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已决,你相公我又哪来的那么大颜面?”将少年不轻不重地按回榻上,沈霁翻身下床,“你先休息,这些事我会处理。”
“不要,”耍赖似的扑上男人的后背,少年揽着对方的脖颈撒娇道,“沈齐氏平日里对相公那么凶,若是我不在她欺负你了怎么办?”
“我不管,我要和相公一起去见她。”
虽说他这个世界的虐渣任务条与沈家无关,但一心想着自家男人的林果怎么可能不在这种时候陪伴对方?
再说了,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大一个八卦,每天在家里闲到发霉的林果又怎么舍得错过。
准备好瓜子板凳矿泉水的零十一:我看你就是想吃瓜。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软绵绵撒娇的少年面前,沈霁的抵抗力向来都只有零这一个数值,如愿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林果乐颠颠地跟在男人身后穿衣洗漱,小跟屁虫似的亦步亦趋。
瞧给这傻孩子乐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零十一在心中默默琢磨着是不是要在之后的世界中多给对方找点事做。
毕竟它家的这位宿主,可从来都是一位闲不住的主儿。
半个时辰后,终于慢条斯理收拾好并用完早餐的沈霁总算带着林果去了正厅,被对方这么活活拖了一个小时,林果心里那点难得燃起的八卦之火也惨兮兮地熄了个七七八八。
沈园虽大,但考虑到园中只有沈霁和林果这么两位主子,所以在修缮之初,工匠们便将大多用处要紧的建筑都规划到了一起。
没走多久,林果就见到了坐在正厅中不住向外张望的沈齐氏,比起初见时的貌美高傲,对方面如纸白,再看不出一点世家夫人的风姿。
“霁儿来了,”风水轮流转,如今势比人强,哪怕被沈霁故意晾了这么久,沈齐氏笑容的弧度依然挑不出任何错处,“今日我上门叨扰,其实是想求你救救你的父亲和弟弟。”
知道没有时间打太极,沈齐氏一上来便开门见山:“我知道我之前有许多错处,但无论如何,老爷还有肃儿乐儿,他们都是和你流着相同血液的至亲。”
“血浓于水,如今他们被捕天牢,难道霁儿你的心里就真的好受吗?”
冷漠地听着沈齐氏打起亲情牌,沈霁随手拿起抱琴送上来的小茶壶,慢悠悠地替林果倒了一杯热茶。
血浓于水?这沈家的血,浓得怕是只有他们那真爱的四口。
停顿了一下,沈齐氏似乎想给沈霁一个回应的空挡,但在见到对方甚至漫不经心地替少年剥起松子来,沈齐氏也只能咽下尴尬换了个方向:“霁儿,平心而论,哪怕你搬出沈家、又三番四次地帮着太……陛下和沈家作对,你父亲他都没有真正地怪过你什么。”
“政见不同自然会有针锋相对,尘埃落定后,你们仍是一家人不对吗?”
知道沈霁心中最怨恨的人是自己,沈齐氏明智地将自身的存在从话语中淡去,发现沈霁还是如之前一般不为所动,她咬了咬牙上前,干脆一狠心在对方面前跪了下来。
“我知道你恨我,如果这次你愿意就你父亲和乐儿他们出来,我齐媛愿为以前的一切付出代价,”拉过一旁不知所措且存在感极低的沈玉,沈齐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悲切,“我只求你救救你的弟弟妹妹,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你又何必牵扯到这一代来。”
尴尬地半蹲在原地,沈玉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伸手虚虚扶起这个从未为难过自己的妹妹,沈霁示意对方甩掉被沈齐氏扯住的袖子:“该救的人我自然会救,这些便不劳您多费心了。”
冤有头债有主,沈家家大业大,单是小厮婢女就不知凡几,沈霁虽然要为母亲报仇,却也不是要拉着无辜的人一同陪葬。
只是无论是沈灏、还是沈乐沈肃、抑或是现在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的沈齐氏,他们的名字从来都清清楚楚地书写在沈霁复仇的名单上,这时候要让沈霁高抬贵手放人一马,那无疑是天方夜谭般的痴人说梦。
“那你就当真不管你的父亲了吗?!”被沈玉抽出袖子的动作带倒,沈齐氏狼狈地单手撑地,“沈霁!不管你怎样恨他,你的骨子里都流着他的血!”
见软话不成,沈齐氏便直接将一切撕破脸地说开:“我知道你恨我下毒、恨老爷心狠,我也知道你筹谋十余年,为的不过就是等沈家家破人亡的这一刻……”
“我可以对你下跪求饶,也可以现在转身就走,可是沈霁,在你为毁了沈家而开心的一刻,你有没有想过你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真的恨你父亲吗?她真的想要你这样做吗?她真的对你父亲没有半点爱意、又真的希望你成为一个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六亲不认的冷血之人吗?”
“沈霁,扪心自问,你真的了解你娘吗?”
抬起眼帘对上沈齐氏的双眼,男人的无动于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跃跃欲试地准备挽救局面,就在林果以为沈霁中了沈齐氏的激将法上了套时,对方嘴角忽然化开一抹春风般的微笑。
“齐媛,你想知道我娘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第五十章
50 第五十章
本能地感到恐惧, 沈齐氏摇了摇头, 谨慎地没有回答沈霁的问题。
“是活下去……”缓缓地吐出这四个字,沈霁可以清楚地看到半瘫在地上的女人自认隐蔽地松了口气,然而就在对方肩膀放松燃起希望的那一刻, 沈霁却又忽地挑起一个玩味的笑。
“还有报仇。”
“以为我会被你三言两语就逼得乱了分寸?”像是不想见到什么碍眼的东西一般,沈霁收回落在沈齐氏身上的视线, “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齐媛,你真是愚蠢的令我发笑。”
“寒情毒你还记得吗?”抬手让抱琴端上一个花纹精致的托盘, 沈霁拿起上面的白瓷瓶,愉悦地像是在把玩什么稀世珍宝, “情丝入骨, 寒气侵髓,那骨头缝时时刻刻都被铁丝狠狠勒住般的痛, 您也是时候该尝一尝了。”
没有让对方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抱琴手法利落地卸掉沈齐氏的下巴, 而后又在沈霁将药丸弹入女人喉间的下一秒将骨头归位。
“咔吧”“咔嚓”的声响让人听着便觉得痛, 痛苦地扣着喉咙咳嗽, 沈齐氏拼了命地想将药丸吐出,到最后却也都是在做无用功。
“别白费力气了,”将空了的瓷瓶放回原位,沈霁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齐媛, 哪怕整个沈家的人头都落了地,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你不仅可以好端端地走出沈园的大门,甚至还可以去给天牢里的丈夫儿子送一顿断头饭,”恶劣地笑出声,沈霁的声线宛如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般低沉,“行刑的地点就在沈府不远处的街口,若你赶得巧,也许还能在那儿多见上他们一面。”
被这样的沈霁吓到,沈齐氏几乎疯了般地摇头尖叫:“不!你不能这样!乐儿肃儿他们还没有成家!你怎么能就这么送他们去死!”
“我错了!沈霁!我错了!”顾不得自己争了一辈子的脸面和仪态,也顾不得那颗被自己吞下的药丸,沈齐氏终于放下了所有算计真正地哀求起来,“你来找我来找老爷都可以!我只求你放过乐儿和肃儿!”
“我这一生就只有这么两个儿子,他们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女人涕泪横流形容狼狈,就连安静坐在一旁当壁画的沈玉,也不由被对方这一番声泪俱下的哭求弄软了心肠。
但林果却知道沈霁根本不会改变主意,对方曾经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若不让沈齐氏也尝一尝这亲人在自己眼前命丧黄泉的痛苦,男人那颗被复仇折磨了多年的心又怎肯轻易罢休。
一命抵一命,一毒换一毒,如今沈齐氏已经服毒,林果猜测对方八成会用沈乐的命来完成自己复仇中的最后一环。
至于那个和双亲都不太像的沈肃,林果敢用零十一未来所有的零食打赌,对方一定会被沈霁从天牢里放过。
[你不觉得他这样有点吓人吗?]看着哀求无果瘫软在地上呢喃着什么的沈齐氏,零十一超小声地唏嘘,[我敢发誓,我刚刚真的从数据深处颤抖了一下。]
[有吗?]歪着头瞧了瞧男人的侧脸,林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我觉得挺帅的啊。]
就是这么一声茶盖和茶杯的简单磕碰,立即轻而易举地缓解了屋内压抑又悲情的气氛,没料到自己喝口茶还能打断沈齐氏的表演,林果一呆,差点没条件反射地来一句“您继续”。
别当他没看出来,就算哭得再怎么心酸悲切,对方眼里都没有哪怕一丝真正的悔意。
如果沈齐氏能在此时真心地为过往的一切忏悔,说不准沈霁还不会做的这么决绝,不过古代的大背景如此,林果也不能奢求对方突然被点化似的顿悟。
“来人,送客。”
偏头看了一眼小口小口喝着茶水的少年,沈霁挥手让下人将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请出沈园,在沈玉蚊子般细声细气地行礼道别时,林果分明见到对方让抱琴递上了一包银子和一张地契。
[我就说他不是丧心病狂的报社怪,]轻哼一声,林果在心里小声嘲笑着零十一,[真不知道你怕个什么劲儿。]
心里有一万句mmp却不能说的零十一:……。
它敢发誓,它刚刚是真的从数据深处感觉到了畏惧。
“怕我了?”将身体侧向少年的方向,沈霁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拂开茶沫,“你方才的手都在抖。”
“相公少吓唬我,”啪叽把茶杯一放,少年晃了晃自己有点发粉的指尖,“这茶有点烫手,都怪相公不给我吹凉。”
“出息,倒是越来越不好骗了。”再绷不住脸上的深沉,沈霁拉过少年白嫩嫩的小手,低头在十个指尖各温柔地亲了一口。
自他定下复仇计划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被天下人指责冷血凉薄的准备,可天下人是天下人,叶尧是叶尧,哪怕沈霁再怎么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他也怕吓到了这个是自己内人的小兔子。
还好你没有,见少年被自己的亲吻弄得发痒又弯了眉眼,沈霁扬了扬眉,终是也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来。
风光霁月,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貌。
*
新皇的行动雷厉风行,不出三日,京城里便恢复了老皇帝走前的热闹与安宁。
天家之事离平民百姓的生活太远,除了那日日定时响起要敲够三万下的丧钟、还有举国服丧的各种规矩,大多数人都差不多忘了那突然驾崩的老皇帝还有趁机谋反的五皇子。
比起皇位上坐的是什么人,他们更关心的显然是今日的菜价和明日的酒钱。
可百姓忘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却不可能忘记清算,五皇子余孽处斩的那天是秋日里最晴朗的一天,林果和沈霁骑着马进了山里打野味,谁也没在意那个被鲜血染了几层的街口。
但是时时关注八卦的零十一还是在林果烤野味的空挡把情况和对方简单地说了一下,正如林果所料,最后被送上断头台的沈家人的确只有沈乐和沈灏两个,沈齐氏没有哭,只是在刽子手落刀之后当街发了疯。
幼年时握着手感受母亲一点点失去体温、垂老后亲眼见到儿子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林果不知道这两种经历到底哪一种更能把人逼疯,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沈霁的心理要比沈齐氏坚强许多。
之前掌管六部其一的沈家便这样轰然倒塌,皇位之争波及甚广,别说六部官员大半被换了血,就连权势显赫的丞相府都差点遭了秧。
不过好在丞相家的庶子夏时渊力挽狂澜及时止损站了中立,否则夏家便是新皇在清理沈家后的第一个目标。
不偏不倚,只忠皇权,就算在夺位时有再多的不喜,太子登基称皇后,最偏爱的便也是这样坚定不移的臣子。
没想到主角受竟能在最后走出这样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林果一边欣慰自己在情感上的点拨没有白费,一边又感慨对方果然是能和沈霁在原著中斗到了最后的男人。
恐怕到了官场,这两人还有好一番高下要争。
“想什么呢?”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沈霁整理好自己的腰带,“今日休沐,想让相公带你去哪里玩?”
舍不得少年为自己更衣,更舍不得少年晨起的娇懒被别人看去,自打少爷有了少夫人,沈园的下人就再也没在晨间踏入过主卧。
“天太冷了,不想出去,”懒洋洋地抱紧被子,林果赖在榻上不肯起床,“冬天太冷了,我只想和地龙好好亲热一日。”
“胡说八道,”一伸手把人从被子中挖出,沈霁顺手将干净的衣物递给对方,“小骗子,昨夜还嚷着要去逛街买糖葫芦,怎么今日一睁眼就变了卦?”
“那还不是因为昨夜吃饱了。”轻轻地哼唧一声,少年挂在男人的脖子上委屈巴巴地指责,“相公,尧儿腰疼,一点也不想动。”
“撒娇也没用,”冷酷无情地掀开少年身上的锦被,男人义正言辞地教育对方,“冬日虽冷,却也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整日闷在这暖房里,我看你都要发霉了。”
“而且我听说城里的云锦楼新来了个点心师傅手艺不错,若是你不起床,为夫只能叫抱琴去给你排队买那不新鲜的了。”
许是因为乍然一凉,少年条件反射地往男人怀里一缩,想起上次在云锦楼用过的吃食,少年眨了眨眼,最后还是蔫耷耷地应了声“好嘛”。
听到少年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沈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地瞪了对方一眼 。
两人成亲已过一年,合着他这相公在对方眼里还不如云锦楼的一块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