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还出了个透肌香身五香丸,您也瞧瞧罢?”
客人似恼非恼的瞪一眼斐诺,
“这是要把我当肥羊宰呢!”
却是也不恼,继续饶有兴味的等着斐诺接着说。她家是附近的富裕人家,买几盒香粉不过是九牛一毛,何况纂香苑的香粉也确实是好,花出去的银钱俱都值得。
“哪有哪有――”
斐诺却是浅笑否认,挡面同妇人小声道,
“这三种香里,两样都是要经过数月工序才能成的,一共就各有一百瓶,也就是您这样的买,换作是别人,我只肯卖一瓶的。”
“原来这样――”
妇人点了点头,笑道,
“不亏我平素总来关照你家生意。”
“所以要投桃报李哪。”
斐诺会心一笑。
看着面前以妇人为首的一众客人,斐诺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拿了一瓶五香丸侃侃而谈,
“这五香丸含在口中直至噙化,当时便可察觉口香,另有去遍身炽腻,除口齿恶气的良效。”
斐诺一派斯文儒雅,嗓音不疾不徐,听来舒服的很,连带着这五香丸也提前在客人心里落了个好感。
“这香丸大小如梧桐子,一次含五丸在口中,五日便萦周身香,十日后连衣裳也要沾得此香。倘若客人是个有毅力的,能连着含二十日――”
斐诺拖长了音调。
“怎么样?”
有客人急急问道。
斐诺倏尔一笑,
“就是擦肩而过之人,也能嗅到香气,虽不是体香,却也胜似体香了。”
众客人顿时哗然,七嘴八舌的问道,
“当真有此奇效?”
“一瓶多少钱?里头多少丸?”
“含着辣口么?易流涎么?”
斐诺难得耐心的一一解答,
“您用过我家香粉,我家香粉什么时候夸大其词过?”
在场不少人都是熟客,闻言纷纷点头。有那家底充裕的买过迎蝶粉回家用,一月有余便能明显的感觉到面上的的确确莹白细腻了许多,哪怕是那马上要做祖母的妇人抹上,这一月下来谁不说她有气色,瞧着小了好几岁。
就是价低些的去头油粉、桃面方,也莫不有上等效果,坚持用下来面上风刺红痘少了,发丝也顺滑清爽不已,比其他家香铺而言,称得上一句物美。
至于价廉,倒是称不上,可是冲着这效果,回头客也有不少。
因着年节才初初踏足纂香苑的客人瞧着周围人一脸认同,便也先入为主的对铺子多了几分信任。
在场之人都露了赞同的神情,斐诺便浅笑着伸手比划了个数字,
“这五香丸一瓶五十丸,卖三百三十文。”
“嘶――”
几声抽冷气的声响立时便响了起来,随即便是几声悄语,
“这可是太贵了些。”
“能便宜些么?正是年节呢,这街上的铺子家家都降价呢。”
迎蝶粉虽也是差不多的价钱,可省上些用,一盒怎么也能用个半个月,这香丸却是将将才能用十日,这么一看,不是贵的很么。
斐诺摆了摆手,这帐可不是这么算的,
“这五香丸虽然用的时日少,可一瓶便足以起效,香味更是能持久一月有余。后面若还想用,再买便是。若想换个新味道,先前的也剩不下,不浪费,不是堪堪好?”
至于减价的话,斐诺却是绝口不提。
这香粉香丸季灯做的有多辛苦斐诺都是一点点看在眼里的,香粉香丸的效果斐诺也是极有信心的,三百三十文的价钱斐诺都觉着季灯太过心善实诚,怎的还能降下银钱去。
“唔――”
有的客人听着琢磨出了几分道理,却又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还是先前的阔绰妇人摇头感慨道,
“你们夫夫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说,瞧瞧这讲的天花乱坠的。成,那这香丸我也拿上两瓶,回家给我家哥儿也用用,要是没你说的效果这么好,我可是要来找你的。”
妇人半真半假的嗔道。
“您尽管。”
斐诺含笑执手,一派从容。
妇人于是笑呵呵叫斐诺算了帐,爽快的掏了银钱离开。
其余客人为这三样新镇店之香的价钱所震慑,免不了还要犹疑一会儿,或者看看其他的香,斐诺自然不介意,
“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寻我便是。”
铺子里客人多,斐诺总是招呼不过来的,索性继续八风不动的立在了柜台后面,提笔将刚刚的收入记在账本上,有客人来结账询问也仔细回答,只对铺子明里暗里投来的种种好奇视线视若无睹。
铺子里每一种香粉旁边都有小牌标注着名号、功效及用法。擢莲街附近的人家大多富裕,因此多少识得几个字,瞧懂这些也就不难。实在不行或是有其他疑问的,再去问掌柜的也行。虽然不比其他家伙计的殷勤,但逛起来却是着实更自在。于是客人便也乐得自顾自的在铺子里转悠了起来。
“您好……我要…这个。”
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羞答答的捧着个盒子给斐诺看,视线却是忍不住好奇悄悄落在那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绿眸上。
真的长的同大安人好不一样哪,可仔细瞧瞧,也确实俊的很呢。
“二十文。”
斐诺丝毫不为所动,报了价钱,然后冷酷的收走了少女放在柜台上的铜板,与手速迥然相异的是那昙花一现的吝啬笑意,
“下一位。”
少女面色一僵,绞着手指头依依不舍的走了,险些连香粉都忘了拿。
斐诺却没注意这少女心思,手下一刻不顿,提笔记着每一单生意,还要兼顾着收钱找钱。铺子里的客人同往常相比多了许多,结账的柜台前甚至排起了三五个人的队。
随着一串又一串的铜板入柜清脆作响,斐诺虽然面上还绷着温和的神色,瞳孔深处却是也露了欢喜的笑意。
真是,学的跟季灯越来越财迷了。
斐诺这般想着,却是颇有几分美滋滋。 一秒记住,更新快,无弹窗,免费读!
65.第六十五章
想着季灯, 斐诺便侧脸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时近中午了,这几日真是累坏了罢, 睡到这会儿还没起。
心里起了几分挂念,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正出神着,面前便又有了来结账的客人,
“我买三盒,给我减些钱罢。”
带着头巾的大婶叉着腰半倚在柜台上。
“真抱歉, 我家铺子不减钱。”
斐诺算好账,
“一共一百二十三文。”
“怎的不减了那三文…我常来你家买呢!”
婶子不满的念叨了几句。
斐诺眉梢挑了挑, 回道,
“我家铺子的香粉俱是货真价实,一分价钱一分货,绝不会虚抬了价钱,倘若买回去没效用,您也不会再三光顾不是?”
大婶听了,虽然还有几分叨咕, 却也伸手在荷包里掏了钱。
一串铜板落在柜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斐诺突然发现, 他居然也有些享受这样的声音了。心里美颠颠的就不说了, 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只是拿钱的手颇有几分迅速却是暴露了内心的欢快。
付完了钱, 大婶却不急着走, 让开身给后面的客人结账, 倚在柜台上满脸好奇,
“哎,我听人家说,你平素里没活计,只待在家里,家里只有你夫郎一个操持店里,是不是真的?”
斐诺挑眉看了一眼那婶子,再看看面前一队同样面露好奇却故作平静的客人,勾唇一笑,
“是啊,我家夫郎本事,能合的了好香开的了铺子,每日辛苦的很,家里的事儿自然不能让他再操心,反正我也清闲,虽然身无长物,照看上孩子也是做得的。”
“嗨呀!”
那婶子一拍腿,
“你个大汉子还真让你夫郎养啊,照顾孩子家里那是媳妇儿夫郎做的事,你看看你可插什么手啊。”
排队的客人面上也纷纷露出些赞同的神色。
斐诺神色不变,含笑听着眼前大婶苦口婆心的劝着『汉子要顶天立地,夫郎别那么要强』云云,却是半耳朵都没听进去,看着这妇人的眼神渐渐便冷了下来。
他确实是靠着季灯养的,那又怎么样,这人倒是管的宽。
从前想漂泊大陆的事儿不堪回首,斐诺鲜少再提。而早在卖掉两株重楼时,斐诺就下了主意不再卖药材挣钱。
久居一地,却莫名有源源不断的珍贵药材能卖,这对于斐诺一家,并非好事。而失去了这条挣钱的途径,斐诺便没了收入,可不是只能依靠季灯养活么。
季灯不是也把他养的挺好么。
斐诺的视线落在自己修长的指节上,虽然是冬天,却依旧白皙如玉,不干不肿,全得归功于季灯特意做给他的拂手香。
思及此,斐诺的眉眼唇角不由得泛起笑意,将眼前这呱噪的妇人顿时抛诸脑后。
说的正在兴头上的大婶一见斐诺这笑容,就晓得他半点没听进去,顿时恨铁不成钢,
“你个堂堂汉子吃夫郎的软饭,劝你还当成狼心狗肺,也不晓得这事儿说出去得叫人家指着脊梁骨骂你是吃软饭的哪!”
斐诺无可无不可的点头,虚名而已,他不在意。
只是人生在世,最忌讳交浅言深,这大婶他也没有什么印象,却在这儿指着他的鼻子乱说一通,还耽搁了他的生意影响他挣钱――
斐诺的眉梢危险的高高一挑。
不想还不待斐诺出口伤人,便有一道矮小的身影从铺子门口疾步冲过来,一把夺过大婶手里的香粉盒子,又拿过斐诺手里的那串铜板拍进大婶手里,
“您去别家看看罢,我家不卖你了。”
嗓音比之汉子要纤细,比之姑娘家又粗了几分,瞧这怒气冲冲一脸倔强的模样,可不是他的季灯。
斐诺伸出的指尖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眉眼间尽是笑意。
“嘿――”
那婶子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遭弄的一蒙,随即才看清眼前人是铺子掌柜,反应过来季灯刚刚的话,顿时也眉毛一竖插了腰,
“我是上门的客人,哪儿有铺子赶客人的?大家伙儿可评评理罢!”
不想刚刚还附和她面露赞同之色的客人们却俱是低了头默不作声,半点儿没有声援她的意思。
在人家铺子里指着人家铺子掌柜东家这般说,换谁也不做她的生意。他们虽然赞同这婶子的看法,却未必赞同她的做法。
季灯向前一步,毫不退缩,气势汹汹的眼神硬梆梆的瞪着那婶子,
“我们家不卖您,您另去别家罢!”
大婶眼见没人支持她,脸涨的通红,面前又是小掌柜的恨恨看着她的眼神,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愤愤的转身离去,嘴里还不住的骂道,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呸!当你家东西好呢,旁边香铺也多的是好香粉、好盒子!我不差你这一家!”
人走了,管她说什么都不在意了。眼见着那妇人的身影再看不见,季灯这才收回冷冰冰的眼神,噔噔噔的踩着重重的步子回到柜台后头,强压了面上的怒色道,
“下一位。”
排着的客人连忙上前一步,把挑好的香粉放在柜台上,
“这个多少钱?”
……
前些日子季灯都忙着在家里做五香丸,倒是不晓得铺中生意这般好,一上午都衣香鬓影的,季灯索性也就没急着回去,留下来帮着招呼客人。
时近中午,铺子里的客人便渐渐少了。等的铺中完全空下来,忙碌了一上午的夫夫两个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季小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斐诺便催着季灯回去,
“下午过来的时候给我带上饭就是了。”
铺子里有常备着的饼子,就是防着饿得时候好垫一垫,撑到季灯再来也是足够的。
季灯也是晓得的,含糊的应了一声,却是低着头不去看斐诺,支支吾吾的拨了半天铜板,然始终都数的是最开始那五十三文。
“今天那人的话……”
季灯说了几个字,却是说不下去了。一个汉子被传出去吃软饭的名声,同小哥儿被传浪荡是一样的。虽然今天把那妇人赶走了,可流言却是止不住的,何况今个儿这么一看,这话显然传了许久了。斐诺明明不是吃软饭的,从前种药卖钱也好,如今合香制粉也好,从来都不是因为他过上好日子的。明明因为有斐诺,他季灯才能有的今天。
那些人…那些人…怎么能这么说他!
季灯眼眶不禁就有些泛红,对今天那个妇人简直恨到了骨子里,不住悔恨着今天太轻易就放过了她。
正咬着唇,背上却突然多了一股推力,还不待反应过来,额头已然触及一片温热,鼻息间尽是熟悉的香气,季灯已经被斐诺拥在怀里,胸膛虽然不宽阔,却无比让人安心。
“你……”
季灯怔愣住,视线呆呆的落在柜台后的柜架上一角。
斐诺看着季灯红润的眼眶,高兴的简直都要跳起来,到底在失态之前把少年抱进怀里,
“我真高兴,你这么维护我。”
季灯张了张嘴,感受着颈边蹭了蹭的毛茸茸一团深青色发丝,像一条在岸上挣扎的鱼,许久才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不打紧……我们……你是我哥嘛……”
斐诺弯弯的眉眼顿时耷拉下来,这么嘴硬,真是――
真是他先前做的孽啊!
斐诺压了压额角跳动的青筋,这一分神,就被季灯挣脱了出来,左顾右盼的看着铺子,就是不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斐诺这才心气顺了些,给季灯仔细裹好斗篷着人回家,
“时辰不早了,也别买菜了,直接买上些吃食回家去罢,小妹只怕等急了。”
季灯喏喏点头,
“是,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