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比起寻常武器要锋利许多倍,只稍用力,树藤立时便断去。
文锦一把将李天湘拉上来。
“你还好吧?”他问道。
李天湘点点头,只有一直抱着冰柱的手臂微垂,冰冷到麻木。
“还行,我们快点离开这里,这颗异树很邪门,好像有思想一样,先前那些普通人被救出去后,它缠住我也不再困住,而是往这个坑洞里拉。”
“的确邪门,地下车库里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坑,我刚刚拿灯照了下,完全看不到底……”
文锦和李天湘一起,边斩断袭来的树藤,边往后退。
这里先前已经被罗哲玉清理过一遍,巨大的树藤已经全被斩断到探不出头来,只余下些枝桠,因此两人应付得并不艰难。
罗哲玉提着巨大的镰刀,站在窟窿边,凝视着黑暗深渊,跃跃欲试。
他感到从这个坑洞里,涌出一股似是而非,莫名熟悉的气息。
似乎在哪里接触过,不止一次。
不是记忆中的实体或是气味,而是一种感觉。
就算他如今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也无法一把抓住的感觉。
先前隔得远,没发现,现在站得这样近,那种奇妙的感觉呼之欲出。
万面镜悄悄冒头,赞同罗哲玉的看法。
他也觉得熟悉,但同样无法抓住。
文锦忽然抬头,目光警惕道:“哲玉,你想干什么?再不回来我就和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告状了!”
今天的外甥简直一遍遍的在刷新他的三观,因此,这种时候明明理智上认为他不会跳进那个坑,但有一种莫名直觉让文锦感到百分之两百的警惕。
现在情况未明,外甥可别真傻乎乎的从这里跳下去了。
罗哲玉:……
行吧。
他抖抖袖子,一枚外壳呈半透明黑色、内里暗红色像岩浆一样流动、拳头大小的多面体从窟窿里掉下去。
见没弹出来,这才转身同文锦和李天湘一齐从地下车库里退出。
五秒后。
“轰隆——”
猛烈的爆炸声宛如天雷,轰然炸开。
原本不断阻挠三人的树枝树藤,突然间仿佛失去了生命般,从空中垂落,再也无法活动分毫。
罗哲玉早有准备,文锦同李天湘则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李天湘惊道。
“这……是从天坑那边传过来的?”
“不对,这么大的爆炸声,又不是打雷,不应该只传出声音,地面应该有震动才对,可这里非常平静……”
“别管那么多了,先出去再说。”
罗哲玉打断他们的对话。
他当然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
从袖里乾坤掉出去的东西,是从魔法世界带出来的魔改版“炸弹”。
效果非常好,对得起昂贵的价格。
既然不让跳下去一探究竟,那就干脆先把异树炸一炸,也省得放火去烧。
现在讲究环保,怎么能乱烧东西呢,造成污染多不好。
第199章 现世监督查10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待三人回到地面后, 外面原本活动的异树枝桠都倒在地上, 再没有半分活动能力。
而从地下车库里救出来的普通人, 则依旧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被绳子捆住,令人震惊的是,他们身上, 那些被自己抓挠得血肉模糊的皮肉上, 钻出一根根幼小柔嫩的绿色细苗。
鲜红的血液还未凝固, 嫩绿干净的绿芽从中生出, 形成鲜明对比, 让人不由得遍体生寒。
“救出来就成这幅样子了,先带他们去医院看看。”
旁边停着几辆救护车,不断有医生护士上上下下,将伤员抬上担架。
也没给他们解开身上的绳子。
在罗哲玉眼中, 这些人身周都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他们神情略有些呆愣, 并不是痴傻的呆愣,而是一种身体被掏空后, 自我恢复时放空大脑的状态。
那两名老人此时也醒过来, 双眼盯着头顶的虚空,眉头紧皱,时不时抽抽嘴角, 似乎是身体某个部位的不适所引起。
绿色嫩芽也长在他们身上,细细的尖迎风招展,那根底, 似乎在汲取营养,以供自身成长。
绿芽的根扎在老人的身体中,汲取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看起来很痛苦,为什么不把这些绿苗从身体里取出?”罗哲玉问道。
“植物在鲜活的人体上发芽,这种事太罕见,不敢贸然将它们祛除。”
怕的是会因此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点点头,罗哲玉便同众人一起看着这些普通人被送上担架。
他的银白色火焰可以烧阴物,也能毁异树,对这些异树在人体中留下的幼苗,应当也是能够烧毁的。
但就像刚才那名队员所说的,如果没能瞬间将幼苗彻底烧毁,万一幼苗在受到威胁后,做出无法预料的反应,对寄生的人体造成更大伤害,就得不偿失了。
文锦目不转睛地看着罗哲玉。
后者故意没去看他,岔开话题道:“舅舅,异树现在没动静,我们再下去看看?”
他对窟窿下的深渊依旧念念不忘。
文锦不吱声,双手抱胸,满脸深沉地盯着罗哲玉。
他在等一个很长的解释。
“诶?文队,你怎么浑身绿绿的?”
感受不到文锦的低气压,没眼色的队员路过时朝文锦心里扎去一刀,并夸赞罗哲玉的镰刀。
“哇……兄弟,你这把镰刀好大,太酷了!”
罗哲玉扭头看过去,朝对方笑笑。
没眼色的队员被文锦瞪了一眼:“没事干吗?去收集异树标本,清理战场。”
“……哦。”队员摸摸鼻子,悻悻走开。
“那个……打扰一下,各位。”一名医生朝这边走来。
“恐怕清理战场的事情要交给别人了,你们所有参战的人都要随我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刚刚在你们的队员身上发现密集的小红点,他说是被异树树枝上的刺刮到的,这些小红点极有可能是异树在人体内留下的种子,第一名身体发出绿芽的人当时就是这种身体状况。”
既然医生这样说了,不想成为树苗温床的人都会重视这个问题,于是当众人再次到地下车库里查看,见车库里除了一地冰块、树枝、树叶、树藤,和深不见底的天坑外,再没有能活动的异树枝桠后,便将人手分为两队,留下没有进入过地下车库的一队人先守在此处,预防意外状况发生。
另外一队去医院检查身体,若是没有问题,再回来替换守在这里的人。
罗哲玉不是监督查的人,但依旧被文锦扯去医院做检查。
一路上文锦就坐在他旁边,严加看管,面色沉沉。
文锦:“老实交代。”
罗哲玉:“好奇,就想跟上来看一眼。”
就看一眼,真的。
文锦:“什么时候进车库的?”
罗哲玉一本正经:“跟着一队进去的,你没看到我吗?”
文锦:???
……
文锦:“塞后备箱里那把镰刀怎么回事?哪来的?”
罗哲玉:“路上捡的。”
文锦试探道:“既然是捡的,那我扔了?”
罗哲玉:“扔吧。”
随时能召唤回来,镰刀放哪真不是事。
文锦无言。
他当然知道罗哲玉在忽悠自己,毕竟这臭小子编理由编得也太不走心了点。
但问也问不出来,还能怎么着?
小时候乖巧可爱、要抱抱的外甥长大了,会骗人,还会坑舅了。
还真是……让他没脾气。
……
乘坐的车辆很快到达医院。
众人依次下车。
医院大门口偏左的一侧停着辆三轮手推垃圾车,环卫工人在一旁打开垃圾桶,准备将里面的垃圾取出,给垃圾桶套上新的垃圾袋。
一名牵着大约六、七岁男童的年轻女人站在距离手推垃圾车不远的位置,她头发低绑,面容憔悴,另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旁,正在与人讲电话。
观其神色,心绪不宁,焦躁难安。
男童拉着她的手,东张西望,目光在手推垃圾车上停了几秒。
他忽然挣开年轻女人的手,朝手推垃圾车跑过去。
六七岁的男童已经有不小的力气,更何况他长得并不瘦弱。
只见他用力推一把手推垃圾车,垃圾车轰然翻倒,里面的垃圾四处滚落,散了一地,男童也因为用力过大,收手不及时而摔倒,脑袋嗑在垃圾车的铁皮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边隔得老远的众人都听见这声脆响。
“……你说是那小孩的脑袋硬,还是铁皮硬。”文锦嘶了口气,问罗哲玉道。
“脑袋硬。”
罗哲玉严肃认真地回答,一双凌厉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男童。
男童的母亲急忙跑过去,拉起他看了看,不住地朝着环卫工人道歉。
“不是吧,你说得那么认真,我都快信了。”
文锦玩笑道。
“铁皮都撞凹下去了,他也没哭,脑袋肯定硬。”
罗哲玉示意他看男童的表情。
文锦定睛一看,果然,那男童不仅没哭,被拉起来后还笑嘻嘻地看着手推垃圾车,仿佛额头上迅速鼓起的乌青大包是长在别人身上,不痛不痒。
“哲玉,别老盯着人家看了,就一熊孩子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跟我们去四楼做检查。”
文锦催他进医院。
罗哲玉最后回头望一眼,手指轻弹,一缕魂力飞散而出,贴在男童手腕上。
这才跟着众人走入医院大门。
那名小孩的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圈淡淡的黑气,和异树身上的黑气同出一辙,与被种下种子的人很像,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
全身检查做下来后,果然有几个人中招,被异树在身体内种下种子。
这几人留在医院,被医生研究如何将种子从体内取出,其余人则回韵致小区替换守在车库的人。
罗哲玉和文锦身上连块皮都没擦破,自然不会有事。
医院电梯内,两人正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文锦问道。
“我……”罗哲玉看着电梯铜黄色镜面中的自己。
“我去换套衣服。”
裤腿被木屑扎破,脸上也有零星绿色树汁,用纸巾根本擦不掉。
“换了衣服就立刻回家。”
文锦严肃脸。
“听到没有?”
“唔……好,我会回去的。”罗哲玉点头。
“那你自己找家酒店去换,别把这身带回去,我还有得忙,就不陪你了。”文锦大步走出电梯,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问道:“对了,你身上带钱了吧?”
“带了。”罗哲玉微微一笑:“舅舅再见。”
非常乖巧。
等文锦走后,循着自己发出去的魂力气息找去。
那道气息竟没走远,在医院另一栋大楼内。
他向文锦保证了自己会回家,但却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家。
……
年轻女人牵着男孩从医院大门走出,一路朝着地铁站走去。
她总是侧头去看男孩,紧皱的眉头下,那双担忧的眼睛似乎在透过男孩看着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
男孩边走边东张西望,每当他注视某人或者某物时,视线超过三秒,年轻女人就会紧张起来,紧紧抓着男孩的手。
用力到骨节发白。
男孩皱眉,抬头望着他母亲,那眼神里却完全不是一个孩子看母亲时该有的神色。
不满、烦躁、陌生、怨毒。
他另一只垂下的手动了动手指,又似乎克制般地停下,不耐道;“你捏疼我了,放手!”
年轻女人闻言,咬住嘴唇,双目水光充盈,紧握的手略松,却没有放开。
她微微仰头,抽了抽鼻尖,眼角微红,即将流出的泪水被强行压制回去。
待整理好情绪,她拉着男孩加快脚步,走进地铁站。
地铁站里总是不缺来来往往的行人。
大部分人都是能站在直行扶梯上,就绝不会多走一层楼梯。
此时直行扶梯向下移动,楼梯上零星站着六人,三名年轻女孩,一名青年男子、和两名结伴的中年男人。
其中有两名年轻女孩站在距离母子两人最近的地方,就在母子两前面几格楼梯。
男孩盯着前方看,年轻女人便也没注意到不对劲。
直到男孩再次用力甩手,试图挣开她的手掌。
年轻女人紧紧捏住他的手,一时也不管他会不会痛。
不料男孩突然低头,朝着她的手背狠狠咬下。
“啊!”
她低呼一声,虽然仍记得不放开他,手指的力道却有些松动。
男孩趁机挣脱。
他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脸,蹦蹦跳跳朝直行扶梯跳下几阶,伸出两只手,对着下方并排而站,毫无防备的两名年轻女孩,用力推下去。
“啊——”
两人不自觉发出尖叫,身体前倾,脚步迈出,双手胡乱去抓扶手。
站在直行扶梯更下方的人回头看过来,表情瞬间惊恐。
在楼梯上,最担心会发生的事情,出现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滚下楼梯,一双手忽然从背后伸出,一左一右地抓在两人肩膀上,巨大的力道让摇摇欲坠的两人站稳了脚步。
“没事吧?”
清亮如泉的男声温和道。
两人后怕地拍着胸口大喘气,双手紧紧扒住扶手,不敢松开。
待往后看去时,便望进一双凌厉锋芒的眼中。
这锋芒此时虽耀眼,却不刺人。
其中仿佛有片片刀锋,蓄势待发,当知晓这刀锋不是对准自己时,便莫名觉得非常可靠安全。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女子一手捂脸,一手死死抓住男孩的手,手背上咬痕深刻,隐有血迹,她连连鞠躬道歉,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哭腔。