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如出一辙地质问,柏父的态度明显要比柏母还冷淡几分。
“拿东西,”不想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中再多待一秒,少年没有换鞋,只是用一个防御的站姿冷眼看向了那个被母亲护在怀中的“公主”——
“她偷了我的东西。”
第百三十九章
139 第百三十九章
偷东西?
听到少年这样说, 躲在女人怀中啜泣的女孩身子一僵,断断续续的哭音也突兀地停了一瞬。
耳边终于恢复了清净,少年乘胜追击似的向前逼近,一双与女孩如出一辙的杏眼中充满了一种神经质的偏执:“还给我。”
害怕地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女孩抽抽噎噎地打了个嗝:“妈妈,我没有。”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消看到女孩那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睛,女人就知道对方是在撒谎,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柏萱一眼,女人却并没有任何要拆穿对方的意思。
虽然少年使用了“偷”这个严肃的字眼, 但在女人看来, 妹妹拿哥哥东西这种小事根本无需如此上纲上线。
再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她要教育孩子,她也不会让自家女儿在外人面前丢脸。
“清清记错了吧,”心中有了决断, 知道不能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硬碰硬,女人很快便又露出了一个亲和的笑容,“萱萱很少去你那边,怎么会有机会拿你的东西呢?”
本来只是顺着凯文的提示诈诈对方,但在见到柏萱的反应后,林果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找对了门路?眉目冷淡, 少年不依不饶:“还给我。”
少年瞳仁偏大, 一旦认真起来便无端显得有几分渗人,原本只是演戏假哭, 可在不小心偷瞄到对方的脸色后,柏萱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好可怕,眼前这个“哥哥”,比她以往见过的每一次都要可怕。
“好了,”就在几人僵持之间,还穿着家居服的柏父也从二楼走了下来,随意挥了挥手,男人语气间尽是一派想快点息事宁人的不耐,“多大的人了,还要和你妹妹一般见识。”
“什么东西多少钱?我之后让艾米转账给你。”
这是单单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吗?气急反笑,有那么一瞬间,林果甚至就想干脆让那瓶药剂留在这个家中。
等那东西通过空气传播将人变成丧尸时,他倒想看看这一家人到底还能不能再如此嚣张。
“你买不起,”冷冷地瞥了柏父一眼,少年冲女孩摊开自己被纱布缠绕的掌心,“最后一遍,还给我。”
眼见着对方一步步逼近,自知心虚的女孩故技重施,半真半假地被吓得哭了起来。
抱紧自己的宝贝女儿,女人看向少年的目光里只剩下厌恶,那块隐约散发着药味的医用纱布不仅没有让女人心软,反而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将对方拒之门外的决心。
就是他,就是这个自残且有暴力倾向的疯子,让他们一家成了圈子里“经久不衰”的负面八卦。
这世上被拐卖的孩子这么多,怎么偏偏只有他毫无预兆地发了疯?
像是读到了女人眼里的抗拒,看上去气势汹汹的少年垂下睫毛,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受伤后的脆弱。
这又不能怪她,不自在地移开眼睛,女人将视线全部放在了身前女儿可爱的小脸上。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反过来也一样,如果柏清能一直顶着天才的名头从x大毕业,那他倒也总算是为这个家做出了些贡献。
可对方没有。
哪怕她不断向外人解释少年是自退休学,可还是有人明里暗里地笑话她有一个因为精神异常而被学校开除的儿子。
人们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这么多年下来,向来争强好胜爱脸面的女人早已没了拽着个拖油瓶继续向前的心思。
“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紧锁眉头训斥了少年一句,不想掺和这些琐事的男人只想尽快结束这个糟心的上午,“东西没了就再买,非要在这儿为难你妹妹做什么?”
“都说了你买不起!”陡然拔高声调,一直没有大动作的少年忽地伸手,一下子便将柏萱从女人的怀中拽了出来,“把东西给我。”
“放开萱萱!”
“艾米!镇定剂!”
场面混乱,柏氏夫妇男女二重唱似的齐齐开口,血液从崩裂的伤口中涌出,而后逐渐在雪白的纱布上绽放出点点艳丽的红梅。
刺目的红色仿佛点燃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情绪,手腕被紧紧捏住,自打出生起就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女孩嘴巴一张,立即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闭嘴。”本就被这一团糟的局面和原主的残念搞得心烦,接连听了柏萱三四种哭腔的林果失了耐性,反手就抽掉凯文胸前口袋里的手帕堵住了对方的嘴巴。
“唔唔唔唔唔……”
哭声一停,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许多,仗着柏氏夫妇对自己的“暴力倾向”有所畏惧,林果一个闪身,灵巧地躲过了女人的抢夺。
“真是反了!”愤怒地锤了锤身旁的沙发,柏父的脸色直接涨成了一片猪肝色,看着眼泪汪汪的小女儿,柏父不顾形象地偏头怒吼,“艾米,镇定剂还没找到吗?!”
“在这里老爷。”推净空气,放下医药箱的艾米将一支崭新的注|射器抽满,熟络地起身上前,身穿女仆装的机械生命用一种人类难以企及的速度将针头刺向了少年。
“别伤到萱萱!”
“咚!”
女人焦急的叮嘱和金属相撞声一同响起,黑发管家护在少年身前,轻而易举地拦下了女仆艾米的强制治疗。
“凯文?”没想到一个充当背景板的机械生命会突然站出来搅局,女人先是愤怒,随后才感到了一丝惊讶。
她才是这台机械生命的最高权限人,哪怕少年是需要保护的优先目标,对方也不该为了柏清而忤逆自己。
型号不同、又或许是机械生命中也有性别带来的先天差异,总之还不到十秒,名为艾米的女仆便被男人放倒并被迫进入了短暂的休眠状态。
失了程序的支撑,体内被合金充满的艾米立刻变得沉重不堪,金属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巨响,就连外表威严的柏父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你也知道我是个疯子,”单手握着女孩的两个手腕,眼底有一丝血红的少年一字一顿道,“小心我杀了你哦。”
哪怕平时心眼再多、性格再骄纵,柏萱也只不过是一个六岁大的小孩,护着自己的三座靠山倒下,对上少年黝黑的瞳孔,女孩小腿一软,差点没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正常人哪能斗过一个疯子?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还不想让警察介入这件“家丑”的女人只得哄劝起了自家女儿:“萱萱,先把东西给他好不好?”
等解决这场闹剧之后,她一定要把对方好好锁在那栋山间别墅里。
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被手帕堵住嘴巴的女孩泪眼汪汪,做足了一副害怕的模样。
疯子的人设有时候也蛮好用嘛,过足了戏瘾看够了戏,林果右手一松,轻柔地抽走了女孩嘴里的手帕:“去吧。”
像是被彻底吓住,满脸泪痕的女孩没有再次扑进妈妈的怀抱,而是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其实我清醒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扯掉手上脏了的纱布,少年故意露出自己还未痊愈的伤口,“您说对吗,妈妈?”
不敢应声,回想起对方曾经将十数名佣人吓走的“光辉战绩”,女人只想赶紧打发走对方,接着紧锁大门双方老死不相往来。
等待柏萱下楼的时间沉默的让人难堪,三人一机械分三角而立,乍一看去根本瞧不出一点家人的模样。
那本被原主妥善收藏的相册,遥远得仿佛只是一场儿时的梦。
卧室房门的开合声再次传来,擦干眼泪的女孩走下楼,手里还捏着个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小瓶子。
那瓶子的密封性不错,淡蓝色的液体在其中微微荡漾,放在阳光下颇有一种梦幻的质感,稍感讶异,林果也没有想到那管致命的药剂居然会是如此漂亮的模样。
“都是哥哥没把它收好,怎么能怪萱萱偷拿?”重新站回了父母身后的保护圈,女孩歪了歪头,天真无邪的笑脸下满是恶意,“这是我喜欢的东西……”
“就算我不要了,它也不会是你的。”
倏地松手将瓶子用力向地面一摔,女孩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之前“发疯”的少年好上多少,冷眼看着对方作死,少年和其身后的黑发管家,都没有做出类似抢救的举措。
末世来了也好,正好给熊孩子一个教训。
原主没有将药剂收好,恐怕也是矛盾纠结下的最终选择。
生与死、偷与不偷,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柏萱自己的手里。
原主心思不纯,柏萱却也是自己作死,假若末世真的到来,这对兄妹哪个也脱不了干系。
然而,令在场每一个人都倍感失望的是,那看似脆弱的玻璃瓶质量极佳,就算被狠狠摔落,它也只是骨碌碌地滚到了少年脚下。
“天意如此。”弯腰捡起那个食指长的玻璃瓶,少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被羞辱的屈辱,“最后一声爸妈,从此我不会再回柏家。”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场灭顶之灾的柏氏夫妇交换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舒了口长气。
少年主动消失,这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
第一百四十章
140 第一百四十章
将浅蓝色的玻璃瓶交给零十一收好, 林果这才算将心头的一块大石放下。
作为X计划中一次实验失败后的偶然产物,这瓶药剂具有不可复制的唯一性,要不是原主正巧看过有关该药剂的成分分析,他也不会突然对它起了邪念。
不过自信人类现有的科技足以应付这瓶药剂带来的麻烦,没有人认为这种会传染的病毒能毁灭所有人类,虽然x大科研机构现在仍在寻找盗走药剂的“小偷”,但若是久久没有反馈,想必对方也不会不依不饶地坚持下去。
任务中最大的阻碍被妥善处理, 林果吐了口气,这才分神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疼痛。
“少爷总是让自己受伤, ”拿出车上标配的医药箱, 男人周身坏绕着一圈不妙的低气压, “那一家人,您实在不该轻易抬手放过。”
不想影响对方执行任务,男人才没有在少年飙戏的第一时间去阻止, 如今车内只有两人,黑发管家自然也就跟着变了脸色。
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少年故意在男人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又眼泪汪汪地凑上前去亲了亲对方的下巴:“疼。”
“疼就对了,”不为美色所动,男人手下的动作从头到尾都贯彻着“稳准狠”的原则,将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粉洒在对方手上, 男人凶巴巴地拽下一块绷带, “送上门去给人家欺负,少爷平常对凯文使性子的劲儿都哪去了?”
他平常哪有使性子?无辜地眨了眨眼, 手上吃疼的少年委屈地用鼻尖撞了一下对方:“你凶我。”
要不是念着原主对原生家庭还有一份旧情,林果今天上门的态度绝不会这么客气。
被少年秀挺的鼻子一撞,男人无奈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了不少,熟练地将绷带系成蝴蝶结,男人妥协似的吻了吻对方的眉心:“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在制定计划时害怕少年是为了完成任务才“爱上”自己,他也不会留下这么一个两人身份互换的世界用作保险。
如果少年的人设不是反派,对方就不必承担这些无谓的苦。
如今他虽早已确定了少年捧出的真心,但为了不让维持各世界运转秩序的那部分自己崩溃,男人也只能静待这个世界顺其自然地走到最后。
“怎么总是说自己不好?”见男人神情低落,少年不由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为一群外人置气。”
“就那一家子极品,早晚都得被柏萱那熊孩子作死。”
无需刻意出手,只消在某些关键的节点上轻轻一推,林果就有自信让对方尝到后悔的滋味。
小没良心的。
低头在对方颈间蹭了蹭,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男人哼了一声,环在对方腰间的手也不由收紧了几分。
如果知道我就是那个制定这一系列任务的“幕后黑手”,你还会这样温柔地对待我吗?
“怎么突然撒娇?”颈侧被男人的发梢蹭得发痒,少年眉眼弯弯,不自觉便笑出了声,“好了好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凯文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少爷,包括少爷自己。”
低声在少年耳边承诺,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黑发管家忽地眯起双眼咬了咬对方的耳朵:“除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
怎么回事?这个机械生命的储存空间里为什么堆满了无用的黄|色废料?
一秒毁尽温情,少年一把将男人从自己肩上推开,完全不想在这种时候引起对方的某些兴趣。
顺从地顺着对方力道起身,男人连好网络启动车辆,又伸手摸了摸少年平摊在自己身侧的手心:“少爷这次没有失控。”
没有失控?经过男人这么一提醒,林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次居然没有因为血液和伤口而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柏氏一家三口太气人、又或许是因为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那管药剂上,原主的残念第一次没有对林果产生任何影响。
要不是男人出声提醒,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病在身”。
看来转移注意力要比硬抗有效得多,若有所思地盯住手上那看不出半分血迹的纱布,林果也总算总结出了点对抗病魔的经验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