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季灯竟然就要起身去收拾,唯恐忘了似的。
斐诺哭笑不得的赶紧把人拉住,
“你也讲了是初九以后人才回县城,今个儿才初六,街上好点儿的铺子哪儿有开着的,晚上几日也不耽搁。嫂子还在信里写了别的,你至少得把信听完再说罢。”
“对对对,”
季灯一拍脑袋,赧颜道,
“我真是欢喜糊涂了,过几日再寄,过几日再寄。再要给烟哥儿寄上些布什么的回去,权当我这个做哥哥的给添个妆。”
“好好好。”
斐诺尽数应着,待季灯好不容易坐稳了身子,这才强压着嘴角的笑意继续一字一句的仔细念到,
“虽然孩子的事儿强求不得,灯哥儿也该多操几分心才是。哥儿不比姑娘家,要提前几年养好身子才易有孕,现在便准备上,等你身子骨长好了,给阿诺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便算和美了。做了爹的汉子总是不一样的,你大哥平时多沉稳的人,这几日也喜得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后面的话季灯已经听得断断续续的,注意力全在先头的几句上。
一时间,季灯也不晓得该脸红羞涩还是该心酸心涩。他当初过门的时候,何尝不是想着要同斐诺做一对恩爱夫夫,就像季河与齐氏一般。
李氏本是好意,只不过不适合他和斐诺而已。
有一个像斐诺的孩子,多好。
季灯酸涩的抿了抿唇。
“灯哥儿,”
却是斐诺突然唤道。
“怎、怎么了。”
季灯强撑了笑,抬头看过去。就见斐诺倏尔一笑,
“就算是姑娘小哥儿,我也会很高兴的,能有个像你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疼他的,就像对小妹一样。”
所以,什么时候能让他当个爹。
大法师会是大安最优秀的爹的。
墨绿的瞳孔中尽是认真的期待。
“我――”
瞳孔蓦然睁大,季灯一瞬间竟然失了声。
斐诺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季灯翕动了几下嘴唇,却是发不出一点声响。
是他…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么?
斐诺是在说,想要一个孩子么?
一个…
像他的孩子?
季灯无意识的仰了仰头,大脑已然混沌一片,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反应了。
“可、可以么,灯哥儿?”
奸滑的斐诺也失了见多识广法师的从容,出口的话竟然不自觉带了几分磕巴。盯着季灯的墨绿的瞳孔中尽是期待与紧张。
“我…”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季灯却突然发现不晓得讲什么是好,只是无意识的发了几个音节。
“我…”
季灯忽然站起身来,闷头往自个儿屋里跑去,只有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留给斐诺,
“我想想罢――”
想想?
斐诺看着少年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不由得起了几分忐忑,随即自我安慰道。
他可是大安独一无二的木系法师,相貌俊秀,还会魔法,灯哥儿应当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罢?
实在是初初成亲的那些日子太过造作拖了后腿,不然眼下季灯哪里还会想,直接就欢喜的扑到自己怀里才对。
也不对……应当是在洞房花烛夜就会扑进来才是。
斐诺皱了脸,瞧着竟也有几分忧郁的深沉。
灯哥儿要多会儿才能想出个答复来哪?
斐诺心里乱,季灯心里更乱。
一头栽进床上,鞋子胡乱蹬开,季灯把头埋进了被子,整个人从头到脚用被子裹成了个茧。
斐诺这话是把他当做夫郎来讲的,还是……
不对,在斐诺眼里,他本来就是他的夫郎,无非是不得不娶、没有感情而已。
不对不对不对!
季灯突然在床板上磕了磕脑袋,试图清醒几分,而他也确实成功了,以往想不通的某些地方顿时豁然开朗。
一直以来斐诺都是把他当做夫郎看的,所谓斐诺会看上别人都不过是他自己猜测的而已,斐诺从来没有这般说过不是么。还把自己全副身家都信任的交给他,家中事宜莫不以他的想法为先。就是李氏和齐氏,都不曾有他这般过。
季灯颓废的一磕脑袋,当真是懊悔不已,脸上臊的简直都能蒸馒头了。
亏季灯曾以为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了,自以为冷静的同斐诺拉开距离,现在却突然发现,一切的举动不过都是因为纠结于斐诺对他没有夫夫感情而他耍的脾气而已。
亏的斐诺却一如既往的待他好。
裹在被子里的季灯恨不得从床上裂开个缝好叫自己钻到床底下去躲着。
这下哪里还有脸面再在斐诺面前出现。
季灯臊着脸缩在被子里,却是不由得想到斐诺刚刚的神色,神色不由得怔仲了几分。
是看见李氏有孕羡慕了才有此一说,还是斐诺其实也对他……
季灯咬了咬唇,突然暗啐自己一口。
真是厚脸皮!
就是夫夫,也没有都是像李氏季燎、齐氏季河那般恩爱的,大多都是凑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好。烟哥儿不就是么,倘若不是斐诺出现,他本也该嫁给从未谋面的黄屠户,此后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感情不感情的,哪里有那般重要。
怎的就他这般作妖!
……
斐诺不曾想,季灯这一想,便想了整整一日。
虽然一日能把终身大事想清楚已然是很快,然斐诺由起初的故作镇定,到后来的满心忐忑,历时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恩。”
面对着斐诺满眼的忐忑,季灯强忍住逃跑的冲动,终是点了一下头应道。
恩?
自诩精明的斐诺却是难得的懵了一瞬。
『恩』是什么意思?
就听季灯磕磕巴巴的道,
“不过……哥儿…不容易有孕,恐怕得等几年……才行的。”
短短的一句话,季灯说的颇为艰难。到底是个哥儿,讲到这些还是羞涩的。只是季灯已然想通透,对斐诺颇有几分亏欠的感觉,因此仍是强撑着脸臊讲完了。
这回唤作斐诺磕磕巴巴了,
“你、你是讲,你愿意了?”
愿意成为大法师的夫郎,从此保护他照顾他时刻粘糊着他,跟着他一起浪荡不羁了?
“恩。”
季灯迫使自己不要低下头,努力回视着斐诺惊喜的绿眸。
“我愿意。”
愿意学着做一个好夫郎,愿意给他生孩子,斐诺会是个好爹爹的。季灯毫不怀疑这点。
粲然的笑容蓦然在斐诺面上绽开,斐诺一把抱住季灯的腰,欢喜的简直想抱着人狠狠转上几圈。
让那些嘲讽他的四肢发达的赏金猎人瞧瞧,他斐诺瘦弱怎的了?皮薄血脆怎的了?他一个木系法师也是有可以转圈圈的人了!
奈何斐诺抬了抬手臂,面上的笑就有几分僵硬。
他居然……抱不动……
揣着兜从各家拿到的花生玩回家来的季小妹瞧见了院子里的这两人,小小的脑袋疑惑的歪了歪,
“哥哥?哥夫?你们抱在一起做什么呀?”
季灯在季小妹纯净的眼神下终是忍不住臊了脸,伸手拨开斐诺环着自己的手臂,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我去做饭。”
于是,院子里就剩下斐诺和季小妹大眼对小眼,绿眸对黑眸的站着。
“哥夫?你冷么?”
季小妹见斐诺怔在原地,于是好心的把自己小小的身子塞进斐诺的怀里,仰着白白嫩嫩的小脸道,
“哥夫,你还冷么?”
冷――
斐诺看着季小妹纯净的眼神,忍不住胸口痛了痛。
他的脸面冷――
……
既然想清楚了要做一个贤惠的夫郎,季灯便正经摆正了心态,除去给斐诺裁衣纳鞋,嘘寒问暖也是日日不缺――虽然才只有两日。甚至还应了斐诺未曾出口的心愿,当晚就主动搬了自己的被褥住进了斐诺的屋里。
眼看着斐诺没有抗拒之意,季灯提着的心这才悄悄放下来,手上松了劲把被褥放下来,仔细把床规整好,同时在心里笑自己果然当初是多想了。
斐诺也是积极的前来帮忙,却是时不时偷瞄一眼少年,嘴角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虽然一张床上仍是两床被子,夜里季灯躺在他身边时也僵硬又拘谨,但同从前相比,已然是极大的进步了。毕竟隔着被子好歹也能先碰碰小手,再假装睡迷糊了搭个腿什么的……
斐诺这两晚睡得十分神清气爽。
只是斐诺欢喜之余,却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总感觉,在两人之间,缺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来日方长,总会把缺的这些都一一补全的。
床都睡在一张上面了,盖一个被子还会远么?
一样的道理。
斐诺露出个得意的笑。登陆看小说,更新快,无弹窗,免费读!
71.第七十一章
正月初九, 商铺开门。只是斐诺这两日正是春风得意,拉着季灯黏黏糊糊,每天晚上也要隔着两层被子闹上许久才肯睡,季灯害羞却也只能随着斐诺去, 以至于要提前准备好的香粉事到临头了还差了那么些。
季灯本还想着提早从床上爬起来能多做一盒是一盒,奈何人还没掀开被子,便又被侧边伸出来的一只手臂搂了回去, 深青色的脑袋紧接着凑过来蹭了蹭,
“不做了不做了,这几天人少,一时半会儿不着急。”
季灯也是哈欠连天,颇为贪恋被窝的温暖,闻言那一点儿挣扎便烟消云散, 顺从的又躺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两个脑袋抵在一处沉沉入眠,竟是格外温馨和谐。
只是一番回笼觉睡下去,等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好在算来时节也还在年节中, 铺子开门一般不如往常早, 推迟上一个时辰也是常态。
等二人到铺子的时候, 许多铺子也才刚刚开了门而已。而自家的铺子门口,正站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肩上都背着个颇大的背篓。
季灯远远的瞧见, 便是懊悔的一拍头。忘了还有个男娃今个儿要来了, 竟是叫人家这冷天里等了这许久。
于是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抱歉道,
“在外头冻了许久了罢,快进来暖暖身子,怪我怪我,今个儿起的晚了。”
“不打紧的,我们也没来多久。”
高些的男孩回道。
季灯隐隐觉着声音有几分耳熟,回头一看,不由得讶然,
“是你啊。”
跟在后面小跑过来的斐诺顺着季灯的视线看去,不由得眉梢一挑,
“他是你弟弟?”
这会儿人们大多还在走街串巷的拜年遛达,来街上逛的人到底是少数,铺子里自然没什么人。火炉已经被摆在了柜台边,烘的周围都暖洋洋的,人的懒劲儿于是也泛上头来。
季灯烧了茶水出来,递给拘谨坐着的兄弟两个,
“喝上些暖暖身子罢。”
“谢谢您。”
哥哥先同季灯道了谢,这才接过来茶杯,同弟弟一人一杯小口的啄饮着。
斐诺把季灯的手捂在自个儿手里,懒洋洋倚在椅背上挑眉道,
“合着哥哥在我们铺子门口不掏场地费卖鱼不算,弟弟再来我们铺子偷个香粉,这是赖上我们家了?”
哥哥一听,面色便是一白,连忙站了起来,扑通一声对着两人跪了下来。弟弟瞧见,也赶忙跪在哥哥身边。
“哎――”
季灯心软,就要叫起,手上却被斐诺不轻不重的捏了几下,晓得斐诺这是有主张,只好按捺了下来不言语。
只听哥哥道,
“我得幸在您门前卖鱼挣钱无交费用,受您恩惠却不曾回报,舍弟前来偷窃,虽是受人挑唆,却也是恩将仇报。本应任您处置,得您善心,反倒借予我们银钱叫我们治病吃饭,实是无以为报。今天厚颜前来,是想把这些日子打的鱼送来,虽然不值什么钱,也是我们目前仅能做的,您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个跑腿去无名街唤我们一声,我一定前来尽我所能。谢谢您的大恩大德,祝您长命百岁,生意兴隆。”
说着便带着弟弟用力的磕了个头,将背篓解下放在斐诺二人面前,便要带上弟弟离去。
“等等。”
斐诺慢条斯理的叫住二人,问哥哥道,
“你念过书?”
哥哥不明所以的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
“是,跟着先父识过几个字。”
“唤个什么名字?”
“我叫家和,这是舍弟平乐。”
斐诺点点头,却是一挑眉梢嘲讽道,
“你们倒是一走了之,年前答应做一年白工时可是信誓旦旦,我们才借的钱给你,现在这般翻脸不认人,叫我们临时去哪儿找伙计?既然念过书,怎的不晓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竟还不如我这个异域人懂得多。”
“这……”
家和怔愣。斐诺这话的意思是…之前要他们来做伙计是真的?他还以为、他还以为,只是斐诺和季灯的一时善心,说说而已呢。
瞧这两个孩子都愣住了,季灯赶紧把人拉回来,笑道,
“他吓唬你们呢。如果你们没活儿干的话,不如在我这铺子里做个伙计,总比大冬天的凿冰打鱼强的多。”
那滋味儿季灯也是尝过的,大冬天冻的身子僵硬麻木,却还要在刺骨的冰水里捕鱼卖钱,不是穷的揭不开锅,谁愿意做那活儿受那苦去。正因此,季灯才时常在家和这儿顺带买几条鱼带回家去,也算是结个善缘了。
“真的、真的可以么?”
家和先是一怔,随即就是十分的激动,身子竟都微微有些颤抖。小平乐更是已经欢喜的笑弯了眼,拽着哥哥的衣角不住蹦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