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真是细致,还叫烟哥儿看着小妹。”
方氏笑笑算是应了,转头又去与邻家婶子说话。
季灯对这两人的交锋充耳不闻,只认真的捧着肉脯在吃,心思却不见得在肉脯上面。
待会儿…斐诺就要来了罢。
季灯从未觉得,天色转的如此之慢。
待一包肉脯细嚼慢咽的吃了泰半,就听闻屋子外头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还有村里汉子叫唤的声音,
“新郎官来迎亲喽,来喽!”
季灯顿时像根被掰紧的竹竿弹了起来,腰杆绷得紧紧,面上也现了紧张之色。
屋里人一听,也热热闹闹的叫了起来,
“来了来了!”
“迎亲的来了!”
“快快快!”
方氏一把将季灯扶起,季灯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心神顿时慌乱起来。
“表哥来啦!”
季小妹一路小跑,钻进了屋里,牵住季灯的手。
“到哪儿了到哪儿了?”
徐氏招呼着人出去,转身回来跟着方氏搀扶着季灯,一边问季小妹。
“院门口啦。”
季小妹乐呵呵的牵着季灯的衣角,跟着季灯一同出了屋。
一堆人就这般闹哄哄的从屋里出来。彼时,斐诺已经用铜板顺利的从院门口穿进了堂屋,看见簇拥在人群之中的季灯,墨绿色的瞳孔泛起温柔的笑意。
视线穿越人群,斐诺朝着季灯抬起手,面上笑意缱绻。
季灯一抬眼,便直直撞进斐诺深邃的墨绿眼瞳,一瞬间,耳旁声音俱都不见,视线中只他一人,不自觉也露出个既羞且喜的笑来。
“哎呀哎呀,吉时到了,快让夫夫两个跟长辈磕头啦!”
里正儿子早就是两个孩子的爹,里正又是斐诺在村里最熟的人,前来帮衬着亲事的操持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然而因着斐诺的铜板,前来季家凑热闹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将季家不大的院子堵了个水泄不通。里正儿子奋力从人群中挤出,好不容易看见两个新人,连忙提了嗓子喊到。
“对对对。”
方氏闻声也反应过来,连忙扶着季灯向斐诺的方向走去。
中间的村人见了,总算有了眼色纷纷让来露出条道来。
季灯这才顺顺当当的将手搭在了斐诺白皙的掌心之上。触及那点温热,季灯忍不住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斐诺指节一屈,便将季灯的手尽数包在掌心。
“新郎俊不俊啊?”
“灯哥儿欢喜不欢喜哪?”
“新郎的手软不软啊,后生?”
周围婶子阿么,还有不正经的汉子们,瞧着新人一派羞涩就开始哄笑打趣,季灯很快就被打趣的埋了头不敢抬起。
“进屋里磕头罢。”
里正儿子总算是走过来,对着斐诺道。
斐诺闻言,似不经意瞥一眼堂屋。
堂屋上坐着的是季老秀才和方老太,下首坐着的是季海季江两房,另有季燎等孙辈立在椅子后。季燎扫了眼斐诺的绿眸,再瞅瞅季灯面上掩不住的笑,终归是没说什么。
季老秀才是昨个儿跟季海一同回来的,这会儿正一派读书人的斯文模样坐在上首等着斐诺两个过去磕头。因着今个儿季灯成亲,季家的汉子们也就请了一天假,这会儿才凑了个人丁俱全。
按着大安的规矩,一对儿新人该给长辈们磕了头再出门子,以示对长辈抚养之恩的感激之情。
奈何斐诺虽然平日里装的斯文有礼,芯里还是那个自负又傲慢的法师,叫他给季灯行礼是碍于当时不明情形,保命而为之。
现在想让他给季老秀才和方老太磕头……
斐诺扯扯嘴角。
要是这季家是个好的,他就当大法师能屈能伸了。可他还记着方老太因为一枚铜板就让季灯十五天上不了山的事儿呢。
眼珠转了转,斐诺只作听不懂里正儿子什么意思,跟着诺亚那些名为豪爽实则耍流氓的佣兵学了一把,一把牵住季灯的手就纵身往外跑去,趁着看热闹的村民们还都没反应过来,一对新人已然从还没合住的道路中跑到了院门口。
斐诺搂住季灯的腰,一把将人举起,高高的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爽朗而笑。阳光碎粒在深青发黑的发尖雀跃,好不俊秀。
季灯正为包着自己的大手而心神不宁,谁想下一刻竟然就被斐诺牵着手跑出了季家,还被斐诺一把抱起转了几圈,本就僵硬的身子更是因着腰间温暖的手僵硬,思绪已如喝了一坛老酒昏昏醉醉,只能任斐诺动作。
斐诺抱着季灯转够了,这才将人放在敞着的马车上,从怀里取出一顶花环,珍而重之的戴在季灯发顶。
“这是……”
季灯伸手想去摸,却被斐诺握住手拦住,
“回去再看。”
还不待季灯再应,斐诺已经朗声?2" 木系法师和土著小哥儿11" > 上一页 14 页, 恍Γ话寻迅排芄吹男∶靡脖狭寺沓担∶靡桓龃罄鹤樱?br /> “小妹,看你的了!”
“恩!”
季小妹重重一点头。
“啥、啥看小妹的?”
季灯云里雾里,思绪更是混沌一片。
斐诺笑笑,忽然俯身一口亲在季灯眼角,追出来的村民正好瞧见,顿时一片倒吸冷气声,
“喝!”
斐诺才不管别人,一翻身就坐在了车前,一抖缰绳,马儿便嘚嘚的走了起来,拉着一对儿新人远去。
斐诺朗声一笑,
“回家!”
这却是用诺亚大陆通用语说的,在场之人没一个能听懂,只以为是斐诺的家乡话。
季小妹却是收到指令,连忙从篮子里抓了一把,往车外漫天一洒,便是一片漫天花雨,一把又一把,花瓣翩跹而下。各色绸缎绢花挂起的敞篷马车形状犹如南瓜,年轻的夫郎坐在其中,身着大红嫁衣,发顶上带着个红枝绯叶的花环,身处纷飞花雨中,真是好不动人。
“真美啊。”
未出嫁的姑娘哥儿喃喃自语,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满心羡慕。
“真是好巧的心思。”
“真是阔绰的手笔哪!”
村民们俱都点头附和。就连满头雾水追出来的里正儿子见了这幕也是忍不住咋舌。
季家灯哥儿,真是大好的命!
然,季家的长辈就未必有这么好的心情了。虽然周围人拿着『斐诺异域而来不懂规矩』、『走了异域的亲事规矩』来安慰二老,可方老太仍面皮涨紫,咬牙切齿。季老秀才也难得拉了脸,面色不愉的同季海在说些什么。
方氏跟着邻居打嗑聊着刚刚那一场,却是将三个儿女拉在身边,不让黑着脸的季老秀才两个瞧见当出气筒用。
方氏拈了枚瓜子,不经意般看一眼院外,忍不住笑笑。
真是,居然又看走眼了。
真是老了老了。
装够了的斐诺端坐在马车前,看似从容的驾着车,却是忍不住悄悄锤了几下酸软的手臂。
唉,没想到最后还是得他堂堂木系七阶法师来驾车。不过…
斐诺回首看一眼车上身着大红嫁衣的季灯,面上笑意缱绻,又是一鞭高高扬起,马儿收了指令,嘚嘚小步跑了起来,很快,斐家高大的青砖瓦房便映入视线。
斐家。
妇人们正热火朝天的将一道道新鲜出锅的菜端出来,就见小路那头马车已经嘚嘚的小跑了过来。
“咋来的这么快?”
妇人们疑惑了一下,很快又将疑惑抛到脑后,热火朝天的忙活着饭食。
肘子炖肉如流水般被送到外面摆着的桌子上,叫来人暗自咋舌斐诺阔绰的同时,又忍不住羡慕季家得了这么个好亲戚。
斐诺下了马车,从车上牵下来个带着花环的新夫郎,旁边还有个绯红衣衫的女娃娃抱个篮子撒着花瓣。
前来吃宴的村里人瞧了,纷纷打趣,
“后生可真是下了本,搞得还颇有意思嘞!”
“这么俊的小哥儿,不亏不亏!”
“将来生几个大胖小子就更不亏啦!”
这话从早晨听到现在,季灯总算是适应了些,至少敢跟着斐诺光明正大的从众人面前走过,一路回了新房。
斐诺明面上孑然一身,唯一当长辈尊重的“齐婶子”早早去了,又不愿意请了季家人来受礼,于是便作『家乡习俗』,索性两边都掺杂些,什么长辈也不要坐高堂,里正是晓得这回事的。所以方才在季家时,里正儿子才能反应过来,在季家人面前给斐诺打圆场。
也因此,在吉时拜过天地后,斐诺便钻进了新房,一应后续都毋须外人插手。任外面人吃吃喝喝闹闹,总归声响被一层一层的碧树鲜花挡住,吵不到屋里来。
38.第三十八章
季灯坐在柔软的床边绞着手指,低着头不肯瞧斐诺,脸颊红润胜嫁衣。
本以为,就要嫁给个陌不相识的汉子,从此相敬如宾。季灯做些香粉藏着小私库,给季小妹攒了嫁妆,送着妹妹嫁了,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谁晓得,会遇到斐诺。
思及此,季灯悄悄抬了眼看一眼斐诺,就见他正宽了腰带,顿时面上更红。
斐诺换了身宽松的衣裳。
喜袍好看是好看,只是对于穿惯了宽松魔法袍子的法师而言,总是有些紧的。因此一回来,又端了菜肴回屋,斐诺便换回了平素穿的衣裳,这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见低着头的季灯,斐诺端了桌上的点心盘子递给季灯,
“饿了罢,吃罢。吃饱了早些休息,明个儿咱们还要回县里,得早些起来收拾东西。”
季灯的全副心神却是在『休息』上,不曾注意斐诺又说了些什么。想着昨晚方氏来同他讲的,季灯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却只是没出息的应了声“恩”。
斐诺不明所以的看着又红了脸的季灯,不免有些茫然。被他抱了脸红,斐诺尚能理解。可这说句话就脸红是怎么回事?从前可不是这般。
斐诺挑了挑眉,随即恶趣味的露出个笑。
季灯莫不是以为…他要和他睡罢?
就像看对眼的佣兵和金发女郎共度一夜?
不会是被他今天抱了一下就动心了罢?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
斐诺暗笑了两声,面上却是一派正经的打了热水回来擦脸。
好在斐诺惯是个会装模作样的,面上总是温和有礼,狂放不羁和傲慢都被藏着看不见,这才能活到这会儿没被弄死。
所以,哪怕斐诺觉得季灯的年少心思颇为有趣,面上总还是温柔如水的给季灯拭了脸,又帮着季灯换了身衣裳。然后在季灯羞涩的眼神里一把倒在床上,卷着柔软的薄被滚成个蛹,在季灯错愕的表情里极力压抑着大笑的欲望,温柔道,
“晚安。”
……
一夜好眠,斐诺醒来时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脚却感觉蹬在了个软软的东西上。斐诺低头一看,只见是被自己挤到犄角旮旯里的季灯,正拽着被子一角可怜巴巴的缩在床脚。而斐诺脚蹬着的位置,恰是少年柔软的肚腹。
斐诺一把捋起睡得乱糟糟的深青发丝,从柔软的床上爬了下去。
此时,天边不过才蒙蒙亮,然斐诺能修成中阶七级法师,靠的就是多年来的勤奋努力。
斐诺换好衣裳,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中,手指一抬一扬,咒语便顺势而出,院里被踩的东倒西歪的花草纷纷正了身,泼在地上的汤汁饭菜也尽数下陷被土壤吞没。没收走的锅碗瓢盆犹如受到感召此起彼伏浮在空中,依序被空中突如其来的水柱洗净,整齐的摞在火房。
待狼藉尽数收拾完,天光也不过初亮。斐诺满意的看着院中井井有条,想了想,露出个坏笑来,响指一打,丛丛色泽鲜艳的藤蔓鲜花便在院中显出,垂着挂在树上墙上。张牙舞爪的姿态,好似蓄势待发的毒蛇。
斐诺满意一笑,拂袖回了屋。
或许是昨个儿太累了,季灯此刻还埋在薄被里熟睡,脸蛋睡得红扑扑的。斐诺伸出修长的食指,一下戳上去,少年的脸蛋便凹陷一处。
真有趣。
斐诺笑弯了眼,戳了一下又一下。少年不堪其扰,缩着脑袋躲开。斐诺噗嗤一笑,眼见少年要醒了,这才若无其事的站直身子去火房烧了热水回来给少年洗脸,
“咱们早点去季家告了别,就回县里去罢。”
季灯只感觉昨日今天都过得云里雾里。今天更是一早起来就眼睁睁的看着昨个儿搬回来的小包袱又被搬上了马车,然后一家三口驾着马车悠悠的回了季家。
难不成是做了个梦,他其实没有同斐诺成亲?
季灯看着熟悉的堂屋,一时恍了神。
那边斐诺已经同季家人讲清来意,
“怎么这么急就要回县里?”
季老秀才皱着眉问。昨个儿斐诺临场来的那一出门他还记得清楚,本想灯哥儿回门的时候训上几句,谁晓得第二日夫夫俩便回了门,还说要回县里去。
斐诺一早起来练了把手神清气爽,原本消耗殆尽的耐心便又有了些,当下笑道,
“这些日子只进不出总归撑不住,我也该再出门跑几趟了,商队不等人,我今个儿回去,明儿就得走。村里这房子,我们应是不常回来住了,您若不嫌弃,拿去给阿烁阿焕当个书房罢。”
季老秀才同季海交换了个眼神,了然的颔首。
也是,斐诺这些日子挥金如土却不见进项,这下出去跑商就说的通了。何况,他们还能白得个青砖大瓦房。
“县里的住处寻下了?”
季老秀才又捋着胡子问。
斐诺压下眼底的不耐,回道,
“是,在大槐胡同第四间。”
季老秀才低垂着眼半晌,方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