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寂静,站在窗外的人已经走了。
少堡主站在窗前停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像做贼一样把窗关上,转身小跑着往屋里走!
这种人生后半段突然有了目标,也有了人陪伴的感觉,带来了喜悦的晕眩感。
这也令他再次忘记了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实体的事情,直直地向着屏风走去,然后刺啦一声从绢制的屏风中穿透而过。
“啊!”
破碎的屏风布面从框上垂落下来,楚向晚一下子扑到了床上,抱着床上的被子就开始在上面滚过来滚过去,把回神之后再次红起来的脸埋在了其中。
父亲!母亲!他在心中呐喊道,我这次出来好像已经找到要共度一生的人了!
但他不是你们所想象的,也不是我所想象的少堡主夫人,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是个英雄。
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人影突然停了下来,维持着仰躺的姿势看着帐顶,然后又伸手触碰了一下还在微微发麻的唇,又忍不住抱着被子再滚了两圈。
院子里,这几个住了人的房间里,谢眺的房间已经熄了灯火,他的人也已经因为连日来的精力消耗,而躺在床上迅速地入睡。
在江寒的房中,由于明天一早他就打算启程离开西北城,所以此刻还在跟自己的两名属下商议具体事宜,不能让他刚刚清理干净的西北城转眼间又被天外邪魔埋伏下钉子。
他告诉了自己的两名亲随一部分真相,把这信得过的两人留在这里,继续看守。
城中的打更人敲过三更,梆子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少堡主维持着一条腿搭在床边缘的姿势,就这么抱着被子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到了四更,江寒房中的灯火也暗了下去,两名侍卫从他的房间里出来,院子里再没有任何声响。
第二天,天光乍破之时,江寒就已经离开了西北城。
楚向晚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睁着眼睛望着前方,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自己的梦还是真的。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少堡主于是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昨天值夜的小厮端着洗漱的水盆跟毛巾出现在门外,一边迈步进来,一边说道:“公子醒了?”
他脸上堆着笑,太守吩咐过,对待这个院子里的客人都得格外的殷勤敬重。
放下水盆之后,小厮原本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可又觉得这房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等到目光落在床前那个破了个大洞的屏风上,他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一走进门,就能够看到这小公子坐在床上发呆。
“……”
楚向晚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这个被自己弄坏的屏风,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紧张地道:“我昨晚太困了,一不小心就把这个屏风给撞坏了,我会赔的!”
“不用不用。”小厮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院子里的东西都是给江大人用的,不必赔!”这要是让太守听到他想叫江大人的客人赔东西,那他就等着被赶出太守府吧。
楚向晚拿起柳条跟青盐洁了牙,用水杯漱了口,拿着毛巾再次向他确认道:“真的不用赔?”
“真的真的。”小厮陪着笑,“小的刚刚就是在想,公子昨夜撞到了屏风,不知受伤了没有。”
“没有。”楚向晚摇了摇头,把毛巾放回铜盆里,“没受伤。”
他连谢眺那固若金汤的马车都撞过,也没事,撞一个绢制的屏风算什么?
“没事就好。”小厮端起了他刚刚用过的这些洗漱用具,说道,“太守已经在松竹厅里等这两位贵客过去一起用早膳了,小的给公子带路吧。”
两位贵客?楚向晚觉得这个数量不对,于是问道:“江大人呢?”
“江大人今天一早已经离开了。”小厮一边端着水盆往外走,一边说,“现在院子里除了两位侍卫大人,就剩下公子你跟另一位谢大人了。”
原来已经走了吗?听到这个消息,少堡主有些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如果他不是早早就要离开的话,昨天晚上也不会这么晚还来到自己窗前,跟自己说那番话。
“到了。”小厮把他领到松竹厅的走廊上,“我就不再往前了,公子自己过去吧。”
楚向晚点了点头,向着厅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松竹厅,西北城太守跟谢眺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作为一名封疆大员,西北城太守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治下的西北城竟然短短几日之内来了两位大人物,先是江城主,现在又是谢楼主。
谢楼主据说是昨夜来的,是江城主亲自带人去外面接的他。两人短暂地碰面交流了之后,江城主就离开了西北城,只把他的两个护卫留在了这里。
对此,西北城太守也没有多问,大人物们若是想告诉他的那自然会说,不说的就证明自己不需要知道。
不过,他就算再愚钝,也猜到了谢眺来肯定也是为了之前藏在自己的主簿身上的那五只邪魔。
现在再想起那几只邪魔从人体里钻出来的画面,西北城太守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两人现在都已经喝了一碗粥,一旁侍立的丫鬟们正在给他们盛新的一碗,西北城太守于是趁着这个空隙问谢眺:“不知道谢楼主是要在西北城盘桓几日?”
他们西北城没有千机楼的分支,谢眺来了这里没有他自己的地盘可以去,西北城太守作为主人,还是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楚向晚一进来就听谢眺温和地道:“不用了,我们用过早膳之后就走。”
“这么急?”西北城太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连忙道,“谢楼主的事情自然是多的,那就下次。下次再来西北城,一定要让我做个东,带你们体验一下我们西北城的风光。”
谢眺要体验西北风光,何需他带路?他对西北城的了解程度只怕比西北城太守还要深。
只是谢眺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当下便说道:“那就期待下一次跟太守会面了。”
说完,就看到楚向晚从门外走过来,于是坐在桌前向他招了招手,“少堡主快过来,先用膳,然后我们准备动身回去了。”
西北城太守抬头看向这少年,觉得跟自己信息里面的面孔都对不上号,于是转头看向谢眺,问道:“谢楼主,这位是?”
少堡主走到谢眺旁边坐下,听身旁的人说道:“这是连云十八堡之一追云堡的楚少堡主,是世间难得的少年英杰,也是我跟江兄的朋友。”
“没有没有——”楚向晚被那句“少年英杰”夸得瞬间脸红,从千机楼主口中说出这样的批语,对少侠们来说可是极高的赞誉,“谢楼主过誉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换着法子比赛要让他脸红是吗?
一大早就这么商业吹捧,太过了!
可再怎么不明真相都好,西北城太守都对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肃然起敬。
一个来自边境的,没有背景的少年郎,居然可以同时获得正道之首跟千机楼主的青睐,真是非常了不起了。
“快——”他对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少堡主盛粥?”
谢眺把西北城太守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了少堡主身上,剩下的时间里,西北城太守都在专注于向他讨教获得上级青眼的小技巧,小秘密,让谢眺在旁边乐得自在。
在过去将近十八年的人生里,少堡主还没有哪顿早饭像今天这顿一样吃得心力交瘁。
等面前放着的粥一凉,他就对西北城太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端起粥碗一口气干掉了。
“走吧!”谢眺看着他把碗放回桌上,一把拉起了自己,“我们该动身了,时间不等人。”
“这……”
楚向晚眼角微微抽搐,就怕西北城太守还要拦,还要继续问自己怎么跟江寒谢眺这样的大人物打交道,又扯了扯谢眺。
终于,谢眺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向西北城太守拱手告辞:“既是如此,太守也不必相送,我和少堡主这就走了。”
“楚——”西北城太守还觉得可惜,还待要再说点什么,谢眺就已经反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臂,带着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空气中。
少堡主只听到耳边风声,感到眼前景象几度变幻,人就已经来到了城门口。守城的护卫检查了谢眺出示的令牌,就大手一挥放了两人过去。谢眺带着他再次一闪身,便来到了昨夜他们停留的树林中,把收起的马车再次放了出来。
“上车吧。”谢眺站在车辕前,歪了歪头示意他上车,“不是说赶时间吗?”
“这不是——”楚向晚的声音卡了一下,然后睁圆了眼睛,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你……谢楼主你利用我过关?”
“西北城太守盛情难却,”谢眺对他微微一笑,目露狡黠地道,“而我又不是特别擅长拒绝别人,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面前的少年憋着气,像是有话想说又说不出来,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谢眺也陪他站在这里,耐心地等着对面的人的指责,准备等他指责完道个歉就完事。
“所以……”少堡主酝酿再三,最终开了口,“所以你夸我是少年英杰,这句也是假的吗?”
“……”谢眺万万没想到,面前的人憋了半天竟然就在意的是这个。楚向晚见他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这句是真的。”
第107章
无需马匹驱动的马车再次飞上天空,犹如一轮烈日般在旷远的天空中闪耀而过。
谢眺选择了跟来时一样的路线,作为成品的那个探测手环已经给了江寒,现在他手上并没有探测法器。
即便是绕了别的路回京都,也无法探知底下的城池里面有没有天外邪魔的埋伏。
这样一来,与其在路上耽搁,就不如直接回去,尽快把手环批量炼制出来秘密地发放给千机楼的特遣小队,让他们到大陆上去排查这些天外邪魔的踪迹了。
出于这样的考量,他们回程的速度比来的时候更快,上午从西北城出发,下午天还没黑就回到了京都。
京城依然热闹,谢眺在城外按落了马车,却没有像要进入西北城的时候那样低调地把马车收起来。
在京都,谁不知道金乌轮是他的座驾,掩饰根本就是多余的。谢眺甚至不用下马车,守城的护卫见到这金光闪闪的马车自城外进来,便立刻放行。
进入都城中,谢眺放慢了马车的速度,等走上朱雀大街上的时候,行进速度已经跟平常的马车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谢眺原本想直接开门下去,见对坐在对面的少年还在发呆,于是就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
“啊?”眼神发飘的少堡主回过神来,站起身就要一头往车壁上撞去,“这么快就到了吗——”
“小心!”谢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把人给拉了回来,见楚向晚站定了才放开了手,“车门在右边,别到处撞。”
“噢。”少堡主感到很不好意思,他又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能穿墙的事,习惯性的就想走直线。
“我先下去,你再下来吧。”谢眺摇了摇头,对他基本没脾气,先走在前面从马车上下来,然后站在马车旁伸了一只手给他,负责地把人牵了下来。
这样做麻烦是麻烦了一点,可是也比看着他这样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撞出个好歹来要好。
等下了马车,脚踩在了实地上,楚向晚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千机楼的门口了。
一看到千机楼的大门,他就条件反射的紧张起来,随即想起昨天在铜片上段邪涯已经说了今天要动身离开。现在都已经快要到傍晚时分了,他跟慕右使应该已经回邪道去了吧?
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噩梦并不在千机楼,楚向晚松了一口气,赶在谢眺放开自己的时候抬腿往台阶上走。
走没两步,前面就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一抬头,惊喜地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白云深。
“白神医!”少堡主高兴地叫出了声,“你还在这里!”
他本以为自己回来的时候,白神医应该已经回神医谷去了,没想到人不但还在千机楼,而且脸上还没戴面具。
这样俊美得不真实的谪仙出现在千机楼门口,哪怕知道这里是不同寻常的地方,朱雀大街上往来的行人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个方向,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么。
白云深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反应,他在千机楼里,一感应到楚向晚的气息就立刻出来了。
在千机楼门前,他径自抓住了少年的手腕,直接开始查探他体内的状况。
“白神医?”少堡主的高兴消退了一些,看着他的动作犹豫地小声道,“这是?2" 我让七个沙雕痛哭流涕的那些年0 ">首页 44 页, 鍪裁矗俊?br /> 谢眺从他身后走上来,对专注地给楚向晚把脉,试探他体内神魂稳定状况的人说道:“少堡主的神魂归位以后,除了人比以前迷糊些,其他没什么大问题。还是说,白兄你看出有别的问题?”
白云深没有说话。他不光没有发现问题,而且通过检查发现眼前的人神魂稳定,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得多。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仍旧握着少年的手腕,跟他在这人来人往的千机楼门口对视,然后开口问道:“你的神魂稳固了,是谁给了你阳气?”
“什——”楚向晚的脸瞬间爆红,结结巴巴地道,“白、白白神医,怎么怎么……”
怎么一回来就要问、问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