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位拥有神格的神明, 才可能拥有的气息。即便能量的强度被压制, 骨子里透出的东西也还是在的。
比起这些人,阑映此刻才真的叫震惊,堪称魂飞魄散。
……他看到的是什么?
姜白越手里在发光?!
这是魔术吗?肯定是有原理的对吗?有障眼法?是不是萤火虫之类的?又是不是什么化学试剂?
他的想法一个个冒出来, 又不得不被自己否决。
姜白越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出了光团, 阑映更是全称盯着他, 如果对方闹鬼, 根本不可能看不出。
……难道?难道是真的?
魔法?
阑映呆滞地看着那一小团暖色,整个人陷入到了怀疑人生的境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他一直认为这里的人对所谓兽神的崇拜是愚昧的,而大巫这个职业,根本就是原始时代人们对于自然的敬畏和困惑所衍生出来的职位,根基脆弱而虚假。
姜白越?当然是个明知没有神仙还骗人的骗子。
他没想过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这里的人都能拥有两种形态变成野兽,这个世界的规律和他曾经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他引以为傲的文明,不是照搬过来就可以的,两个世界的发展方向也未必一致。
他过分自信了,也就轻视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姜白越瞥了一眼阑映惊骇的脸:“既然有人愿意为这次祈祷付出代价,那么我现在请求兽神的意志。”
他闭上眼睛,单手按在胸口,口中呢喃着玄妙的语音——是西幻大陆的语言。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抑扬顿挫的节律,和随着他的语音平静下来的心情。
一段祝祷词念诵完毕,他指尖微动,那一团融融的暖光忽然腾起,向着瘫软在床上的姜彪飞去,坠落在他胸口,随即融入他体内。
这是姜白越攒了许久的光明能量,能够祛除体内的杂质,改善身体。
姜彪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胸口原本微弱到近似没有的起伏也重新幅度大起来。
浮溟几乎瞬间是喜极而泣,立刻扑到了床边,抓住姜彪的手。
“先放开他。思南,把这碗药给他灌下去。”姜白越吩咐道,思南立刻照做,动作比平日还快三分。
如今,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姜白越提出质疑,他们都坚信大巫是得到了神的指点。
而另一边,阑映觉得随着姜白越不断念出的语音,自己身上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似乎双脚都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他恐惧地向后靠在了姜为身上,声音颤抖:“阿为!阿为……扶住我!”
姜为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心中恐惧而担忧。他禁不住向姜白越道:“阿越……你,你帮帮阑映好吗?求你,别让他被兽神抛弃!”
姜白越本来正在指导思南给姜彪喝药,闻言略带诧异地转过头:
什么“兽神抛弃”当然都是吓唬阑映的。他就算讨厌阑映“祸水东引”、身为一个医生居然不顾病人的性命拿来打压自己,也不至于对一个孕夫真的做什么。
最多使点小绊子让其他人对他心怀芥蒂,不会真的伤害对方身体。他报复也会等到对方生产之后。
——而且,这个世界,他的魔力是真的被压制到了极点,就刚才弄个光球出来给姜彪改善身体,都要把他丁点大的魔力池抽了三分之一,让他肉疼不已,还浪费能量收拾阑映?
然而看了一眼阑映,对方确实是脸色惨白地靠在姜为身上,和之前面色正常的样子判若两人,那样子说是大病都有人信。
姜白越心里正纳闷呢,就有其他族人指着阑映声音尖利:“这是兽神的意志!他代替姜彪承担了神怒!”
“这可真是……太可怜可惜。唉,连浮溟都还没应呢,怎么他就答应了?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姜彪有什么呢……”
“哪儿啊,你忘了他刚刚语气?居然把大巫当成骗子,甚至连兽神都不信了!我才不可怜他,对神都不敬畏,这是活该!”
这些族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都对阑映没什么同情。按理说,他这样无私地自己承担了神的怒气,是该被族人心疼赞美的,大家伙儿应该一起说好以后照顾他,别让这么好的人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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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都听见了他出言不逊,他才不是什么无私善良,而是毫无敬畏之心!
阑映靠在姜为身上,觉得身体沉重,耳朵却把这些议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千般委屈涌上心头,几乎要哭出来。
他哪里知道这些原始人居然不是愚昧的迷信,而是真的知道有兽神存在?
难道不是每个世界的早期,都会经历这样因为不了解科学而产生的迷信吗?
怎么就这个世界,居然不是迷信,而是真的有超自然力量呢?
他头脑发胀,身体发沉,越来越觉得恐怕姜白越那个什么“找人替代姜彪接受神罚”是真的奇效了。一时间恐惧到绝望,同时心里对于姜白越的恨意禁不住越来越深:
同样是穿越的,这个姜白越却竟然如此好运!居然能够得到魔法成为大巫,拥有超自然力量,而自己却傻傻的一无所知。这番对比让人多么不平也就罢了,姜白越竟然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明明两人当时摊牌互相知道了身份!可姜白越还好意思腆着脸跟他说什么科学,说什么自己传授科学技术、让“巫”成为科学之道……
全是放屁!
这人根本就是藏私不告诉他,背后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阑映挣扎着抱住姜为,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阿为,我好痛,是不是宝宝出事了?……救救我,救救我啊……”
姜为抱着他,一脸痛心到极致的模样,忍不住转头对姜白越吼道:“就算他有错,他现在怀着孩子啊!就不能帮帮他吗?”
姜白越目瞪口呆。
他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想了半天也只能解释成这是自己把自己吓得。
知道阑映是心理作用、三观崩塌,再加上孕期不适,才这幅样子,但姜白越也没那个善意和对方解释。阑映想坑他,破坏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威望,自己只是吓唬一下作为回报,这已经够善良了。
“我只是巫而已,你们要是觉得我能改变兽神的想法,恐怕想多了。”他冷淡地对那对夫夫丢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去看姜彪。后者此时脸色已经渐渐正常,呼吸也平静下来。
姜白越用光明魔法微微感知,就放下心来:“他没有危险了。……浮溟,你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再瞎吃东西。思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他转身向屋外走去,身后浮溟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连串的感激从口中吐出。姜白越侧身避开:“不用谢我,与其感激我,不如感激兽神,以后多做好事,让兽神看了开心。”
这年头还没有因果福报的说法,姜白越只好委婉地表达。
他和阑映不同,不觉得这是迷信,而更倾向于认为因果报应这样的理念,是朴素的自然信仰,如果能以兽□□义让它深入人心,未尝不是好事。
姜白越走出屋子。这狭小的屋子里挤挤挨挨都是人,但是不论老少、兽人还是雌性,全都尽可能地挤在一处给姜白越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来。
这么走过去,竟有种摩西分海的感觉。
.
这以后,姜白越明显感到自己的威信加强了,而且所有命令更是被一丝不苟地遵循,没有丝毫阻力。他带着族人加固房屋、找一切可能找到的食物,这使得这个严冬到了目前为止居然还没有死人。
然而原始社会的冬季,往往是最能暴露人本性中自私残忍的一个季节。别说各族间因为食物匮乏相互征战,就是同族,也往往发生欺凌弱小乃至食人可怕情景。
大巫的威信不能解决所有潜藏的黑暗。
暴雪的第四天,族里最弱的一户,房顶被暴雪压塌了。这家是个独户,一个父姆双亡的十岁兽人孩子艰难活着。因为这个年纪半大小子太能吃,他又有点孤僻,竟没人收养,就一个人在老房子里活着。
一个孩子撑不住家里,房屋失修,遇到灾厄难免就出事了。
这孩子去和最近的一家求助,谁知对方家里壮年雄性非但没有帮忙修屋子,反而借机把小孩辛辛苦苦做的几坛子腌菜全抢走了。
那小孩实在可怜,有知道的人就悄悄告诉了姜白越。后者思索了一阵,召集全族开了会。
这时候是隆冬,羽毛一样的雪层层地落下来,沉甸甸地压在枝头房顶,也压在人们心里。谁想开什么全族会啊?尤其是前一阵不才开过?
但召集大家的是姜白越。显现出神迹的、被所有人相信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大巫的姜白越。
没人想惹怒他,于是都纷纷如约到了大山洞里,就连阑映——从上回被“神罚”之后他就觉得身体不好了,孕期到了后来越来越艰难——也还是青白着一张脸来了。
他是彻底吓破了胆子,半点和姜白越作对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大家都到齐了啊。”姜白越环视四周,露出一个笑容,“今天召集大家也没什么别的事情,雪下了多日,难免心情不好,咱们大家一起吃些东西,暖和暖和。”
年轻的大巫身前放了一口大锅,里面装满了水,袅袅的热气从里头冒上来,熏染着大巫俊逸清润的眉眼,看起来特别好看。
——如果这些人懂点后世文字,可能就知道,这大约是一种“仙气飘飘”的劲儿。
听他说吃点东西,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就乐呵起来。
大巫没让他们自备东西,这是要请大家吃?不愧是大巫,真的慷慨又富有啊。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见姜白越拍了拍手:“这次呢,是让大家一起吃点东西聊聊天,但是吃的,不是我准备,也不是让你们大家伙准备。”
那是谁准备?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姜白越在众人的视线里扬声冲山洞外招呼:“时辰,你们快点!”
“哎。”果然有个对虎族来说如今已熟悉了的声音应和。紧接着,高大健壮的兽人带着一身风雪的气息走进山东,身后跟着好几个抬着坛子的狼族兽人。
——所以,是狼族请他们吃饭?
这可是大冬天啊,未免太慷慨了吧?!
虎族族人纷纷吞了口口水,心里羡艳又感激。哪知这也不是正确答案——
“我的坛子!我的腌菜坛和肉坛!”
人群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叫。大家扭头看去,是姜锤头,孔武有力的一个兽人,一家子都是不吃亏的性子,又莽又蛮。
……他喊着,说是他的坛子?
大家正懵,就看姜锤头几步从人群里穿出来,奔到前头,把狼族兽人们抬的几个坛子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确定道:“这是我亲自烧的,上头我老婆还刻了几个印子,这绝对是我家的!大巫,你什么意思!”
他怒瞪着姜白越,大吼,心想这大巫太恶心狡诈了,不想自己请客居然偷他的菜和肉!……以大巫的好名声,自己家名声又不好,族人恐怕不信。
果然,他这么吼完,没人声援,反而都很怀疑:“姜锤头你又使坏?这次太过分了吧?难道是想独吞这些食物?这做法就是大巫教咱们的,他犯得着偷你的?”
姜锤头险些气炸了肺,正想着怎么才能揭穿这个可恶的大巫,谁知道姜白越自己一口认了:“他说的没错,这是他的腌菜和腌肉,我叫狼族的兄弟们去他家里直接抢过来的。”
啊?!
虎族族人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听错了吧?这可是大巫啊?
就连姜锤头也不信:他就这么承认了?但还是立刻嚷嚷起来:“都听见了啊,不是我姜锤头骗人,是他姜白越就是个偷儿!”
“……我偷你呢,也是有原因的。”姜白越一笑,慢条斯理将姜锤头强抢小孩家所有吃的的事儿说了,然后道,“你既然抢别人的,我们今日也来抢你的。让你尝尝被人抢东西的滋味。”
这下族人都明白了,恍然又不屑地看着姜锤头:“连孩子都欺负上了!这心肝也忒黑了。”
“你、你们!”姜锤头气得哆嗦,大吼道,“那小崽子又瘦又小,弱得像个小鸡仔似的,根本活不过一个冬天!我家吃了他的东西,我家都能活下来,怎么不好了?”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猛地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石壁上,缓缓滑落。
山洞里一刹那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姜白越白嫩的指尖——它们刚刚陡然射出了金色的光线,一下子击飞了姜锤头。
姜白越收回手,不着痕迹地用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指尖,悄然换了个坐姿,掩饰自己一瞬间抽空魔力池的虚弱,脸上表情镇定无比:“姜锤头,在我看来,你也挺弱得,不如把你家东西拿出来大家分了吃,也能多几个人活过这个冬天。”
姜锤头生死不知地倒在石壁边上,但其他族人全都明白了姜白越的意思。他们噤若寒蝉地看着那个年轻的雌性,仿佛终于想起,这位是大巫,不仅仅拥有带来美好生活的强大力量,这份强大也同时意味着,他不能惹。
“阿辰,你们族里,杀族人的、抢族人东西的,都怎么惩罚?”
这个刚刚随手甩飞一个强壮兽人的雌性,此刻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着问时辰。
而时辰也仿佛没感受到气氛的压抑一般,自然地拉住姜白越的手,在他身边坐下:“我们?杀了族人的人,绑在广场中心的柱子上,族人怎么对他都行——哦,上次就有一个,杀了个还怀孕的雌性,结果被那雌性的伴侣活生生撕成了四五瓣。抢东西的没那么严重,一般……也就人型扒光了挂在柱子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