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给林思宁简单的检查了一下,立刻和陆远舟一起将人抬上了车,到林家最近的私人医院去。
林思宁毕竟是个男人,而男人自然生子别说在国内,就连国外也是非常罕见的事情,林思宁的身份又与常人不同,所以隐私工作自然需要非常严谨。
这家医院原是林氏旗下的一个研究所,最近几年才被改为医院,虽时间不久,但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如铁桶般密不透风。
叶川和陆远舟带着林思宁赶到的时候,医院里的人已经接到了消息,早早地准备好了各项仪器在门口等待接应。
检查过林思宁的身体状况后,叶川和另一位在产科领域非常权威的医生当机立断决定直接安排进待产室。
等待的时光总是非常漫长,尤其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
身为林思宁的伴侣,陆远舟此时的心情真是焦灼的厉害,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阵烦躁,和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的恐惧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闭上眼睛,眼前就再次出现了那些恐怖骇人的梦境,那些惨烈的画面,鲜血淋漓又惊悚至极。
待产室里非常安静,不似一般医院的喧闹,这个医院里今天只有林思宁一个病人,除此之外到处都是训练有素的保镖。
没有叫喊,没有□□,只有保镖走动时偶尔发出的轻微脚步声,除此之外便是一片静谧。
这样的气氛不但没有让陆远舟赶到有分毫的放松,反倒是让他变得非常焦躁,沉闷的空气将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漂亮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再没有平日里在林思宁面前的笑容,一双黝黑的眼睛交错着各种斑驳情绪,眼睛有些发红,隐有水光。
陆远舟就这么木木的坐在待产室门口,视线紧紧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一动不动的宛如一尊雕像。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木木的陆远舟听到动静后,失去焦距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抬起头,待看到来人是谁后,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的打了个招呼:“来了。”
楚澜刚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接到了林思宁要生的消息,火急火燎的从公司赶过来,此时看到陆远舟这幅样子,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他询问了一下医生里面的情况后,在陆远舟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松,你太紧张了。”
陆远舟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太紧张了,可这种时候谁又能够不紧张呢,他不但紧张,还感觉非常后悔。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陆远舟伸手在自己的睡衣口袋里摸了摸,想要摸出一支烟抽。
可摸了半天,这才忽然惊觉,因为太过匆忙的缘故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其实换了也一样摸不出什么烟,自从林思宁怀孕以后,陆远舟担心吸烟对林思宁和孩子伤害太大,已经戒烟很长时间了。
他自控能力向来很好,对任何东西都不会上瘾,可偏偏这次却是例外,他迫切的需要一支烟让自己平静下来。
似是看出了陆远舟的焦躁,楚澜从兜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到了陆远舟面前。
陆远舟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烟,伸出手想去接,可那手伸到一半,却又忽然顿住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叹了口气,道:“算了,大哥闻不得烟味。”
他不想林思宁出来以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满身的烟味给呛到。
闻言,楚澜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劝,将手里的烟重新放回盒子里,收了起来。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刚开始时陆远舟尚且能够安静的坐着,到了后来,他已经完全坐不住了,站起来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看他情绪太过紧绷,楚澜劝说他出去外面透透气休息一下,却被陆远舟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不想离林思宁太远,希望林思宁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陆远舟的紧张似乎传染给了走廊上的其他人,那些本就紧张的保镖被他的情绪感染,变得顿时更加紧张。
就连过往的护士都被这种气氛所影响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起,浓墨般的黑夜重新恢复了光亮,初升的太阳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从天边升起,直到阳光透过医院的窗洒进来,陆远舟这才恍然惊觉,居然已经过去了一整夜的时间。
就在陆远舟的情绪紧绷到了一个极限的时候,紧闭了一整晚的待产室大门终于开了。
林思宁被推出来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像是睡着了一般,整个人看上去安静又平和。
推着他的叶川被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熬了一夜看上去有些憔悴。
陆远舟赶紧走上前,刚想要上去询问,视线却在触及林思宁惨白的脸色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叶川递了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给陆远舟:“别担心,一切正常。”说完就匆匆的推着床将人给推进了不远处的手术室。
在被推进手术室后,原本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林思宁立刻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叶川,声音有些沙哑:“尽快做。”
叶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开始做术前准备。
尽管在林思宁怀孕的消息确定后,叶川就已经开始着手研究男性生子这个领域,但时间到底还是太仓促,加上这样的事情太过罕见,没有实践的机会,所以这次手术叶川本人也有些紧张。
不过这些紧张都在看到林思宁之后,很快重新恢复了镇定。
叶川和另一个医生看了一下林思宁的情况,确定已经可以手术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这台至关重要的手术。
手术中。
陆远舟紧紧盯着这三个大字,盯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些许重影也不愿意移开。
他的手心都是细密的冷汗,明明医院里中央空调将温度控制在正常温度下,但他薄薄的睡衣整个后背和胸口都已经被汗水浸湿。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指尖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有些发白,修剪整齐的指甲深陷在掌心里,而陆远舟却毫无知觉一般。
他身边的楚澜看不过去,拍了他的肩膀,道:“去洗把脸,林总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陆远舟抿了抿唇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勉强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的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感觉脑子终于恢复些许的清明后,重新回到了手术室外守着。
他去洗脸的时候,保镖买了一些早点过来,递给陆远舟让他吃点东西垫垫,但这份早餐一直放到凉透,陆远舟也没有去动一口。
楚澜叹了口气,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将近十二个小时了,不吃不喝不休息,再这么下去,恐怕林总还没倒,陆远舟倒是先倒下了。
可他却也明白陆远舟对林思宁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并不需要他去劝说什么,与其去劝说陆远舟去休息,倒不如祈祷林总快些顺利生产来的有用。
想到这里,楚澜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朝着外面跑去,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才回来。
而陆远舟可能是因为精神太过集中的缘故,竟然全程没注意楚澜的动静,直到他面前多了条红绳,在空中微微晃动着。
陆远舟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红绳,眼中有些疑惑,却又觉得莫名熟悉,直到看清楚红绳底端坠着的那个挂坠时,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怔。
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红色平安符,可这个平安符背面的三个小字却让陆远舟瞳孔一缩。
归德寺。
楚澜看着陆远舟,将手里的平安符塞进他手里,道:“这个是林总前段时间给我的,让我在他生的时候转交给你。”
楚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却知道这必然有着什么意义,因为林思宁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果然,就在陆远舟拿到平安符以后,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仿佛得到了很大的缓解,整个人看上去情绪总算也平静不少。
别人不知道,陆远舟却清楚的知道,这平安符,应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大哥一起去归德寺时求的。
陆远舟这个人从来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什么鬼神,可是今天他却忽然想信一次,只要林思宁能够平平安安的,别说迷信了,他甚至可以出钱修几座寺庙。
也不知道是平安符起了作用,还是有了什么寄托,他的情绪和神经在拿到平安符后明显缓和了下来。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下午,他跟着小沙弥穿过拥挤的人潮,走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而那人就站在大殿中央,正在和一位身着袈裟的白须老者说着什么,神态轻松悠然。
他似是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朝他望来,薄唇挂着清浅的笑意,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斗转星移,生死轮回,一眼万年。
脑海里尘封了多年的那扇门终于被轻轻推开,那些藏在深处被封锁的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不再似梦中零碎的片段,也不再如同那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噩梦,这些记忆更像是一段完整的人生。
那些曾经萦绕在心间的惶恐与不安,那些曾经迷茫和不解的困惑,如今都随着这些记忆渐渐平复下来。
他是路远,也是陆远舟。
陆远舟再次睁眼眼睛时,不知为何,楚澜总感觉他的身上与以往相比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不等楚澜细想这种变化出自于哪里,究竟是好是坏,便听安静了许久的手术室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婴儿的啼哭声。
这声音因隔了一道门的缘故并不算太大,可却足够让等在手术室外的两个人听得真切。
短暂的失神过后,楚澜刚想去叫一旁同样呆愣的陆远舟时,却发现上一秒还好好坐在长椅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手术室门口。
大约十几分钟后,紧闭了多时的手术室的门,开了。
叶川手里抱着一个被包在襁褓里的小团子,他刚想让陆远舟来看看,不过片刻的功夫却发现原本站在门口的陆远舟,此时已经到了尚未被推出来的林思宁病床前。
林思宁是醒着的,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看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有些艰难的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都想起来了吗?”
陆远舟点了点头,把头埋的更低让他摸起来更舒服,应道:“嗯。”
林思宁看到他的动作顿时就笑了,戳了戳他脑袋:“想起来还这么娇气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感觉手上有些湿意。
“在你面前,我是路远,也是陆远舟。”
“可唯一不变的是,无论怎样的我,都会为你着迷。”
“我是如此的……深爱着你。”
陆远舟的声音有些哽咽,沙哑的厉害,却异常坚定,似是承诺,又似是更加重要的东西。
林思宁沉默了片刻,摩挲着他发梢的手顿住,忽然道:“只爱我似乎不太够。”
对上陆远舟湿漉漉的眼神时,林思宁收起了逗弄的心思,看向了一旁被叶川抱在怀里的崽崽,对陆远舟道:“那是你的崽。”
陆远舟立刻补救道:“还有我们的崽!”
林思宁哭笑不得,报复性的戳了戳他的脑袋,有些无奈:“所以崽只是顺带的吗?”
陆远舟一本正经道:“没错,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最重要的。”
在陆远舟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叶川将怀里软乎乎的崽崽递到了陆远舟面前,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陆远舟顿时就僵了。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崽崽抱在怀里,刚想给林思宁看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林思宁已经睡着了。
陆远舟看着襁褓里软绵绵的小家伙儿,又看了看已经昏睡过去的林思宁,虔诚而又无比郑重的在两人头上分别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如果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今天的重逢,那么,再苦一点也没关系。
END
第84章 番外·前世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先生的呢。
思及这个问题,路远闭上眼睛想了很久, 但大概是因为那些记忆太过遥远, 以至于一时半会儿竟是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遇到先生的那天,明明已是深秋, 天气却非常晴朗, 平日里冰冷刺骨的秋风仿佛都和煦了起来。
他蜷缩在长长的, 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巷子里, 本应安静的巷子里却依稀可辨嘈杂的脚步声和怒骂声。
拼命压抑却还是无法忍住的剧烈粗喘,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水果刀,眼睛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模糊了,一阵阵的眩晕感让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近了, 那凌乱的脚步声与粗声粗气的怒吼越来越近了。
路远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伙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而追上来的后果就是,他今天可能无法活着走出这条巷子。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本就是过了今天难有明天,早该料到会落到现在这般境地的。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他这一辈子真的是太没意思了,无趣至极。
路远已经听到了领头那人的叫喊,他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那伙人朝着自己跑来的场面。
路远扯了扯嘴角, 罕见的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闭上眼睛, 等待着如雨点般拳打脚踢的来临。
然而等了许久,预料当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凌乱的脚步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车子关门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路远缓缓睁开眼,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一个身穿剪裁得体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漫不经心的从一辆黑色的卡宴上走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张牙舞爪的敌人明明就站在距离他不足两米的地方,此时却噤若寒蝉,别说之前的嚣张了,此时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乖得像学校里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