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轻蔑的嗤笑一声,“是。”
明日,定能让他永生难忘。
无风无月,夜似被浓墨覆盖,只从屋内透出暖黄烛光可视物,依稀可见无数道黑影潜藏在黑夜里,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司空煜刚沐浴完,随意穿了件长袍腰带一系,连裹裤都未穿。长及脚踝的银发侧披在左肩,还湿润的滴着水珠,整个人散发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凌厉的眼神平添了一分温软。
他刚刚走到堂中,一声细微的破风声响起,下一瞬一把泛着幽幽冷光的长刀刺穿照壁直指脉门处。
司空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不怕长刀刺中,不需要他有所动作,一支飞刀就从暗处打出来,在长刀距离他心窝还有十寸时正中长刀刀面。
短兵相接间火花四溅,长刀被飞刀打偏擦着司空煜手臂直直插入墙面。由始至终,司空煜身形都没动过半分,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一击偷袭失败,幕后之人显然也知道这一招不会有什么效果,不过是在下战书罢了。插在墙壁的长刀嗡嗡颤动,似被牵引一般,自主拔出墙面,转头朝着屋外飞去隐入黑夜。
风起吹散了些许乌云,几缕月光倾泻而下,客栈之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满满当当的人。他们或许修为不同长相不一,但眼眸底下的贪婪和野心如出一辙。
潜藏在暗处的魔将们连下五重防御禁制,那些刚准备行动的魔修登时气得跳脚。
司空煜穿好衣服披上一件厚重的狐裘披风,不慌不忙的穿上靴子,这才缓步走出。
大乘期修士布下的防御禁制轻易打不破,禁制之外的魔修却没有任何人退却的。魔修向来肆意妄为,既然不能巧破,那就强硬破坏,左右他们人多势众,而司空煜那边不过区区五人加一只魔龙罢了,总有消磨殆尽的时候。
司空煜走出客栈时,五层防御禁制只剩下三层,不得不说利益当头,那些魔修确实够勇猛的。
罗刹一惯的小心谨慎,他并不在魔修队伍之中,想必还是存了试探司空煜实力深浅的打算,躲在所有人的后头。
贪生怕死之徒还妄想取我性命?司空煜嗤笑一声,扬声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想要坐上本尊的位置,连挑战本尊也不敢,不过尔尔。”
罗刹向来惜命,也能屈能伸,即使司空煜已经嘲讽到这个地步他依旧没有出现,倒是听他朗声笑道:“本尊如何不敢?躲在防御禁制里不出,不敢的怕是你罢?”
“呵,位置还未坐上就妄自称尊,你倒是自信。”司空煜嘴角泛着冷笑,眼眸深邃如深渊,一不小心掉入就是万劫不复。
就在他们虚与委蛇的时候,那些魔修还在对防御禁制狂轰滥炸,不过半柱香时间,防御禁制已经只剩下最后薄薄一层,罗刹终是走了出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代表魔尊的玄色龙纹袍,神气飞扬。
他贪婪的目光扫视着司空煜的身体,落在雌雄莫辨的脸上变成觊觎。他阴阳怪气的说:“司空小儿,你若是投降认输自废修为当本尊男宠的话,本尊可以留你一命。”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他一起来的魔修哄堂大笑,谁人不知魔尊男生女相且倾国倾城,即使他是魔尊,觊觎他美色的人并不少。
若是司空煜落败成了男宠,堂堂一界至尊最后却落得屈居胯下的下场,那画面光想想就兴奋不已。
觊觎戏谑的目光更多,青司和玉蟾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不是吓的,而是……兴奋。
那种渴望饮血的利刃在长期压抑之后终于被释放天性的兴奋。
司空煜眼神凌厉,一一扫过在场魔修,如同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寒冰般,阴冷顷刻间爬满他们后背,下意识的身体发颤。他们之中有人意识到不对,一司空煜历来心狠手辣的性格,断不会这般任人折辱却无动于衷。
果然,只见司空煜仍是一脸冷漠的盘手抱胸,身旁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鬼泣剑。
鬼泣剑一出,众魔只觉得仿佛被一座巨山压身,浑身骨头被压得咯吱作响。
司空煜轻蔑的冷笑,微抬下巴,仿佛在注视着一指碾死的蝼蚁,道:“一个不留。”
☆、七十六
罗刹跟着司空煜也有两百多年时间, 在他祭出鬼泣剑时就知道他要大开杀戒。他直觉不对, 可司空煜连着他自己不过六人,而他这边少说也是五六百之数,百余倍的差距纵使司空煜再强横, 也挡不住车轮战的消耗。
他惊疑不定, 心想司空煜定然是在虚张声势。他大笑道:“凭你那区区几人已是插翅难逃,竟还敢狂妄自大的称一个不留?”
十魔将他这边就占了五个,魔主令在手,魔宫的魔修只认魔主令不认人, 各大魔宗魔门有一半倒戈向他,司空煜凭什么来跟他斗!
如此想着,罗刹又是信心十足。待这些魔修将司空煜和那几个爪牙消耗死, 他就可以在后头渔翁得利。
“呵。”
一声不屑的冷笑,让罗刹嘴边的笑容僵住。
司空煜睥睨着他,道:“你以为本尊为何敢带着几人,明知魔州已是龙潭虎穴却还敢闯回来?”
跟了他两百年, 结果还是那么愚不可及。司空煜撇撇嘴, 罗刹若是有聪明点,就不会妄想杀了自己坐上魔尊的位置了。
他抬起步伐向罗刹走去, 鬼泣剑身火焰燃烧得更张扬,那道众魔修拼尽全力也没有打破的禁制却在他靠近时顷刻间碎成光点,照亮了没有月色的黑夜。
绚烂的荧光点燃他眼底的晦暗,那些刚刚还自信轻而易举拿下他的魔修终于想起了他是魔修第一人,就算没了魔宫的支持, 他依旧有实力横扫整个魔州。
罗刹脸色大变,他想起当年司空煜是如何以一敌百,踩着尸山血海走入魔宫,赤手空拳打败了上一任魔尊,并且从他手中夺得鬼泣剑的。
罗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而想到自己人多势众,又稳住了身形。他仍心存侥幸,却不知已经是瓮中之鳖。
被他收拢的两位魔将,连同魔宫的修士都瞬间倒戈,竟将利刃指向那些助他的魔宗魔门修士。
那些魔门魔修一时未防备,竟被偷袭得死伤过半。
变故来得太快,罗刹惊骇得连连踉跄两步。他足够冷静,很快就知道自己中了司空煜设下的圈套,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寻找可以突破逃跑的间隙。
他刚动了一下,身后的青司和玉蟾却一人捏住他一个肩膀,拇指恰巧好按住他的命门。
“尊主,你这是在做什么?”青司眯着双眼,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大计未成,若是轻易放弃,如何能夺得魔尊宝座?”
想跑?他们可还没同意呢。
“滚开!”罗刹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是假意投诚实则是司空煜埋下的钉子,他催动体内的命蛊母蛊,眼中闪烁着狠辣,他威胁道:“若不想被蛊虫噬咬而死就护我离开。”
只要他体内母蛊一个指令,青司和玉蟾不消一炷香就会被子蛊吞噬掉五脏六腑,最后只剩一张人皮。他不怕他们不听他命令。
“哈哈哈……”青司捧腹大笑,眼角渗出泪来,他转头对玉蟾说:“他竟叫我们护送他离开,你说他是不是傻的?”
玉蟾面无表情的看一眼罗刹,点头道:“蠢。”
到现在都没发现他们并不惧命蛊,确实挺蠢。
在他们周旋的空档,司空煜已经站到他们面前许久,正冷冷的看着他。
罗刹不信自己竟败得如此干脆,甚至连还没开始跟司空煜过招,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他不死心,但母蛊催动后子蛊竟毫无反应。他心知大势已去,司空煜对待叛徒向来不会手下留情,若是他落到司空煜手里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时罗刹忽然有些后悔,为何要受了那人蛊惑,若是他当时立场坚定些许,断不会有今日这下场。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罗刹纵是悔不当初,但此情此景只有想办法脱身才是紧要。
他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像是幡然悔悟了一般痛哭流涕:“属下也是受人控制,那人实力强横又拿捏了属下性命,属下是迫不得已啊!”
罗刹毫不犹豫的将天道供了出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从天道一开始如何蛊惑他到后来命令他造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司空煜就静静的听着,一句表示的话也没有。罗刹看不出他想法,未了小心翼翼的说:“尊上,看在属下效忠您两百年的份上,求您开恩饶属下一命。”
司空煜垂眸不置可否,抬手捏着尾指,似没听到他说的话。
一旁青司讪笑道:“尊主什么时候又成了尊上的属下了?我竟不知呢。”
不是还妄想让尊上当男宠吗?如今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罗刹狠狠剜青司一眼,憋屈的忍气吞声。
看够了闹剧,司空煜终于缓缓道:“罗刹,您跟了本尊多久了?”
“两百三十年。”罗刹仿佛看到了希望。
司空煜道:“那你怎么忘了本尊的规矩了?”
凡是背叛他的人,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必须得死!
罗刹脸色灰败,讨好装弱不成,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与其被折磨致死,倒不如他自己自爆经脉来得痛快,还能拉上一票子人给自己垫背。
“你当真不肯放我一条生路?”罗刹怨毒的瞪圆了眼,疯狂又决绝等我笑容扭曲可怖。
“废了他,别让他自尽了。”司空煜如是说着。
他话音落下时,罗刹忽然暴起,但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玉蟾震碎了浑身的骨头。
罗刹惨叫一声,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蠕虫瘫软在地,落地那一瞬间,没人看见他咬碎了一颗牙齿。
他艰难的扭头,怨毒的目光始终如跗骨之俎,紧紧黏着司空煜。他看见了司空煜眼眸中自己的倒影,狼狈而狰狞。
他放声大笑却笑不出声,喉咙发出沙哑的嗬嗬声,用尽所有的魔气引爆了自己的丹田。
他并不怕司空煜阻止他自爆,反而无比期待。
☆、七十七
自爆丹田这种事情如非被逼到绝境绝不会有修士会使出来, 因为一旦丹田自爆, 那便是神魂俱灭连转世重修的可能都没有了。
罗刹宁愿神魂俱灭也要拉上司空煜,他就不怕自己会失败。他向来谨慎,虽然来时信心十足, 但他还是留了后手, 刚刚咬破的牙齿里就藏了他专门为司空煜准备的礼物。
司空煜一掌打穿罗刹的丹田,拔出时手心中捏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灵,那是罗刹的元婴。
溅起的血液喷洒了司空煜一脸,银白的发丝也染上了点点猩红, 半垂的眼睑没有任何情绪,血液顺着下巴尖滴落在地上。
他厌恶的蹙眉,掏出一块丝巾擦干净, 腥臭的血液味道还弥漫在鼻间久久不肯散去。
他心情不太爽利,但没有一怒之下捏碎手里的元婴,而是喊了声飞龙,将元婴丢给了他。飞龙向来喜欢用修士元婴祭练法宝, 交给他处理最好不过。
丹田破碎, 体内的魔气如同漏斗里的沙子快速的流失,自爆自然也就没有足够的魔气维持而被迫停止。
元婴被拔除, 罗刹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凡人,受这么重的伤必死无疑,但司空煜可不会让他死得这么便宜。
他蹲下身,无视罗刹怨毒的目光,撬开他的嘴, 一颗归元丹下去保住了他的命,在他体内所有魔气流失殆尽后甚至给他将身上的伤口全部治好,只是丹田却没补。
“他喜欢男宠,那便让他好生体会一下做男宠的滋味。”司空煜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赏给了罗刹,但落在罗刹眼底却不赏心悦目,如同深渊之中降临人世的修罗恶鬼般恐怖。
“送去魔罗海,派人盯着他,别让他自尽了。”他轻描淡写的就宣布了罗刹的结局。
魔罗海,那是一个连魔修都不想踏足的地方,但那又是一个蚀骨销魂的极乐窟。
罗刹睁大双眼,下意识发颤。
只是被送去魔罗海这个处罚相比以前的叛徒算是轻的,司空煜并不算折磨他,只是要让他活活被玩死罢了。
飞龙怜悯的看他一眼,唤来几个魔修将他抬走。
临走时司空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叫住飞龙道:“若是不慎死了,把他神魂拘起来,由你处置。”他可不想让罗刹有机会练成鬼修卷土重来。
“属下明白了。”飞龙玩味的笑了笑,他最是会折磨人,交给他准不会错。
最大的刺头拔除,剩下的喽啰都不足为惧。
司空煜捏捏眉心,只觉得身体疲累不已。
青司细心,似乎看出他的不对劲,便上前问道:“尊上您没事吧?”
“无碍。”司空煜摇摇头表示没事,但却越发头重脚轻。他蹙起眉,直觉不对劲。
他转头对青司说:“这里留给你们处理。”
说罢独自一人回了客栈,青司瞧着也看出了不妥,脚步下意识想向司空煜走去,但立马想到司空煜发怒的后果便停了动作。
他看着司空煜略显摇晃的背影,挑眉捏着下巴。也许……这种时候适合找魔尊夫人处理。
回到客栈的司空煜不知道自己属下将他的情况卖得一干二净,他此时整个人都不对劲,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推开房门的时候差点摔了进去。
他坐到床榻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迅速打坐冥想,神识一寸寸查看自己的体内,发现不知何时丹田里多了一股至阳至刚的灵液。
他的天阴体至阴至寒,与纯阳之物都是相冲的。那股纯阳灵液霸道的占据在灵根上,根本就无法强行拔除。
最坏的是,体内潜伏数百年的蛇毒也是阴寒之物,无端端多了一股纯阳灵液占据了地盘,顿时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