘私底下也都有教,不让他们在罗用面前造次,于是这些小孩见了罗用都会挺有礼貌地喊县令,大一点的孩子,还会给他作揖行礼。
也就这个黄小娘子,年岁尚小又是个女娃子,她阿娘整日在房中督促长子学习,并不怎么管这个小的,倒是黄县丞那房妾室对她照料得多些。
说来也是造孽,那黄县丞之妾今年才十六岁,听闻她不足十岁便被耶娘卖与黄家,跟在黄夫人身边四五年,十三四岁便被黄县丞占了,黄家人做得倒也不算太难看,好歹还是给了她一个名分。
黄家那边现在除了一个粗使的仆妇,一名整日跟在黄县丞身边的仆从,剩下就是这名妾室地位最低,整日都要干活,黄夫人还时常与她发脾气。
那黄夫人性子不好,原本是隔三差五便要炸一回,有一回罗用经过他家院前,忽闻砰地一声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叫骂,把罗用给吓了一跳。
罗用听不得这个,他小时候被人卖到山里,买了他的那对夫妇整日便是这样叫骂,到现在他听到这种声音,心里还是会透出几分惶惶不安。
回到前院以后,罗用便令人去喊了黄县丞过来,言是他家这种情况,住在县衙里不合适,不若便在城中找个院子搬出去住。
黄县丞哪里愿意,他们一家人现如今住在县衙里头,老婆孩子侍妾仆妇统统跟着吃大锅饭,一年到头不知道能省多少开销,这一旦搬了出去,他跟他身边的仆从还能在衙门里头吃饭,其他人可就没那个脸面再过来蹭饭吃了。
再说这县衙之中十分安全,他平日里带着仆从出个门什么的,也不需要担心妻儿的安全问题。
黄县丞再三跟罗用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约束自己的妻儿,定不会让他们惊扰了县令,罗用看在他平日处理公务的能力不错,为人也算勤勉,于是便没有坚持让他们一家搬出去住。
而黄县丞也是说到做到,确实把他老婆管住了,至于怎么管住的,衙门里面流传这一个说法,言是那黄县丞从罗用这边回去自己屋里以后,便对他妻子说,她若是再这般闹下去,便要令人将她送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