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转头,不怀好意地对程几笑:“跳啊!”
程几看着他,慢慢地将马甲从身上脱了下来。
……操!徐中队长那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救他?!
对方七个人,有枪;他一个人,赤手空拳,就算演电影他也打不过,何况带着个拖油瓶!
程几开始解衬衫扣子。
那两粒扣子早就被同事拽脱了,但他装作还在,故意解得很费劲。
然而再拖延也不过是一件薄衬衣。
终于他将衬衫解开,敞着。
“脱呀,小妹妹还等着学跳舞呢。”对方逼迫他,将手压在陆小飞肩上,手中像是有东西反光,不是小匕首就是手指虎。
程几脱下衬衣,扔在地上,光裸的皮肤接触到空气,一片冰凉。
李哥眯着眼睛,目光随着他白嫩的颈子往下溜,黏糊浓稠,一副看着他就能高潮的模样。
“裤子怎么不脱?脱了再跳。”
程几闭了闭眼,额上青筋直跳。
李哥喘息着:“脱呀!”
程几将手放上了裤腰,突发奇想先把袜子脱了。
李哥生气了:“我是说裤子!”
“……”程几舌尖在牙缝里磨过,恨不得要喝血,喝徐中队长的血!
其实徐中队长端着枪窝在墙角也快急疯了!
他抓着对讲机问:“那栋楼里的人都疏散了吗?”
“二楼已经疏散,一楼正在疏散!三楼客人不多,我们正让他们从安全梯下来!”下属回答。
徐中队长命令:“咱们有多少警力全部押上,只要不惊动目标能疏散多少算多少!别再让人靠近那栋楼,一会儿枪战打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他咆哮:“他妈的把你们派出去多久了?怎么还不把警花和飞姐捞出来,这会所经理是他妈死的啊,进去打个圆场不就行了,怎么还没动静?!本来这地儿就没法布狙击手,现在他俩都包房里,叫我怎么往里突啊?!”
前方回答:“徐队徐队,经理没死,但是晕了!”
“什么?!”徐中队长吼,“他晕个屁呀!!”
经理晕的不是屁,而是胸闷。
这家会所的经理一直在警方的指挥下待命,但他有点年纪了,遇事就犯哮喘,这会儿正喘着呢,自己都得送去抢救。
“日逑了!会所老板呢?”
“找不着人啊!”
边上有人建议:“徐队,找个人化装成经理进去!”
徐中队长拒绝:“那岂不是又得送一个队员进去?咱们一共才来几个人啊?加上当地派出所的警力也不够,增援还在路上呢!”
“徐队徐队,怎么办?”前方问。
徐中队长着急:“算了,我去吧!”
“你那一脸剽悍不像啊!”立即有人反对。
“别啰嗦,赶紧把那经理带回来和我换衣服!他妈的早不晕晚不晕,现在来给老子……”
前方忽然打断他:“徐队,有一个人已经进去了,他说他能把警花和飞姐带出来!”
徐中队长一惊:“谁?!”
“不认识!”前方回答,“他说他是耿春红的朋友!”
“???”
齐北崧速脱掉外套,接过晕倒经理的花色西服披在自己身上,接着是更花哨的领带,然后在数名特警的注视下沿着走廊疾步前行,边走边整理。
有人扔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把水倒在手心,抹在头上,将头发整个往后捋,露出面部俊美凌厉的线条。
他原本就是个公子哥儿,这次算本色出演。走廊两侧都镶嵌着镜子,他左右照了一秒,觉得没什么纰漏。
有特警队员从身后追上他,给他戴上耳麦,小声道:“哥们,拜托你了啊!”
他点头。
他来到目标包房门口,特警往后退了几步,以确保在包房内人员的视线外。
他敲了敲门,里面有人骂道:“滚!”是黑胖子的声音。
“我是这儿的经理。”他说,“客人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跟我提。”
过了片刻,门开了。
齐北崧走进去,看到房内场景瞳孔猛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又拧了一下,瞬间便动了怒!
——程几正在脱裤子,刚脱到大腿,可怜巴巴地撅着个屁股,裸露着白皙紧实、肌肉匀称的上身,内裤是黑色的,配发的那种,还好上边没字。
齐北崧剑眉倒竖两眼通红,程几也差点儿背过气去!
他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出现的会是这位!他宁愿局长或者厅长或者干脆是部长带着八百个兄弟冲进来,也不愿意是齐大公子!
齐大公子是谁?他老婆!
他在干嘛?给别的男人跳脱衣舞啊!!
第八十三章
时间仿佛静止了,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你是经理?”
齐北崧立即回神, 不动声色, 也不看程几,大步走到沙发前敬烟:“我就是, 不好意思怠慢了, 抽烟抽烟。”
“不对啊。”胖子手里盘玩着手里的枪, “这里的经理我认识, 还是我本家,年纪都五十多了, 怎么又变成你了?”
“李总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来, 我是刚来的副总, 我姓齐。”齐北崧说。
黑胖子将信将疑, 将烟叼在嘴上,齐北崧弯腰给他点。
这胖子往后要是知道真相,估计能吹上半辈子的牛。齐北崧钟鸣鼎食什么身家地位, 居然给他这个不入流的地痞点烟, 那可不得百年一遇?
齐北崧望着枪说:“哟, 哥,出来玩还带这个啊?”
胖子就是喝多了,被说了还不知收敛, 居然举着枪向齐北崧,嘴里砰砰两声, 挺得意的样子。
齐北崧给胖子点完烟,又给李哥点。
齐大公子的身材长相不说绝色, 也极为惊艳了,李哥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看齐北崧,又望向程几,顿时觉得那就是个小甜心,这个他妈才是妖妃呢!
可他不敢让妖妃脱衣服跳舞——服务员和领班可以随便欺压,骂两声捏两把都是调剂解闷,副总不能,否则就是打场子老板的脸。这场子的幕后老板也在地界上混了几十年了,并不简单。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齐北崧身上,程几赶紧穿裤子!
齐北崧用余光看见他动了,心里骂了无数声操,当然不是要操程几,而是想把眼前这几个混子全他妈用轧路机碾了!他要是不闯进来下一步会怎样?不堪设想啊!
几个小时前他在程几家,程几给他做饭,他只是看到对方那圆溜溜的脚踝都觉得发热发燥,一股异样感老在心口窜,多瞧几眼都觉得是犯罪。
现在倒好,他舍不得看的东西,人家给剥光啦!
他给目标逃犯也点烟,大约是他过于光彩夺目,那东躲西藏逃了十年的家伙不敢正视他,唯唯诺诺的反倒显得很客气。
齐北崧波澜不惊地扫了一眼程几,说:“怎么了呀?小孩惹各位不高兴了?如果他说错做错了什么,不怪他,怪我,回去我就给他好好上课!各位也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天的单我买了,大家放开玩,玩开心些!”
说完他不等对方反应,就把陆小飞从沙发上拉起来:“小妹你怎么回事啊?你是服务员,谁允许你坐着的?赶紧出去再搬几箱啤酒来!”
陆小飞出去了可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不认识齐北崧,有点儿犯傻。
齐北崧催促:“快去啊!”
陆小飞拔腿就跑,经过程几时心有不忍,又停下。
程几给她使眼色让她快走。
齐北崧又喊:“领班!”
程几立即反应过来:“在!”
齐北崧皱眉:“你傻站着干嘛呀?帮小妹搬酒去呀!我看你俩这个月的奖金都不想要了!”
“哎!”
程几从地上捡起衬衣,拉着陆小飞往外走,明明只有几米远,却走得惊心动魄!
那门只是虚掩着,至少有十名荷枪实弹的同事埋伏在门外两侧,就等他们出去。
然而程几把陆小飞往门外一推,断然回身:“齐总!”
“干嘛?”齐北崧那又惊又怒的样子并不是装出来的。
程几说:“我刚才和酒库的人顶了两句,他估计不肯把酒给我,您帮我去说一声吧。”
“没看我正忙着嘛?”齐北崧说,“快去!”
他不能走,他得把包房里的七个人稳住,确保程几的安全撤离。
程几站着不动:“齐总,帮我说一声呗。”
“自己去!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成,平时怎么教你的?”
“齐总,我……”
齐北崧怒了,是真怒,他抛下李哥疾步向程几走去,抬起手臂作势要推:“我说话你都敢不听?”
程几双眸一闪,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拉开门将他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黑胖子果然连开好几枪,有子弹打在程几大腿上!
也就在这时他才发现胖子手里的那把根本不是真枪,而是仿真枪,换言之有一定杀伤力的气枪!里面装的是金属弹丸!
他,两辈子的特警;陆小飞,一线单位枪支专管员,两人居然被一支仿真枪压制这么久,这传出去估计能笑掉整个宏城公安系统的大牙!!
他已经来不及说啥了,身子一缩躲在门背后。
他的同事们猛闯进来,往包房里扔了一颗催泪弹。
烟雾腾起,程几被同事们七手八脚拉出去,最后落在一个人怀里,那人穿着一件又俗又艳的花西服。
齐北崧捧着程几的脸,急切地问:“有伤吗?伤哪儿啦?”
程几虽然闪得快,也受了烟气刺激,泪水滚滚而下,嗓子咳得出不了声。
齐北崧将他扛起来往外跑:“我带你去冲洗!”
程几感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字面意义上的烧,裸露的上半身也有针扎般的刺痛,催泪弹的主要成分里有辣椒碱,刺激性极强,效果一般持续5-15分钟,能让人体验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他无法控制自己,眼泪鼻涕口水都落在齐北崧肩上,直到被扛进盥洗室,齐北崧掬水往他脸上泼。
“没事没事,”齐北崧边泼边说,“我也被这玩意儿熏过,清水冲洗能很快缓解!”
程几眼睛睁不开,一个喷嚏连着一个喷嚏,勉强问:“你……什么时候……”
“我小时候调皮,拿这玩意儿往自家客厅里扔,差点没被老爷子打死!”齐北崧笑道。
“……小时候……”程几问,“你记得啊……”
齐北崧说:“刚清醒的那段时间不记得,直到好几个月后,因为老爷子老太太还有我妈我哥成天在跟前晃,才渐渐想起他们来,也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儿。其中还出现过很多次反复,比如我哥的媳妇儿,因为不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他印象不够深,今天想起他来了,明儿又忘了,过两天又想起来,再过两天又不认识……”
水龙头开在最大,哗哗作声,程几因为辣椒碱的刺激而感官迟钝,但有两个字却在他心中越发清晰。
看见。
似乎所有人都忽视了这一点,齐北崧能想起来的人都是与其朝夕相处的。
人的大脑每天通过五种感官接受处理外界信息,有研究表明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加起来也不过20%,另外80%是视觉。
他摸索着抓住齐北崧为他清洗的手:“你……想起你爸用了多长时间?”
齐北崧他爸是大忙人,一定不能经常去M国,连视频通话都相对少些。
果然齐北崧说:“实不相瞒,将近一年。我醒来的前一年语言能力都不行,又经常不记得人,我爸每次视频第一句总是:‘北崧,我是你爸爸,叫爸爸,爸~爸~’,可真对得起他那张脸!”
“认你爸……也用了一年?”
“对。”齐北崧脱下那件花色西服,当做毛巾给他擦脸。
程几只能睁开一线眼睛,泪水滚落,他竭尽全力抓着对方的胳膊,太多的情绪让他浑身发抖。
他的同事们在不远处战斗,呼喝声和示威的枪声不绝于耳,但他仿佛听而不闻,颤声说:“因为看不见……看不见……”
齐北崧不明白他的举动,用衣服沾了清水,继续帮他擦眼睛周围,问:“怎么了?”
程几说不出话来,一下一下地咳着,他很乱,渐渐地欣喜若狂!
齐北崧并不是失忆,只是那九个多月的昏迷让他头脑迟钝,机能退化,即使他醒来后,也花了三个月才完全清醒,其中前几十天都在混乱和昏睡中度过。
如果人的装记忆的地方是一个个柜子,那么他的柜子还在,连带里面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只是门锁锈了,他受过伤的脑袋得找到钥匙,或者砸了锁,才能把记忆放出来。
关键就是“看见”。
他并不是忘了某一段人生,不是筛选式的失忆,他只是缺少刺激,许多次、经常性、不断重复的视觉刺激!
程几问他:“我叫什么名字?”
“耿春红。”齐北崧说。
“再说一遍!”
“耿春红。”
“我真的叫耿春红吗?”
齐北崧停了手,深深地看着他。
程几很惨,整个眼皮都肿了,鼻子通红嘴唇灼热,长长的睫毛被泪水糊住,像至少哭了十五个小时。
“……”齐北崧将西服泡入清水池,拎起来略微挤干,给他擦脖子和胸口,“水有点冷,你忍着些。”
“我真的叫耿春红吗?”程几又问一遍。
齐北崧想了很久,忽然说:“不是。”
“不是?”
“不是。”齐北崧很坚定,“我暂时还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但你不姓耿!”
“确定?”
齐北崧脱下衬衣披在程几身上,断然道:“确定!”
“我叫程几,禾字旁的程,几个的几。”
齐北崧并没有表现出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