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难, 到城市外围找找。”
事实是很难。
到了城市外围,经过几个路口都没能停下。首先车来人往, 怕引来看热闹的闲人;其次由于需要焚烧,且烧的是衣服细软, 火势和烟气都不会太小,他们担心当地乡民来罗唣。
没办法只得找更荒僻的地方,渐渐地车便驶入了远郊丘陵,然而山间防火重地,连烟头都不敢乱扔,更别提点火了。
终于发现了一个山间岔路口,前后左右都是碎石子路,距离杂木林带还远,等了几分钟也没车经过、无人看见,两人便跳下车,从车斗里往外搬东西。
齐北崧用纸钱引火,程几挑选东西扔进去烧,两人均是无言。
火势渐大,齐北崧抓起一只纸战斗机说:“这东西扎得还挺有模有样。”
程几微哂,火光印着他的脸,晶莹如玉。
齐北崧将纸飞机扔进火堆,温柔地望着他:“最近都忙忘了,我回去就帮你妈挑块风水宝地,给她好好安葬了。”
“不用。”程几也将大捧的衣物扔进火中,“我妈在殡仪馆挺好的,前后左右都是邻居,埋在山里反而寂寞。”
“那不叫邻居,那叫租客。”齐北崧非要抬杠,“公墓里也能交到好朋友!”
程几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烧完了程女士生前的物品,他盘腿坐在火堆旁叠纸元宝,叠一个,往里扔一个。
齐北菘在车斗里发现几本散落的家庭相册,便拿出来翻看,瞧瞧照片,又打量身边的程几,说:“媳妇儿,你小时候也不过是个柴火弟啊,现在怎么长这么帅?”
程几闻言白了他一眼:“你才柴火弟呢!”
齐北崧指着相片说:“真的挺柴,又瘦又小干巴巴!”
程几凑过去看,只见那时候的程女士还年轻,长发用一条花手绢在脑后松松地扎着,笑容温软,怀中搂着一个小少年。少年有着尖尖的下巴颏,眼珠子漆黑如点墨,神态怯生生的。
程几暗自叹息,找理由说:“那个时候身体不好。”
齐北菘却对着相片“啵”了一口:“我宝贝儿怎样我都喜欢!”
“别腻歪了。”程几笑骂,“把相册收好,这个我不烧。”
他终于叠完了几十只元宝扔进火中,拍了拍手上残余的金粉,等待火堆熄灭后坐回皮卡车上。
齐北菘见他来了便伸手揽他脖子:“往后我滋养你,保证你越长越帅!”
程几眼睛上撩看他:“你滋养我什么了?”
齐北崧倒吸一口凉气,说:“媳妇儿,你说这话很危险啊,晚上不想睡了是吧?”
程几摇头笑,在对方口袋里摸烟,自己点上。
“让我亲亲?”齐北崧又来了。
程几忙把烟举高,免得烫到他:“别闹,回去吧!”
“去哪儿?”
“……”程几吸了一口,悠悠地喷在他脸上,“反正也没别的事,回去造呗。”
“……”
齐北崧瞪视他,忽然单手手持方向盘,发动,挂挡,一脚就把油门踩到了底!
“干嘛呢?!”程几差点儿被他甩到车后座去!
齐北崧激动得眼睛都绿了!
“回去造!!”
程几吼:“我开玩笑哒!”
“放屁!”齐北崧也吼,“这种事儿能他妈开玩笑吗?!”
“可现在才他妈上午啊!”
“我管他妈上午中午下午晚上半夜!回去造!!”
程几说:“猜拳!猜拳!!”
齐北崧向来听媳妇儿的话,加上脑容量只剩平常的十分之一,下意识就和他猜了,还输了。
程几狡猾一笑,宣布规则:“行,回去造,输了的在下面。”
“……”
齐北崧又一脚把刹车踩到底,拉手刹,气势汹汹扑到他身上就扭:“小兔崽子!敢玩老子!!”
程几又踢又挡:“操!疼!滚!!”
两人拧了一会儿,终于齐北崧占了上风,谁让车内空间小、程宝贝儿起不来呢?
他把程几压在椅背上,俯视着对方的脸,眼睛里跳动的火光又野又烈:“你他妈其实没开玩笑吧?”
程几与他四目相对,忽然一笑,仿佛挑衅:“没有。”
齐北崧倾身覆上他的唇。
程几还高高举着那半支烟(这不怕烫到狗嘛),终于想通了,将烟头随意掐灭,扔开,伸手抱住了他宽阔坚实的背。
车窗外雪纷纷扬扬落下,这或许是这个冬季的最后一两场雪了,但距离回暖还有一阵。
这也是几十年来宏城最漫长的一个冬季,凄清萧瑟……对于现在程几来说却热浪袭涌。
齐北崧在他耳侧咕哝,声音低沉嘶哑,性感到极致:“我喜欢你……宝贝儿……我爱你……”
“……少废话!”程几周身滚烫,忍无可忍,“要亲赶紧!”
“我伺候你……”齐北崧的手伸入他的衣服里,往下探去。
程几推他:“这不行,回家去!”
“没事儿……没人看见……”
“我不喜欢在外面!”
齐北菘停住了:“……害羞?”
程几撇过脸,他害羞,羞得连额头都泛着粉,终于举起手臂遮住了眼睛:“……往后要干嘛就干嘛,别他妈废话……回家去!”
齐北菘起身:“听你的!!”
他坐回驾驶座,发动挂挡,又是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程几掩着半边脸,随他怎么飙车,终于手指微抖,又点了一支烟。
齐北崧不住地扭头看他,颈侧肌肉绷紧,眼神堪称凶恶了。
“开慢点儿,”程几混乱地吸着,“我还要命。”
齐北崧突然又踩了一脚刹车!
程几没系安全带,脑袋差点儿磕到前挡风玻璃,刚要埋怨,突然被齐北崧从副驾驶上抱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跨坐在了对方身上!
齐北崧没头没脑地吻他,然后拉开一线,凝视他迷乱的脸,追上唇继续吻。
程几并不反抗,只在交缠的最后咬了他一口,喘着粗气在他耳边低声骂道:“别人抽烟的时候能不乱来吗?”
“烫我,宝贝儿!”齐北崧说,“就烫我心口!”
程几那一瞬间真想把烟头狠狠摁他肉上去,嘴唇抖了抖,说:“滚!”
程几要从他腿上下来,齐北崧不让,两人蹭得浑身都冒了火,直到后方一辆车狂按喇叭超过,这才发现自己停在大路中间。
多亏此路位于山间不是交通要道,车流稀少,否则就闯祸了。
程几爬回副驾驶位,一边抽烟一边平复,说:“送我回去吧。”
“回哪儿?”
“回我干表哥住的小诊所啊,老耿还在那边等我。搞对象归搞对象,我不能抛下他们。”
“不要!”齐北崧赌气。
“老耿不会伺候人,玉姐搬不动病人,非得我去不可。”程几说。
“不要!”齐帅帅摇头。
程几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口,低声问:“下礼拜带你回凰村行不行?”
“留宿吗?”齐北崧问。
程几笑:“收钱。”
他回到小诊所,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只带着GPS定位的电子烟送给老耿。
老耿问:“干嘛?”
“孝敬爹的。”他说。
老耿感动得热泪盈眶。程几嘱咐说你随身带着,可以保平安。
——万一出事了,齐北崧那一伙还能赶来救他。
老耿问:“老和尚开过光的?”
“……嗯。”程几点头。
老耿倒没追问他这两天去哪儿了,仿佛心有所感;玉姐则问:“你戴套了没?”
程几说玉姐啊玉姐,我啥都没做,被你说得好像只种马,你怎么跟搞计划生育似的,天天追着人家问要不要免费套?
“我还有药呢。”玉姐说。
总之这一天直到晚上都安宁平顺,病床上陈光俊伤情起色不大,依旧昏迷着。
医生叽里呱啦和玉姐说了一大堆,两个医生的意见总结起来就俩字——不妙。但现在送公立医院也没地方肯接收了,希望陈光俊命硬能扛住。
夜间十点多,病人一天的点滴打完,医生帮他封了留置针头,走出隔离间问程几:“这两天周哥和你们联系过没?”
程几摇头,忽然想起陈光俊的医药费是周经理垫付的,便说:“我们也要找他呢!”
医生斟酌着问:“那天你们□□去,没牵扯到周哥吧?”
程几觉得没有,虽然齐北崧走之前把毛小伟交给了周经理,但那是因为他对山庄内部负有管理责任,一切顺理成章。
“那就好。”医生点头。
他原本要走,又转回来说:“今天上午你们都不在,我在外边给患者打针,一时疏忽忘了关病房门,回来看见病房里站着个人,正把脸凑在玻璃上观察陈光俊。我还以为是周哥,结果却不是,那人一见我进屋就跑了。”
“谁?”程几问。
第六十三章
程几问:“谁?”
“不认识。”医生说,“估计是村28" 杂鱼求生[穿书]27" > 上一页30 页, 里的闲汉, 这个村里鱼龙混杂住着大几千号人呢, 总有个把乱窜的。”
见医生如此推测,程几也没多想, 只说您辛苦了。
医生回楼上自己房里去睡觉, 玉姐则从家里带来的被褥, 睡在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她与老耿轮流陪夜, 今晚轮到她了。
程几原本想替她,她断然拒绝:“我也是医生, 留在这儿还能搭把手, 你们没啥事儿就走吧, 明天早上来换我。”
程几拗不过她, 便和老耿一起回下榻的小旅馆,距离诊所大约有两公里。
二人进房后便匆匆洗漱,倒头便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 程几突然被一阵声响惊醒, 原以为是老耿打鼾, 后来才在迷迷糊糊中反应过来,那是消防车的警笛。
警笛声离得远,程几听了片刻, 抵挡不了汹涌的困意,很快入睡。
又过了几个小时, 天光大亮,老耿的手机突然在床头柜上震动。
老耿宁愿用枕头捂着耳朵都不肯去接, 程几只好替他接起,没想到来电的却是齐北崧。
“……怎么是你?”程几声音发懒。
“你还没起床?”齐北崧问。
“嗯……”程几揉着眼睛问,“我好累……怎么了?”
齐北崧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奔主题:“你那个受伤的干表哥陈光俊是不是住在某某诊所?”
“……对啊。”
“某某诊所是不是某位于某某城中村?”
“是啊。”
齐北崧说:“某某城中村着火了。”
程几猛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结结巴巴的问:“着……着火?怎么个着火法?”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让雷境去现场了。”齐北崧说,“你的手机要记得充电,我怎么都打不通你的,费了好大劲才查到你干爹的手机号码,多亏他在警察那边留有案底。”
隔壁床上的老耿听到程几突然大小声,睁开眼睛问:“什么事?”
程几抓着手机,脸色苍白:“小俊住的地方可能着火了。”
老耿“啊”地一声跳起来,叫道:“没烧到诊所吧?我看那个医生的样子就不靠谱,姓周的还厚着脸皮说他好,一定是他私拉电线才烧起来的!”
两人急急忙忙起床,老耿先走,程几以最快速度退房,出旅馆后一路小跑往诊所的方向赶。
程几跑得快,后来居上冲在前面,他有极不好的预感,越接近目的地感觉越强烈。
终于他跑到城中村附近,只见空中浓烟未散,气味刺鼻,路边停着一排鲜红色消防车,马路牙子上坐着几个累极了的消防员,个个装备半脱,满脸污迹,头盔放在脚边,那状态明显已经在收尾。
这时听到路人一声叹息:“这地方不是有个小诊所吗,怎么烧成这样?”
程几的心立即沉了下去。
老耿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禁戒线边,只见眼前残垣断壁,一片焦土!
这个城中村内人口密度极高,房子叠房子,租户累租户。
虽说都是不易燃烧的水泥砖瓦房,但其中穿插许多违章搭建,更有无数乱接的电路,甚至许多住户的煤气管道都任意改装,因此一旦燃烧起来,不比凰村的连片木结构建筑火势小。
在程几和老耿到达的时候,现场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可惜并非因为施救及时,而是由于附近可燃物都烧光了。
都怪城中村通道被违建占据,消防车堵在大路上无法进入,能找到的消防栓都没水,消防员的灭火效率相当受限。
程几和老耿钻过警戒线要往里去,被现场执勤的辅警拦住不让。
老耿急得乱叫,说:“我亲戚在里面,我侄子在里面!我姐姐也在里面!”
辅警说:“那你先打个电话问问,再到周围找找,这一片所有的居民都疏散出来了。”
老耿这才想起打玉姐电话,没接通。
老耿慌得腿软,对辅警说:“我侄子疏散不出来,他受伤了躺在某某诊所里面呢!”
“某某诊所?”辅警说,“哎呀,这火就是从那地方开始烧的,还连带了周边的几十间房子!”
老耿一听,哐当坐在地下就再也起不来了,程几扶住他急问:“那有伤者吗?伤者送哪去了?”
辅警看向他们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同情:“有伤者,都送往第六人民医院烧伤科了,而且……还有个死者,就在那里。”
他指着身后。
程几直直地望向他手指的方向,警戒线内,空地上,焦黑色的建筑框架下,还在阴燃的灰堆附近。
“……我……我去看。”程几对老耿说,“你在这里等……”
他在辅警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往那空地走去,对方停步,他仍往前,又走十多步蹲下,喉头滚动,用颤抖的手揭开了尸体上覆盖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