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好车后座上堆满了零食和饮料,顾谦也不着急,等着如果有来往的车辆,请人家到有信号的地方的时候帮他叫一辆拖车或者检修车过来。
这条路通往一个小镇,小镇挺欠发达的,但雪山却很有名,雪山下还奇迹般地隔离出了一片温暖的地界,长出了一片极繁茂的薰衣草田。
薰衣草一般是在六月份开花,而这里的花期却很早,山脚下气候温暖是一个原因,不过大概主要也是因为这是多少年来培养出的一群异类。
去的人一般都是为了爬爬雪山、看看薰衣草并且拍张照,路过的车不多不少,多久等来一辆主要看运气。
而顾谦今天的运气大抵是不怎么好,等了一个小时,才遇上一辆往回开的车。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对面的车灯下照出一片翻卷着的浮尘。
顾谦在车里已经坐得腿都要麻了,此刻却一点都不想下去,他觉得很累。
大概,不是因为感冒吧,他想着。
那辆车就这样开了过去,顾谦的动态视力还蛮好,看清了车里坐着的一对中年男女,大概是去旅游度假回来的。
真好,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他这是怎么了呢,不该这样,却只想这样。
连呼吸一口含着冰凉水汽的空气都觉得累。
顾谦,难道不应该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吃饱就不愁、见谁都先露三分笑意吗?
他看向车窗里映着惨败的路灯灯光的自己,眉头皱着,神情有些憔悴,眼睛里冻着一层薄薄的冰碴。
你是谁呢?
如果是这样的你,会有人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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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明环的东西带得很少,只背了个小巧的旅行包,衣服和日用品可以去了再买,包里只装了相机和几样很轻的小物件。
见有几个女生在前面大包小包走得很艰难,走上前去帮了一把。
“谢谢学长。”一个金色头发的短发女生也没太客气,递了个包过去,其他两个女生也纷纷效仿。
女生腾出手捋了捋头发,开口说道:“我们应该还算是到的早的,到时候可以在车上补个觉,我知道有几个男生总是迟到,估计咱们还得等他们好久。”
戴明环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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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封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里醒过来,一睁眼就是刷得雪白的白色天花板,她转过头,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陆封小时候精神出了点问题,留下了后遗症,大部分时间都挺正常的,就是学东西学得慢。
不过上帝也给她打开了另一扇窗,陆封学了油画,她很有天分,也很努力,经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而就在前几天,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日夜不停歇地画了三天,终于画出了一幅素材普普通通的画。
那画里是一条山谷,山谷里之前有一条河流,现在却已经干涸,只留下肥沃的土壤。郁郁葱葱的树木隐没在淡淡的白色雾气里。
除此之外,画里有花、有草、有山石、有红色的裸露的泥土,还有泉水和星星。
星星浸在泉水里,泠泠的,像极了一个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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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谦开了一瓶果汁,躺进了花丛里。身旁薰衣草的味道淡淡地钻进鼻腔,终日压抑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一点。
阳光缓慢地顺着薰衣草田迁移过来,顾谦闭上了眼睛。
戴明环开着车绕了一圈,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一家超市,买回了他们一群人晚上去参加联谊需要准备的东西。
衣服、食物、啤酒之类堆满了后座。
他们学校跟一所中学建立了扶持关系,而现在的季节又是薰衣草开的好时候——当然指的是这群不按常理开花的薰衣草,不然也就不算稀奇了。
为了看薰衣草,也为了履行跟中学约好的每年至少两次联谊的约定,他们一行人来到这个小镇。
不过他们来得不是很巧,今年的气温比往年都要低,薰衣草只是零零星星地开了几小片,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奇异景象。
车子又绕过一个弯口,来到山的另一面,一片紫色的海洋撞进他的眼睛。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来在这里偷偷地开花了。
这座山的位置比较特殊,不会受到周围山脉阻隔阳光的影响,因此每天的日照还算充分,薰衣草也应着时间沿着日照线开了极大的一片。
戴明环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了车。
如命运馈赠般的;
理所当然地,相遇。
一个年轻人刚刚睡醒的样子,正在揉着眼睛。
年轻人看到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戴明环站定:“你是谁?”
年轻人笑了笑,像是故意逗他玩,故作为难地想了想:“我不知道。”
“不知道?”戴明环的话虽然是个问句,却认真得好像并没有多少吃惊的意味。
“没错,我这里出了点问题。”年轻人抬起了手,不过没有指向自己的脑袋,倒是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你要喝酒吗?”戴明环指了指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车上有酒。”
“我喝果汁。”顾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摆在自己手边的果汁罐,拿起来晃了晃,却已经空了,“唔,大概是睡觉前喝完了,我忘记了。”
“有时间吗?”戴明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好啊。”顾谦同样爽快。
顾谦跟着戴明环去了学校的晚会。
晚餐是自助的,然而顾谦慢悠悠地跟在戴明环身后,拿着盘子却什么都不取。
戴明环放慢了脚步,跟顾谦同排走着,见他什么都不拿,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你喜欢吃什么?”
顾谦眯了眯眼睛笑了:“我什么都吃,你帮我拿就好了。”
我每一样都能吃,从来不过敏,只不过对甜的食物更偏爱些,不爱吃苦的和酸的东西,辣的东西很少吃。
但这谁又说得准呢?
这个顾谦,他慢慢地把拇指指尖划向心口,他爱些什么,我又爱些什么,明日的他又爱些什么,大抵是不同的。
好像只要是变化的东西,心里的价值就降下来了,似一捧沙,一粒一粒地流走。在马上就要流逝的东西身上伤神,大概是不值得的。
顾谦安静地跟他并排走着,一步也不多走,心底里觉得自己也许是病了。
戴明环凑近他,顾谦身上还存留着薰衣草的味道,他突然开口道:“你爱吃甜的吧。”
“嗯?不,”顾谦下意识地反驳,“我爱吃辣的。”
然而戴明环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取了一道精致的甜点放进他的盘子里。
还有一枚被切成了可爱形状的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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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人大概是疯了,大晚上想要去登雪山。
戴明环去车里取了厚实的衣服,上了顾谦的车,顺便把顾谦赶下了驾驶位。
“我有驾照,开车绝对没问题。”顾谦虽然听话地坐进了副驾驶,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戴明环拿着他的驾驶本,终于看到了顾谦的名字,念了出来:“顾谦。”
“嗯。”顾谦手支着腮,也没在意。
“你现在情绪这么低落,万一想不开顺着雪山开下去了,那怎么办?”戴明环系上了安全带,示意顾谦也赶紧系上。
“有那么明显吗?我以为我已经好很多了。”顾谦咔哒一声把安全带塞进了锁扣里。
戴明环扭头看了他一眼:“特别明显,不过也没关系,谁还没有低落的时候呢?”
顾谦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车里安静了下来,连车外都是安静的,寒凉的夜风扫在车窗玻璃上,呜呜的响。
车偶尔轧过小小的石子,但除此之外行驶得十分平稳。
时间好像都静止了,寒冷的冬春交接的夜里,宽敞的环山公路上只有一辆小小的温暖的车,慢慢地钻进了群山的怀抱里。
顾谦突然很希望这条路不要有尽头,最好是可以一路盘旋着通往天国,一辈子就这样安静地过去。
路到头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白发苍苍,然后一起迈过天国的门槛。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必忧虑,不必在意你是谁我是谁他又是谁。
只是在路上遇到一个又一个干干净净的灵魂。
至此圆满。
冬天的夜空容易让人有一种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错觉,被冻得脆脆的,像是一块光滑的镜面,星星一颗颗地洒在上面,亮晶晶的一片。
顾谦突然降下车窗,指着右手边的夜空:“你看那边的星星,像不像一个人的头发?”
“头发?”戴明环搭着方向盘,扭头看了一眼。
“没错,像是一个人的头发,连他的睫毛都像是被星光擦拭过一样,那是个被星星眷顾过的孩子。”顾谦笑了笑,突然很想胡言乱语。
戴明环没有反驳也没有觉得很奇怪,静静地听着。
“还有你的声音,”顾谦把头转了过来,“你声音真好听啊,就像未经风化的岩石、像投在水里的星星……”
戴明环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敲开了一块冻着的冰,一淙春水汩汩涌了出来。
像未经风化的岩石、像投在水里的星星,像绕过森林的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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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封从医院的窗子里向外望,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来迟,没过一会儿,地面上就被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医院下面有一片空地,两个小孩子追逐着跑了过来。
男孩子穿着蓝色的羽绒服,圆滚滚的;女孩子穿着鲜艳的红色衣服,像是一团跳跃着的火苗。
他们扑到了在门口的奶奶身边,一左一右握住了轮椅的把手,奶奶的轮椅被两个小孩子推得歪歪扭扭的,眼角的笑纹却慢慢荡漾了开来。
林檐的工作很忙,到了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才来接陆封出院。而林檐这个人又懒得很,大概是想逃避做饭刷碗的工作,干脆带着陆封去了一家中餐厅。
这家餐厅的味道还不错,就是门口的牌子有点土里土气的,写着什么家的味道之类的,不知道有没有人真的把这个味道当作家的味道。
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孩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直接就进了后厨。
顾荀快要被女孩子的手臂勒死了,挣扎着说道:“不行,我弟弟还在上高中,不能影响他,咱们的事情还是等着以后再说……”
故事好像悄悄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片鹅毛一样大的雪花,从妖精世界里落了下来。
所有的世界都开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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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谦夸完了戴明环,挑了挑眉:“你看我这么了解你,你了不了解我?”
车窗里顾谦的影子也跟着挑了挑眉,倒是有了点之前的样子。
他毫无预兆地想要哭一哭,认识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也曾经大言不惭过。
只不过到了现在,大概,也许,也是不需要害怕的吧。
戴明环在路边停下了车子,慢慢地拉过顾谦的手,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指腹轻轻擦过顾谦脸上的湿润。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这里也许不知道。”
然后拿着顾谦的手搁在自己的心口上:“但这里,却好像是知道的。”
14" 三百六十行富豪榜首[快穿]13" >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