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同他漫无目的地说着话聊着天,目的也在于时时试探他的精神状况如何:“刚才听你说,你想要有一个家,那个家是什么样子的?”
“我有家啊。”池小池把脸埋在老板胸前软毛上,迷迷糊糊地嘀咕,“我有很多房子,最大的一座在海边,快一千平米呢。养一个老板都够了。……对了,我得赶快回去,不能便宜那个地产商。这么久了,房子肯定涨价了。”
061无奈,只得拿鼻尖蹭蹭他烧得发热的脸。
池小池哼唧一声,不甘示弱地反蹭了回去。
不知怎的,061眼里看着迷迷糊糊的池小池,心里却想着过去那个在高中拿了整整三年奖学金的少年。
他总觉得,池小池的人生路走得不是那么对劲。
事实证明,池小池选择演员这条路是无比正确的,但那个时候,他明明有在世人眼里看来更正统也更稳定的前途。
他小小年纪就去做模特,往圈内挤,到最后连大学都放弃了,为什么呢。
061哄着池小池,轻声问:“当初怎么会想当模特呢。”
这个问题他以前也问过池小池,但池小池都以“六老师你打听我隐私一定是想泡我”给敷衍了过去,因此他从来没有能得到那个答案。
在他的等待中,池小池抬起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很老实地回答道:“我长得好看啊。”
061:“……”哈。
是是是,好看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池小池又说:“我还要钱。”
这个倒是,池小池干这一行该是挣了不少钱。061补了池小池许多早期的视频,他自小就是个宽肩窄腰又高挑的好身材,气质又冷淡,往台上一戳就招人眼得很。
……只是16岁的孩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听过061的问题,池小池舒舒服服地往老板的颈毛里拱去:“我不是16岁入行,我14岁就入行了。我去给人家店面做活体服装模特,我个子高,骗人家说我16岁,只是没办身份证,他们都信了。”
发烧了的池小池有股孩子气的狡黠和天真,眨巴眨巴的眼睛,眼睫毛活像是扫在061心上,惹得他心口痒得发烧。
他问:“为什么呢?”
池小池没头没脑道:“因为我要租房子。”
061:“嗯?什么房子?”
池小池软声道:“我不租房子,娄家小姨要把娄哥的东西都收走了。我租了,东西就是我的,不会被丢掉了。”
061:“……”
脑海里似有无数碎片涌流而过,冲得他浑身一阵发寒,一阵发热,好像他曾真的亲眼见证过些什么,但细想过去,脑海中唯余空白。
但那酸涩又温暖的情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许久过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池?”
然而池小池已经搂着老板睡着了,温热的气流扑在豹耳上,他黑发湿透,呼吸略重,把那柔软的耳朵绒毛一下下吹倒。
片刻后,池小池搂着的豹腰变成了单臂便能环抱住大半的细腰。
061垂眸看着怀中人,兽耳与灰蓝的瞳色都没有褪去,他捧着他的脸,谨慎在他湿漉漉的额发上落下一吻。
池小池其人宛如冰匣中的明火,跃动闪烁,明明耀耀,但摸上去,永远是冷的,隔着一层,但061只想把这一匣火抱入怀里,细心暖化。
他小心用嘴唇碰到池小池的右眼,池小池精神体被碰触,似有所感。
“六老师……”他闭着眼睛收紧了怀抱,又轻声念道,“娄哥……”
061微微一怔。
他是在叫自己?还是把自己和娄影搞混了?
他愣了很久,等他意识到门口似乎站了一个人时,已经晚了。
谷心志走路向来无声,他用带血的匕首鞘撩开了帐篷,出声叫:“秋云。”
再变回豹身已来不及,061只得将耳朵收起,转头看向来人。
看到与“丁秋云”紧紧拥在一起的陌生男人,谷心志愣住了。
061爱怜地抚了两下怀中青年的耳朵,就像他平时撸弄老板的耳朵时一样,旋即把食指抵在唇边,温和地对谷心志“嘘”了一声。
第142章 我在末世养大猫(二十一)
池小池再醒来时,身上已经松快不少, 头也不很晕了。
他抬腕看了下手表, 发现自己起码睡了两个钟头,
他翻了个身,想要再安睡片刻, 谁想眼角余光一瞥, 便见到一个站立的影子在帐篷外逡巡,像是要进来, 但动作颇有些鬼祟。
池小池佯作不知, 闭着眼睛假寐。
帐篷被掀开了,脚步声近乎于无, 慢慢来到了他的睡袋前。
池小池掐准时机, 一把拉住对方的肩膀, 一个利落的翻身, 把对方制在了肘下。
然而对方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就地一滚,反把池小池摁翻在地。
熟悉的气息热流扑面而来, 惹得池小池一怔。
他以为是奴隶镇中的哪个人想要趁机搞暗杀, 或是哪个队员想吓自己一跳,谁想来者竟然是他家跑出去玩儿的老板。
可刚才的帐篷外影影绰绰的,分明是个人影。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池小池也未深想, 只当是自己弄错了, 捧着老板的脸就是一通揉搓:“小混账, 吓我一跳。”
老板趴在他身上, 拿额头顶他的额头,还拿热腾腾的舌尖轻刮他的耳朵。
池小池被舔得直乐。
在池小池和老板嬉闹时,061在他身体里轻咳一声:“小池,出了点事儿。”
他简单讲解了一下,大致是在池小池睡觉的时候,有个陌生人进来了,结果恰好被谷心志撞了个正着。
池小池单手垫在脑后:“谷心志进来了?”
061:“嗯。”
池小池再问:“在他之前进来了一个陌生人?”
061:“……嗯。”
池小池一笑:“有陌生人进来,你没叫醒我?”
061叹了一口气:“……好吧,那个人是我。”
061很想说实话,但在保密系统的限制下,他根本张不开口。
他能说什么?
说他亲了小池,那他接下来要怎么解释他对小池的感情?
万般无奈下,061只能咬牙撒谎:“当时,你烧得有点厉害,我给你涂了酒精。他进来的时候,看见我拉你的手了。”
池小池举起手轻嗅了嗅,掌心里确实有酒精的味道残留。
他问道:“打赢了吗?”
061答:“嗯。赢了。”
“记忆用卡片清除了?”
061:“清除了。”
池小池双腿环住豹子的腰,一手轻挠着软乎乎的肚子,一手摸着它形状优美的脊骨,撸豹撸得一脸飨足:“那就成了。”
心满意足地又和老板玩耍了好一阵,池小池才穿好衣裳,掀帘走出帐篷,恰看到谷心志背对着他坐在离他帐篷不远处的一处斜坡上,单腿跨在身侧,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小池只刚迈步往他的方向走出一步,他就微微转回了头来,余晖斜落在他的脸上,皮肤白得泛光,鼻尖上密密匝匝的尽是汗珠。
他的嘴角有一处极明显的淤伤,嘴角被牙齿磕破了,血早已凝固,在他唇边结出触目惊心的血痂。
见状,池小池说:“六老师,太狠了吧,打人不打脸啊。”
061温和道:“情势所逼。”
061总结得很客观了。
当时,目睹了一切的谷心志差点把帐篷的门帘扯下,身体抖了一阵才勉强控制住情绪,用眼神示意061立即从帐篷里滚出来。
061无法,只得温柔地亲亲睡着的池小池的头发,把睡袋替他拉好,才站起身来,把双臂的袖子齐齐挽到肘部,低头从帐篷里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一处远离帐篷的僻静处,甚至没多问一句对方的身份,就直接动了手。
谷心志本是格斗高手,攻击时机不好抓,攻击起来又格外疯,061只能尽量挑破绽,虽然和这蛇一样的对手缠斗消磨了太长的时间,好在是无伤而退。
不过他并不对这样的结果有多少歉疚感。
061不爽谷心志很久了。
他并不喜欢其他人总这样痴迷地看着池小池,哪怕他心里清楚谷心志真正注视的人是谁也不行。
老板绕着他的腿走了一圈,仰头看他,目光中有着警惕,似在警告他不要轻易靠近谷心志。
池小池抚了抚它的头顶,扬声打了个招呼:“谷副队。”
谷心志用拇指压了压受伤的唇角,不仅默不作答,反倒把头扭了回去。
池小池看他这个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两人间太静了,偶有液体落地的滴答声传来,像是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不祥的腥味,凡是路过他们的队员也觉得这二人气场诡异,都不约而同地绕了远路,以免惹祸上身。
池小池不打算和谷心志长久僵持下去,还不如回去打一会儿卡牌游戏。
他一耸肩,转身打算再进帐篷,才听得背后传来谷心志压抑的声音:“……等等。”
池小池站住了脚步。
二人相背而立。
谷心志沉默片刻,继续问道:“……他是谁?”
池小池有点疑惑:“谁?”
谷心志单手撑地,站了起来,面朝向池小池:“刚才,你的帐篷里有个人。”
池小池:“……”
061也惊了。
他不可置信道:“我明明给他用过失忆卡……”
但等一人一系统回过头去,看清了谷心志的全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池小池:“……”哦豁。
失忆卡和催眠卡有些相似,都会在一瞬间催人入眠,再趁人精神毫无戒备时抹去那段记忆数据。
但失忆卡并未在谷心志身上奏效。
他左臂的半袖都被鲜血染透了,血顺着袖口滴滴答答地落下。
刚才那水滴声,不是幻觉,是他身上传出来的。
——此人意志和尊严强悍到近乎变态,在与061搏斗后,以为自己那一瞬间的强烈晕眩,是被对方打的,于是在催眠作用彻底发作前,他毫不犹豫,对自己的左臂狠狠扎了一刀。
刀身直接穿透了小臂。
然后他就坐在丁秋云帐篷前,等着他醒来,要一个说法。
谷心志见对面的丁秋云沉默不语,前行几步,失血过多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气恼的红晕:“丁秋云!”
这是他数日来第一次产生明显到失控的情绪波动。
池小池回过神来,浅笑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
丁秋云不抽烟,他自己也早戒了,但他养成了随身备烟的习惯,一为照顾自家队友,二为迅速跟想要结交的人拉近距离。
他磕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点燃了,把烟往谷心志嘴边凑去。
谷心志偏开脸,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前的扭曲:“丁秋云,你把话说清楚。”
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061微微捏了一把汗。
“说什么?”池小池的心态却沉稳得很,反手把玩着烟,含笑反问,“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丁秋云!”
烟草顶端泛着暗红的光,发出丝丝的燃烧声。
池小池坦坦荡荡地一笑,反夹着烟,抬手掐上了谷心志的前颈,用指腹缓缓刮擦着他的喉结,轻声细语地询问:“谷心志,是你说要当我的枪,我才留下你的。我有说过,允许你自己损坏自己吗?”
谷心志面色微变,不自然地把受伤的右臂往身后藏去。
池小池却不给他任何掩藏的机会,把他沾满血的手臂拎出来,逼他自己好好观视:“保养不好,扣你五分。”
谷心志:“……”
061:“……什么时候有积分系统了?”
池小池回答061:“从现在开始就有了。”
他又对谷心志说:“扣满一百分,你可以从我这里毕业了。到时候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不需要你这把枪。”
谷心志咬紧了牙关。
在看到那个陌生男人亲吻丁秋云前,他从没有想过,丁秋云会真的不要他,同另一个人在一起。
在他长达百年的梦境中,丁秋云一直是他的,他眼睁睁看着秋云在自己面前死去无数回,唯一的慰藉是,秋云不会被任何其他人得到。
现在,哪怕他不会再为自己弄秋葵来吃,哪怕他再不会拿香烟壳为自己画厚厚一沓漫画,再不会把后车座留给他,谷心志也觉得自己能够忍受。
不为别的,因为自己仍然是丁秋云的独一无二。
现在,他的幻梦被那个轻如羽翼的吻击碎了。
从刚才把刀捅入胳膊时,谷心志就一直在想,如果他能杀了那个男人就好了。
但他生平第一次输了,而且是让对方轻松全身而退的惨败。
那个陌生男人根本没使用什么花巧的工夫或武器,只是单纯地闪身、让步、再攻击,沉默而精准,如同一台高精度的战斗机器。
倒在地上的时候,谷心志浑身发抖,不是因为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打败的耻辱,而是他惊恐地意识到,即使自己不在,丁秋云还可能拥有一把比他更好用的枪。
这对他不啻是晴天霹雳似的打击。
没有任何一次,谷心志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丁秋云有可能彻彻底底属于另一个人。
无数恶意在他心里漩涡一般翻滚,到最后都变成了一片片锋锐的刀片,剐得他生疼却又不知所措。
……他明明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把秋云越推越远?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局面的呢?
在池小池眼前的显示屏上,谷心志的悔意值突破了20、30,在40的边缘才堪堪停住。
谷心志低着头站在他眼前,捂着右臂,眼圈都忍得发了红。
他小声说:“秋云。”
眼前人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梦游似的低语:“你别这么逼我。行不行?我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