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还没定亲,但做来送给爹爹娘亲也是好的。
苏掌柜是个书肆掌柜,身上不由得就带了些书生的清高,不爱俗物,苏素素于是专门挑了蕙草香兰这般象征高洁品行的香料,另买了一套巴掌大的研钵。香料已经粗粗磨过一遍,只需回家磨细混起来就是。心满意足的逛了一圈,苏素素掏着银钱问伙计,
“你家小季掌柜呢?”
家和眨了眨眼,露出个只可意会的笑来,
“同斐先生两个在柜台后头呢,您寻小季掌柜有事儿?”
苏素素怔了怔,余光扫及柜台后黏在一处的两人,随即面皮就泛了红,连连摆手道,
“没有、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然后小姑娘就红扑扑着脸蛋跑了,险些连香囊都忘了拿。
然而被家和同苏素素想歪的季灯此时却是没有同斐诺腻腻歪歪牵个小手,而是仔细挑拣着甘松叶。
开春之后铺子里生意颇好,家和兄弟两个勤快肯吃苦,加上好热闹也来帮忙的季小妹,铺子里的活计又都轻省,人手也就能周转过来。只是做香粉的却只有季灯和斐诺两个,实在是做不了太多,叫季灯马虎制了赶量又不愿意。
好在斐诺有主意,提议索性拿些简单的香方子制成个半成品,剩下不重要的几步且让客人们自己琢磨去,不想还真招揽来许多客人。
至于迎蝶粉这些已有的招牌,季灯便也听从了斐诺的意见,因着香粉做一次能得一瓮,一月便专供那么几种,月月换着香粉来。物以稀为贵,加上效果也确实对得起客人们的银钱和等待,纂香苑的生意还当真不错。
只可惜这法子见了效,其它香粉铺想必很快也会效仿起来,之前的香粉盒子就是一茬儿,不过做的都不如斐诺亲手刻的精巧罢了。
空担了白日腻歪名头却没腻歪实质,更可怜是不晓得自己亏过一波的斐诺近来又做起了老本行,因着铺子里出售香粉数量不多,他也就又空的出手来雕刻木盒。
毕竟用木盒香粉的价钱就能定的更高,斐诺自然不愿意用买外面的瓷瓶。
铺子有两处收账的地方,除去斐诺这处,还有一处专门设在了三样新香粉处。
家和是秀才子,识字能记账,品性考量了几个月下来也信的过,斐诺索性叫他管了这处收账,家和感激掌柜信任,做起来自是更用心三分。
家和那儿分走一些人流,来柜台的人便少些,留更多功夫给斐诺两个独处。夫夫两个俱立在柜台后头,有客人选好了来结账,便一个收钱一个记账,客人走了便又拿起各自的家伙忙活,虽然偶有交谈,但只要叫外人看上一眼,就晓得二人之间黏黏糊糊的气氛谁也插不进去。
于是纷纷心照不宣彼此促狭的眨眨眼,麻利的结了帐走人。
斐诺眼尖,不愿辜负众人好意,握着刻刀的手一会儿就要放下刀休息一下,帮着季灯挑拣甘松叶,只是手不安分,时不时就要碰一碰滑腻的小手才能干正事儿。
季灯本来正正经经的忙着,到后来却也忍不住脸红。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怎么也该等着回了家再说。
斐诺大喜,连连点头,转而拼命盼着客人都快些走好早些关店,只是面上还要正正经经的帮忙,
“这枝梗好好的怎么也要折掉?”
脸红归脸红,季灯手脚麻利一点不减,几下折尽一叶霍香的枝梗,闻言笑道,
“这霍香、甘松和零陵一类的香料必须去尽枝梗杂草,经日头曝晒至干燥,再用手揉碎、拈去尘土,否则就会损失香气,合香的时候香味就不纯了。”
“原来如此。”
斐诺颔首,手上的功夫跟着就起来,他虽不如季灯老练,但手速也是不差几分的。
“最近怎的想起来拾拣甘松了?下个月不是要做桃面方的么?”
“这不是马上要端午了么,”。
季灯嗔他一眼,随即才想起来斐诺约莫还没在大安过过端午,当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讨好道,
“端午要吃粽子,用泡发的糯米裹了红枣,外头缠上箬叶下水煮熟,你若喜欢,蛋黄猪肉、红豆蜜糖也都能包,届时我一样包上几个你尝尝,喜欢哪个我明年就多包些。”
斐诺心里乐得美滋滋,面上也不吝表现,
“当然好了,我帮你一起做。只是这过端午同甘松有什么干系?”
“有――”
季灯掰着指头如数家珍,
“端午要戴五彩绳、喝雄黄酒避病驱鬼,保佑一家人身体康健。我做个『涤垢散』,意喻洗去霉运不洁,好应个节景。只是得辛苦你多做些木盒了,我估了估,约莫得一百个。”
眼下离端午,将将还有一个月,虽说时日不紧张,却也不充裕。而按着纂香苑如今的客流量而言,一百个却着实不多。
“一百个盒子哪……”
斐诺故作为难,余光暼及季灯心疼欲改口,连忙抢先道,
“你陪着我,就是三百个盒子我也能刻完。”
不过三百个怎么也得是建立在有小手摸有小嘴亲还有夫郎搂着睡的前提上才能行。
被这般灼灼目光盯着,再想想这些时日隔着两层被窝也要亲亲蹭蹭的斐诺,季灯顿时红了脸,却还是支支吾吾的应道,
“恩……不过不用三百个,一百个足够了,不然你…太辛苦。”
斐诺笑的更欢了,那灿烂的笑叫前来结账的婶子瞧了都不禁伸手挡了挡眼。
啧啧啧,怎生竟这般恩爱,竟是一刻都不放过,果然还是年轻夫夫哪。不过有这么个恩爱相公,就是吃软饭也不亏哪。
既然说好了要做三百个盒子,前中阶七级法师言出必行,时时刻刻黏在季灯身边握着刻刀忙活,晚上洗漱睡觉更是理直气壮的钻进夫郎被窝,偷偷摸摸的露出个如愿以偿的笑。
季灯虽然有几分羞涩,却也顺着斐诺的意。好在斐诺懂得循序渐进,因此只是抱着人黏糊着睡去,出格的事到现在也没做一步。
至于是循序渐进还是有心没胆,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毕竟亲亲小嘴儿至今还是存在于法师梦境里的目标。
78.第七十八章
斐诺手脚规矩, 除去拉个小手、再隔着被子蹭一蹭撒撒娇,却是再不敢进一步孟浪。季灯松口气之余,却是又忍不住失落。想着已经身孕七月的李氏, 眼珠转了转,悄悄摸摸下定了主意。
只是什么主意也得等忙完这阵再说。
纂香苑生意红火, 每天卖出的香粉不说一百也有五十, 许多府城其它地方的百姓人家听说擢莲街有家香效颇好的香粉铺也有慕名来买的。饶是斐诺提前公告一月只特供几样香粉, 仍是颇为畅销, 一瓮的迎蝶粉连两旬的功夫也只能是堪堪支撑下来。
毕竟还真有阔绰的人家买回去只当熏香烧的, 反映回来说比之避寒香更合适春日的。季灯琢磨了一下,便把铺子里熏着的香粉换作迎蝶粉,熏来香气透着花香轻快, 恰恰贴合时下烂漫花色,还真当引得一些客人掏了银钱买回去当熏香的。
熏屋子熏衣裳, 都是极好的用处。
铺中香粉消耗的快,季灯自然也忙碌。为了不至于出现断货的尴尬,季灯如今香料都是按着原先两倍来买,只是功夫自然也要花两倍。现下还想着应端午的景合制涤垢散, 自然又得忙的脚不沾地。
想来想去,对于没有特殊工艺要求的香方,季灯权衡一下轻重,便索性买了香料铺直接磨好的香料粉, 按着比例配好叫家和兄弟两个仔细混匀了装盒。
家和兄弟两个手脚利索, 倒不用季灯操太多心, 他也好空出手来忙别的。
所谓涤垢散,除了名头应景,效果也须得应景才是上乘。
所以这涤垢散的香方子里二十二味香料,半数以上都是能拿来入药的。白蔹生肌敛疮,茅香清热利尿,山奈理气止痛,甘松行气醒脾……其余不一一道足,却莫不是调身通气的效果,用这般配置成的涤垢散,沐浴之后当真能神清气爽,经络疏通,有如服用灵丹妙药祛除杂质病根,方才不负『涤垢』之名。
涤垢散最复杂的是香料配比,至于合制倒是简单得很,一如既往磨成细末混匀便是。也是因着齐氏同伺候的宠妾到底都是外人,或许高深的香方接触不到,知晓的又多是养颜美肌的香粉,不过就这么些简单的方子,却是足以让季灯得以发家,却又不招街上其它香铺嫉恨,从而顺顺当当的成为这擢莲街上有名的『小季掌柜』了。
同样的,为了省些功夫――毕竟铺中其它香粉也丢不开手,季灯也高价买了成品香粉回来。仔细查过一遍确实都属上品,季灯这才让伙计把香料搬进家,掏了银钱。
伙计挠挠头笑道,
“小季掌柜放心,我家的香粉童叟无欺,绝不会下面用劣等的来糊弄您的。”
季灯查过一遍,自知这伙计所言非虚,但笑不语塞给伙计两文钱吃茶。
出来伸个懒腰的斐诺瞧见也是不解,
“咱们不是通通要的上等香料,怎的还有劣等一说?”
季灯于是仔细解释给他听。
虽然是同等香料,磨出的粉也有上中下三等,下等糙,合香则粉质粗糙,烧来味呛,断绝不绵,抹来亦干燥不服帖。中等香粉细,然细过了头26" 木系法师和土著小哥儿25" > 上一页 28 页, ,失了『重气』,烧来气淡而不永,抹来难以平整,触之易掉,所以只能算中等。
只有上等不粗不细正正合适入香,烧则隽永连绵,抹则平整服帖,碾在指尖如上好绿豆糕般细腻顺滑,又不失重意,不至于呼气之间吹走许多呛人口鼻。
为了纂香苑的口碑,季灯自然买的上等,香粉成本便水涨船高。然而季灯却无意上调卖价,相对而言利润自然就要缩减。
斐诺不解,毕竟诺亚人可从来不做亏己之事。季灯却道,
“铺子里生意够好了,日常进项足够咱们一家吃喝不愁,攒的下身家,还能逢年过节扯布做上几身衣裳。不至于为着这几枚铜板同客人较劲,何况平时卖的好好的,突然提价也不好。咱们人手又不足,香粉做不了多少,还得叫客人们斟酌着买,客人也不方便,让人家一点利也是应当。”
季灯这副体贴的模样真是让斐诺有再多想法也说不出口了。不涨价就不涨罢,他们家也不靠这点扣扣索索养活,季灯这点赤子之心才当好好呵护。至于斐诺的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既然已经不在诺亚,自该入乡随俗。
毕竟长相已经难以成为夫夫相,习性上更接近些也是好的。
香料齐全了,差的就是一杆小秤。桌上的香粉先按着量的多少分为几堆,季灯再一样称了倒入研钵。
五钱重的十种,一两的八种,一两五钱的两种,二两的一种。还有真正能让涤垢散如绿豆糕般细腻的绿豆粉,每一份要加一升进去。
斐诺拣着香粉笑道,
“谁能想到这做绿豆糕用的绿豆粉还能用来洗身子,抹在身上不会黏糊糊的么?”
“就是要它黏一些,不然也不会加这般多了。”
季灯用指尖碾了碾研钵里混好的香粉,满意的瞧见香粉服帖的粘附在指腹,这才仔细倒在斐诺磨好的木盒中,
“较平常香粉更黏一些,入水以后才不会很快被水洗走,才能起到通经络明气神的效果。”
“那还有这金银茶,”
斐诺修长的手飞快的取了各样香粉混在一处,不需要称斤两也晓得是没有半分差错的,面上却是揶揄道,
“平素这金银茶、樱桃花、蔷薇花、干菊花都是拿来泡水喝的,你这倒好,全用来泡澡沐浴了。吃的喝的凑了个全,人泡在里头直接喝洗澡水都饱了。就是安安分分的泡着,知晓内情的人还好,不知晓的人还得吓的魂飞魄散,以为是哪里来的妖魔捉了人,完事儿直接拿糯米箬叶一包,丢下锅一煮,妖精们也过人类的端午呢。”
季灯一噎,却也不禁在脑袋里想了一番斐诺描述的画面,不由得失笑,可念着涤垢散正儿八经的功效、还打算卖来赚钱也不能笑得太放肆。斐诺自个儿也乐,墨绿的眼弯弯,好在手上功夫稳,香粉一点儿没撒。而坐在一边打杂的季小妹就没这么个顾虑了,笑得乐不可支,发髻上别的绢花一颤一颤的,跟雨打枝条似的,却也没有斐诺的功夫,手上的香粉撒的满桌都是。
“你快做你的木盒去罢。”
季灯推着斐诺,
“你惯是个贫嘴的,瞧瞧小妹笑的,在这儿尽给我添乱呢。正好能用的木盒不多了,带着小妹忙去罢,让我一个人安静做活儿反倒快呢。”
斐诺不乐意,可看着满桌狼籍也不由得心虚几分,撒了手转而牵起季小妹溜达出了屋。却是没过多久就独自一人又回来了,左手木料右手刀,独独不见季小妹。
“小妹呢?”
季灯随口问道。
“给拿了盘点心寻隔壁小娃玩去了。”
屋子里的桌子蛮大,坐五六个人也绰绰有余,偏得斐诺挤在季灯旁边,堪堪不碍着两人的手脚。
季灯悄悄打眼看去,斐诺正低着头在木料上刻画,时而抬眼看一下季灯,讲几句腻糊话,却是再没进一步动作。
掩去那点子羞涩的失落,季灯拨弄着手上的香料,
“小妹眼瞧着也大了,不能总记得玩,该把人拘在家里定定性,学个什么东西有点儿本事傍身也好。”
季灯是想着让季小妹跟着他好好学一学制香的,毕竟是齐氏传下来的本事。现在小妹虽然只能做些杂活儿,可边教着边学着,将来学会了也可以帮着做香粉卖,减轻他同斐诺的压力不说,便是嫁人也是有底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