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林思宁房间的灯还亮着,甚至他本人就坐在桌前奋笔疾书,让陆远舟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当然,除了感觉非常意外,陆远舟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几分疑惑,能够让林思宁打破自己苛刻的作息也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书桌距离门口的位置有些远,尽管陆远舟想要辨别一下林思宁正在处理什么,但显然没什么用,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稀看到桌面上摆着几个颜色不一的文件夹。
陆远舟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来究竟是什么,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看了看手里的面,又想了想自己今天的来意,陆远舟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进去,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啊,既然林思宁是醒着的,他进去就没什么意义了,搞不好反倒会弄巧成拙。
第二次起.义再次宣告失败,这次比起第一次更惨一点,上次好歹跟林思宁还有过正面交锋呢,虽然同样是惨淡收场,但这次却连林思宁的面都没见到。
唉,人生啊。
反抗没能成功,就意味着陆远舟还要继续忍受着悲惨的压榨。
那天晚上陆远舟端着冷掉的鸡蛋西红柿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吃一边回想起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的事情,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悲哀,一时悲从中来,化悲愤为食欲,将整碗面都给吃光了。
第二天一早,陆远舟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了公司。
让他意外的是,推开办公室的门后,林思宁居然就坐在办公桌后面安静的看着今日新鲜出炉的财经日报。
陆远舟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刚准备装作无事发生过的对林思宁打招呼,余光却忽然瞥见了自己桌子上多处的几个厚厚的文件夹。
这些文件夹看上去非常眼熟。
陆远舟:……
别告诉他,这些东西是林思宁给他准备的。
32.第三十二章
没错,那些文件如果陆远舟没记错的话,不就是昨天晚上他在林思宁门口看到的,放在林思宁桌子上的文件夹吗。
虽然这种文件夹是公司统一选购的,但是陆远舟心里却依旧隐隐有一种感觉,这绝对是林思宁昨晚看的文件,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陆远舟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滋味。
如果这些文件就是林思宁昨天做的,那么,是不是代表林思宁昨天难得的熬夜,其实是因为他。
所以,林思宁虽然平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对自己也并不是很关心,但实际上在背后偷偷关心自己吗?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这个可能,陆远舟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小开心。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陆远舟用力的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
等等,不应该是这样啊,自己本来就是给林思宁在打白工啊,他熬夜不是应该的吗,为的也根本不是他,而是公司的利益吧,毕竟中心湖区那个项目要是这次真的能够做好,给林家和林思宁带来的绝对不只是利益那么简单,更多的是名声吧。
自己瞎感动个毛线啊。
真是的。
就在陆远舟心中天人交战自己应该以什么态度面对林思宁的时候,坐在桌前的林思宁已经抬起头,看到了陆远舟,他拿着报纸的手微微一顿。
“小舟,过来。”
陆远舟听到林思宁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连忙收敛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戏,脸上扬起了一个招牌式乖巧的笑容,非常自然的走了进去,到林思宁面前打招呼:“大哥,早上好。”
“早。”林思宁合上了手中的报纸,端起了手边的咖啡轻轻缀了一口。
见状,陆远舟有些不开心,喝什么咖啡啊,咖啡对身体又不好,有损健康知道不知道,你看他就从不喝咖啡,每天一杯燕麦牛奶,身体倍棒。
看出了陆远舟的走神,林思宁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上叩了叩:“小舟,昨天我让楚澜整理了一些方案,放在你桌子上了,有时间的话可以看一看,做个参考。”
听到这句话,陆远舟立刻回过了神,乖巧的点了点头,脸上扬起了一个腼腆的笑容:“好,谢谢大哥,让大哥费心了。”
陆远舟其实有些不太能理解,明明是他自己做的,干嘛要推脱给楚澜,难不成昨天晚上凌晨两三点钟楚澜还能在林思宁房间帮他整理文件,想也知道不可能了。
坦白直说多好,真是别扭。
然而陆远舟不知道的是,其实林思宁之所以将这件事情推到楚澜身上,是考虑到他对自己的敌意以及他的自尊心问题,担心陆远舟因为对自己有所抵触的缘故,不看那份资料而已。
不过显然,林总这次真是想多了。
有些小狼狗,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对林总敌意很大的样子,实际上背地里早就已经化身小迷弟而不自知了。
陆远舟将自己的背包放到一旁,拉开椅子在林思宁对面坐了下来,翻看起了桌上那几个林思宁拿过来的文件,如果说刚开始时陆远舟眼中还有笑意,那么越看表情就变得越严肃。
他最近大半个月都在忙中心湖区项目的事情,对那个项目已经算是非常熟悉了,起初他以为林思宁做的这些文件只是花架子,实际用处不大,可越看陆远舟就越觉得心惊。
这几份文件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虽然能够明显看出在有些涉及到专业上的问题,做文件的人其实懂得并不多,可是整体观点却鲜明且非常犀利,堪称一针见血。
有很大一部分与陆远舟的想法不谋而合。
拆除,推倒重建。
大胆至极,魄力十足。
这是陆远舟在思考了很久才想出的解决办法,但却一直没有提出来,是因为这个建议只要一提出来,不但不会被采纳,反倒是会引来无数的质疑和抵触。
烂尾楼推到重建本应该是最基础也是最简单的一步,可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不会在那里矗立了两年多还没有被拆掉了。
拆,说起来简单,真要去做,难如登天。
中心湖区那个项目与别的烂尾楼不同,首先就是定位问题,那边两年前规划的是高端别墅群,周围的配套设施非常完善,不过自从丑闻曝出后,之前招的商几乎已经全部撤走了,周围原本完善的设施如今也已经荒废两年,很多都不能再用了。
一旦要拆除别墅群的烂尾楼,周围的配套设施势必需要一并拆除,单说拆除就已经是一笔相当庞大的资金了。
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刘瑞当年虽然作死,但却也还是有点脑子的,最先盖起来的十栋是没有问题的,用料结实设计考究,包括装修都是极为高端顶尖的。
也正是因为这十套初期的样板房打出了名声,加上林家当时在地产界的名气和资历,这才回笼了一笔庞大的资金,但中后期的房子质量却差的令人发指,别说居住,就连最低的审核条件都达不到,完全是十足的豆腐渣工程。
后面的豆腐渣想要拆掉不难,难的是前期那十套房子,无论是别墅质量还是装修,即便是在两年后的今天也依旧是非常优秀的,但在整个别墅群因为丑闻曝光后,即便价格再低也不会有人愿意住在这里了。
就算真的有人想买,十套别墅所需要做的维护及周边的配套设施也不是一笔小数目,稳赔的事情,可要是真的拆,拆除费用就不说了,单说投入的那些钱就足够让人心疼,这就好比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却又着实可惜。
必须推倒重建,这是陆远舟在理清楚两年前中心湖区项目的全部资料并实地考察过,思索良久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但拆,绝对不是他说拆就能拆的,也绝对不是用嘴就能拆的。
就算他借着林思宁的面子,顶住压力真的拆了,但拆了以后如果项目后期成功了还好,一旦失败,不但是他,就连为他做保的林思宁都要被人诟病。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林家公司待,比起从林思宁手里接过林家的产业,他更喜欢亲手把它给毁了,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公司,而不是凭关系进来的富二代。
之所以迟迟没有开口,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林思宁,他可不想林思宁因为这件事情被人泼脏水,通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陆远舟早就已经发现了,虽然明面上他大哥对公司的权利不小,但是这么大一个公司,想要一家独大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司不是林思宁的一言堂,林思宁如果做错事,自然也是需要承担责任的,将他带进公司。
毫无疑问,中心湖区烂尾楼项目一旦失败,无异于亲手给林思宁的对手送了个把柄过去,到时候林思宁在公司里绝对不会有现在这么舒服了。
等、等等……
他为什么要为林思宁考虑啊???
林思宁怎么样关他什么事儿啊。
他巴不得林思宁倒霉的好吗,直接被赶出公司最好。
他只是,只是不想失败而已,更不想让自己的失败变成将林思宁赶出公司的借口,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将林思宁赶走,绝对不会用那些下作的手段。
对,就是这样。
33.第三十三章
而让陆远舟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除了推到重建以外,这些文件夹里详细的分析了几个具有代表意义的烂尾楼工程, 这种文件陆远舟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也曾做过,他清楚的知道这些需要消耗多少的精力与时间。
这些资料里一些重点的地方还被圈了起来, 这当中有一小半是陆远舟自己找过的,还有另外的部分则是陆远舟也未曾见过的,林家势力大是不假, 可想要找到这些东西绝对不是随口一句就能找的, 而是需要巨大的阅读量和筛查检索有用信息的能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但无一例外这些东西全部都是目前陆远舟最需要的。
这些东西想要搞到可没那么容易, 不但不容易, 有一些甚至可以称之为行业机密了,但林思宁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了他面前, 那种毫无保留信任, 凭心而论如果他与林思宁换了身份, 陆远舟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做到林思宁这种地步。
当他将桌上所有的文件夹全部看完,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这还只是粗粗一番,没有细细研究。
陆远舟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抬起头再次看向林思宁的时候,眼中的神色已经变得有些复杂。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资料绝对是经过悉心准备和挑选的, 甚至其中一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很多的注解, 笔锋苍劲有力, 行云流水很是好看。
陆远舟对他这个大哥以前也不甚在意,虽然表面总是很崇拜他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是有些看不上的。
他这个大哥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出生就注定了此生富贵,也注定了坦途坦荡,光明无比。作为豪门出身的公子哥儿而言,他大哥其实已经做得够好了,不嫖不赌没什么不良嗜好,对工作也很是上心,能力也不错。
比起一些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好太多了。
可陆远舟还是瞧不上他。
他总觉得林思宁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几年前他大哥回了一趟母校做演讲,再回来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后来陆远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他大哥居然喜欢上了B大的一个小学弟,并且追人追的非常紧,要星星不给月亮,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到那个男人的面前。
对此,陆远舟当场就乐了。
这简直太可笑了,也太荒谬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陆远舟终于见到了那个被林思宁捧在手心里,宝贝的不行的男人。
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甚至连一句交谈都没有,可陆远舟却立刻就看出了这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看着林思宁的眼睛里面有太多的东西,野心、财富、利益、算计……
唯独没有爱情。
从那一刻起,陆远舟就清楚的知道,林思宁会输,输得一败涂地。
陆远舟冷眼看着林思宁为那个小学弟跑前跑后,看他将自己手里的资源不遗余力的介绍给那个小学弟,看着他做下一件又一件愚蠢至极的蠢事。
从林思宁宣布要跟那个男人结婚的那天起,陆远舟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
林家完了。
订婚仪式开始的前一天晚上,陆远舟一整晚都没睡,他在房间里抽了一晚上的烟,说不清楚心情到底是怎样的,眼睁睁看着林家走向灭亡,看着他叫了那么多年大哥的人往火坑里跳。
诚然,他与林家有很深的仇,马上可以报仇,看着林家坠入尘埃里,是他一直期待和盼望的。
但陆远舟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陆远舟心里发苦,人非草木,哪儿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呢,更何况就算有仇,也是对林父林母的,林思宁是无辜的。
那个晚上,陆远舟咬着已经燃尽的烟蒂,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脑子里像是过幻灯片儿一样,在林家这么多年以来的种种画面轮流在他脑海里闪过。
当钟表上的时针指向五点的时候,陆远舟最终还是走出门,打车去了离家很远的书报亭用公用电话给他大哥打了个电话。
电话被接起的时候,陆远舟压着嗓子说,不要订婚了,那人不是良配。
记得当时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就在陆远舟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电话却被挂掉了。
陆远舟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情复杂,无法言喻。
既庆幸于林思宁没有听信他的话,又为林思宁毅然决然往火坑里跳的行为有些无奈。
但该做的事情他已经都做了,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都能够看出来的事情,与那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大哥,又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