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炎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又多了好些个人,他认出了其中的阿爷和大伯父以及堂哥堂姐,之外就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他无法分辨那人的身份,在自己进一步思索的时候,他的嗓子一度干痒,不禁开始咳嗽起来。
这一声声不间断的咳嗽,就像是祝家人的警铃一样,把每一个原本陷入沉思的人召回了现实,尤其是祝老太太,她端着一碗水,凑到祝炎身边,拿着勺子就要给祝炎喂水,嘴里还不忘温声劝诱,“阿炎张嘴,阿奶喂你喝水。”
祝炎就算适应能力再强,他终归还是无法适应祝家阿奶像对待智障儿童那般对待自己的行为,他一时没忍住,开口道:“不必了阿奶,我自己能喝。”
随着祝炎这句话,祝老太太愣了,而大伯母白珍却笑了,她几乎用着高了好几度的声调惊呼道:“阿炎居然能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
“看来我请的那大师并没有说假话,此劫过了阿炎也许真的能得到新生。”许久未说话的祝家老头子,望着祝炎缓缓走到自家老太太身边,用手拍了拍自家老太太的肩膀让她足以能够回过神来。
被拍醒的祝老太太,不受控制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发现是真的疼,转而喜出望外的看向一旁的老者,“马大夫,你看我家阿炎现在咋样了?”
“此子脉象虚浮,是被冷水刺激的有了风寒的症状,我给他开一副治疗风寒的药,你们去镇上的医馆抓药就好,咱们镇上若是没有,就去临镇的仁义医馆去抓,那里的草药都很便宜。”被大家称为马大夫的老者捋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看了眼不再如以前那般呆呆愣愣的祝炎,笑着对祝老太太贺喜道:“此子如今已能开口说话,而且比以前机灵了不少,真是应了刚才那位大师所说的,经历此劫,即是新生。”
“新生?”
“就是你家的傻小子有可能在此次劫难过后,不再痴傻了,你看他如今那样子,谁能说他是傻子?”马大夫说完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头,收了诊费,在离开之际还不忘叮嘱祝家人,“别光顾着傻乐,风寒这事儿你们也要放在心上,如今马上就要入伏了,别再让他招了别的毛病。”
“好嘞!多谢马大夫了!”祝老大起身就去送马大夫。
祝老太太则坐在炕沿边儿看着如今正喝水的祝炎,眼里泛着泪光,她抬头对着白珍说道:“早年我还不信那些算卦的说的那些话,如今我看阿炎这样子我信了,我信了!”
“娘,我也信,我看阿炎比以前聪明了不少,起码会自己喝水了,以后他会更好。”白珍走到祝炎身前,温声询问:“阿炎,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祝炎摇摇头顺势把自己手里的水碗放在桌上,念及自己如今不用再装聋作哑,也便仔细回答起来,“现在除了嗓子疼,再无其他异状,大伯母毋需挂心。”
“哎,哎。”白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转身又对祝老太太笑了笑,这才提着茶壶准备离开。
祝老太太见白珍要离开,将人喊住,“白珍呐,咱们阿炎如今好了,今天就吃些好的,帮阿炎庆祝庆祝。”
平日里最抠门的祝老太太,也就只有在祝炎这个傻小子身上敢投入,白珍在一旁也忙不迭应道:“成,娘你说做啥?”
“我刚才不是让你给阿炎煮粥嘛,你再给他蒸一碗蛋羹,你给咱们再蒸上一锅白米饭,记住啥都不掺,咱们家老长时间都没吃白米饭了,今天借着这开心劲儿,咱们也吃些好的!”祝老太太一直当家,家里的米面糖油都被她安放在一个储物间里,那里更是上了锁,平时家里吃啥都要经由她同意才行,现在她沉浸在亲孙康复的喜悦当中,她这才将钥匙全权交给白珍。
“成!”白珍接过祝老太太手里的钥匙就提壶离开了。
祝老太太在白珍走后没过多久,也就跟着出去了,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袁宵,“袁宵,我去厨房帮你大伯母做饭,你就在这盯着你夫君,他若是哪里不舒服了就要立刻喊我,知道不?”
“嗯,阿奶你放心。”袁宵看了一眼如今在闭目养神的祝炎,脆生生的答应了,并目送祝老太太离开。
祝炎突然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许多事情他还没有理清楚,好在之前出现了个大师,在他昏睡之际帮他解了围,不然他还在想自己如何解释自己突然不傻了。
“阿炎,你还要喝水吗?”袁宵见祝炎许久不说话,便主动与其说话,他知道祝炎没睡,看他那眼皮子底下不停转动的眼珠儿就知道了。
祝炎因袁宵清亮的嗓音而睁开了眼,他对上袁宵那双看似很单纯的双眼,嗓音干哑道:“我不渴,就是有点头疼。”
“那你就睡一会儿,我在旁边守着你。”袁宵给祝炎掩好被角,安静的坐在一旁眼睛连眨都不眨的盯着祝炎,他现在面对突然恢复神智的祝炎也是有些苦手的,他不知如何与祝炎相处,但是当他想起自己之前的承诺,也便不再多想了。
祝炎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其实他很想告诉袁宵,别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就算他闭着眼也能感受到袁宵那像盯着犯人一般的眼神,他想要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整个人陷入了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伙伴“”(后台不显示小伙伴的全名,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很感谢23333),和羽羽,z要好好的给咱投喂的营养液,感谢支持,一定努力码字23333
第三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吃饭的时间,起初祝老太太想让祝炎在自己屋里吃,但祝炎拒绝了,祝炎不想一直被人娇惯着,索性就和袁宵一起去了堂屋与大家吃饭。
祝炎和袁宵进屋的时候,大家也都坐在了饭桌前,等待祝老太太分发食物,都说在吃饭的时候是一家人最全的时候,看样子是不错的,祝炎也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原主的生父,却仍旧没有找到,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奶,我爹呢?”
祝老太太本是给大家盛饭的手,突然一滞,若不是白珍眼疾手快,将快要掉到地上的饭团用碗接了过来,恐怕这雪白的米饭就要掉到地上了。
“阿炎,没事提你爹干啥,你就权当他死了吧。”
因祝炎的一句话,家里的气氛再一度陷入岑寂,在祝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祝老太太生气,谁都别想着吃饭了。
祝炎眼尖的发现家里的堂哥堂姐都像个猫一样不再动弹,就连阿爷和大伯父都不说话了,祝炎这才知道自己这句话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
“阿奶,不喜欢听我就不问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吃饭吧!”祝炎深知自己若是不牺牲主动卖个萌,恐怕大家就都吃不上热乎的白米饭了,他还有很多事情不了解,不能一开始就将亲人给得罪干净,至于自己的亲爹,以后肯定有机会知道。
祝老太太听着祝炎那一声阿奶,板着许久的冷脸,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她念及自家亲孙大病初愈,是好事绝对不能因为那个处处做损的二儿子毁了兴致,便也不再生气,转过身对着祝炎慈祥说道:“我们吃饭,你们也都别愣着,白米饭啊,今天吃到饱明天好好干活!”
随着祝老太太一声令下,祝家的成员这才开始吃饭,抛去刚才的不愉快,大家现在还是挺开心的,因为他们终于都吃上了白米饭。
农家人家不如镇上的大户人家,每顿都有好米好肉,他们辛苦一年也就能赚点粮食钱,有的人家更是舍不得吃大米,像如今祝家每人一碗大米饭的待遇算是少见的,大米饭配上抹着辣椒面的蕨菜和桔梗咸菜,别提多下饭了。
一时间,整个堂屋只剩下碗筷相互碰撞的声音,与大家不同的则是祝炎,祝炎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碗鸡蛋羹陷入了沉思,通过大家吃饭的样子,他便知道这个家的经济状况,他也通过原主的回忆,知道了这个原主每顿饭都会吃上一个鸡蛋,所以大家对于祝炎面前那碗还滴着香油的鸡蛋羹早已有了免疫力。
但这不代表祝炎有免疫力,祝炎陷入了沉思,以前原主是傻子,可以吃独食,但他不行,同时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断不可这般行事。
祝炎在祝老太太开口询问蛋羹是否合胃口的时候,他握着自己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子颤颤巍巍且又异常细腻的鸡蛋羹,放进了祝老太太的碗里,随后又在大家惊异的注视下,给袁宵和其他人各舀了一勺。
“炎弟,这是给姐吃的?”祝春丫眼睛放着光似的瞧着祝炎,还时不时看着自己碗里细致嫩滑的鸡蛋羹咽着口水,这往日她只有看着祝炎吃的份儿,如今鸡蛋羹到了自己的碗里她反倒有些激动的不知如何下口。
白珍逡了一眼自己的馋嘴女儿,忙不迭喊了一声祝春丫的名字,“春丫,鸡蛋羹是给你炎弟吃的,你就别馋了。”
“可是炎弟都放到我碗里了,我不管。”祝春丫眼珠儿转了转,在白珍还要阻止的情况下,一口将碗里的鸡蛋羹全部塞进了嘴里,吃完还不忘爽快的喂叹一声,“哇,鸡蛋羹可真好吃!”
“春丫,你何时这样不懂事了!”白珍知道自家闺女能干活儿模样好,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嘴馋,这毛病放在大户人家,也不算什么,可在这土里刨食儿的农家就不好说了,敢问哪家穷汉子愿意养活一个嘴馋的女人?
“白珍行了,她吃都吃了,你还骂她作甚?阿炎也是一片好心,舀到你们碗里的就都吃了吧,哪有再倒回来的道理?”祝老太太一句话就让白珍不再说话,她看大家都跟着吃饭了,她也吃了一口饭碗里的鸡蛋羹,双眼尽是慈爱的看向一旁嚼着蕨菜咸菜的祝炎,“阿炎这是长大了,不过以后不用给我们吃,阿奶给你的就是你的,你不用忌惮大家的想法,在这个家里没人敢说你。”
祝炎闻言放下手里的筷子,坐姿端正面色平和地否定道:“阿奶,你们是我的亲人,你们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们好。”
向来只疼孙子的祝老太太,听了祝炎的话,当下就感动的连连点头,她此刻的双眼只要一眨就会眨出泪花,她没有眨眼,仅是笑着用手擦了擦眼睛,给祝炎夹了一筷子的菜,欣慰道:“好好好,你真是阿奶的亲孙,阿奶也没白疼你,以后阿奶等着你来孝敬。”
**
一顿饭吃完,也到了晚上,大家都开始收拾饭桌,祝老太太顾及祝炎的身体,就没多留祝炎,直接让他随着袁宵回房歇息。
古代的乡村生活一旦到了晚上,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祝炎洗漱后就进了屋,看着袁宵点亮了蜡烛,自己则无声的坐在了炕沿边儿。
袁宵抬头正好对上祝炎那双在烛光的映衬下异常晶亮的眼眸,他顿了顿手里的活计,疑惑的看了眼仍正襟危坐的祝炎,小声询问道:“阿炎?你要不要休息?我给你铺炕。”
“啊,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你不用帮我。”
“嗯,你先弄着,若是累了再叫我。”袁宵考虑到祝炎现在已经不傻了,也就没执意帮忙,他回过身开始给自己整理床铺。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行的,你放心。”祝炎说完就主动的脱下了自己的鞋子,开始将炕上的被褥重新铺展平整,铺好被褥后祝炎就发现这火炕看着大其实就他一个人躺着,因为这被褥都是单人的。
那袁宵睡哪呢?
祝炎心里的疑问,在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就得到了解答,原来窗户下还有一个极窄的单人木床,起先祝炎并没有注意到,如今他看着袁宵前前后后的用被褥铺展这才有了注意。
祝炎眼看着袁宵铺好床铺,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躺了下来,背对着自己也不知睡没睡着,祝炎这才知道他和袁宵虽然被说成是夫夫,但是一直没有同床,而且他借着原主的记忆,也知道了原主从小不喜欢别人近身,尤其是晚上睡觉,袁宵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得到了一个一人宽的木床吧。
由于这一天太过惊悚,祝炎也躺在了炕上不再说话,他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一系列的神奇经历,他到现在还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如果自己睡醒了还在宿舍那该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了人静了,祝炎只能听到外面的虫吟兽鸣,他到现在还是没有睡着,他翻了个身,就听到窗户那处,袁宵的木床也发出了几声“嘎吱”“嘎吱”的声响。
祝炎闲不住了,悄声勾搭袁宵道:“袁宵你也没睡啊?”
在祝炎说完话后,气氛有过一阵冷凝,许久过后袁宵就出了声,“还没呢,阿炎你哪里不舒服吗?”
袁宵的声音本来就清澈软糯,如今因为故意压低声音,听起来却有了几分温柔的味道,祝炎听得有些入神,“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嗯,那你想让我说啥?”躺在木床上的袁宵眨巴着双眼望着屋顶,静默地等待祝炎的回话。
祝炎愣了一会儿,随后就将自己耿耿于怀的事情,说给了袁宵听,“我爹他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阿奶不让我提他?我一直想不起来关于他的事情,有些好奇。”
“他是做过很多坏事,不过有些也是我听大伯母说的,你既然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袁宵闭上了眼睛想了一会儿,便又提醒祝炎道,“这事儿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让阿奶知道,不然阿奶肯定要怪罪我的。”
“你说完我就记在心里,不和别人说。”祝炎做了个保证,就开始听袁宵说着原主生父祝老二的相关事情。
原来原主生父祝老二与原主生母周桂香成亲并不是发自真心的,而是看重周桂香踏实肯干愿意赚钱的优点,在几年过后,他渐渐发觉祝炎是个傻子,就不再敷衍周桂香,将周桂香和仍未成人的祝炎抛在家中,整日花天酒地夜夜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