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施法的三个人不一定是死去的三个。现在这三具尸体,除了屏风边上那具看起来比较完好,剩下两具都十分惨烈
警员去检验了,方法还是根据身体内的灵力特征,毕竟但凡是修者,体内就有灵力,即便死亡,在丹田里储存的灵气几日之内也不会消散。否则如果走科学的路子,那就得验DNA,一时半会出不来的。
可是,这个一直很好用的法子这回却没成功:“部长,屏风下的尸体,女性,检测发现体内有微量灵力痕迹,可以认定是傅易瞳。但是另外两具……靠近门的这一具尸体体内灵力充盈,能量反应达到上限,显示为合体级,但就检测的功夫能量指数不断下滑,怀疑是短时间提上去的,丧生后非丹田灵气自行逸散。其灵力特征不可查,没有登记,但特征与刚刚检测过得施法痕迹中陌生的那一股相同。而桌脚那一具……”
“怎么了?”宋承天看出警员难色,问道。
“检测不出能量反应。”那警-察咬牙道。他也无法理解这一点,在这里的人不可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特别是那具遗体腰间还挂着储物袋,肯定是修者,然而体内一丝灵气都没有。
这答案出乎众人意料。
原本沉浸在“合体级别陌生修者”的消息中震撼不已的修者又被新的意外所吸引了心神,七七八八讨论开。
而有个玄清派弟子看官方没制止,小心翼翼往屋里走了两步,定睛一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这衣服……这是宗主!”
宗主?宋长奇?
——那具没有灵气的尸体居然是他?!
一干人顿时哗然。
怎么可能?要说一个练气身死后丹田里灵气散得快还可以理解,一个元婴?他每根血管里都是灵气啊!
有几个修者征得宋承天同意,悬浮在空中、不破坏现场地飘过去看,然后都纷纷倒吸凉气:“这、这怎么可能是宋宗主?”
宋长奇相貌上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形象,不能说长相好看吧,但自有一股气质,体态适中,面目端正。可这具尸体,枯瘦得像是难民营跑出来的,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这这这?
有脑子转得快的,看到这情况,再联想起周围灵气全无的状况,就猜到些许:“这……莫不是灵力给抽干了?”
这猜测一出,大家就觉得靠谱,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震怒:“将周围灵气全都抽干、又抽干了宋宗主!这是什么修者?何其阴毒!”
“这恐怕是宋宗主师徒两个不敌这莫名冒出来的修者,甚至动用阵法也不能匹敌,最终拼死相博,也只落得个两败俱伤、身死道消……”
“是啊是啊,还好这人死了,否则真是玄门搭患……”
一群人猜来猜去,都觉得是陌生修者害人,宋长奇拼死抵抗。毕竟玄清派名门大派,宋长奇、傅易瞳又是熟人,肯定是怀疑没有注册的“黑户”比较合理。
这就让洛白越不爽了。凭什么就是我害人啊?哪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也不行!更何况,宋长奇约见“岳麓”这事应该不会只有他和傅易瞳知道,那这陌生修者很容易推断出是谁,而当时洛白越去超自然事件管理部门登记的时候又说了自己师承岳麓。这么一搞,他自己不就成了“邪恶修者”的徒弟?
洛白越心念一转,便出声“认领”:“这个陌生的尸……遗体可否让我一观?”
他说话了,其他人才注意到他。明明这么多人,都是五感敏锐的修者,居然之前都没注意过这里有个生面孔。这却是洛白越刻意让自己气息模糊,好混在一群人当中。
此时他站出来,别人就问了:“你是谁?”
宋承天还记得他,毕竟玄学界就这么大点地方,死而复生、遇到修者做师父这样的事情不多见,他记得清清楚楚:“洛白越?”
“是我。”洛白越就解释说师父岳麓受邀来玄清派,自己刚好在附近办事,就准备等师父见完人一道走,结果半天人不出来也联系不上,就怀疑出事了。
“岳麓?”宋承天想起来洛白越当时登记的时候是说过师承的,但是表示师父是个重伤的修者,大多时候在养伤,很少出现。超自然事件管理部门就让他提醒师父,伤好了来登记,不然如果被发现违规使用法术是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的。
没想到,这人还没来登记,就出事了。
洛白越一说,其他修者都戒备地看着他:“这么说,这个夺取灵气的人,就是你的师父?”那眼神,别提多警惕了。
“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洛白越也知道口说无凭,好在他有办法,于是伸手一指傅易瞳,“如今事情如何大家都不知道,只有当事人清楚。我倒是有个办法。看这三位……只有傅真人似乎遗体完好,不知魂魄是否尚在凡间?如果可以请她来一叙,不就全都清楚了?”
召唤傅易瞳的魂魄?这开的是什么玩笑?
一干修者面面相觑。
这且不说,单论魂魄,想召唤出来绝非易事,大多数人死后迅速入地府,除非是执念深重的——但这种魂魄阴气太盛,徘徊人间,一个不好久酿成祸患。这也是为什么研习鬼道德修者往往容易走偏的缘故,毕竟天天打交道的就是这种鬼魂,或者是强行留下、浑浑噩噩失去常人思维的残魂。
死后入地府,这一点,连修者都无法违逆天道,除非实力特别强大,又能事先准备,暂且蒙蔽天机迅速夺舍或者藏匿。但想做到这点,起码的要求就是分神——所谓分神,最典型的标志就是魂魄可分裂、单独成个体。
之前宋长奇远程救徒弟的是不算的,因为魂魄只是暂借秘法拆开离体,分开的部分和本体息息相通,根本不凝实。而分神期大能则不然,拆开魂魄便宛如两个独立的个体,在合二为一之前彼此记忆思维全都不相通——就好比“岳麓”,容貌等等都可以和洛白越不同,两个人可以同时说话做事甚至施法,彼此不干碍。
也只有到了这个境界,魂魄离体才能不受原本身体的影响。死的时候强行脱离本体,再找个地方藏匿或者夺舍,才有可能。
要说把“岳麓”找出来还有可能,找傅易瞳?一个练气?!
其他人都不信,也有人怀疑洛白越是扯谎想要把岳麓给唤回来,先提傅易瞳是在委婉暗示。
然而洛白越道:“我师父是宋朝人,因为当年重伤强行魂魄离体沉睡多年,如今伤其实还没有好完全。这次他又一死,魂魄是再也没有安全脱离的能力了。”
说着露出伤心的姿态,还用神力悄然制造了几滴眼泪。
这话信不信的再说,但一帮修者都说,岳麓不提,傅易瞳你想招魂也绝不可能叫出来的。而且要招,怎么不招宋长奇?
“我师父留给我了一点东西,所以我才说可以招魂。至于为什么是傅真人……她遗体比较完好,成功率会比较高。”洛白越擦了一把“眼泪”,假装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符纸。至于什么成功率,那纯属瞎扯,宋长奇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只是短时间让他魂魄回来一会儿,洛白越都不乐意。而且,让他说?不知道有多颠倒黑白。
倒是傅易瞳,那女子神色比较清正,最后露出悔意,虽然或许也有心疼她师父被抽灵气的成分,但看得出总体算是三观比较正,就算因为师徒情分犯了错,底子不坏,应该会说实话。
众人不知道他想什么,只看着他拿出的东西:“这什么?怎么是空白的?”连个字迹图案都没有,就是普普通通一张黄色符纸罢了,看起来就是一般玄门人士画符要用的一种云母雄黄纸而已。
洛白越高深莫测:“这只是看上去是张空白的符纸,但事实上嘛……”
事实上也是张空白的符纸。
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师父留下的东西”。
“但正如宝物自晦,此物其实是带有师父留下的召唤之力,据说能够沟通地府,暂请亡魂还来世间。”洛白越抖了抖手里的纸道。
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那张符纸,左看右看看不出个端倪。一个道士打扮的修者就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这不是真的、你骗了我们呢?”
“那诸位也没有分毫损失不是?我只是想要借傅真人遗体一滴血,以及一丝她的灵力痕迹,多余的半点不碰。如果我成功了,自然可以从傅真人亡魂口中得到真相。”
他这么说了,大家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互相看看也就答应了。心里一方面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厉害到和天道作对,另一方面心里有忍不住悄悄神往——逆天改命啊,一道符纸令天道忍让,这是什么力量?这就是古代的大能吗?
就看那青年一脸郑重地捧着符纸靠近了傅易瞳的遗体,取了对方一滴指尖血滴在符纸上,然后手上一抖,那符纸一下子燃烧起来,却不是寻常纸张烧起来那种有了明火、糊味的烧法,而是没有火苗,仿佛被什么一点点吞下去似的一寸寸灰了,一道青烟笔直腾起,同时有一股佛龛常年染着的香味传来。
无数旋转的光影交错划过,一时间饶是这些大能也有些看不清楚,只知道青烟袅袅之后好端端的屋子里平地起了风,地上的尘埃漫卷起来,薄薄的雾色和着香的味道沁染了整个屋子。
空间当中突兀地破开一角,仿佛是天狗吞月亮似的突然,然后就出现了一个仿佛洞口的地方。一个一身白袍的人凭空出现,如履平地般在空中走了几步,走到近前。他头顶一顶大帽子,上头四个大字,隶书,“你也来了”。
这里的人都是饱读玄门典籍的,当即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这,白袍高帽,口角含笑,还有那标志性的四个大字,不是白无常是谁?
然而,活了这么多年,这么大一个修-真界,谁听说过有人能叫出神仙来?多年之前有位已故的大能召唤了一位城隍,被津津乐道传了多少年。眼前这是……这是……
然后他们就看着那叫做洛白越的青年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对面的白无常也应和了几句,只可惜他们这帮人一个字也听不见。有人心里可惜得不行,地府官员,货真价实的地府官员啊。难得见一回,都不能听他说几句话的?
也有人心说可能这就是仙官的作风吧,无关紧要的人,连我一个字都别想听。只感慨那位“岳麓”真人是多么厉害的一位大能,留下的东西都能轻易召唤出无常来,如果还活着,说不定是玄门重振的机缘呢,然而现在却死了。
——他们却不知道,这隔绝声音的法术是洛白越使出来的。
什么符纸,那都是幌子。事实上就是洛白越直接意念沟通了天道。这个世界的天道被他捅漏了法则,又委屈又奈何不了他,只能如临大敌地时刻分出一缕注意力给他。洛白越神念一放出,叫天道说把傅易瞳魂体带回来,天道抗议无果,只能没好气地把白无常谢必安叫出来了。
白越立刻就布下了阻隔法术。毕竟“岳麓”是怎么回事,别人唬得过去,地府官员可不能。无常一尊小仙,知道洛白越厉害,上来语气都带着一丝小心和恭敬,这要是被其他人听出来了,洛白越这扮猪吃老虎的猪,可就扮不下去了。
白无常陪着小心,悄悄打量着洛白越,问他有什么需求。
洛白越没打算真的跟天道干上,只麻烦他暂时让傅易瞳的魂魄回阳世一阵,白无常立刻松一口气,笑容都真切了。还好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一个魂魄,弄回来就弄回来吧。还好才死,应该是刚带下去排队呢,也不影响投胎那里的记录,自己把她找出来就行。
他二话不说,在腰间的小本子上查了查,很快就回地府把一个珍珠白的影子带了回来:“喏,真人您要的人。”然后一溜烟就跑了,留下洛白越无奈地吼了一句:“我不是说要彻底把她留下啊!”
这几个意思?魂魄就这么随随便便丢回阳世了?不管了?有你这样当地府官员的吗?
然而谢必安跑得比泥鳅还快,洛白越无奈地看着空气中一阵波动,地府的通路又再度关上,只好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魂魄。
对方身形是半透明的,容色如旧,正是傅易瞳。她此刻似乎略带茫然,打量了一下周遭,魂体脸上流露出一丝震惊和复杂:“我,我不是死了吗?”
洛白越不好和她单独多说。如果两人交涉别人听不见,指不定要怀疑他教唆她编假话。于是把屏蔽的法术撤了,这才道:“傅真人,我是岳麓的徒弟洛白越。”
——傅易瞳死得比较快,没看见后来“岳麓”“脱皮”,自然不认识洛白越。
傅易瞳一下子愣了,怔怔看了他片刻,脸上带出一丝难堪:“洛真人,我……”她为了终止大阵死了,不知道“岳麓”怎样。可不管是怎么样了,自己开启阵法差点害了人家都是事实。
她嘴唇动了动:“你师父,还好吗?”
洛白越摇摇头:“已经去世了,令师也是,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请真人上来一叙。”
傅易瞳立刻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是我错了。”
这让一干人看了直皱眉。这可不像是被岳麓害死的呀,不然面对岳麓的徒弟,这怎么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就有性急的打断这俩人你来我往,问傅易瞳是怎么回事。
傅易瞳脸上露出心灰的表情,一五一十把宋长奇让她研究怎么启动大阵、又是怎么骗来了岳麓、之后怎么开启大阵、岳麓如何反击……全都说了。
末了道:“我其实知道师父所谓并非正道,却想着他到底养我教我一场,一时心境动摇,想着此次按师父所说施为,算是偿清了恩情,之后再不行鬼蜮之事,却没想到,一时软弱动摇就铸造大错,害了岳真人性命,自己丧命,师父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