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神仙,也并非没有七情六欲。
贪痴嗔,也不是只有凡人有。
有时候高高在上的仙,明明欲望更甚,却还要装作正人君子,仙家道骨之风,才是可怕。
池中座位按照仙人等级划分,伺候的仙子恭恭敬敬。司琰与颉清地位看上去挺高,此处的位置甚好,几乎可以看到全部布局。
等级严格,端着性子做事做人,真是无趣呢。
岑沐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多喝了两口琼浆,这天上的酒还是不错。
“别喝了。”在岑沐又喝了一口酒之后,旁边的司琰忽然提醒。
岑沐懒懒把空酒坛往旁边一推,勾出一抹风华绝代的笑,桃花眸含情脉脉,似乎融了这琼浆玉露,带着水:“挺好喝的,控制不住。”
他笑着偏过头,继续欣赏着那支舞。
原本风貌就高了在场人多筹,这一笑更是祸国殃民一般,惊艳了不少看过来的眼神,折煞了池中还在跳舞的花神。
“岑沐。”司琰离他最近,更多风华全都落在了他眼底,譬如他微红的脸颊,迷离的那双眸,还有懒散的支着下巴的小动作。
他嘴中不经意呢喃出岑沐的名字,落入了岑沐的耳中。
岑沐转过头看他,嘴角还带着未曾收敛起来的笑。
“无事。”司琰动了动喉结,目光有些不自在。早知道刚刚颉清离开的时候,他就应该顺带把人带走,也省的现在这么多人盯着。末了,他补道,“别喝酒了。”
第501章 前尘旧梦(二十一)
“哟,这不是咱们的司琰殿下吗?我还以为百年前你就死在那儿了,没想到命还挺大。”
背后传来的声音带着不屑,语调微微上扬,不用回头岑沐似乎就知道来人长了一张刻薄的脸。他侧身一看,果不其然,可惜了身上云霞流光华锦。
再好的衣裳,也衬不出没气质的人。
岑沐又看了一眼司琰,见司琰并不理会,只是静默喝酒。
“呵,现在架子还挺大。”司琰不理,那人当然讨了个没趣。
凤凰族的位置就在这一块儿,坐在前面的都是地位较高者,譬如司琰。身后就是凤凰族人,而刚刚那人就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这坐下来之后,就不停阴阳怪气说话,声音不大,但刚刚好就落在岑沐他们耳中。
“靠着小师妹坐上这位置,现在对族人爱答不理,在凡间当了几年妖,还真自己就变成了妖了。不知道是不是白眼狼给养大的……哎,小师妹你推我干嘛,我说得又没错,要不是你……”
“砰!”只听酒盅重重摔在桌上,止住了那人话头。
岑沐笑眯眯地回过头,修长的食指比在好看的嘴唇上面,“嘘,你很吵。”
倒不知是被岑沐的长相惊艳到,还是头一次被人出言警告,那人当真停了下来。刚想开口再说什么,见岑沐已经回过头去了,惊鸿一瞥,心上微荡。
差点忘了岑沐是个男的。
“好了白旭师兄,不要再说了。本来就是殿下身份高贵,不是我的功劳。”唤做小师妹的女子名叫白清之,她看了前面司琰一眼,很快低下头,娇羞又幽怨。
“不是你在族中奔走,谁知道他那血脉竟然是……”白旭忽然止住话头,顿了顿接着道,“明明就是靠女人上位的白眼狼,不知道小师妹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他。说不定啊,人家现在勾搭上身份更加高贵的人,不是说青丘神狐被接上天了吗?这位列仙班,整个狐族都是她的,小师妹啊,你可就别惦记着他,人家瞧不上你的。”
这话当然清清楚楚地落在前面两人耳中,岑沐听得起劲,暗瞅瞅地看了后面小姑娘一眼。
眼睛已经泛红,我见犹怜,好不柔弱。
若不是岑沐对女人不感兴趣,他都会上去哄一下了。可惜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渣,也用不着他,只端着没装酒的酒杯在听戏。
他忽然拧头想看看司琰的表情,一转头就对上那双如夜的黑眸,似乎已经盯了他很久。
“那个……”他不会当真的,就是听听而已……
岑沐话没说出来,司琰已经站起来:“走。”
“行。”
司琰之前的事情,他不想说,这背后听人家嚼舌根子,没必要。
如此想通,便就扯出一个笑容。因为喝了一点酒,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红着脸跟在司琰身后。
“司琰、殿下。”岑沐带着醉意,漫无目的跟在司琰身后,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我们去哪儿……哎呦,你怎么忽然停下来都不说一声!”
第502章 前尘旧梦(二十二)
岑沐摸着鼻子,撞得鼻头一酸,差点眼泪都直接留下来了。
司琰转身得猝不及防,身上结实的肌肉硬的和墙一样,这样一撞,岑沐酒都醒了一大半。
正抱怨着,岑沐下巴忽然被捏起,泛着水光的桃花眸被迫对上司琰。
“你,刚刚叫我什么?”冷冽的气息从司琰身上散发,不是杀气,岑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司琰。
暴戾,凛冽。
在妖域的时候他也只是冷着一张脸,第一眼看上去不好相处,住在一起这么多年,岑沐深知他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可是现在这样,他第一次见,完全没有应付的法子。
就在岑沐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司琰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大拇指轻轻抚摸着刚刚掐红的皮肤:“抱歉,刚刚没有控制住好。”他收回了手,垂着眼看他,“别叫我殿下,像以前一样就好。”
岑沐思考着他话里面的意思,没有控制住好……联想到光明正大听来的背后舌根子话语,岑沐大概明白了什么。
啧……
忽地,岑沐语重心长一般拍了拍司琰的肩膀,眼中带着同情说道:“没事,我理解你的,虽然我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阿酒给我念过的画本子挺多的,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无非就是那姑娘心系与他,但是现在已经几百年过去,中间夹杂了那些因素不能让他们在一起了。
他懂的,懂的。
一连用了两个我理解你,不知道是在说给司琰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能够理解?”司琰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醉猫,“理解什么?”
岑沐挥了挥手,“哎呀,大家都是男人,你说理解什么。你喜欢那仙女,你就去追回来啊,告诉人家,你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你就是喜欢她!”
司琰沉沉盯着他。
“还有啊,那仙子旁边的货,一看就是不安什么好心,一脸猥琐样子。嗝……”他打了一个酒嗝,接着拉着司琰的袖子说道,“那货肯定看上了那仙子,我和你说,要下手赶紧,别等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嗯。”
挺到了这一声,岑沐忽然笑了,“这才对这才对。”
孺子可教也……可是他自己为什么胸口那么闷,脑子里面都是那次月圆夜里,水池之中,一幅幅旖旎的画面。
他应该也是喜欢这人的吧。
呵,又怎样,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上仙,凤凰一族的殿下。
他不过是一个蛇妖。
能与之匹配的,大概也只有自己这张脸了。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因为一张好看的脸,丢了一颗心。
岑沐动了动手,却止住了,他这颗心还是能跳动的,真好。
他轻笑了一声,想通了,脸上恢复一贯散漫:“孺子可教,司琰啊,赶紧去追人家吧。”
“好。”司琰盯着他,忽然就低下头堵上了他的嘴。
浓香的琼浆在他们口中蔓延开来,岑沐脑子一片空白,随后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伸手想推开司琰。只是功力太浅,司琰反手一绕,直接将他抵在身后的墙上,双手被折到头顶。口中的动作更加猛烈,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身体之中。
第503章 前尘旧梦(二十三)
“是你自己说的。”
这一吻做罢,岑沐已经晕头转向,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扒在司琰身上,弄皱了他的流光华锦。
他懵懵懂懂地听着司琰在他耳边说着一些歪理,一句话没有反驳……
“是你自己说,喜欢就该追回来。不必管什么身份地位,只要喜欢就行了。”
他眼中不再像深秋,像星星。
岑沐张了张嘴:“你……”
司琰喜上眉头,春风得意,“我如何?”
岑沐道:“你不喜欢那位仙子?”
司琰低头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咱们就差最后一步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女人?是不是非得真正做了,你才会把这种错觉抹去!”
岑沐瞬间红了脸:“……”
所有的话都浮在喉咙里面,其实无非是想说,咱们都是男的,而且一个是仙一个是妖。
现在一想,自己的确是说了,喜欢就喜欢,管他娘的什么身份地位。再加上司琰这般诉说,心里早就像烟花炸开,什么话都随之吞没。
他傻傻地咧嘴笑着,男的又怎样?妖又如何,迟早他能修炼成仙的。
岑沐正想着估计要花多少年才能得道成仙,任由司琰拉着自己往前走,十指交握得久了,等发现的时候,是握得更紧。
另一边,跟着颉清前去见天帝的巫酒,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她不认识的小神仙,同颉清打着招呼,一面向她问好。
透过层层缭绕的云雾,巫酒终于看到那个长得和颉清有三分像的老头儿。
巫酒盯了他一会儿,直接问道:“你骗我来这儿,究竟想对梓蝤山脉做什么?是不是我当了什么青丘狐族族长,你就能帮我让梓蝤山脉恢复成当年的模样?”
颉清扯了扯她的衣袖,压根没想到这丫头胆子那么大。
天帝老头儿笑眯眯地看着巫酒,打量的神色让巫酒有些不自然:“果然是上神座下灵宠,胆子不小。你可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他颉清又是什么身份?那梓蝤山脉,是个什么地方?”
巫酒有些得意,认真回答:“我知道啊,我是什么天下雪狐一族剩下的唯一一只,他颉清是天帝您的五公子。至于梓蝤山脉,”她抬起声音,眼睛闪着光芒,“梓蝤山脉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她来的时候可是做了功课,一早就问清楚了司琰颉清的地位。
一位是凤凰族的殿下,一个是天帝的五儿子。而自己,那封书上面不都写着,她记得清楚。
天帝忽然收了笑意:“还以为你是个长得美没脑子的,不想我竟然看错。可是你应该清楚,梓蝤山脉已经成了一块死地,你不该惦记。”
巫酒抿了嘴,脑子里面有些不好的预感。
天帝继续道:“你们谁也不能再回去,颉清需要留在天庭,而你……前往青丘。当然,如果你想留在天庭,这里会为你建造府邸。”
巫酒看着他斩钉截铁的模样,心惊肉跳:“所以你们根本治理不了梓蝤山脉!你们不是神仙吗?!”
天帝叹了口气:“忘了那片山水吧。”
第504章 前尘旧梦(二十四)
天帝是个倔脾气,可是巫酒是个暴脾气,不能讲理那就打!
她看着烟雾缭绕的天帝宫,一个暴脾气就直接冲了过去。她这十几年打打杀杀,护了梓蝤山脉这么久,从来没有像这样急迫过。
说到底,她生在梓蝤山脉之中,按真正血脉,她算上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如今岑沐还有司琰照顾,她一个人倒什么都不怕,也没多少牵挂。
云雾迷离,巫酒额前头发皆湿。其实她心里怕得不行,一时冲动直接提了剑就冲了上去,本就是徒劳。
就在她以为她不行的时候,颉清仿佛一束光出现在她面前,执剑而落。
天帝庄严地看着他们:“事到如今何必这么执着,你们为什么不听我一句劝。梓蝤山脉迟早会成为死境,留下那地儿除了祸害周围,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毁的不是他家他当然能轻飘飘说一句毫无意义!
天帝又叹了口气:“孩子,去青丘吧,我是为你好。”
巫酒咬着牙看着天帝,指着颉清:“你是他爹,又不是我爹!凭什么要我听你的!”
天帝语气忽然一变:“这个好说,你们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你就得叫我爹了。”
巫酒:“……”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红了一圈,转过头满身委屈:“颉清,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不喜欢这天上,她想回妖域。她是神仙啊,一定有办法能让那片山水恢复曾经的,一定有的。
她不是上神的灵宠吗?现在已经没有神了,她就是天地间最厉害的。肯定能够把梓蝤山脉恢复。
颉清压根没理会她,拉住了巫酒的手,用从来都没有过的认真:“一起打架吗?反正这个爹,我看着也不是很爽!”
真像平常素日里问她“吃饭吗”的劲头,巫酒点头如捣蒜。
他们在天帝宫并肩大摇大摆,跟着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打的酣畅淋漓,颇有当年孙猴子大闹天宫的势头。可惜就没有攻打出天帝宫,但多年之后依然记得他们挥舞着剑的模样,傍晚的七十二天红云染了西天畔。虽然周围都是敌人,却觉得心里异常平静安稳。
那日打到最后,巫酒力尽,跪在天池水畔,颉清半跪在她面前。四处都是天兵天将,颉清忽然笑了:“痛快吗?”
看着巫酒点头,他说:“此生这么痛快并肩作战只有这么一次了,阿酒,我答应了那老头儿守在天庭,不能回去了。”
这形势转换的太快,巫酒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话还没有听完,喷出一口血。
被揽住的怀抱依然熟悉温暖,耳边是颉清温声的劝说:“梓蝤山脉真的治理不了,别回去了,我们一起在天上好嘛?只要是我们四个,在哪里都行,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