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隆川忙伸手把他接入怀中,却从他的后腰上摸到了一手濡湿。不由皱起眉将手拿到眼前看了一下,竟是一片血红。
鲜艳的红刺疼了佐藤隆川的眼,也一点点唤回了他神智。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顷刻间血液回流倒灌,慌得声音发颤,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无措地说:“我,我怎么了……你,你……”
夏熙蜷缩着一动不动,已不知不觉地失去了意识。佐藤隆川试图把夏熙抱到床上,手却抖得厉害,甚至差点抱着夏熙一起摔倒。待医生赶来的时候,佐藤隆川的手依旧在微微发抖,在强烈的心疼和失态下,只有一张脸还勉强维持着平日里的威势,却已是强弩之末。
夏熙的后背是因为撞到了装饰画上的碎片,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出血,但并不严重,严重的是他被佐藤隆川打中的地方,——内伤和内出血往往比外伤更致命。他似乎已经进入休克状态,血压急剧下降,三个医生齐齐忙到天亮才使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却仍不能确保他全然无事,并建议最好还是带他去医院做一个胃镜检查和腹腔扫描。
佐藤隆川一直守在夏熙身边,连外面的公事都临时转交给了手下处理。他用毛巾仔细地给夏熙擦身体,又帮他掖好被子,然后就那样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脸。也许是看得太久了,突然觉得眼眶发涩,忍不住仰起了头。
中午的时候夏熙微微睁开眼,出现了短暂的清醒。但视线一片模糊,只隐隐看到了佐藤隆川的脸,于是低喘着开口:“佐藤,……佐藤。”
声音小到几不可闻,但佐藤隆川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宝宝乖,我在。”
夏熙却仿佛根本听不见一样,又唤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后道:“我很疼,很难受……”
医生刚才打了止痛针,其实夏熙现在是没有感觉的,但他的大脑并不清醒,记忆也有些混乱,似乎还停留在之前最疼的时候,语气因此而带着一种求助的味道,仿佛受了伤的小动物。
“真的很疼,”夏熙恍惚的睁着眼,低低喘息了一下,语气里的求助味道变得更浓,“你放过,我吧,……行吗?”
佐藤隆川心里瞬间像被刀反复刺穿一般,死死握着拳,把手心掐出血来,甚至许久都无法发声。过了足足一分钟,佐藤隆川才得以轻轻开口:“……除了放你走,以后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承认我是个不正常的变态,我想把你关起来,想杀了蒋战威,而且直到现在也不打算改变主意。只要你表示出一点不喜欢我,我便会恨得想发疯。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的生命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你重要,甚至包括我自己。”
佐藤隆川把深藏在内心的真实剖开,褪去暴戾邪性的外壳,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也想要一份能够两情相悦的感情。“我发誓会好好对你,如果你愿意,我会努力做一个正常人,我想让你陪我到一百岁,你可不可以也对我……”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那会显得他在哀求。但实际上他就是在用最低的姿态哀求,在他和夏熙之间,看起来他是强势的那一方,然而夏熙才是攥有主导权的那个。
于是佐藤隆川最终重新将那句话说完,不安地期待着夏熙的反应。他并不奢望夏熙开口说好,可哪怕他只是微微点一下头,他便会答应如他所愿放他自由。可他最终什么没有也等到,因为夏熙已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再度陷入沉睡。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如同上好的瓷,鸦羽般的睫毛一动不动,安静地像一片轻轻一吹就会飘走的羽毛。
这并不是一个剖白和哀求的好时机,但佐藤隆川的这些话也只能在夏熙意识模糊的时候说。因为他和夏熙是一样的人,所以清楚夏熙的性子,清醒后的夏熙才不会听那些,他只知道什么让他不痛快了,他就要把什么踹在地上,再也不碍着他的眼。夏熙有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笑起来像棉花糖般又甜又软,冷下来的时候,却比冰还寒。
第72章 二合一
医生打的是那种轻效止疼针, 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 但持续的时间很短, 夏熙刚睡过去没多久便又难受起来,并且起了低烧。他前胸和后背都在疼,只有侧躺着最舒服, 所以一张脸有一小半都陷进了枕头里,另一半则黏着好几缕汗湿的乌发,本就巴掌大的脸显得更小更苍白, 也更让人揪心。
而佐藤隆川又何止是揪心, 完全是心如刀割。夏熙整个下午都没有再醒,但他在睡梦中皱着眉, 而且越皱越紧, 怎么都抚不平,神色也像陷入什么噩梦般碾转难安, 甚至呓语出声, 只是声音如刚初生的小猫一样又弱又轻, 根本听不清。
佐藤隆川将耳朵凑到夏熙唇边, 夏熙却又于昏睡中无意识地咬紧牙关,本就破了皮的下唇被他咬得伤上加伤。佐藤隆川想伸手掰开他的唇,但又怕把他掰疼了, 便环住他的肩,同时轻轻拍抚他的背, 试图哄得他自行松口。
疼痛加上发烧,夏熙身上的睡衣几乎被汗浸透了, 薄薄的衣料贴在肌肤之上,能在灯光下清楚地看到纤细的腰线和羸瘦的脊骨。佐藤隆川就这么搂着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凝缩在了自己的臂弯里,除了怀里的这方寸之地,其他的所有一切都变得渺小且一文不值。外面似乎起了风,吹得树枝哗哗作响,窗户也发出了沉闷的敲击声,而佐藤隆川的心就像大风中的风筝,所有的希望和幸福通通都系在一根细细的风筝线上,连轻晃一下都恨不得战战兢兢。
佐藤隆川忍不住亲了亲夏熙因辗转难安而不断轻颤的长睫,带着纯粹的深情和爱惜,而夏熙总算随着佐藤隆川的拍哄而松开下唇,并再度呓语出声。佐藤隆川随即借着这个亲吻的姿势侧头去听,耳朵几乎贴上了他的唇瓣,这回终于听清了他是在喊哥哥。
就像受了委屈而闹着要找家长的孩童,又像在漫天风雨中瑟缩着小翅膀的雏鸟,等大鸟赶过来将他纳入温暖的羽翼。可惜夏琛不在这里,就算在,也无法对他做出任何回应,于是夏熙越喊越委屈,甚至有一颗泪滴从因发烧而泛红的眼角流下来,在光的折射下,宛如清透的琉璃。
他的伤口和眼泪,紧咬的唇和皱着的眉,以及他喊的哥哥二字,通通化作尖利的刀刃,反复刺穿佐藤隆川的心脏,让佐藤隆川疼痛难忍,连带着额头上被夏熙用花瓶底座划破的口子也一跳一跳的疼起来。而夏熙也许是知道喊再多声都不会再有哥哥疼哄和安慰,又在这时模模糊糊地叫出了另一个被他信任和依赖的名字。
正是蒋战威的名字。虽然只有一声,却让佐藤隆川脸色一变,并将手握成了拳。
那双握着的拳越来越紧,充满了力道,——这是潜意识里的自我防御,或是要和敌人拼死进攻的姿态。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企图用冷静的表象掩盖想杀人的狂热念头,拳头却不听大脑使唤,迟迟无法松开。外面的风似乎也全都刮了进来,吹得他全身发冷。
佐藤隆川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会有什么事是他永远做不到的。虽然他身世坎坷,成长经历亦艰辛多舛,但他天生聪明果敢、手段非凡、精力过人,复杂的家庭背景并没有给他造成重创,反倒进一步激发了他性格中的暴戾成分。待成功脱离佐藤家族自立门户之后,骨子里的暴戾因素更加肆无忌惮。佐藤隆川不可一世惯了,总以为自己有权势有本事,想要什么都能拿在手里,做什么事都不会输,更没有什么人是他比不过的。
可他的确比不过蒋战威。
蒋战威喜欢了夏熙将近七年,小心翼翼亦步亦趋,逼急了也只会自己跟自己生气,舍不得碰夏熙一根指头,甚至被夏熙嫌弃是个吵架都吵不起来的闷葫芦。七年来仅有的一回出格行为,便是那次把夏熙带到元帅府关起来,最后还主动把人送了回去,并尝到了刻骨的后悔。
很多人都会屈从于暴力,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夏熙,——夏熙永远不会因暴力妥协,只会为感情让步。而佐藤隆川的感情就算得不到夏熙的回应,他也可以跟在夏熙身后一直追下去,可如果夏熙转身选了另一个人所在的另一条路,他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在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这一瞬,佐藤隆川依稀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直到从窗缝透进的大风卷起窗帘,才意识到断裂的是什么。是那根轻晃的风筝线,是他惶然不安的神经,甚至是他本就不堪一击的理智。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在暗夜中窸窸窣窣,就像谁隐于暗中的鬼祟的心事。风吹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息,等夏熙醒来的时候,风声已安静的像从来没有吹过一样,只有铺满枯叶断枝的庭院证明了它的存在。佐藤隆川对夏熙的态度也安静的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般,一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一边柔声问:“宝宝醒了?要不要喝水?”
夏熙下意识偏过脑袋,试图躲开佐藤隆川的手,但佐藤隆川依旧将手覆上了夏熙的额,然后因至今没退的低烧而皱了下眉,又在得不到夏熙回应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端来了水。
他是那种只管一心一意达成自己目的的人,从不会因任何人的任何态度而放弃或更改,这性格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夏熙的性格和他近乎一致,同样只想着达成自己的目的,别的一概不管。于是佐藤隆川再度听到了他最不想听的话:“我今天上午就走。”
夏熙的语气倒是没有愤怒,但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说话的同时已坐起了身,想要借着熹微的晨光下床。
他的身体还虚弱得很,所以动作难免吃力又缓慢,待他抬手掀开被子的时候,手腕便被佐藤隆川牢牢握住了。回过头,只见那双深黑的眼珠正定定看着自己,因为天色还没有彻底放亮的缘故,显得特别暗沉,深不见底。
“佐藤先生,”夏熙面无表情地开口:“请你放开。”
佐藤隆川因这个称呼而心口一窒,沉默许久都没有回话,仿佛只要回话了,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陌生而疏远的佐藤先生。手下的力道也丝毫不敢放松,直到夏熙因为挣不开而再度开口:“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佐藤隆川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只知道一旦放手了,他整个人生都会变得没什么意思。他没有对他之前的动手伤人进行解释或道歉,因为伤害既已造成,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何况以夏熙的性子也不会接受,只用前所未有的卑微语气说:“宝宝,不要离开我。”
夏熙没有因佐藤隆川的卑微语气动容,反而冷笑了一声,“你让我不离开我就不离开,你以为你是谁?”
他坐的位置明明没有佐藤隆川高,却生生摆出了居高临下的架势,佐藤隆川的眸色变得更沉,——夏熙这幅高傲的模样虽然让人恨得牙痒,却又会让人无可救药的迷恋。于是佐藤隆川的声音下意识染上了迷恋:“我是真的喜欢你……”
夏熙却毫不留情的直接道:“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算没有,也不会喜欢你。”
这话太狠,佐藤隆川的身上没有出血,但内里全是口子。外面的晨光依旧熹微,佐藤隆川却莫名觉得光线异常刺眼,以至于他想抬起手遮一遮被光灼烧的眼球。可他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夏熙,在他早已安排好了人在门外把守的情况下仍不肯松,紧到仿佛那是一条锁链。
“我知道你没有我,一定会安然无事的继续生活,可我没了你,会觉得活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佐藤隆川再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甚至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强行把情绪压制下去。他这辈子都不曾跟谁示弱过,可现在他向夏熙低下了头,那双幽深的眼珠里埋着的深情和祈求几乎能把人灼伤,“你怎么骂我怎么打我都行,就当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好感度增加1点,总好感度为97。”
“叮——,目标E佐藤隆川的忠犬值增加3点,总忠犬值为39。”
然而夏熙的心硬得像石头,——这大概就是报应,因为佐藤隆川面对那些他不喜欢的人也是如此,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无动于衷,甚至眼也不眨地要了对方的命。夏熙便用那种眼也不眨的表情望着佐藤隆川,“我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家人和朋友,每一样对我都很重要,每一样也都有很多事等我处理,我为什么留在一个不重要的人身边?”
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觑着人,便能凭空生出让人不敢轻易侵犯的矜贵,无比漂亮的唇瓣却吐出无比冰凉的字句:“我现在甚至不想看见你。”
大概是因为内里已经布满口子了,所以再痛也感觉不到痛了,佐藤隆川这次并没有再做任何停顿,只堪称平静地道:“可如果你还想见到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家人,比如夏琛,就必须待在我这个不重要的人身边。”
用夏琛来要挟夏熙其实是不得已的下策,将夏熙直接关起来则是下下策,——虽然佐藤隆川早在昨天夏熙昏睡中叫蒋战威的名字时就打定了这两个主意,但若不是今日夏熙冷硬到了如此地步,佐藤隆川并不想动用它们。提到夏琛,夏熙的神色立即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佐藤隆川看着夏熙道:“你应该知道福山会的本事,想藏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病人,轻而易举。”
“为什么会没有行动能力?”夏熙的语气当即就着急起来,“夏琛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你……”
他甚至急到呛咳起来,佐藤隆川一边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把方才倒的水重新送到他干裂的唇边。夏熙这次没有抗拒,就着佐藤隆川的手抿了一口,低头的时候有几缕发梢擦过佐藤隆川的手背,酥酥痒痒的触感让他刚才还窒痛不已的心脏又忍不住跳动起来。而且从他的这个角度看下去,夏熙裸|露的脖颈到锁骨一览无遗,甚至可以看见腰臀的曲线,优美又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