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玩累了吧,手脚快得我都捉不住你。”男人喟叹,骨节分明的手指挑了挑乔野的发丝,“叫我溟,我们……是恋人,以后都要生活在一起。还有----”
溟停顿了一下,俯下头埋在乔野颈窝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呢喃道:“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溟笑着,眼里尽是兴味,满足地抿唇,他的余生终于不用独自俯瞰这一切了,那是多么无聊枯燥的日子,没有书中写的岁月静好,也没有阳光高照感受到的光明。但抱着这个夺来的男人,仅仅是躺在一张床上等阳光等黑夜也是那么满足,他撩人的呼吸以及不乖的踢腿挥手都是多么的脆弱。
他就像是黑暗深处的城堡里独自徘徊的恶魔,城堡外面是层层荆棘,尖锐愚钝的刺上可以看到干涸的血迹和划破的皮肤组,巨大的月亮在高空挂着,这里唯一的光便是那轮月亮的朦胧光,这里昼夜颠倒,是被时空遗忘的漏洞,没有谁出去也没有谁进来。
乔野身体僵直,脑子嗡嗡作响,面前虚晃着许多画面。
‘想飞吗?’
‘你不肯醒来,我只好来找你。’
磁带咔呲咔呲在卡槽里滑过,属于他的所有记忆走马灯一般略过,略过之后就再也不复存在,他再也不会记得曾经的过往,所有记忆也都只留下一个饕餮溟的男人,对方的音容笑貌都变得无比清晰。最后,只剩下细碎的雨点往下落,他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往下坠,而半空有人停在那看他一点点坠入死亡。
后脑勺落地,血腥味充斥在空气里,他俯视着摔在水泥地上的自己,死相不好看,起码没成肉末,庆幸有个全尸。他断气了,最后一丝气息刚飘散在空气里就被淅淅沥沥的雨滴压下去,血液以他的尸体为中心四散开来,乔野麻木看着自己,突然感应到上方有谁,他僵硬地抬起头,就见一个浑身黑衣黑裤的男人垂首,面色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睛带着扑捉不到的……痛。
是这个人把他推下楼的吧,为什么还会有痛这个情绪存在呢?
这个世界的高楼大厦慢慢消散,就像夏夜降临时,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向四处奔波开,那些光或明或灭,在逐渐灭亡的途中彻底灰暗,这个世界坍塌了。
他的肉体在最后的抚摸中如流出漏斗的沙,没了形状。小雨变成大雨,在地上形成水洼,直到地面裂开,雨水顺着深渊掉落,漂浮在空中的灵魂也跟着坠入黑暗,他要去哪呢?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乔野失了神志,从那日醒来开始就日复一日呆躺着,偶尔会在溟的牵引下坐在阳光充裕的窗前,呼吸这里的空气,那种混杂着潮湿泥土青草味的空气,夹杂着玫瑰的味道浮动在鼻尖,煞是沁人。每每这个时候溟会弹奏钢琴。
gymnopedienr.1,一步一个音阶,缓慢抒情,无论是在早晨的露水里还是午后的阳光下,这首曲子总是能让人感到无比的静谧安宁,就好似在乐音中闭上眼死去再也不醒来都是无比幸福的。
“阿野。”溟停下弹奏,窗外鸟叫声拨开了迷朦的云雾,远处的青山笼罩在湿润的白纱下淡淡清烟,乔野装似没听到,仍旧眺望着远方出神。
“我在想。”过来好一会乔野怔怔说着,“为什么我闭上眼不再是醒来了。”将视线收回,落在钢琴前坐着的溟身上,他自顾自说着,好似只需要给他说话就可以,“我只知道我叫乔野,我不知道我多少岁,不知道原本是干什么的,我擅长什么呢?我有没有亲朋好友?甚至是,我和你是怎么认识的等等,太多了,是我老了吗,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可我的头发还没有白呀。”长叹一口气,乔野仰起脸闭上眼,让芬芳亲吻面颊。
第122章 乔野自述
好久没这样说话了。
乔野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沉重地吐出。睁开眼,溟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他身边了,一双眼里满满是他读不出的感情。看着这样的人,心里还是很空落,没有任何关于恋人的记忆,只凭一句‘我们是恋人’就这样被迫接受了设定。
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记忆的?我不知道,但那时候的可怕梦境到现在的一夜无梦,不可谓是一个大大的转变。我不记得之前所有梦境,但是直觉对闭上眼感到害怕,害怕什么呢?怕鬼,怕怪物吃掉我,怕恶魔侵占我,害怕不停的奔跑,在不见底的深渊里赤着脚狂逃,那些可怕的东西每一刻都在侵蚀着我。
很久很久,我才知道是什么在折磨我----记忆。我有可怕的记忆吗?
有个声音用公式化的语调问我是不是有随意进入平行世界的本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有这种超出正常人的本领?在时空的长廊里,我看到自己是一个孤儿,有一个好朋友,一直孤独了十九年,终于有了爱人。
他的眼睛是墨绿的猫眼石,闪着智慧的光和深情的泪,他的笑比眼前初升的太阳还要暖的恰到好处,他嘘寒问暖的声音就如鱼儿跃出水面那样柔和,他的体贴就好像寒夜里散发暖意的棉被。他的好他的一切都让我深深沦陷。
但是我……交付了自己,换来了撕碎自己的利爪。
本就懦弱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天神一般的他的爱?如果可以,请让我用生命来偿还愚蠢的自己犯下的过错。记忆里可以挖出来的只有手腕上的痛,以及视觉上残留的血,很多血,像我死的时候,顺着雨水蜿蜒留下的血……
我死了?我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他叫陆风落,我记起来了,他有一家店叫‘风里落花’,我和他的初遇,就是在那。看着满园春色,我还是忍不住去回忆,那个抛弃梦想的我,放弃自我的我,为了拾起尊严又坚强活下来站在那扇木门前的我。
门里门外,隔的是两个世界的人,打开那一刻,人与人的差距依旧大的离谱,只不过外表的包装差距不在明显罢了。
‘还有一年你去哪了?’
他问我还有一年去哪了,我该告诉他,我在病床上昏迷了一年吗?可我对他的感情在昏迷的一年里被不知名的力量一点点消蚀完了,剩下的只有许久不见的失措而已。
‘我是你梦游时预约的。’
我得了抑郁症还是引发人格分裂?我……会梦游?
我忘记了昏迷的那一年梦见过什么,但是可以记得的是这个自称为我恋人的男人,我并不陌生,所以才会坦然接受对方的说辞吧。
他有着和我一样漆黑的眼眸,但是他的眼眸里装的不是纯真可爱,倒是忘不见底的深渊,很像我梦里那随时随地出现的黑洞,可以将我吞噬的黑洞。他还有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最让我着迷的是他那亦阳亦阴的脸,在他这张脸上,我总是可以看到两个人的样子合为一体。但是我确定我没有眼花。
“溟,我们怎么认识的?”我问,他沉默了一下,用那只温暖的手掌顺着我的头发。他说是我救了他,好一个……英雄救美。
那次车祸他本来要死了,是我突然出现将他救了,他说学着灵狐报恩就以身相许了。仔细想想,我还真的是救过一个人,只是后来记忆不怎么美好,我忘记了救过之后发生了什么,或许发生了一段罗曼蒂克般的爱情故事,亦或许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恨痴缠到最后终成眷属。
但是我的记忆只剩下一片雪白,阴沉沉的天空远方的树枝孤独地插在天幕上,皑皑的大地冰寒一片,很神奇的是从那片没有阳光的阴暗天空上,竟然会飘落如此洁白的雪花,它很脆弱,落在脸上就存活不了。身边总是有一只黑猫咪陪着我,然后猫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黑色毛衣黑色风衣的男人,他后来穿上了大红色长袍,在雪地里很是显眼。
“溟,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靠在他的小腹上,隔着布料我还能感受到腹部肌肉的结实。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那双眼里承载的东西我看不懂,我想我对爱人还是不够了解。
大红的长袍摇曳雪地,天旋地转之间生出了赤红的火焰,那是一场大爆炸,我被大火吞噬了。
再然后?我不记得了。我记得我有一只叫罐子的猫,它很特别,全身都是乌亮的黑色毛发外,额头还有红色的图案,它真的很特别,好像听得懂我所有的话,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还会替我解围。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它,但是它真的,在我的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后来罐子不见了,我遇到了很多人,这些人就像书里说的,只是从我的生命里匆匆走过,留下痕迹甚是少有。
但是留下痕迹亦或者被强行留下痕迹,我也无能为力,我的爱人溟,就是留下痕迹的一个,他说,要把我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抹掉,这样我才不会一回忆就陷入流泪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我觉得我应该恨的,恨那些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负面感情立马随着溟的出现而逐渐变得平淡,就好像有了他一个人,我的整个世界只需要有他抱着我就足够了。
‘我喜欢你的眼睛。’
溟说喜欢我的眼睛,他说它就像被剔透的山泉水泡着的琉璃珠子,晶莹剔透,让他舍不得伤害。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平平无奇的脸,那双眼睛在溟的赞美下,好像真的是点睛之笔,让这张平淡的脸亮了那么几分。
把能记得的,想说的都回忆一边,这本笔记还是留着比较好,毕竟我的记忆总是会隔三差五的丢失,应该说是被篡改,哦不,用篡改也太玄乎了。也许是年纪大了,记忆出现混乱。
哦,我也不指望以后可以凭借这本笔记回忆起来什么,毕竟现在记述得也挺混乱的,但我还是尽力将条理捋顺。
“溟,谢谢你迎接我来到你的世界,也欢迎你来我的世界。”
第123章 溟--自述
有传说说,天地是盘古醒来时用斧头劈开的,从此便有了天和地,他的身躯化为山川湖泊,从此便有了流水潺潺、大好河山。
有传说写,天上原本有十个太阳,是后羿射下了九个,从此便有了规律的日夜交替、春暖花开。
“可这些都是传说,都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乔野皱眉辩说。溟点头,揉着那头顺滑的短发宠溺应和道:“对,所以说都是传说啊,宝宝不用当真的。”
乔野听了,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不开心道:“都说了别这样叫我了,还有你从哪听来的这些传说?为什么我感觉挺熟悉的。”
溟摇头笑着点了点乔野的鼻尖,纵容道:“可是阿野在我眼里就是幼稚的宝宝啊,这些传说当然是……”是你讲给我听的。
不由得回忆起第一眼见到阿野的情景,浓滚滚的黑烟,呛人的气味以及烧灼的火焰,这样一个带着干净气味的他突然拉了一把在濒死边缘的他,只一眼,那悸动的感情就将他淹没,即使身处云巅的他也听到神在他耳边说:在劫难逃。
他不是一个爱记事的人,但是只要关于乔野的一切,他都乐意呆坐很多年,捧着茶去细细回味那意外得来的一年时光。实在是太辛苦,却也太幸福。
食髓知味,让他不想就这样将意外闯入他世界的人放走,他想,他需要使一些手段将人理所应当绑在身边。
我是谁?其实用第几视角来说都不完全准确,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连我和他是不是同一种类都说不准。在我的世界,我是让人敬畏的存在,我觉得孤独是因为无上的权势,站在顶层俯瞰往下的臣民,我追求更高的刺激----与神对话。
神不是上帝也不是鬼神,他的存在就和我的存在差不多,打个比方:阿野是生活在四维空间的三维人,而我则比他高了一个维度,我可以毫无遮蔽的看着他,看到他的过去和未来,渗透关于他的一切,只因为我比他高了一个维度,他的世界比我的世界低了一阶。
我对于阿野来说,就是未知的神。所以同理,‘神’和我是一样的论证关系,他只是比我处在更高维度的存在罢了。这个世界很无聊,我已经厌倦了。
和‘神’做赌注,我如愿以偿刺激了一把,但等价交换,收割的是岌岌可危的命。看着这一场大火,我要死了吗?在这个以我为中心的世界,我会挂机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真正的中心,是阿野。
‘快过来搭把手!’
我还记得他是如何急切地在人群中央求着这些冷漠的虫蚁帮忙搭把手救我。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头上流出的血不断模糊我的视线,但我就是能看清他焦急的模样。我很奇怪,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是什么驱使他对一个陌生人义无反顾伸出援手?
我得救了,这一局我从‘操作者’手中活下来了,我查探了这个叫乔野的男孩,十八九岁的年纪,过着自力更生的生活,照片里的男孩和我接触的男孩不一样。
红色的背景布下,他的笑容是腼腆的,那双黑曜的眼睛,就像蒙尘的明珠,畏缩在黑暗的角落,同时也祈求能有光照在它的身上,或是吹来一阵清风,把那积淀已久的灰吹散,展现它该有光芒。可他,仍旧畏惧着,渴望又自足,自信又卑微。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危险关头有着那样冷静坚定的声音?为什么会有清新的自信香味?不禁回想起破碎的车门被大力打开,探进来一个蹙着眉头面容清秀的少年,老成的模样让他以为对方二十好几了,明明四周火光冲天,在他的到来之际却立马春花烂漫。
那天晚上,我正大光明地进了他的住所,近距离看了一眼这颗蒙尘的明珠,可爱又疏远着所有人,但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