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忆”清楚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只是对旁人没有那份耐心罢了。
娄影问:“你呢?”
“我?”“白安忆”说,“我可以为了他杀人,也可以为了他不杀人。一颗心就这么丁点儿大,又都长在他身上了,当然是他去哪里,我去哪里。”
说着,他倒是有些惆怅起来:“不过,我在他面前杀了人,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
娄影:“我读过一些心理学相关的书籍,上面说,双重人格的诞生,多数是因为主人格的某种精神需求。”
“白安忆”:“所以?”
娄影:“所以,你是他潜意识里希望存在的人。你有能力,却没有滥杀无辜,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很好了。”
“白安忆”望着他:“谢谢。你很会安慰人。”
娄影正要接话,突然神情一动,匆匆说了声抱歉,身形就化在了晨雾之中。
他的主意识回到池小池身体里时,池小池已经在用昨夜接来的雨水漱口了。
娄影大致算了算时间。
大家凌晨一点时在小屋落脚,池小池两点半睡觉,四点半醒了一次,现在才六点出头。
……他满打满算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娄影有点心疼:“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池小池说:“醒了有一会儿了。股市开盘,目前飘红。”
别人不懂他在说什么,娄影自然是知道。
他看了一下进度值,讶异道:“78点?焦清光的悔意值动得这么快?”
“看到新闻了呗。”池小池说,“……他起床还挺早。”
被他亲手扭送入狱的前男友一夜间变成了带领七十六名异能者逃狱的通缉犯,多地又出现异常死亡事件,只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稍微联想一下,焦清光不怂才怪。
“我们还有瞬移卡。”娄影提议,“现在也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如直接去他家里,吓唬他一下。”
池小池有点惊讶:“哥,你这是跟谁学的?”
娄影:“我喜欢自学。”
池小池笑着戳穿他:“偷师。”
娄影从善如流:“那可以把池老师一起偷走吗。”
开玩笑归开玩笑,娄影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之前,他们被困在那个虚拟的意识世界里,根本无从接近焦清光,现在逃出来了,他只希望能尽早凑齐悔意值,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种世界里,对人的意志、精神和人身安全都是极大的考验。
即使公布了视频,他们也不能确定机构会不会在短期内找到他们,不能确定这些目前还算听话的异能者会不会生出其他心思,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如“白安忆”规划的那样,顺利避难。
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娄影不想让池小池苦捱。
说笑间,池小池出了小木屋,脚踏在泥泞的腐殖层上,来回踱步,望着半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娄影说:“我和‘白安忆’都盯着呢,暂时没有人追来。”
他私心还是想让池小池多睡一会儿。
池小池应道:“嗯,你们做事,我很放心。”
这一听就是在敷衍。
娄影不禁叹了一声:“你在想什么?”
池小池的回答果然不出他所料:“我在想,为什么会出现异能者。”
娄影恢复完全的联网能力后,已经下载并阅读了与异能者相关的三万余篇SCI级别论文。
从第一个异能者诞生至今,已有五年,病毒说、传染说等等推想被一一提出,又被纷纷推翻。
现在各国科研人员还在探讨异能者的起源问题。
学术界尚无一个明确定论。
刚刚与“白安忆”的对话言犹在耳,娄影都有点想戳戳池小池的脑门,恨不得替他多放两分心在他自己身上:“那些专业人士都没能找到原因,你能吗。”
池小池慢条斯理:“说不定我能呢。”
娄影哑口片刻,便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每次调动异能,表现都是A类球蛋白的激增,出现的异能种类也很奇怪。”
池小池把手举到半空中,轻轻触碰那些唯独他可见的粒子微尘:“你还记得陆青树吗。”
娄影当然记得,是那个家里有小女儿的“鲶鱼”。
池小池再问:“他的异能是什么,你记得吗。”
娄影:“他奔跑速度很快。”
池小池扭过头,问坐在屋顶上的“白安忆”:“陆青树女儿最喜欢的那本超级英雄漫画里,主角是不是跑得很快?”
这个问题,“白安忆”刚回来时,池小池就问过他。
“白安忆”是电脑记忆,虽然只翻过几页,但偶尔扫到的分镜画面和台词,也足够他获取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当初,尽管不知道池小池问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是如实作答了。
现在被重新问起,他毫不犹豫地扬声答道:“是。”
娄影想了想:“这不能作为证据。”
“是。”池小池说,“这的确不能作为证据。人们经常会想自己如果能拥有一种超能力或异能,会选择哪一种。比如,学生想拥有透视作弊的能力,政客想拥有看穿一切的能力,有人想隐身,有人想飞翔,有人想预知未来,有人想要无数种能力供他作恶挥霍,有人想要世界和平,再无武器……想法不仅多种多样,还会改变,所以很难捉摸。”
“但是……白安忆是个特例。”
“他是学术领域的,他的异能是掌控公式,因为他除了学术,没有别的喜好和擅长的领域,他喜欢星星和恐龙,喜欢探索未知的科学领域,所以,他的异能才如此特殊……而更特殊的是,他体内还有另一个人格,另一种意识,异能进化后,那个人格也拥有了自己的身体。这就很不一般了吧。”
娄影心思本就灵透,经池小池一点,哪还有不明白的:“我清楚你的意思了。你想说,异能是根据每个人自身的某种需求,自然演变来的。不过……这也只是猜想,和异能的起源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异能是唯心的?”
“不会。”池小池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要真是唯心的,那些身为人类的异能者狂热粉早该实现他们的心愿了。”
娄影沉吟:“你认为是某个特殊契机,导致部分人类随机地成为了异能者?”
池小池:“嗯哼。”
“食水应该都不是传播渠道。”娄影说,“世界各地都有异能者出现,异能者们的饮食习惯、水源食源完全不同。异能者数量还不多时,有专家专门观测了他们的饮食,每日抽样,后来异能者多了,发现找寻不到规律,这种检查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池小池说:“空气呢?”
娄影说:“异能者体内检查不到病毒,空气传播就不成立了。”
池小池眼睛微转,看向娄影。
被他眼光一带,娄影恍然:“……你是说,引发异变的,是空气里的某种物质?”
“人们吃的东西不一样,喝的水不一样。”池小池耸肩,“但呼吸的不都是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吗。”
“的确,有人也提出类似的猜想。”娄影细细筛查了一遍论文,“但经过抽样调查,没有在空气里查出什么特殊的物质。”
“那是他们的抽样调查,只能采集几个特定的点罢了。”池小池说,“我先抽个200立方看看。”
昨夜下过雨,雨水吸附了空气里的颗粒,坠入泥土,如今雨停,又起了新雾,一些被吸附的颗粒又从土地里分离开来,正好方便他调查。
池小池一一分拨开空气中的粒子,细细调查。
氧、氢、氦、氯、可吸入颗粒物、水,全被他分门别类,一样样做好标记。
这是在多年的收集癖影响下形成的习惯。
异能提升,他对空气的操控能力也大大增强,甚至可以减缓操控范围内空气的流通。
于是,池小池直接凝固了山里200立方的空气,耐心地寻找着哪怕一点点的可能性。
他把这个世界目前所有空气中存在的已知物质全部提取了一遍。
在最后,竟然当真被他捉到了一点异物。
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空气中,只剩下了两枚小小的淡红色颗粒物,浮在空中,结伴打转,像是一朵无处可归的蒲公英。
它没有姓名,不属于这个地球已知资料库里任何一样,看形态像是某种植物的孢子粉,粒子直径范围只有区区3纳米。
200立方米的空气里,只得这两点微尘。
池小池把这两颗孢子粉放入掌心轻轻拨弄:“这是什么?”
娄影简单做了个解析:“生物中单粒子,有活性,含有放射性物质,但这种放射性物质……也不是地球现有知识体系中存在的。”
池小池提出猜想:“外太空?”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地球上新生的某种物种。”娄影说话比较谨慎,“这种粒子数量很少,密度也不高,而且很轻,流动性极强,检测不到是很正常的。但是这种粒子是怎么出现的?”
池小池皱眉,拿指尖轻轻逗弄着两颗微粒。
娄影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异能者的出现,或许不是感染,也不是疾病。”池小池一语惊人,“有没有可能,是历史必然的……进化呢?”
第234章 大逃杀:绝地求生(二十四)
早晨七点, 议员爱德华的私人小别墅中。
作为一开始便坚决反对异能者至今的政客, 爱德华今早九点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参加, 议题是探讨近日来频繁发生的异能者暴动。
导致这一切的异能者, 是E国最近的异能者逃犯, 姓白,是个学生。
在两天前, 他披露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大逃杀录像。
录像内没有任何拼贴、剪辑、演出的痕迹, 一张张丑恶嘴脸的正脸高清大图连带着赌博者姓名, 覆盖了匿名的ID数字, 让自以为隔着一块电脑屏幕就能肆无忌惮的人无处遁形。
不到十几分钟, 就有人认出, 赌博者里有自己的同学、同事,甚至有事业有成、有头有脸的商业人士。
很快,一阵声势浩大的删帖封号大潮滔天而来, 无数ID原地爆炸, 网站也一个接一个404。
当日,所有稍微有点流量的网站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轻则频频卡顿, 重则直接瘫痪。
这种恶劣到无视人权、践踏人命的丑闻,任其扩散,是坐着等死;大肆删帖, 则是引发民怨。
但这种时候, 官方也没法兼顾那么多了。
按理说, 这样力度的封杀, 发布消息者只能做个天聋地哑,任什么消息也不可能传达出去。
官方要封人的口舌,姓白的却反将一军,直插官方喉舌,噎得官方直翻白眼。
——那视频居然直接贴上了政府网站的头条位置,不仅做了一张醒目的宣传海报,还用赌博者名单和头像替代了通缉逃亡异能者的名单,滚动播放。
以往发布政事的网站少人问津,消息一传开,网站本就不算出色的服务器差点被蜂拥而至的旁观者给冲垮。
官方都傻眼了。
如果连着政府网站也一起404,那就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不仅如此,电视的讯号和频段也被人强行劫持,电视台派遣专业人士紧急抢修,修好不到一会儿,又会被人夺过去。
不管调到哪个频道,都会看到一张张泛着油光的脸,在屏幕里恶意指点和左右着异能者的生死。
当天,所有电视频道全部关闭。
雪花占据了每个电视台。
有好事者将这一日命名为“雪崩之日”。
“雪崩”出现在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广播、广告LED屏,就连银行门前滚动播放的字幕也不例外。
唯一还有挣扎余地的,只剩下日渐衰微的纸媒。
但没人再会去看纸媒上那些媒体人针对异能者虚弱的口诛笔伐。
他们看到的是官方极力想掩盖的事实,而民众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和想象力,来猜测这一层事实下隐藏着的臭沼淤泥。
结合着视频内容,关于白安忆的事情传得越来越玄乎。
传得最广的说法是,白安忆其实才是真正的多异能者。
至于他的表哥“池江雨”,只是他为着扮猪吃老虎推出的一道挡箭牌。
流言说过百遍,越传越真。
不管是官方对异能者人权的新一轮无情践踏,还是可能出现的“新物种”多异能者,对那些不甘人生如此的异能者,都是极大的刺激和无形的鼓动。
国内外的异能者又掀起了一阵游行风潮,昨天中午,在爱德华居住的城市内,刚刚发生了一次流血冲突。
这才造成了爱德华如今的困扰。
爱德华昨夜几乎是通宵工作,做了充分的准备,预备在今天的会议上以异能者的过激行为作例,在肯定E国的管理存在不当之处的同时,把更严格的异能者管理法案提上日程。
他把牙膏挤上牙刷,塞入口中。
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的缘故,他双眼酸涩得厉害,睁不大开。
爱德华从放置洗漱用品的小柜子里摸出眼药水,滴好之后,闭目刷牙。
他的情人,一个金发女人被他弄出的响动吵醒,来到盥洗室,从他背后搂住他,同他厮磨温存。
她问:“昨天什么时候睡的?”
爱德华答:“大概三点,宝贝儿。”
女人面带讶色:“今天的会议看起来对你真的很重要了。”
“这是当然。”
爱德华闭着眼睛,充血的眼前浮现蛛网似的血色细纹。
那是阳光照射下的毛细血管的形状,却叫他想起来记忆中惊心动魄的一幕。
五年前,贝利离开探讨异能者管理法案的会场,在国会厅前当着众人挖掉眼睛,以抗议对异能者的不公平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