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曲没有看他,只弯了弯嘴唇,露出一个不像是微笑的弧度,“我自然是,和你一起走。”
他这副表情,哪里是想一起走的,温饶才不想江曲上演舍命救白夙的戏码,他对江曲道,“说好了,一起走。”
江曲没说话。
温饶用爪子抓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意自己成了个魔修,但你现在不还是有自己清醒的意识吗。等离开之后,我去一个宗门一个宗门的找,能将你变回来的功法,那些大宗门里没有,就去那些先人洞府里——几十年,几百年,总能找到的。”
其实江曲在九天宗的时候,就已经和白夙找了许久了,到最后,也只找到了一个能以寒潭压制体内魔息的方法。
“白夙不还是你师弟吗,他如果知道,你为救他出什么意外,只怕他今生都会备受煎熬。你忍心这样?”
“我会和你们一起走的。”
得到江曲的肯定,温饶这才安心。其实他来这里,也不是孤身犯险,他已经联络上了诸多宗门,九魂宗与悬梦宗虽然历来针锋相对,但如今两个宗门的大弟子都被人掳去,现在无论怎么说,也是要冰释前嫌,共御外敌的。只是未免这里的人起疑,温饶一开始便与玄女的身份,商议让他们暂离这里百里,当然,他也亲口承诺,会将他们的弟子一并带出去。
只是到现在温饶和江曲都不知道,那青云宗的宗主抓他们是想做什么。他们一开始想的是夺舍,但现在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温饶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但因他与江曲已经将一切都商议好了,所以他就将这不安又压了下去。
几日之后,青云宗宗主果然离开了这里,只留几个弟子守候,温饶跟江曲潜入大殿,穿过诡秘阵法,闯进散魂坛中。温饶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散魂坛到底是什么东西,亲眼看到之后,才发现是一种阵法。只是他不太懂这些,只觉得散魂坛旁煞气倍增,令一般修士极其不适就是了。不过他看身边江曲,却没有什么反应,想来是这散魂阵,专门是魔修对付修士的手段。
散魂坛中间,是一滩血水,温饶站在旁边,只能看到隐约沉浮的人的手臂和大腿,温饶忍着心中的不适上前,抓住一人的手臂,想要将他拖拽出来,不想血水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影,向他扑了过来。江曲抓住温饶,顺势拍出一掌,那人就咕隆一下,化成一滩血水融了进去。
“这是什么?!”温饶惊魂甫定,刚才那东西向他扑来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但现在那个人分明就是一滩血水,那眼睛是从何而来?
“是傀儡。”拔除人的魂魄之后,肉身便是绝佳的材料。
温饶知道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他走到散魂坛旁,又抓住一只滑溜溜的手臂,将他拽了出来。这里面不知道泡了几个人,乍一眼看过去,都像是浮尸一样瘆人。温饶不知道这个修仙世界里还有这么可怕的东西,第一次看到,简直是一股凉气从脚窜到头。
被他拽出来的,是一具赤裸的身体,温饶将他放在一旁,推的仰面向上,看了一眼,见那人赫然是叶呈。他以为自己是摆脱了他,不想他是被抓来了吗?
江曲也抓住了一条手臂,拖拽出来一看,正是白夙。温饶看到白夙,当即舍下叶呈,靠近了探他的心脉,虽然衰弱,却也还是有。温饶松了一口气,想他应该是在这散魂坛呆久了,神识五感都被拘在了体内。
“冽流光他们在这里吗?”温饶还记得答应那几个宗门的事。
那青云宗宗主入了魔之后,敢去九魂宗里抢人,那出入他九天宗,不就是形如无人之地?他只能向他悬梦宗和九魂宗这样的大宗门寻求帮助。
江曲将手伸进血水中时,就觉得痛苦万分,但温饶又是修士,会惊动这里的傀儡,他就只能咬牙受着,一次次将手伸进去,“应该在这里。”
温饶也伸手去找,那血水里不断伸出手来,拽温饶的手臂。温饶虽然马上将他们震开,却也被那许多双手,挖的手臂上都是斑斑血痕。找白夙一人很是容易,但找冽流光他们就费劲了许多,温饶和江曲在这里耽误了许久,等他好不容易,把沈明泽翻出来时,就已经惊动了大殿外的弟子。那人冲进来,一副狰狞的模样,“江曲,你竟然串通外人,来毁师父的散魂坛!”
江曲对温饶说,“你继续找,我来对付他。”
“你小心。”
“嗯。”
温饶继续在里面翻找着,这散魂坛他实在不知道做什么用,里面除了人以外,还有一个人零散的躯体,温饶从里面抓出一只手臂来,那手掌抓着一个头骨,温饶捞出来时,吓的又丢了回去。那手臂很快就沉进去了。温饶被这血腥味弄得欲呕,但他还要不得已在里面翻找。
身后江曲,已经与两个闻风而来的弟子斗在了一起。地动山摇间,温饶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到那几个魔修御尸的一幕。他知道江曲撑不了多久,索性将手臂伸到底,将那最下面的人,一起翻了起来,那些人在血水中仰面向上,温饶很快辨别出了冽流光,他将三人收进一开始准备的法器中,要呼唤江曲的时候,又看到了地上的叶呈,迟疑了一下,温饶就将他一并带上了,而后他道,“江曲,走!”
江曲点了点头,收手后退。
那几个弟子步步紧逼,“想走?没那么容易——这一次,看师父还留不留你!”
温饶也不敢藏私,这里本就是凶恶之地,助长了魔息,让魔修强大无比,他不敢正面与其交锋,只在他们要追上来之,掷出几件法器。其中那件曾震慑众人的青焰羽衣,顷刻间就被追上来的魔修撕碎了。零星的火焰在地上跳跃的两下,就变成了几片残碎的布。他们一路跑,地上一路有尸骨复生,温饶抓着将白夙他们收在其中的法器,听到了自己擂鼓一般剧烈的心跳。
眼看着那些魔修又要追上来,温饶默念口诀,这几日准备的法阵,便从地上亮了起来。将那些还没来得及复生的尸骨,镇压了回去。他知道,如果这些东西爬出来,他跟江曲不用说,都要死在这里。
身后的几个魔修正在说着什么,温饶听不到,他一路冲出去,等到要到入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江曲迟疑了。
“走啊!”
迟疑的江曲,往前走了一步,而后又停了下来。地上阵法很快就被撕碎了,那些尸骨从里面爬了起来,还有那几个魔修,役使的傀儡凶煞,眼看就要冲到面前来了。
“你走吧,我来拦着他们。”江曲说。
“不需要你拦,不是说好了吗!”温饶伸手想去抓住江曲,但是江曲的手,往后回避了一下。
“江曲!!”
江曲已经转过了身,“快走吧。”他早就想死了,只是师父让他又活了过来,没有人知道,他看着这里那些在他面前自杀的同门,不愿沦为魔修的同门,从地下爬出来时,心中是个什么感觉。
“当初我筑不了基,是你劝我坚持下来,如今你这算什么!”
背对着温饶的江曲,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回过头,正好一个魔修挥掌向他打开,温饶竭尽全力帮他挡下之后,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当初你带我去了青云宗,我今天也要带你走。”
“温饶?”江曲直至现在,才知道玄女的身份,“是你……”
带着江曲闯出去之后,一路上惊起了许多蛰伏的妖兽,江曲被他带着在满是瘴气的林间狂奔。
这一路,意料之外的顺畅,除去那些低等妖兽之外,温饶和江曲,就没有遇到其他的什么麻烦。两人逃出升天之后,一起跌坐在地上喘息。江曲察觉已经甩掉了身后的人,就定定的,盯着温饶。
温饶也挺不好意思的,骗了江曲这么久,不对,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而已,根本没想骗他来着,“我就是温饶,但是……我差点死了,然后白夙他们把我的魂魄,放在了妖兽身上。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这样,勉强算是解释吧?
“我真不是想骗你——”温饶都有些不敢正视江曲的眼睛,江曲是真把他当朋友,他却隐瞒身份不告诉他自己还活着,“我……”
江曲忽然伸开手臂抱住了他,下巴抵在温饶的肩膀上,与那喘息声混在一起的,还有哽咽声,“温饶。”
“江曲师兄。”
“你还在,就够了。”他本来已经绝望了,但温饶却又让他生出了一丝希望来。
温饶感觉到江曲的颤抖,想到这段时间,为了帮他救出白夙,在那魔窟里受到的种种对待,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们回九天宗。”
“好。”
“即便别人不容你魔修的身份,你还有我和白夙。”江曲身上的味道并不算好闻,甚至还隐隐有腐烂的味道,但温饶却并不觉得恶心。
“好。”
脸颊上烫了一下,温饶伸手去触,摸到了一滴眼泪。是江曲的。
现在他们只要前去找几大宗门的人会和就好了,只是,温饶想到了被他一同带出来的叶呈,他也成了魔修,一起带去,怕是会惹来非议。温饶将法器打开,将叶呈放了出来,他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暂且将他安置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叶呈身上的魔息散了,他心里一惊,伸手去探叶呈心脉,也已经没了。
看到温饶张皇的表情,江曲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死了。”
江曲不相信,也去探查,而后他发觉,这具躯体,连魂魄都被人拔了。
温饶想到这一路意料之外的顺畅,慌忙将白夙几人一起放了出来,而后他一一探查过去,发现他们的魂魄都被拔除了,他们救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体。魂魄离体,即便是大乘的修士,也会很快殒命,现在……
温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起抖来了,但他说话时,分明听到了自己牙齿切切的碰撞声,“完了。”
江曲此时也明白,那散魂坛,是做什么用的了。
白夙死了。
面前就是他的尸体,温饶把他当自己养大的孩子,现在看他死在自己面前,竟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觉得一种极大的悲痛积压在他的胸口,逼得他呼吸不能。江曲看他跪倒在白夙面前,眼睛望着白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的模样,上前扶住他,“我现在回去,我一定将白夙带回来。”
温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声音都在发抖,“不要回去。”
“……”
“白夙他,他已经……”‘死’这个字,温饶实在说不出来,他的眼泪,突然一下子掉了下来,而后止不住流了?10" 被迫成为万人迷之后0 ">首页 111 页112 页, 车难劾帷@饷炊嗍澜纾济挥懈惺艿焦庋男耐锤小U庵郑粑挤路鹗潜蝗四玫对诟钭挪本币谎耐闯澳悴荒埽荒芑厝ァ!奔父鲎郑氯亩妓档募〖枘选?br /> 也许现在回去,还能再救回白夙,但江曲……或者现在,白夙已经死了,江曲回去,会再赔上自己的命。
“但是白夙他……”
“他已经死了,我不能看着你也去送死。”他自以为准备周全,却没想到,那也只是别人试探的手段而已。
江曲伸手碰了碰温饶的脸颊,他曾经想,如果温饶还活着,他要和他说什么,但现在,看着他,他又什么也不想说了,“我有办法的,没关系。”
温饶说,“你别骗人了,你就是想去送死。”
“我能救白夙,真的。”
温饶知道不可能,但如果这一线希望也放弃,他在这个世界呆着,活几百年,又有什么意思呢。活的太久,很多东西都会变的迟钝,他感受不到别人的情感,也快感受不到自己的了。那种被他以为当做是理智和清醒的东西,现在看来,不正是一种笑话吗。
“我跟你一起回去。”疼痛让一些迟钝的感情恢复了过来,温饶不知道自己此刻算是清醒还是疯癫,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要是真的怎么样了,就当死在一起了吧。”
值得留念的东西。
温饶想到了青云宗和白夙看的第一场雪,想到了江曲给他的那株九转魂紫草,想到了笑靥如花而今已经长眠地下的飞云公主,想起了自己这一辈子活的。他这一世活的太长了,反而只剩下空虚。从前他还会对江曲心存感激,会回应他对自己的照顾,但是后来,他活的太久了。久到白夙看他时温柔的眼神,亲吻他时的剧烈心跳,他都忽视掉了。如果一辈子还是只是短短几十年,所有的东西只能历经一次,没有重来的人,他还会这样拒绝白夙吗?
没有答案。
江曲看着他湿润的眼睫,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夙,忽然间就笑了。有些事,已经没必要说了。就这样吧,如果真的能死在一起……不,他还是想要,温饶和白夙能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
温饶跟江曲折返了回去,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一进去便被青云宗宗主制住。
“你还当真敢回来。”他望着江曲,这么说了一句。这一次江曲没有再叫他师父,只站在他面前,冷漠的看着他,“怎么,连师父都不叫了?”
“你早就不是我的师父了。”江曲道。
那笼罩在一团黑雾中的青云宗宗主冷笑了一声,而后将江曲藏在身上的东西拿了出来,江曲想要夺回,却被几个傀儡按住了手臂。
法器中,一只狐狸掉了出来,青云宗宗主只扫了一眼,便嘲讽道,“想不到堂堂九天宗的玄女,竟然是只修炼成人的妖兽。”温饶的狐妖本体是女,现在被他打出来,自然也只能变成女人。
“白夙在哪里?”温饶倒是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