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舒乐永远都是个吃瓜心态,也被这女子的所作所为给惊了半晌。
自古民告官都吃亏,能告到皇帝面前的,就算不死,只怕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更何况告状事小,告到天子面前,这不就等于亲自打了皇帝的脸,说他用人不当,屠戮百姓吗?
果然,周绥的面色当即就很难看了,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下方的女人和孩子:“你所告何事?”
女子的面色中透着显而易见的苍白,她抱紧了自己的孩子,似乎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却都没有成功。
周围的朝臣面面相觑,舒乐站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把女子扶了起来,柔声安慰她道:“你别急,慢慢说,陛下是个明君。只要你言之有理,他定会为你做主的。”
女人感激的望着舒乐,抖抖索索道:“谢谢,谢谢,您真是个好人。”
被当着周绥的面扣了一张好人卡的舒乐:“……”
人在朝中站,锅从天上来。
周绥心情也不太好,舒乐这人平时上朝最喜欢在朝上怼他,还明里暗里的扶持舒家的势力。
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舒乐现在的表情,但周绥心里却有一种猜测,舒乐此时整个人一定都非常温和。
周绥登基三年,也没见舒乐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过一次话。
对一个破衣烂衫的女人比对他都好。
周绥越看越看不下去,直接开口道:“来人,给朝下女子赐坐。舒爱卿,你可以站回去了。”
舒乐吐了吐舌头,回自己位置上去了。
一张竹椅被宫人搬了上来,女子喘匀了气,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紧张。
她下意识又朝刚刚帮过她的舒乐看了一眼,接着才小心翼翼的对周绥道:“民女此次前来,是因为家乡战争频发,驻边士兵屡战屡退,甚至不战而退,边境知府从不作为,甚至虚伪求和……”
女子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哽咽道:“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还请皇上明察!!!”
女子越说,舒乐就发现周绥的表情越阴沉。
屡战屡退,不战而退,昧主求和……
这个瓜实在是太大了,舒乐吃的非常开心,于是抽空去看了周绥一眼。
相处时间长了,纵使隔着帝旒,舒乐从周绥露出的嘴角来判断周绥的心情如何。
现在,周绥的心情明显是非常不好了。
果然,女子说完之后,周绥立即沉声问道:“你说的这些是何时开始发生的?”
女子抹去眼泪,凄苦道:“自新将军上任,就与西南知府沆瀣一气,坑害百姓。小女子言语绝无半点虚假,皇上您可亲自查证!”
这还要查什么?若是有虚,怎会千里迢迢如此狼狈的前来?
周绥一拍御案:“现在驻守西南边防的将军是何人?”
吏部尚书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抖抖发发道:“回……回陛下,五个月前,您将舒弘毅将军从西南召回来,新派了……新派了张,张将军去。”
周绥这才想起,半年前他为了收缴舒弘毅手中的兵权,借一小事将他召回了京城,趁机收了舒家一半虎符,派了算得上半个心腹的张同胜前往西南驻边。
如今舒家除了舒弘毅手中还有几万亲兵,只有舒乐手中还有西北驻军的虎符。
也正是如此,舒婉怡才嫁入了宫中。
吏部尚书的神情可以说是非常尴尬了,他偷偷摸摸看了看周围其余人的表情,朝中其他人都耳观鼻鼻观心,只有舒乐用他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具脸给了他一抹同情的眼神。
吏部尚书:“……”很好,可以说是非常同情了。
周绥坐在殿上,看着朝中一个个低着头的臣子,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
片刻之后,他将叠的整整齐齐的奏折往前一推,顿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周绥站起身怒道:“看看你们每天呈给朕的折子!天下太平!纸上的太平吗?!”
群臣瑟瑟发抖,吏部尚书站在最前面,颤巍巍的道:“陛下……可要卸了张将军的职,将他召回京来?”
周绥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冷冷一笑:“你们没听到吗?卖主求荣,不战而退,就只让朕撤了他的职?”
吏部尚书赶忙跪了下来,连磕几个响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周绥觉得自己要气疯了,怒道:“跪着有什么用?朕养你们是为了每天让你们来跪朕的吗?!啊?!”
又是一阵安静之后,殿下传来了一个清悦的声音。
舒乐缓缓站了起来,朝周绥拱了拱手,不紧不慢道:“陛下,臣请愿带兵出征——平西南之乱,杀乱臣贼子,安我朝民心,扬陛下之名。恳请陛下准奏。”
在朝臣都是跪着的时候,舒乐站起的身影便显得分外挺拔。
他依旧带着面具,着三品官服,衣袍上绣龙虎猛兽,赫赫生姿。
舒乐望了周绥一眼,道:统统,我这个逼装的是不是,就很棒棒?
系统无言片刻,半晌后,在舒乐的脑海里传来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舒乐:……
可以,很直接的表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舒乐:嘻嘻嘻。
周绥:突然想……
系统:是不是想弄死他?
周绥:不是,你可以教我上他的一百种方法吗?
系统:拉黑了,漂流瓶联系吧:)
第8章 芙蓉帐(8)
芙蓉帐(8)
站在殿上的周绥愣了一下。
自周绥登基,舒家父子各自镇守西南西北两大边塞,后周三年再无战事。
既无战事,周绥便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休养生息,改革利民的方向来,因此这三年朝中文官居多,反倒是出色的武官乏泛可陈。
而现在战事已起,愿意站出来请战的,竟然只有舒乐一人。
周绥在金殿上站了半晌,高声道:“好!舒乐,朕准你带兵出征,平剿西南!”
舒乐恭敬的拜了下去:“臣谢陛下恩典。”
周绥看着舒乐的身影,又道:“除了舒乐,可还有武将愿与他一同出征?”
殿下群臣窃窃私语,却许久都没有人站出来。
古来出征都要派两名将军,一位主将,一位副将;副将除了能为主将分担责任,也能随时监督主将的动向,避免兵变或者叛逃。
周绥生性多疑,又对舒家想来百般猜忌,肯定是不乐意舒乐一人带兵远征的。
舒乐幸灾乐祸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同朝官员,又悠然自得的在下面看着小皇帝黑如锅底的面色,默默在脑海里看起了肥皂剧来。
朝中上下沉默半晌,林季同向前迈了一步,向周绥躬身道:“陛下,臣虽是文臣出身,但自小却也习武,不知可否同舒将军一同出征?”
舒乐瞅了一眼和自己隔着大老远的林季同,没想到林季同也凑巧望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舒乐被林季同目光里灼人的热度吓了一跳,当即转开了头。
舒乐垂着脑袋看着地面,一边吃瓜一边想:……带兵出征至于这么搞兴奋吗?难不成这家伙也想造反?
转眼又想了想:不过小同同要是跟我一起去,好歹还能唠唠嗑,说不定还能搞一搞,嘻嘻。
系统似乎已经为舒乐的无耻而绝望了,这次连反驳都没有,保持挺尸状态一句话都没说。
于是舒乐得寸进尺的偷偷往林季同腰下三寸的位置看了一眼,又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朝服太宽松,什么都看不清。
舒乐不禁怀念起了嫁入皇宫那天晚上,小皇帝脱了龙袍只穿内衫和衣而睡,转身时候被压出来的那个巨大的形状。
非常健康而迷人的象拔蚌了,还很有尺寸。
满意,一百分。
舒乐沉思半晌,才恍然听到朝上周绥似乎在叫他的名字,于是赶忙躬身,一脸我有罪我忏悔的表情道:“陛下,臣刚刚走神了。”
周绥竟然也没趁机怪他,只是问道:“林学士刚刚请旨,要随你出征,你可愿意?”
舒乐:愿意啊?朝夕相处,同吃同住,感觉很棒棒啊!
然而舒乐想了想自家那时刻都感觉能放飞自我的老爹,又想了想和林季同之间这么多年友谊,终究还是摆出了一张不爽极了的脸,沉声道:“陛下,您若指一武官随我同征,臣也没什么可说。但林季同区区一翰林书院侍读,又是文官,岂不是臣一边打仗一边还要保护他?”
声音很大且十分不满,话说到一半,林季同的脸色变很不好看了。
舒乐本来以为这句话说完周绥肯定要骂他不识好歹,于是他就又可以趁机爽爽的怼周绥一顿。
反正小皇帝还要靠他打仗,现在也不敢得罪他。
没想到从头骂完,周绥的表情看上去竟然没什么不满,反而还翘了翘嘴角,调笑般的对林季同道:“林爱卿,依朕看,这自视甚高的舒小将军怕是不想领你的人情了。”
林季同看了舒乐一眼,当着周绥的面却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咬了咬牙,退回去道:“既然舒小将军看不上我,那……就请陛下另派他人吧。”
周绥挥了挥袖袍,似乎刚刚暴躁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一些。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舒乐,扬声问道:“舒将军,不知你想让哪一位爱卿与你一同出征啊?”
舒乐心道:最好说都别来,要不给我派个小美人也行。
见舒乐低头不答,周绥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殿下群臣道,开口道:“既然无人愿与舒将军一同出征,那此行朕便与你同去吧。”
舒乐:???
然而周绥却对自己这个想法非常满意,甚至露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舒小将军,你看如何?”
舒乐:我看非常不好!
然而舒乐还没来得及说话,舒弘毅就抢先一步开了口:“陛下!万万不可啊!”
接着又用一种忧国忧民的语气道:“陛下您方才登基三年,根基不稳。御驾亲征危机重重,怎可您亲自前去,您还年轻,万不可掉以轻心。当坐镇朝中,以安民心才是啊!”
此话一出,朝中的老臣纷纷附和,顿时响起一片反对之声。
舒乐悠悠的叹了口气,对系统哭诉:统统……老爹坑我。
系统良久不言,半晌后竟然又在脑海里响起了掌声。
舒乐:???
舒乐:统统?你是不是坏掉了?
系统冷漠道:没有,我就是想给舒弘毅鼓鼓掌。
舒乐觉得这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周绥大概也觉得有舒弘毅的日子要过不下去了,任朝中群臣说了一会儿之后,周绥阴沉着脸走回龙椅前——
一伸手,竟是把御案上的所有东西统统掀了下去。
包括放在中间的那枚传国玉玺。
玉玺放在特制的盒子中,随着其他桌上的物件一起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朝中顿时寂静了下来。
周绥露出一个冷笑,往龙椅上一坐:“说啊?!怎么不说了?!”
群臣惹了天子之怒,纷纷下跪道:“臣不敢——”
周绥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凉:“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就差拿着传国玉玺替朕批阅奏折了!”
这已经是极大的震怒了,舒乐觉得自己如果没猜错,周绥的下一句话就要指着舒弘毅去了。
果然,下一秒。
周绥开口道:“舒老将军,你千方百计阻朕御驾亲征。是因为担心朕的身体,还是因为前方领兵的是您儿子呢?”
舒弘毅面色一怔,他好歹也在朝堂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这一步还不明白周绥要动舒家了,他这些年的官就白做了。
舒弘毅跪下朝周绥磕了个响头,高声道:“臣一心为国为君,还请陛下明鉴——!”
然而周绥只是冷笑两声,片刻后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舒乐:“舒小将军,朕与你一同出征,你如何想法?”
舒乐:……这鸡贼的小皇帝,坏点子一个又一个的。
舒乐在舒弘毅身边跪了下来,不紧不慢道:“陛下忧国忧民,愿与臣一同出征。乃臣之幸,国之幸,百姓之幸。”
接着舒乐又站起身来,对朝下跪着的众臣抱了个武将拳:“朝中众位同仁放心,我一定誓死保护陛下安危。”
周绥眯了眯眼,本想再说什么,却终归没说出口,竟然就这么放了舒家一马。
待下了朝,舒乐跟在舒弘毅身后,正准备跟舒弘毅好好科普一下现代职场生存三十六计以及总是倚老卖老的人是活不长的这两条重要方针,突然听到后面有人一路小跑着来叫他。
舒乐往后一转,来的人小厮穿着,不太脸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果然,那人朝舒弘毅和舒乐行了个礼,开口对舒乐恭敬道:“舒小将军,奴才是林学士的随侍,我家主子在照月楼摆宴,敢问您是否能够赏脸?”
照月楼呀?
舒乐摸了摸下巴,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去去去,我一会儿就去!我最喜欢那里的六音姑娘了,你让林季同帮我看看她今天有没有客人?”
小厮:“……奴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绥:象拔蚌是什么?
舒乐:就是一种食材啊,从中间切开,然后红烧啊清蒸啊水煮啊切片,蘸点芥末啊,就都很好吃的。
周绥:能直接吃吗?
舒乐:也可以直接吃的呀~洗干净之后就舔一舔扭一扭~嘿嘿
周绥:……(莫名身下一凉。)
第9章 芙蓉帐(9)
芙蓉帐(9)
后周史载:正元三年,惠帝立舒家之女婉怡为后,舒婉怡体弱早夭,帝追封其敏圣皇后。敏圣皇后薨,帝甚哀之,位四十载再未立后,后葬之皇陵,与惠帝同穴矣。
后周野史则载:敏圣皇后薨于阻,尸身不知所踪。惠帝寻其四十又六年,终未见其踪,忧忧而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