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你瞅离石县那边,可有不错的小郎君?”路上,那涂二便问王大道。
“可是为了你家二娘问的?”王当问道。
“正是。”当父母的,自然是想尽量给儿女寻个好归宿,他家二娘人品好,附近也有人问,但他都不甚满意,要不是人品不佳,就是家底太薄。
倒也不能怪他嫌贫爱富,人往高处走,哪里有长辈愿意看着儿女吃苦的,儿子倒也算了,生在这样的人家,注定就是这样的命,女儿总还是有机会跳出去,以他家闺女的人品相貌,谁家娶回去都是亏不了的。
“倒是也有差不多岁数的小郎君,就是不知道他们那边是个什么章程,这次回去,我帮你探探口风。”王当想了想,确实也是想起来几个不错的后生。
“若能帮我家二娘寻得好人家,我将来必定重重谢你。”涂二郑重道。
“说什么见外的话,多少年的弟兄了。”
想当年他们也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交情,只不过后来王当到处出去闯荡,他这个朋友却在当地租了桑田养蚕,生活习惯不一样,圈子也不一样,往来渐渐少了而已。
现如今因为这一笔桑葚买卖,两人倒是又走到了一处。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二十年时间转眼便已过去,这一条条的青石小巷,依旧还像从前一般,只是当年那两个没心没肺在巷子里嬉笑玩闹的小娃娃,现如今都已经为人父母,肩膀上担起了一个家庭的重量,从前那稚嫩的容颜,也已在岁月中染上了风霜。
作者有话要说:
桑子:桑葚同义。
一担:一石同义。
第97章 改变
世道艰难,人也就老得特别快。
若真要论年龄,王当今年也才三十一岁而已,他二十岁那年开春与阿贺成婚,冬里便得一子,也就是王绍。
那涂二结婚比他还要早几年,现如今他的长子虚龄已有十五,排行第二的是个女儿,今年十四,下面还有一个与王绍同岁的幼子,虚龄十二。
要说与他家二娘年岁相当的少年郎,王当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那许大郎的长子,今年十五岁,品貌周正,为人也颇有担当。
若是要论家室,那涂家要配许家,确实也有几分勉强,许家客舍的生意现在是蒸蒸日上,又靠着罗三郎这棵大树,只要没那什么天灾人祸,他家的日子不用说肯定是要越过越好的。
但是娶妻娶贤,家底厚一点薄一点,哪里又有那么要紧,王当自己反正就是这么想的,以他的眼光来看,那涂二娘勤快又温和,娶回家做儿媳妇肯定错不了,只是不知道那许家人是个什么想法。
收足了桑葚,又到相熟的人家去寻摸了一些红枣,王当他们这一行人就又回离石县来了。
这一日,罗用和他的弟子们正在地头上撒草籽,远远见着王当等人推着几辆木车过来,便三两下把手头上的活计做完了,收拾收拾农具,跟王当他们一起走。
几日不见,这会儿大家也都特别高兴,一路上说着闲话,笑声就没断过。
不知是这个年代人口特别稀少,所以也就显得特别珍贵还是怎么的,人与人之间总是很容易建立感情。
像王当等人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最近每每从外面回来,见着罗用以及他的弟子们或者是西坡村的村人,就跟见着家人似得,看着就特别亲切,心里头也特别安稳。
罗用他们也是差不多的,哪一日若是听闻王当几人没能在预计的日期回来,心里不免就会有些担心,怕他们遇着坏人强盗。
这个年代到处都是荒郊野岭,没有多少人烟,几个人在外面行走,若是被恶人给害了,根本连找都没地方找去。
一路上说说笑笑地来到许家客舍这边,刚好赶上这一天傍晚的油渣包子出笼,二三十个大老爷们呼啦啦涌入店中,占了小半个厅堂,也不点别的,每人先来两文钱大包子。
许家的油渣大包子,一文钱三个,两文钱就是六个,热腾腾的包子一碟一碟端上来,这些汉子们也是饿坏了,用手抓起来就啃,一个个吃得忒香。
罗用这边又点了几个凉菜几个热菜,他的这些弟子今天也是给他做了一天的活,像这种时候他不请客谁请客。
“这饺子汤,你们若是不嫌弃,后头还有好些呢。”罗大娘和林五郎这时候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上来,盘子里装着一碗一碗雪白色的饺子汤。
他们两口子包的饺子,现如今也是在这片地方上卖出了名声,这饺子煮得多,汤自然也就多了,他们两口子也不舍得倒掉,自己没少喝,还有许家这些大人小孩,口渴了就去那边灌一碗,比清水喝着有滋味,也养人。
“哪里还有嫌弃的,这可是细白面煮出来的汤水。”光吃包子也是有些干,这时候来个热汤正好,都是贫苦人家出来,谁还能嫌弃这个。
罗用也跟他们一起,就这饺子汤吃包子,一会儿再上来几盘热菜冷菜,厅堂里的氛围就更热络了。
“这回在孟门关那边,我们听人说,北边草原上已经有人做出肥皂来了,价钱跟咱这边一样,也是五文钱一块。”
“听闻有商贾跟他们还价,结果那些胡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得的消息,说我们这边的肥皂卖五文钱一块,他们也要卖五文钱一块,咬死了,少一点都不肯卖。”
“你们这回这批肥皂运到定胡那边,卖多少钱一块?”罗用问他们。
“十二文钱一块。”王当回答道。
从孟门关去往大草原,也有不近的一段路程,再说那些胡人刚学制皂,谁知道他们这时候做出来的肥皂品质怎么样,哪里有罗家出产的肥皂稳定靠谱,就算价格高一些,也是有商贾愿意买。
说起来这肥皂买卖还真是好赚,他们这一趟,就能顶往常好几趟的利润,就是油脂太难收购。
“待到你们将那边的田地收拾出来,可也要养几天猪?”那陽大郎问许家兄弟等人道。
“应是要的。?7" 南北杂货0 ">首页 39 页, 辈恢故茄恚Χ煲捕家恍?br /> 这顿饭也没有吃太长时间,都是累了一整天的,这会儿填饱了肚子,自然就要洗刷洗刷各自休息去了。
罗用回到罗家院子这边,与王当等人查验过桑葚和红枣的数量,让他们帮忙将这批货搬到后头仓库里,然后又把货款给付清了,这一天晚上,他便要开始做桑葚皂。
“今日已经在田地做了一天农活,怎的夜里还要制皂?”二娘见罗用又取了一些白色粉末出来,在院子里调配碱液,便知他今晚又要制皂。
这火碱遇水就会飘出一股子怪味,三郎言那味道闻了容易生病,一般做这个的时候都在院子里通风的地方,也不叫家里的小孩靠近。
“这两日收了两批草籽,又叫他们插了一回队,后头那些商贾也是有些犯嘀咕了。”
罗用用一根定制的陶瓷棒子搅拌坛子里的碱液,放缓了加碱的速度,这火碱跟水一反应,温度一下子就能升高不少,所以每次配这个溶液都得慢慢来,急不得。
“要不然还是我来做吧。”二娘言道。
“你只管睡觉去,明日我睡晚些便是。”罗用不在意道。对他来说熬个夜根本也没什么,再说也不是熬通宵,甚至连半夜都不用,他家这个制皂设备很好用,再加上他现在又积累了不少经验,制皂速度已经比从前快上许多。
结果这一天晚上,罗用这边刚刚开动起来,二娘和彭二就一起过来了,两人一人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制皂房门口那里,拿着竹签子清理皂模子。
之前的肥皂脱模的时候,也有个别没有脱好的,一些肥皂碎屑便卡在了磨具里头,偶尔出现一个两个这样的情况倒也不太打紧,太多了就不行,整批肥皂都没法看了,所以这皂模子也是要定期清理。
清理完一批皂模子,她俩又把前两日制好的一批肥皂给脱了模,然后同样也把那批皂模子清理过一遍。
做完了这些事,二娘又言腹中饥饿,与彭二一起煮了一些馎饦来吃,彭二自己囫囵吃过几口,便把罗用给替下来了,叫他先吃些馎饦。
罗用端着一碗馎饦坐在门口那里一口一口吃着,屋里头,彭二正一圈一圈推着搅拌器,二娘则在灶下添柴火。
陶釜之中,那一大锅用浸煮过桑葚干的汁水作为水相正在加工中的皂液,紫红中透着粉白,颜色看起来要比艾草皂鲜艳许多,气味也更好闻,应是会受到女性用户的喜爱。
皂化反应完成之后,他们三人一起围着陶釜,用水瓢从釜中舀了皂液出来浇模,没多少工夫,那一大锅皂液就都被浇灌到模具之中,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墙边的货架上面。
有她二人的帮忙,罗用这一天晚上也就显得格外轻松。
罗用从前习惯了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做,来到这里以后,突然多出来一大群兄弟姐们,有些事情就开始变得很不一样。
比如说像今晚这样,本来还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熬夜,结果二娘她们却来帮忙。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自己一个人干活,他其实很享受独自干活的夜晚,对于二娘她们的出现,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排斥,结果却恰恰相反,他相当享受有人关心自己的事实,也乐得让工作变得轻松。
这让他自己也感到有几分吃惊,罗用从前一直相信人是不会改变的,现在看来,他也许是想错了。
亦或者,他本质上也并不是那么孤僻的性格,所谓的孤僻,不过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而已。
然而,真正的强者是不需要躲在盾牌后面的。
他也不必以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的方式,来躲避那些莫须有的伤害。
罗用盖着薄被躺在没有烧火的炕头上,窗外,是他家那个四四方方的后院,后院的天空上,是漫天的繁星,夜风带着星光吹拂在他的面颊上,很凉爽。
这一夜,在这个荒芜又温暖的世界,罗用又一次感觉到自己长大了。
成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过程。
就像他自己在外面山坡上种下的那些小树,若是好好照顾,它们就会一年年茁壮成长起来。
有一些小树运气很好,当初运过来的时候就很健康,又被种在了肥沃的土地上,所以那些小树长得格外顺利。还有一些小树运气很差,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受了伤,于是成长对于它们来说就变成一件格外艰难的事。
在那一片山坡上,有一些小树虽然看起来已经干枯了,罗用却一棵也没舍得挖掉。
他相信它们都在努力把根系扎向土壤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长得有点慢啊,这都三十多了。
罗三郎:你才三十多!
作者:我今年确实三十多没错。
罗三郎:我今年十六。
作者:……脸皮这么厚,肯定不是我亲生的。
第98章 杜构
自我保护是一种本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要小心翼翼保护自己,让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免于伤害。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会把自己当成一块精铁千锤百炼,对于那些落在身体上和心灵上的伤害浑不在意。
乔俊林这小子最近越来越过分了,就因为太学那边又空出来两个名额。
他现在就读的是四门学,在四门学前面,还有国子学和太学,按律,四门学可补太学,太学可补国子学,也就是说,差一点的学校里面的学生如果表现好,或者是因为其他各种因素,也是有机会可以转到好学校去就学的。
他们这三所学校原本都有明确规定限制学生数量,但就目前来说,国子学和太学的学生数量基本上还控制在规定数额之内,四门学这边早就已经严重超员了。
物以稀为贵,四门学招收了这么多学生,从这所学校毕业的学子,自然也就越来越不稀罕了,四门学的学生想要混出名气来,自然也是越来越难。
所以这一次太学那边表示要从四门学补两个名额的消息传开以后,四门学之中就有许多学生削尖了脑袋想要占下一个名额,乔俊林就是那其中颇为突出的一个。
但究竟能不能补上,那就很难说。乔俊林虽然勤学苦练,但学校里不少先生依旧更喜欢聪明通透的学子,或者是有士族风范的学子,这种取向,用更直白一点的话来说,首先你得家世好,然后你还要聪明有范儿。
这两个方面,乔俊林都不太行,当他大汗淋淋地骑着燕儿飞在操练场上射箭的时候,某些人看了非但不觉得帅气,反而会在脑海中冒出这样两个字:穷酸。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抱的这种心态,四门学中还是有不少先生欣赏乔俊林身上那种勤学向上的品格,以及他那常人所不能及的韧劲。
尤其是教他们骑射的那位教谕,更是对乔俊林推崇非常。
若是严格按照名次来算,乔俊林这一次想要拿下一个名额还是比较勉强。
但是对于这一次的这两个名额,乔俊林心里很清楚,最后能成功补进太学的,不一定就是他们学校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也未必就是第三名或者第四名。
这件事存在许多变数,也许只是某个校领导一句话的事,也许某位不相干的官员也会从中横插一脚,也许还要考虑那些氏族子弟的态度,据说在弘文馆、国子学、太学这三所学校,学生都拥有相当的话语权,因为他们出身高贵。
乔俊林想进太学,他也想混个名校出身,也想跳到更高的圈子中去。
这时候的科举制度并没有采取糊名制,所以在考试的过程中,越有名气的人就越有利,若是要想出名,首先,舞台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