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徐穗猛地抬头看他。
“我又仔细感受了一下,不是病,但他脉搏里头似乎装了个电子表似的,有那种咔咔的一格一格走字的感觉。”洛白越道。
“什么意思?”
“说不大好,但感觉上,不是被器物害了,也不是风水,而更像是一种远程的联系。很可能有人直接用了令尊的生辰八字、血液毛发下诅咒。徐小姐不如想想,有什么人可能拿到令尊的具体生辰,还能得到他的头发。”再想想徐父的面向,洛白越又补了一句,“所有人,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甚至血亲也包括在内。”
徐穗皱着眉:“这……头发这个不好说,就连理发师都可能得到,买通我父亲办公室的清洁人员,这太容易了,确定不了范围。血液几乎不可能有,因为我妈妈很信这些,所以我家里抽血之类都有专门的医生,医生都是层层筛选过的,如果血液外流我们肯定会知道。生辰吧……知道我父亲生日的很多,但具体到生辰,就连我都不知道。除了我妈,那可能就是我奶奶我大伯大姑有可能知道吧?我奶奶还挺迷信的,听说当年小时候总抱着我爸去算命。”
说着说着想起自己面前的就是个从事“迷信活动”的人,尴尬地笑了一下。
洛白越没在意:“能说说你父亲家里情况吗?”
徐穗就说了。挺简单的,徐父上面就剩个母亲,父亲已经去世了,有个叔叔还健在但是多年不来往了,舅舅家在海外。徐父这一辈,母亲生了三个,上面一个大姐,然后是徐父和他哥哥一对上胞胎。
“双胞胎?”洛白越听到这儿心里一下子就清楚了,感觉有什么疑惑解开了。
他就说十分奇怪。诅咒这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行的,弄个巫蛊小人贴上生辰八字扎针,就算是真正高明的大师成功率也不高,毕竟这小人和被诅咒的人本身之间缺乏联系。把头发放在巫蛊小人里,成功率就不错了,但如果是这种诅咒的方法,非常普遍,表征还是相当明白的——因为大多数人咒人也拿不到别的,往往就是用几根头发——不会这么多位大师都看不出来。
但是用血液就不一样了,高明的蛊师毒师能给你玩出花来。徐父这种几乎没有征兆的、多少位大师都一头雾水的,也不是做不来。假如把徐父的血液渗进巫蛊小人里,再用些手段遮掩天机,将徐父本人的血做成害他的工具,因为同源所出,对方消停不动手的时候,勘探的人在徐父本人体内都察觉不到异样。
但徐穗自己说的,家里人谨慎,血液肯定不外流的,那谁能弄得来徐父的血?
然而,徐父有个双胞胎哥哥。双胞胎之间,基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拿来替代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下洛白越有如灵光乍现,舒了口气。
他问徐穗:“方便找个机会让我见见你这位大伯吗?”
徐穗又不傻,他这么问一下就猜到点,脸色难看:“……和我大伯有关?”
“不一定是他动手,他和你父亲是双胞胎,说不准有人用了他的血液。”
“但光有血液也不成吧?你刚刚也问了谁知道我父亲生辰八字。”能不小心把血液外流,生辰八字也能?而且双胞胎血液一样,出生的具体时间可不一样。就算是大大咧咧没注意告诉别人生辰,说的不是自己的而是自己弟弟的?这逻辑通吗?
洛白越没再说话。确实,现实中厌胜之术是很麻烦的,生辰、血液等等都需要,不是随便就能成事的。
他其实也是比较怀疑徐父的哥哥,只是想着安慰一下徐小姐。但对方反应很快,一下子也猜到了。
看洛白越不说话,徐穗就闷着坐在那儿不出声了,脸上表情一会儿一变。洛白雪不忍心,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她:“这都不好说,不到最后没有定论。”
“……我知道,我这就打电话给我伯伯,约他见一面。”
徐伯伯对徐穗这个侄女好像挺不错的,一听徐穗说要去他家附近逛街,问能不能顺便一起吃个饭,立刻就答应了。
洛白越两人跟着过去,路上问了些关于徐伯伯的事情。
徐伯伯开了一家公司,主营是做日用品生产的,主要销售渠道是出口。结果前几年经济形势好的时候盲目扩大生产,向银行贷款建了新厂区,后来赶上经济形势下滑、出口萎缩,销售额少了、债还不上,一下子公司就岌岌可危了。
“……前一段时间还听我父亲说,他想抵押了厂房跟我爸的银行贷款,希望我爸帮忙加快进度什么的,其实就是想让我爸促成这个事儿。但我爸……他这人说他多大公无私也不是,但你们也知道最近是行长要换任的这个时候,肯定是谨小慎微一点错不能出。我爸查了之后发现他那厂子产权不太清晰,转了几道手,中间程序复杂,这厂区一半又建在一个村子的土地上……我爸就直接给他打回去了,让他再重新做材料申请贷款,后来好像也就没信儿了,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
徐穗情绪不高地絮叨着。
洛白雪和洛白越对视了一眼:这么说,就是这位徐家大伯,其实也是和徐父有矛盾、有动机的。不过这个动机不怎么站得住脚,亲兄弟,而且以徐穗的表现来看,两家关系显然很好,让重新提交贷款材料这么点事儿,至于害人?换成是他们,也不愿意怀疑这个人,而是怀疑和徐父竞争行长的对手。
见了徐伯父,洛白越不得不说,这人看起来实在很有亲和力,长得和徐父一模一样,但笑起来就是自带慈和光环,弥勒佛似的。看到除了侄女还来了两个小年轻,也不意外,哈哈笑着跟徐穗说就是应该多和朋友出去玩玩,又说他有个朋友开个私房菜馆,不如做伯父的请孩子们吃一顿。
洛白越都不想怀疑他了。
徐穗也是刚刚车上表情沉重,这会儿语气都像撒娇,说不想在外头吃,能不能叫到徐伯父家里去吃,舒服。她伯伯也一口答应了。
去了徐伯父家,徐伯父徐伯母两个人特热情,说来两口子也是大老板老板娘的,叫了一桌子好菜招待,徐伯母自己还又下厨做红烧鸡翅,亲亲热热的。
洛白雪都悄悄扯着洛白越袖子问他说别搞错了。
——对徐穗这么好,这能不是亲人?这能害她爹?
洛白越却摇摇头没说话。刚才在外面没那么明显的感觉,但是来了这家里,那股淡淡的节节草的味道就透出来了。不重,一股自然地气息,然而洛白越感官何其敏锐?一下子就察觉了。再把魔力运用到双眼,就看见徐伯父身上有一点半透明的因果线飘飘荡荡地向着里屋蔓延过去。
他心里有了盘算,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往屋里走了两步,想着很多人家里可能有摄像头,自己没进去,在洗手间掐了一节厕纸捏了个怪模怪样的纸人,魔力一点就活泛起来,顺着墙根溜出去了。
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回到桌子上,心里却一心二用,一边听着桌上聊天,一边操纵那个小纸人。
纸人一路跟着气味溜到了主卧,拽着床单爬上床,蹭到床头柜,费力地掰开一条小缝钻进去,不一会儿就摸到了一样东西。洛白越在客厅里坐着,手在桌子底下掐出不同的符号,那小纸人便按照他的操纵打开盒子,钻进去,抱住那东西,带着那东西隐身,又一路跑回客厅,窜上了洛白越的膝盖。
洛白越佯装无事,手在桌子下面将东西慢慢分辨着。
那是个木雕的二头身人偶,上面缠了绳子,背后贴着一张纸,摸上去是符纸的质地。小人后心插了一根银针,大约是胳膊的位置也有一根。
他心里有了把握,之后一脸正常地吃了这顿饭,出了徐伯父家的门才把手心里攥着的小人偶拿给徐穗看。
徐穗看了一眼脸就白了:“这是什么?”
“你猜到了不是吗?”
“……真的是他?!”徐穗摇着头不能接受,“不应该,不可能啊。他和我家关系这么好……”
“矾、硝石、铜青末、节节草,煮了鲙残鱼的汤沸着的时候和进去,酽酽的一碗,再割了手腕放进去半杯血,,一直煮,煮到快干了的时候拿出来冻上,用雷击木雕成人偶,中间挖空,把处理的血物放进去,缠好。贴上生辰八字。”
洛白越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套话,有些强硬地把小小的人偶塞进徐穗的掌心。
“你可以骗自己不是他放在家里的,不是他泄露了你父亲的生辰,不是他故意放自己的血代替你父亲的。但是,这东西做出来不是一般的巫蛊人偶,它上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牵连之气,一头拴着这人偶,另一头隐约系在你伯父身上。”
“什、什么意思?”
“这叫母子偶,两两相牵,把你父亲的气运转移到另一只人偶上。只是你父亲和你伯父是双生兄弟,两人之间气机牵连更紧密,你伯父也是个狠人,干脆没有制作另一只偶转化气机,而是直接以身为偶,将自己和这偶人联系在一起。这也难怪几位大师都看不出来。一般用诅咒也好阵术也罢,夺取人生机气运都有明显气机转换之相。同胞兄弟之间气机牵连,本身就能遮蔽一定天机,他又以身为偶,更是消除了巫蛊人偶自带的阴气。”
徐穗听得半懂不懂,
第93章
徐父不信这些个, 徐穗怎么说都不信, 还指着洛白越鼻子说这是妖言惑众。
洛白越没辙了,说:“我还没处理这人偶呢,留着是想听您说怎么办。那这么着吧,您既然觉得我是骗人,那我怎么折腾这人偶都没作用、您哥哥那边都不会有反应。我是徐小姐请来的,她希望我能解决您的疑难杂症。正好,我用法术处理了这个人偶, 您身上就能轻快了, 以后慢慢养好。不过先跟您说一声, 您哥哥那边,作为母子偶的母偶,会受到什么反噬,就不一定了。”
徐父不信。徐穗呢,信了,但是她心里这会儿恨她伯父恨得要死,才不管对方会怎么样呢,就冲洛白越说:“那你动手吧。”
洛白越点了点头,抽出自己之前画阵法的笔, 上手就把人偶上缠着的细线挑开, 然后肉眼可见的,那人偶腾起一股青烟, 飘飘忽忽飘到木桌上, 竟把桌子蚀出一个大洞, 显然是腐蚀性的。
徐父都惊住了,看着洛白越的手表情茫然。
洛白越手上包裹着魔力,半点伤不到。他很耐心地顺着细线缠绕的方向,用笔尖一点一点把线挑开,笔尖上金色潺潺,好似阳光般层层推进,将那青烟逼得一步步后退。
等细线完全拆了个干净,洛白越把笔倒过来,拧开末端的盖子,露出一截红色的蜡。他随手一星魔法把蜡融了,滴在人偶背面墨迹淋漓的符纸上——上面写着的是徐父的生辰八字和姓名。
那艳红一抹,如同鲜血,落在黄色符纸上,将所有墨迹覆盖得严严实实。
洛白越弹了弹人偶后头那两根针,没上手拔,一火星子烧下去给烧没了。然后才问徐穗要把刀,徐穗出去让家里保姆拿了,这当口,愣了半天的徐父才堪堪回过神:“你这个,不是什么魔术,不是化学反应?”
这是已经动摇了,但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洛白越也没生气:“等我彻底收拾完,您给您哥哥打个电话问问,看他有事没事就知道是不是魔术了。您哥哥总不会配合我骗您吧?”
这说的叫什么话!
徐行长差点没气得骂出来,但是他跟着老婆也接触了些大师,不管真的假的,都有股子傲气。这位小大师再年轻,如果是真本事,被自己当骗子骂了半天,说话不好听已经是给面子了。他强行忍着,看着洛白越引刀向着木偶劈去。
那普通的一把菜刀,到了他手里刃口就忽然染上一抹幽蓝,劈下去的时候不是硬邦邦砍在木头上的响声,而是如同火焰烧过一般,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徐父看得目不转睛,看着那偶人上头又一次腾起一股青烟,似乎挣扎了一番,渐渐弱下去,等到偶人被彻底劈开、中间就流淌出殷红来,似乎有谁把血液封堵在其中。
徐父看着,胸口就一阵恶心,发出呕吐的声音。
徐穗慌了:“爸?!”又问洛白越:“我爸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断开母子偶的牵连,会有一些难受,等我彻底毁了这东西就好了。”
说话功夫,人偶里头的血色被菜刀上蓝色的火苗烧了个干净,紧接着,人偶也彻底化成一把灰末,洛白越拍拍手就消散了。
徐父与此同时猛地咳嗽了一声,哇地冲着床边吐出来。
定睛一看,他吐出来的竟仿佛是一团血块,十分恶心,散发着臭气。
“这、这……”
徐父指着那团呕吐物,手指都在抖。
“您没事了,沾染阴气的血液结块吐出来就好了。”洛白越很淡定,“如果您还不信,可以给您哥哥打个电话。”
不信?
怎么可能还不信?
徐父握了握手,感觉到平时筷子都要拈不起来的手虽然还是虚弱,却渐渐知觉清楚起来,像是久病初愈,而不再是那种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般的虚软。同时,胸闷的感觉也不翼而飞了。
他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最终咬咬牙:“穗儿,给你伯伯打个电话。”
徐穗打了,没人接。换成她伯母,接了,免提放出来,对面全是哭腔,说是她伯伯不知怎么就忽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额上青筋乱跳、手脚抽搐,才叫了救护车。
徐穗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比较好,是该难过还是该愤怒。
——会这样,应该就是大师说的“反噬”吧?这么久以来,父亲的病痛,全都是那个人面兽-心的伯父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