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文从没想过自己的另一半是什么样。
但是,第一眼看到黎锦的时候,他并没有失望。
当然,如果黎锦真的这么好,那些人怕是也不会把秦慕文就这么卖出去。
秦慕文作为罪臣之子,哪是让他享福的?
成亲后,黎锦的本性就暴露出来,这人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偏偏自视甚高、眼高手低,很容易瞧不起别人。
别的不说,就黎锦在镇上学的那一点墨水,很可能连秦慕文一个哥儿都比不过。
但就算这样,黎锦还嫌弃秦慕文哥儿的身份给他丢脸了。
黎锦看上镇子飘香苑里面的头牌,自己没钱,自然得不到头牌的青睐。
他买醉之后,回去就对秦慕文拳打脚踢。
秦慕文起初还会对黎锦有所期待,后来也就逆来顺受,破罐子破摔。
他本来就是一个温顺的性子,从小收到的教育也是要体贴自己的相公,千万不能提过分的要求。
就算他是尚书府的孩子,但身为哥儿的身份,注定不能当正室的。
秦慕文的阿爹就是尚书大人的妾室,正是因为乖巧,才被主母允许,有了尚书大人的孩子。
秦慕文这边,成亲一年多,秦慕文才怀上孩子。
如今这正是成亲的第二年,十月怀胎,孩子也快要出生了。
哥儿生孩子本就是一道艰难的鬼门关,秦慕文已经十分努力了,他还是快撑不下去了……
秦慕文一点也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或者,至少还有希望,还能看到这蓝天和白云。
所以,就算日子过得再艰难,秦慕文都咬牙撑着。
可现在,已经不是他咬牙能撑得下去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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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锦被秦慕文用力抓着,手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哥儿本来劲儿不大,但正在痛苦中挣扎的哥儿,把黎锦这个废柴一般的身体拽痛,还是分分钟的事情。
黎锦想,秦慕文现在承受的痛苦,是他的千倍万倍。
能陪着这少年一起痛,也算是为原主所做的事情赎罪了。
黎锦说:“你别盲目的用劲,要有节奏的,要不然孩子很难出来。”
秦慕文刚刚疼了一阵,现下眼尾都是因为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性的泪水。
听到黎锦的话,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黎锦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再过多解释,而是给秦慕文发号施令。
“吸气,放松,呼气,憋住别叫,用劲生。”
黎锦的语速不快,语调又十分平稳,这跟他以往说话的强调完全不一样。
平平淡淡中仿佛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力量,秦慕文这么跟他的话用劲了不到十分钟,突然间,秦慕文狠狠的抓住黎锦的手。
一声仿佛小兽跌落陷阱被铁刺扎进骨肉里那痛到叫不出声音的呻吟从秦慕文嘴里哼出来。
黎锦个子高,就算被秦慕文枕着腿,他也能看到了孩子的带着胎毛的脑袋。
已经缓缓地要出来了。
黎锦紧绷的情绪也松懈下来,欣喜地说:“孩子的头已经快要出来了,再用点力,马上就可以生出来了。”
这时候千万不能歇息,一鼓作气,生下来。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孩子的脑袋彻底出来了。
黎锦托着秦慕文的背,给他垫上一个枕头。
自己则又去净了手,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出来。
胎儿的脑袋出来之后,只需要注意肩膀的位置,产科大夫可以轻易的把孩子抱出来。完全不用产妇继续受罪。
随后黎锦用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在煤油灯上考了一下,剪断脐带。
孩子清亮的哭声传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因为有黎锦在,秦慕文生孩子的过程中没遭什么罪,这会儿还有点精神。
黎锦单手托着孩子的屁股,熟练的把他放进秦慕文怀里。
含笑对他说:“这孩子像你,好看。”
秦慕文皮肤偏白,五官精致,本来就很好看了,再加上眉梢一点朱砂痣,让他这个人都灵动起来。
偏生秦慕文又一副温柔的性子,这样的人真的很容易让男人把持不住。
秦慕文终于把孩子生出来,自己心里最大的负担也消除掉了。
听着孩子的哭声,他心里软塌塌的,好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孩子。
秦慕文侧头仔细的打量着孩子,但能看到的角度有限。
他发现,黎锦这人虽然现在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说话依然不靠谱……
这么小一个孩子,皮肤都通红通红,眼睛哭得都挤成一条线,哪里跟他像了啊。
再说,当爹的难道不希望孩子跟自己长得像吗?为什么黎锦不说孩子跟他自己长得像呢?
秦慕文觉得孩子的鼻子跟黎锦确实很像的。
看着孩子,秦慕文渐渐忽略了周围的一切事情。
黎锦帮他揉揉肚子,让胎盘自由脱落,再把手放在秦慕文的肚子上,感受刚生完孩子后少年坚硬的子宫。
这时候,得需要人用力的隔着肚皮揉子宫,才能让它慢慢变得柔软,缩小回原来的位置。
也便于少年的恢复。
但这件事现在不急,黎锦看着少年身下已经被弄得脏兮兮的褥子,思考怎么收拾。
他先把剪刀、胎盘什么的都收走了。
又在屋子里转悠一圈,找到几身原主的外衣,先套上了。
但是并没有发现多的被褥……
黎锦说:“那……家里还有其他的被褥吗?”
他还不知道这少年叫什么,简直罪过。
这时候少年也回过神来,这会儿他才感觉到自己睡在褥子上,而不是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看着少年的神色,黎锦就知道没有了。
少年就是再迟钝,也感受到身下有些粘腻……
虽然那是生孩子都会有的,但少年还是觉得十分羞涩,他刚想动一动,就觉得腰特别酸,下身也特别疼。
现在的疼,跟生孩子时候的疼,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黎锦说:“别动,你先躺着,我想想办法。”
被迫无奈,黎锦又去了李大牛家里。毕竟站在村口打眼望去,就数李大牛家里的房子和村长家里的房子最阔气了。
正好李大牛耕完地回来,看到黎锦之后,李大牛说:“孩子生了?”
黎锦点头,说:“生了。”
李大牛:“那你不回去陪你媳妇儿,站我家门口干嘛?”
黎锦:“想要借点东西……”
李大牛:“???”这人是没挨过打吗?他看起来很好说话是不是???
黎锦说:“我家里现在缺两床褥子,一床被子,最好还有一些孩子的尿布和襁褓。
这些东西当时我买的,之后我折成铜板全部按照镇子里的价格给你。
在我还钱期间,作为利息,你想下棋了随时找我,不会的棋我都帮你解。”
李大牛刚开始想说,黎锦这人很容易借钱不还啊。
但最后那个利息,真的让李大牛很心动,他说:“你先跟我下一盘,我得知道你的技术。”
黎锦依然坚持:“我夫郎和孩子还在家里等我,我现在没时间。
一句话,你借还是不借。”
能让他随时陪着下棋,这利息真的很值钱。
李大牛:“……行行行,跟我进去拿。我家里正好有刚缝好的被褥,那都是我媳妇儿缝好准备去镇子里卖钱的,现在卖给你,也省的我用牛车运过去了。”
于是黎锦抱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回去。
果然,村子里的大户就是财大气粗。
秦慕文现在还不能运动,但黎锦又直接出去了。
他一个人很是慌张。
如果黎锦之前不曾对他好,那他现在肯定不在乎黎锦的。
可这个人怎么可以刚刚那么温柔的对待自己后,又说走就走?
难道黎锦又去喝酒了?
难道自己就算是生了孩子,都留不住这个男人吗?
秦慕文生孩子那么痛,他除了生理性的痛哭了之外,其他时候都没哭。
现如今却因为黎锦一个小小的动作,哭的止都止不住。
小孩子原本哭累了后,乖巧的躺在阿爹身边,结果现在不知怎么着感受到阿爹在哭,他自己也开始嚎啕大哭。
黎锦回来的时候,刚进院子,就听到这哭声。
他心想,这孩子真的皮,都好好收拾,少年生他多累啊,现在都不知道让少年歇一歇。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阿爹。
秦慕文挣扎着坐起来,身下还是黏糊糊的,虽然刚刚黎锦给他擦了身体,但褥子上依然潮湿。
他这么躺着也不舒服,再加上心里难过,觉得黎锦可能不要自己了,他慌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因为秦慕文坐起来了,他才看到了孩子的全貌。
一瞬间,秦慕文又是悲从中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孩子,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痣呢?
第6章
黎锦进去的时候,秦慕文怀里抱着孩子,脸色惨白,比他刚刚生孩子的时候还要苍白。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
尽量十分轻柔地抚摸小孩子地背部。
秦慕文的动作虽然生疏,却夹杂着满满的自己对孩子的喜欢。
黎锦笑道:“这孩子果然认爹,被阿爹一抱,立马就不哭了。”
说话的时候,他手上动作也没停,准备铺床。
这个时代棉被里面的棉花是真的实在,黎锦先收拾出一条褥子,铺在床空的那半边。
他觉得这个厚度刚好合适,睡上去不硬不软。
床如果太硬,会硌得人不舒服。
但如果太软的话,又对腰椎不好。
黎锦用手掂量着这褥子的厚度,感觉铺一床褥子就足够了。
不过这时候的棉花褥子比不上后市的席梦思软床,黎锦从李大牛家里借来了两床新缝制好的褥子,就算都铺上去,也不会太过柔软,不至于损害腰椎。
黎锦问道:“你喜欢软一段的床,还是硬一点的?”
秦慕文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黎锦居然在跟他说话。
“我、我吗?”
少年声音青涩而单薄,这会儿又因为刚刚生了孩子,嗓音中多出些许柔软。
并不似女子那样的婉转清脆,但却平白给人一种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的感觉。
黎锦其实不经常笑,前世他身处医院这样的大环境中,生离死别已是常事。
看到有人去世,医生们固然也很悲痛,但他们却还要从手术和病人死去的各项身体数据中总结其死因,然后把这些数据积少成多,最后推动整个医学的进步。
医生们开例会做统计的时候,肯定不会面带笑容,毕竟这都是死亡的病例。
但哭着做总结也未免显地太过傻。
所以,大家早就练就了板着脸,一本正经做报告的技能。
再加上黎锦在产科当大夫,他更是不可能对着产妇笑容满面。
所以,黎锦已经想不起来他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但现如今,看着少年笨拙却又轻柔的抱着孩子,他面上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笑容。
他笑着揉揉少年的脑袋:“当然,不是问你,难道还是问孩子?”
秦慕文身边刚铺好的杯子带着一股太阳的味道,给人感觉就十分的清爽。
他乖巧的说:“这样就足够了。”
黎锦也没有再问,反正还有多一床褥子,到时候少年觉得不舒服,可以再加。
于是他把干净的床单铺上去,然后像拔萝卜一样,把小孩儿从秦慕文怀里拔出来。
一脸懵逼的孩子:“???”发生了什么?
好吧,不管发生什么,哭就对了。
秦慕文也呆呆的,他现在最大的愁绪就是担心黎锦不喜欢哥儿,不在乎他的第一个孩子。
现在看起黎锦的态度,虽然对这孩子没有多少热络,可也并不冷漠。
黎锦弯下腰,说:“别挣扎。”
随后,他一手托着少年的背,一手揽着他的膝弯,就把他抱在怀里。
其实刚刚孩子还没生出来的时候,黎锦也这么抱过他。
秦慕文那会儿被肚子里的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无暇顾及到这一点。
这会儿他能清楚的听到男人沉稳的心跳,还能闻到他洗过澡后带着的水汽。
秦慕文这才想起来,他生完孩子后一直就没穿裤子。
房门一直关着,根本不透风,但这个动作未免带起了一点风,让秦慕文有点面红耳赤。
黎锦让秦慕文抱着自己的脖子,自己给他擦了身下,然后才放到病床上。
动作间没有丝毫的挑逗和亵玩。
反而像个合格的照顾病人的家属。
黎锦飞快地把另外半边的床铺铺好,然后给秦慕文盖好被子,压下被角。
这时候,他才重新问道:“你的衣服在哪里?”
少年仅有两套衣服,一套就是现在穿着的,另一套在床边的柜子里。
黎锦找到后,分出了正反,手伸到被子下悉悉索索的给秦慕文穿好。
这裤子分明改过,可能因为之前肚子大了,就把裤腰改没了。
但现在在家里,不束裤腰带也没关系。
把少年都安顿好,黎锦才给小孩子裹上尿布,再用襁褓把他裹严实了。
现在正值六月,虽然温度偏高,但也总比寒冬腊月生孩子好。
那会儿黎锦就该考虑再买点炭火回来烧地龙了。
把一大一小都塞进被窝里,黎锦这才停下手,把之前那床弄脏了的褥子折起来。
这褥子一看就用了不少年,棉花已经被压得紧实,如今上面又沾了血污。如果要拆洗的话,是个巨大的工作量。
黎锦打算把这东西拆了,当柴火烧。
他虽然会做饭会收拾会打扫,但在针线活这方面,真的是个门外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